第07章夫人出走

    「你,你為什麼要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呢?」張雪波幾乎忍不住要問出來了。就在此時,忽聽得有腳步聲走來。

    來的是夫人的貼身丫環飄香。

    「咦,小飄香,什麼風把你給吹來的?」老佟笑着問她。這小丫頭是很少到他的屋子的。

    飄香面色卻是甚為沉重,說道:「是夫人叫我來的。蘭姑,難得你也在這裡,夫人也要我找你的。」「有什麼事嗎?「張雪波和那老花王齊聲問道。

    「當然是有緊要的事情,夫人才要我來知會你們。讓我和老佟先說吧。」

    飄香拿出兩包銀子,說道:「老佟,這一包是給你的,這一包是給老何的。」老何是另一個年紀較輕的花王,和張雪波的交情沒有老佟和她的好。他受夫人重用的程度也不及老佟。老佟不接銀子,問道:「夫人無端給我這包銀子做什麼?」

    「夫人說是給你回鄉養老的。老何在故鄉好像沒有親人了,但他可以拿這點銀子另做營生。」飄香道。

    「夫人不要我們了嗎?「老佟問道。

    「不是。只是夫人已經離開此地了。她說她很抱歉,這次她是不能帶你們一起走了。」飄香道。老佟不接銀子,她把那兩包銀子擱在几上。

    夫人已經走了!這個消息好像晴天霹靂,把張雪波和老佟震得呆了。

    「夫人,她、她為什麼要走?」張雪波一呆之後,失聲叫道。

    「我不知道。」飄香板着臉說。

    張雪波省悟,這話不是她應該問的。但此時她實在是憂急交加,已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夫人是上哪兒,飄香姊你知道嗎?」張雪波再問。

    飄香臉上浮現一絲憐憫的神色,說道:「夫人沒有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她要去哪裡。我只能把夫人說的話轉告你。」她拿出第三包銀子,說道:「蘭姑,這包銀子是給你的,你可要鎮定一些,聽我轉述夫人的話。第一、夫人要你們母子離開此地,越快越好!第二、夫人叫我代她向你道歉!」道歉?將軍夫人向一個女僕道歉,這、這話從何說起?「飄香姊,你不是說笑吧,這我怎麼擔當得起?——」飄香似乎不知道怎麼措辭才好,躊躇片刻,方始把真相說了出來。

    「因為,事出倉猝,夫人來不及徵求你的同意了。但她答應,一定會把你的女兒當作親生一樣,將她撫養成人。」張雪波大吃一驚,叫道:「你說什麼?我的女兒,難道夫人已經、已經——」

    飄香說道:「不錯,你的女兒,夫人已經帶走了!」

    張雪波還沒找到兒子,如今又聽得女兒被人帶走,如何不急?即使她對夫人極具好感,也相信得過夫人不會虐待她的女兒,她也是不能冷靜下來的了。

    「夫人為什麼要把我的女兒帶走,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問問她去,我要問問她去!

    總算她還能夠稍稍保持冷靜,沒有大叫大嚷,但她亦失掉控制自己的理智了。她轉過身,立即衝出老佟的屋子。「蘭姑,蘭姑,你聽我說,夫人這樣做,也是為了你的好──」

    但張雪波已是聽而不聞,她一心只是想去追趕夫人。

    她正在狂奔,忽覺微風颯然,有人追了上來,攔在她的前面。可是她跑得正急,哪能說停就停,而且她一心在去追趕夫人,已是到了身不由己的地步。

    雖然人有攔住她,她還是向前奔跑。

    那人也早已料到她會如此,所以不從後面拉她。(這樣做的話,兩股力道相反,會令她受到內傷的。)他伸出手輕輕將張雪波一拖,順着她的前奔之勢跑了幾步,這才能夠令張雪波停下來。

    張雪波一看,這個人原來就是老佟。她的武功雖然不是很好,但總是練了多年功夫的,三年前她已經和猛虎相鬥了,想不到現在的她,武功比起三年前又高了許多的她,被老佟一把拉着,竟是不能不止步。

    她這才知道,這個老花王的武功竟是不弱於她,而這一拉也好像當頭一棒,使她昏亂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蘭姑,我雖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知道你絕不是普通的女人。你這樣做是很危險的,因為不管你是什麼身份,總之已經有人懷疑你的身份了,你這樣做只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害了你,也害了你的兒子!」

    「而且夫人是坐馬車走的,那輛馬車是用四匹最好的馬拉的!已經走了半個時辰了,我不知你是否練過輕功,但即使你有八步趕蟬的輕功,你也是絕對追趕不上那輛馬車的了!」

    張雪波並不是沒有理智的人,她也曾經屢次教訓過兒子,忍辱負重,要忍辱才能負重,最緊要的是一個「忍」字。想不到過去她是怎樣教訓兒子的,如今卻要別人來勸告她了。雖然用的字句不盡相同。

    她霍然一省,終於冷靜下來。

    「你怎麼知道已經有人懷疑我的身份?「她低聲問老佟。

    「從夫人要飄香轉告你的那些說話也可以聽得出來。夫人說,她這樣做是為了你的好。她要你們母子趕快逃走,但世事難測,她也不能不為你們作最壞的打算,她帶走你的女兒,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她喜歡你的女兒,另一方面少也可以保全你的一個孩子!」

    這番話說得非常委婉,意思其實就是恐怕她們母子會有殺身之禍,因此才要設法保全她的一個女兒的性命。

    張雪波當然也明白自身的處境之危,感動得流下眼淚,「我明白夫人的苦心,剛才我是錯怪她了。」

    老佟說道:「依我猜想,夫人恐怕亦早已知道你不是尋常的女子了,或許你不知道,夫人也是懂得武功,我都看得出來。夫人當然更加看得出來。但現在時機緊迫,我也不想知道你是什麼來頭了。夫人叫你走,你趕快走吧!」

    「我不能走!「張雪波堅決說道。

    「為什麼?」

    「我的孩子還沒有回來,我不能拋下孩子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等他回來。」

    「我可以替你等他回來,我會盡我的力量幫他逃走的。」

    「夫人不是也叫你離開此地的嗎?」

    「我更加不能走!」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知道夫人為什麼要走的原因了、夫人非走不可,我是非留不可,都是為了同一原因。」

    張雪波當然不懂,看着他發愣。

    老佟嘆了一口氣,說道:「夫人因何要走,除了要避開一個人之外,我想不出別的原因。」

    張雪波猜到幾分,說道:「那人是誰?」

    老佟說道:「是我的舊主人。三十年前,他、他們——」張雪波道:「他們怎樣?」

    老佟道:「他們是在一個地方長大的。」似是欲說還休,神色頗為異樣。

    「在一個地方長大」又怎能成為要躲避他的原因?但張雪波用不着他畫蛇添足,已是心中雪亮了。

    老佟神色黯然,接着說道:「那時他們幾乎天天見面,但三十年的變化實在太大,以夫人今天的身份,當然是不宜再見他了,但我卻是非見他不可。」

    張雪波忽道:「你的主人是不是遼國的王子?」

    老佟大吃驚道:「你怎麼知道?」

    張雪波道:「剛才我在天香亭那邊,偷聽他們說的。你知不知道,他們正在布置陷階,等待你的主人自投羅網。」

    老佟說道:「我的舊主人是金國皇帝的眼中釘,你不說我也知道哈必圖完顏鑒是絕不能放過他的!」

    張雪波道:「在這樣情形底下,你還要去認舊主人麼?」弦外之音,似乎覺得他這樣的「愚忠」,未免有點過份。因為在這樣情形底下,去認身為欽犯的主人,是極可能有殺身之禍的。老佟嘆道:「你以為我只是盡『忠僕』的本份麼,你錯了!我是看着他長大的,或許你會笑我不知自量,但我確實對他有一份家人的感情,而且說來你都不會相信,他把我送給夫人的那年,雖然他不過十八歲,但我對他已有知己之感,因為他最懂得欣賞我種的牡丹,古人云士為知已者死,何況他還是我的主人!」張雪波道:「我懂。但你可知我為什麼不肯去麼?除了我不能拋開孩子不管之外,為的也是要等你的主人。」

    老佟怔了一怔,說道:「你和他相識?」

    張雪波道:「從未見過。甚至連他的名字我也不知,只知他是複姓耶律。」

    老佟說道:「那你為什麼也要等他?」

    張雪波道:「因為我丈夫是檀貝子!」

    老佟吃了一驚,說道:「檀貝子?金國親王稱為貝勒,只有貝勒的兒子稱為貝子的!」

    張雪波談談說道:「我知道。」

    老佟又驚又喜,說道:「據我所知,全國只有一個檀貝勒,就是曾經做過兵馬大元帥的檀公直。檀公直是你的什麼人?」

    張雪波道:「是我的公公。佟師傅。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了,我是因為公公和丈夫都已經給金國的皇帝害死,我才落到這般田地的。」老佟道:「原來你的公公是檀貝勒,這就怪不得你想見我的主人了。據我所知,我的主人和你的公公乃是忘年之交。」

    張雪波道:「你的主人不僅是我的公公的好朋友,他還是我兒的師父。雖然他沒有見過我的沖兒,但他己是答應了我的公公收沖兒為徒了。老佟恢復平靜,柔聲說道:「蘭姑,請你聽我勸告,你還是走吧!這些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做的。我會把你的消息告訴他,他本事很大,你要找他很難,他要找你卻易。」

    張雪波道:「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性命之危!」

    老佟說道:「你和我不同。我一大把年紀,單身一個,來去無牽掛,你年紀輕,有兒有女,你不為自己着想,也得為兒女着想。而且我不一定會死。」

    張雪波道:「你不要哄我。不錯,我知道你的主人武功很高,但以一敵百,只怕他也是自顧不暇、除非將軍不知道你和他的關係,否則你的主人縱然脫險,你卻是難保性命了!」

    老佟道:「我就是不想讓將軍知道。」

    張雪波道:「但你又說非見主人不可,你在這裡的身份不過是花匠,公然露面去認舊主,這,這」

    老佟道:「我不一定要在府衙見他!」

    張雪波眼睛一亮,連忙問道:「你已經知道他在哪裡?」

    老佟說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遲早要來。」

    張雪波道:「那又怎樣?」

    老佟只好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我估計主人最早也要明天才來,明天我在他來這裡的必經之道等他,告訴他夫人已經走了,我想他是不會再到這府衙來的、但將軍忙於布置人馬去應付他,今天晚上就未必有空審問令郎了。所以你現在先走,待晚上令郎回來,我還可以幫他逃走。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老佟的算盤打得很如意,可惜事情的發展卻是不如他所料。

    XXX關鍵問題在於時間的判斷。

    完顏鑒已經打聽到確實的消息,耶律玄元是昨天方始出關(大散關)

    的,因此他判斷耶律玄元即使要來,最早也得明天才到。

    判斷根據是;耶律玄元最少也得有一天的時間來做準備工夫。他昨天才出大散關,縱然兼程趕路,在路上也要花一天時間,不可能今天一到商州,便立即直奔節度衙。

    完顏夫人和老佟的想法也是一樣。

    他們都是根據這個判斷來決定他們的做法。

    老佟決定押後一天才走,為的是要等待他的舊主人。

    完顏夫人決定提前一天離開商州,為的是要避免與耶律玄元見面。

    她是提前離開,當然還不僅僅只是為了逃避。而是為了防止難以預測的災禍發生。

    紙是包不住火的,將軍夫人突然出走,這樣驚人的消息是一定掩蓋不了的。完顏夫人乘馬車出走,用來拉車的馬是丈夫所畜的一匹名駒。不錯,她離開的時候沒有告訴丈夫,但這樣「堂而皇之」的出走,消息當然很快就會傳開、她也正是想要消息很快傳開。到了明天,外面的人,料想也都知道了。

    耶律玄元要是知道她已經離開商州,料想他也不會再到節度使的衙門來了。

    夫人這樣想法,老佟也是這樣想法。老佟還作了萬一的準備,準備耶律玄元萬一尚未知道這個消息,明天一早他就在耶律玄元必經的路上截他。

    他們的想法是對,可惜時間的判斷卻是錯了。

    就在老佟和張雪波說話時候,耶律玄元已經進入府衙了。

    完顏夫人離開府衙還未到一個時辰。此時完顏鑒還在天香亭與哈必圖密商,他的手下也還未敢把夫人私自出走的消息稟告他。

    XXX完顏鑒已經和哈必圖議定對付耶律玄元的辦法,正準備調兵遣將的時候,忽聽得外面亂鬨鬨的一片呼喝聲:「什麼人膽敢亂闖?」「有刺客,快來人呀!」

    耶律玄元已經闖進花園了!

    只聽得耶律玄元沉聲喝道:「給我滾開!」也不見人動手,兩名攔阻他的衛士已是身不由己跟踉蹌蹌的退出了六七步。退出了六七步還未能穩住身形,好像被一隻無形的魔手牽扯似的,在地上打了兩個盤旋,卜通,卜通就倒下去了。

    原來他用的是一種以「傳音入密」發出來的「獅子吼」功。獅子吼功是佛門的上乘內功,獅子一吼,百獸懾服,高憎而作「獅子吼」,則是萬魔辟易了。不過傳自天竺的「獅子吼功」是聲如霹靂的,耶律玄元的「獅子吼功」聲音低沉。那是因為他不願多傷旁人,加上「傳音入密」的功夫之故。「傳音入密」可以把聲音凝成一線,他要說給誰聽,就傳入誰的耳鼓。這種功夫,練到最上乘境界,可以傳到二三里外。「獅子吼功」而用「傳音入密」的功夫發出,聲音雖不宏亮,但因聲音「凝結」,功效更大。這兩名衛士在他一「吼」之下,心脈己受震傷,故而終於支持不住。_「傳音入密」已經難練,「獅子吼功」更加難統,兩種上乘的內功還在融合為一,那更是難上加難,當今之世,具有如此「神通」的人,恐怕也不過三五個而已!完顏鑒與哈必圖都是武學的大行家,一見耶律玄元抖露了這一手上乘內功,不禁都大驚失色!

    其他的衛士沒有他們的武學造詣,卻是不懂其中奧妙,他們看見同伴莫名其妙的倒下去,還只道耶律玄元是使什麼「妖法」。

    嗚嗚聲響,躲在假山上的三名衛士,同時發出暗器。一個是透骨釘,一個是蝴蝶鏢,一個是淬過毒的鐵蒺藜。透骨釘和蝴蝶鏢打耶律玄元後心穴道,毒蒺藜打後腦的玉枕穴。他們只道用暗器傷人,那就即使對方真有「妖法」,中間隔了一段距離,也可以比較安全了。

    那知耶律玄元的武功,比他們想像的「妖法」還更厲害!

    耶律玄元頭也不回,只是反手一揮衣袖,三枚暗器全都反射回去,而且恰好都是打中了暗器的主人!

    透骨針射入了物生背心的「風府穴」,當真是名副其實,透骨穿穴,插進骨縫。

    而這個人也正是要打耶律玄元的「風府穴」的。

    蝴蝶鏢打中了物主的「天柱穴」,同樣是給耶律玄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兩個人也還罷了,那個用鐵蒺藜打耶律玄元後腦玉枕穴的人更慘。

    他的鐵蒺藜是淬過毒的,後腦玉枕穴又是致命的穴道,如今給耶律玄元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毒蒺藜也是剛好射過他的玉枕穴,登時一命嗚呼!

    耶律玄元頭也不回,大踏步走向天香亭。

    當他經過另外一座假山之時,山洞裡又竄出兩名衛士。這兩人是完顏鑒的隨身侍衛,武功比其他衛士好得多。更難得的是他們練好了一套擒拿手法,互相配合,配合得天衣無縫,拿人關節,錯骨分筋,萬無一失。

    以他們的身份,本來是不應該在背後偷襲的,但此際已顧不了那許多了。

    耶律玄元仍然好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退自前行。

    陡然間只聽得慘叫聲聲,那兩人好像皮球一樣給拋了起來。

    他們手腕折斷,人給拋到數丈開外,當真是痛徹心肺要充好漢也充不起來,在地上打滾,殺豬般地狂號。

    耶律玄元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這種內功,若是比起他剛才所用的獅子吼功,其實還是稍遜一籌的,不過受者的慘狀,卻是更足以令看者驚心了。

    耶律玄元連闖三關,園中衛士一死六傷!

    由於完顏鑒絕對意想不到耶律玄元來得這樣快,他在園中,只布置了九名衛士,九名衛士也不算少了。

    但此際,在一死六傷之後,安然無恙的衛士已是只剩下兩人。

    這兩人目睹同僚的慘狀,雖沒受傷,亦己是嚇得魂飛魄散,連「來人哪」都不敢喊了。

    完顏鑒手下能人甚多,除了他從京中帶來的衛士之外,還有他從各地重金禮聘來的江湖異人、黑道高手。但遠水不救近火,此際他也只能故作鎮定,先看耶律玄元來意如何了。耶律玄元走進天香亭,兩目光如寒冰、如利剪,看一看完顏鑒,又看一看哈必圖,看得兩人心裡發毛。

    「好,好!有將軍,又有欽差,好,好!「耶律玄元盯了他們一眼,這才大笑說道。

    「你是何人,膽敢如此無禮?」哈必圖是欽差身份,不能不端出幾分官架子。其實,他當然是早已知道耶律玄元是誰的。耶律玄元冷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就是你們所要所要捉拿的欽犯耶律玄元」

    完顏鑒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拱手說道:「原來是耶律王子駕臨,失敬。請容我稍盡地主之誼,敬王子一杯。」

    耶律玄元道:「哦,你們不是奉命要捉拿我這個欽犯的麼?如今我就站在你們面前,你們反而要請欽犯喝酒,這倒真是奇聞了」

    完顏鑒道:「我並沒有接過這道命令,我看,或者是個誤會吧?」

    耶律玄元冷笑道:「誤會,我這個欽犯身份已經做了二十年了,你怎能不知?」

    完顏鑒道:「我是真的不知。」耶律玄元道:「那請問這位哈大人是因何出京的?」

    完顏鑒只想拖時間以待轉機,當下果然裝模作樣的問哈必圖發問:「耶律王子是不是欽犯末將不知。哈大人,你是從京中出來的,又服侍過老皇上,你可知道——」

    哈必圖道:「好像是有過這回摹,不過,那也是二十年前所定的案,即使在當時來說,其實也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我這次出京不過是代皇上慰勞商州士卒,並無別事。」完顏鑒立即接下去說道:「對,對,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而且是已經過了二十年,無須認真。無須認真。何況我也是真的並沒有奉命捉拿你呢。還是請王子坐下來喝酒吧。」

    耶律玄元冷冷說道:「你們不把我當欽犯看待,我也沒工夫陪你們喝酒。」

    完顏鑒道:「我也知道王子不便在此久留,今是日難得一會,末將已感莫大榮寵。王子既然另外有事,我也不敢強留了。」說罷,作出一個送客的姿勢。

    耶律玄元冷笑道:「別裝糊塗了,你有沒有聽過這句俗話: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的事情是要在這裡辦的。」

    完顏鑒變了面色,只好說道:「不知王子有何事要辦。末將做得到的定必效勞。」

    耶律玄元道:「也不必你怎樣『效勞」,你聽着,只須你們依我三件事情,我便離開此地。」

    完顏鑒道:「請說。」

    耶律玄元道:「第一件,我要請這位欽差大人陪我上盤龍山。」

    哈必圖道:「上盤龍山做什麼?」

    耶律玄元道:「我要你在檀公直墓前磕三個頭陪罪,因為你是害死他的兇手之一!」

    哈必圖哼了一聲,想發作又未立即發作,面色難看之極。

    耶律玄元說道:「磕三個響頭,己是便宜你了。」哈必圖再也忍不住,怨聲說道:「耶律王子,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當年我是奉皇上之命請他進京的,誰叫他拒不奉詔,再說也不是我一個人打死他的。」

    耶律玄元道:「單憑你一個人當然傷不了檀公直,也正因為他的死因不該由你完全負責,我才要你磕頭陪罪便算了結,但聽你的口氣,你似乎不願磕頭,是也不是?」

    哈必圖傲然說道:「大丈夫寧死不辱!」

    耶律玄元談談說道:「你不肯磕頭,我也不勉強你。聽說你練得大力金剛掌功夫,對嗎?」

    哈必圖道:「不錯,當年檀公直就曾受過我的一掌,怎麼樣?」

    耶律玄元道:「沒怎麼樣,只不過想給一個機會與你做大丈夫。」

    哈必圖道:「此話怎講?」

    耶律玄元道:「大丈夫死也不怕,當然更不怕痛了。你把這雙手給留下來吧!」

    哈必圖已給退到無路可走,唯有一拼了!她一聲冷笑,陡地喝道:「好,這雙手給你!「力貫掌心,雙軍齊發!

    有身份的人是不肯偷襲的,不過他之所以先喝一聲方始動手,倒不是為了要保持身份的原故,而是希望完顏鑒與他同時出手。

    完顏鑒的叔父完顏長之是金國第一高手,他雖然還不能說是已經得了叔父衣缽真傳武功亦已非同泛泛。哈必圖敢於動武,一方面固然是為勢所逼,一方面也是因為有完顏鑒在旁之故。聯手對付耶律玄元,他相信有幾分取勝的把握。

    雖然沒有事先約好,但在這樣情形底下,按說完顏緊也該與他禍福同當的。

    那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完顏鑒並沒與他聯手。

    哈必圖雙掌齊發,勢如奔雷駭電,耶律玄元知道不是沾衣十八跌之類的功夫所以能應付,不敢怠慢,也是雙掌接招。

    四掌相交。哈必圖一點也感覺不到對方反擊的力道。正自歡喜,「原來這廝乃浪得虛名——」心念來已,突然感覺不妙了。

    他練的是金剛拿功夫,內力雄渾,具有開碑裂石之能,那知只覺對方的掌心輕輕旋轉,他那麼雄渾的內力,發射出去,竟如泥牛入海,一去無蹤,連浪花也沒激起。

    哈必圖不是沒有見識的人,一覺不妙,深知對方的內功造詣遠勝於已,至此,他如何還敢和對方拼下去?不料他想撤掌抽身亦已不能了。對方的掌心竟似有着一層粘力極強的膠質似的,把他的雙掌牢牢吸住。

    進既不能。退亦不能,哈必圖唯有拼着耗損內力與對方相持。

    不過片刻,只見他已是大汗淋漓,頭項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

    完顏鑒也是個武學大行家,一見這個情形,便知雙方正在比拼內力,而且是到了即將決勝負的關鍵時刻了。

    勝負是無待卜龜的。哈必圖已是即將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只能作臨死的掙扎了。但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耶律玄元也必須全力以赴,以免功虧一簣。

    完顏鑒本來是可以趁這個機會逃走的,但他卻改變了主意。

    因為對他來說,這也是除掉耶律玄元的千載難逢之機!完顏鑒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說道:「有話好說,何必非得拼個你死的活不可!」

    見耶律玄元沒有反應,他的膽子更大了。

    他裝作勸架的模樣,突然出手,閃電般的點了耶律玄元四處死穴!

    完顏一家的點穴功夫是完顏長之從穴道銅人的圖解上精研出來的(穴道銅人來歷詳見拙著飛鳳潛龍),這是天下第一的點穴功夫。完顏鑒已經得了叔父在缽真傳,只是功力不如而已。

    天下第一的點穴功夫,只須點中一處死穴,對方武功多好,也是必死無疑,何況是點中了四處死穴。

    只聽得「咕咚」一聲,有人倒了下去。

    但這個人卻不是耶律玄元,而是哈必圖。

    只聽得耶律玄元縱聲笑道:「嘻嘻,完顏將軍你怎麼給我抓癢來了?

    我可真是不敢當!」

    原來他練有一門非常奇特的功夫,可以挪移穴道,在這個關鍵時刻,他雖然不能避開,但穴道挪移之後,給完顏鑒點中的已經不是死穴了。

    完顏鑒的偷襲雖沒成劫,卻也並非毫無用處。

    不錯,移穴道只是消極防守,不用於運動反擊,但也還是要損耗一點真氣,內力隨之而滅。也正是因此。哈必圖才能脫出耶律玄元的掌握。所以,完顏鑒的偷襲,可以說得是間接救了他的命。」

    不過,他雖然幸保性命,內力消耗太甚,亦已是疲不能動。

    他給震倒地上,只覺五臟六腑好像要翻般,眼前金星亂舞,哪裡還能爬得起來?完顏鑒點穴無功,又見哈必圖業己倒在地上,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轉身就跑。

    可惜他這時才想逃跑,已經遲了。

    耶律玄元意存丹田,運氣三轉,把耗損的內力恢復過後,斜斜發出一掌。

    完顏鑒尚未跑出天香亭外,陡然間就好像碰上了潛流急湍似的,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將他迫得倒退回來。

    他轉過方向再選,接連試了三次,都給耶律玄元的劈空掌力逼退,到了第三次,只覺胸口已是隱隱作痛。他知道厲害,不敢再試了。

    「完顏將軍,剛才你還在殷勤留客,如今我這個做客人的還沒走,你做主人的倒要先走,太不禮貌了吧?」耶律玄元冷冷說道。

    「哈必圖都己給你打得重傷了,你還要怎樣才肯走?」完顏鑒連聲說道。

    耶律玄元哈哈一笑,說道:「將軍,你的記性也未免太壞了,我不是說過有三件事情要辦嗎,如今只辦了第一件事情,怎能就走?請坐下來談談吧!」

    此時,完顏鑒手下的衛士以及從各處重金禮聘來的高手已是紛紛出來,有六七個已經逼近天香亭了。

    「將軍,你信不信,此際我要殺你易如反掌?我和你談話,不喜歡有人在旁打擾!」耶律玄元冷冷說道。完顏鑒當然不敢不信,連忙揮一揮手,喝道:「給我退下,誰都不螂踏入天香亭內!」

    他回到原來的座位坐下,說道:「好吧。請你說第二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我想見尊夫人一面。一客不煩二主,這就請你替我安排吧。」

    完顏鑒變了面色,也不知他是不敢發作,還是已給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聽得他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耶律玄元道:「我知道這是不情之請,無奈我是非見尊夫人不可!」

    完顏鑒哼了一聲道:「你既知道是不情之請,我就不能答應。」

    耶律玄元道:「我不勉強你。不過,我若是見不到尊夫人,我就只能請你跟我走了。」

    完顏鑒面色更加難看了,說道:「原來你是要帶她走了麼?」

    耶律玄元默然說道:「不,我已經遲了二十年,我沒有權利向她提出這個要求了。」

    完顏鑒道:「那、那、那你要見由於是何居心?」

    耶律玄元道:「我已經說過,我只是要見她一面、至於她走不走,那就是她的事了。」

    完顏鑒那些手下是已經退到了假山那邊布成包圍陣勢的,此時忽聽得那邊有人吵鬧。

    「將軍有命了,不管何人,不許進去!」

    「是夫人叫我來的,也不許麼?」

    完顏鑒抬頭望去,這個衛士吵鬧的人是給他管理馬廄的頭子,他心裡頗覺奇怪,回過頭去,望望耶律玄元、耶律玄元道:「喚這人進來。」

    那馬廄管事站在天香亭邊躬腰說道:「稟將軍,你那四匹坐騎——」

    耶律玄元心急如焚,眉頭一皺。說道:「將軍那有閒心聽畜牲的事,你快說夫人要你稟告何事吧?」

    他喧賓奪主,那馬廄管事不知他是什麼身份,吶吶說道:「夫人要我稟報的正是這件事啊!大人,你不明白,這四匹坐騎是將軍最心愛的,倘不是夫人要的話——」

    完顏鑒吃了一驚,說道:「你說的這四匹坐騎,可是桃花聰、菊花青、五項赤和五明驥?」這四匹坐騎都是日行千里的駿馬,完顏鑒視同拱壁,曾吩咐馬廄特別小心料理,任何人都不許借用的。馬廄管事道:「正是。」

    完顏鑒道:「夫人全都要了去?」馬廄管事又是這兩個字回答:「正是。」

    完顏鑒道:「夫要這四匹坐騎做什麼?」馬廄管事道:「夫人用來拉馬車。」

    完顏鑒道:「什麼,夫人用四匹千里馬來拉車?「馬廄管事道:「不錯,夫人已經坐馬車走了。」

    「倘若不是夫人親自來要,我也不敢給的。請將軍恕罪。」那管事誠惶誠恐的說道。

    「夫人去了哪裡?」

    「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奉了夫人之命稟報將軍,夫人說叫將軍不必找她回來了。」

    「什麼時候走的?」

    「走了半個時辰。」

    「何以此時方來稟報?」

    「將軍你也看見了是衛士不許小人進來。」

    完顏鑒又是憤怒,又是歡喜。憤怒的是妻子不告而別,歡喜的是可以避開一件令他尷尬的事了。他斥退馬廄管事,對耶律玄元說道:「你也親耳聽見了,內子已經走得遠啦。我這四匹名駒都是千里馬,半個時辰,少說也已離開商州三五十里。」

    耶律玄元呆了片刻,陡地喝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完顏鑒冷笑道:「我又不知道你要來,你以為我會跟一個馬夫串通了來騙你?」

    忽聽得一縷蕭聲從花間傳出,如想如幕,如泣如訴。

    完顏鑒不暗音律,只是奇怪,此時此地,怎的竟然有人敢在這個園子裡吹蕭。

    耶律玄元則是一聽就知,這人吹的正是二十年前他們分手前夕,他為她吹的那支曲子。

    「萬萬花中第一流,殘霞輕染嫩銀甌。

    能狂紫陌千金了,也感朱門萬戶侯。

    朝日照開攜酒看,暮風吹落繞欄收。

    詩書滿架塵埃撲,盡日無人略舉頭。

    耶律玄元神思迷茫,忽地叫起來道:「原來你果然是騙我的,她沒有走!」一彎腰抓起了癱在地上的哈必圖就衝出去。

    圍在外面的衛士都已張弓搭箭,引滿待發,但一見欽差大人已被對方拿來當作盾牌,箭又如何敢射出去?耶律玄元在花叢中找到那個吹蕭的人,不禁大失所望,這個人是個小丫環。

    其實耶律玄元亦已有點懷疑了的。假如是完顏夫人的這支曲子,當然會比這小丫環吹得好聽得多。他不過在神思迷茫中追求一線希望而已。

    「我是夫人的貼身侍女,是夫人叫我來吹這支曲子的。」

    小丫環不待他問,就放下玉蕭和他說道。

    耶律玄元驚疑不定,道:「你,你說什麼?是,是夫人叫你來此吹蕭?」

    小丫環道:「不錯,夫人知道你一定會來,她叫我吹這支曲子給你聽。」

    耶律玄元喘着氣發問;」夫人呢?」

    小了環道:「夫人已經走了!」

    又一次聽到同樣的回答:「夫人已經走了!」耶律玄元可以懷疑那個馬廄管事和完顏鑒串通來騙他,但他怎可以懷疑這個丫環,從她懂得吹這支曲子已經可以證明她是夫人心腹的丫環。希望已經滅了,但他還是狂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其實這只是他「不願意相信」而已,心裡已知道這是事實。

    小丫環嘆道:「你怎樣才能相信?」

    耶律玄元道:「我還要見一個人。」他回過頭望向天香亭那邊,喝道:「完顏鑒你給我把蘭姑喚來!」

    完顏鑒又驚又喜,心想:「原來蘭姑果然就是哈必圖所要追查的那位貝子夫人!「登時得了一個主意,說道:「這你要求的第三件事嗎?」

    耶律玄元道:「不錯,見了蘭姑,我就走!」

    不待完顏鑒派人去找,蘭姑已經來了!

    她是早已躲在園子裡的,聽得耶律玄元要見她,她也不待完顏鑒的答覆,不顧一切,就沖了出來。

    完顏鑒尚未曾下令,當然立即就有衛士上前攔截。

    張雪波喝道:「讓開!」她施展輕功從一個衛士身旁掠過,另外四名衛士攔在她的前面,給她用張炎所傳的點穴功夫,一個左右開弓,兩個衛士都被點中了穴道。

    「讓開」兩個字剛剛說完;咕咚,咕咚,兩條大漢跌倒地上!和「蘭姑」相熟的衛士想不到她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不覺都是呆了一呆。

    完顏鑒喝道:「將她拿下!」

    說時遲,那時快,隨着完顏鑒的喝聲,已有兩人追上「蘭姑」。這兩人是完顏鑒清來的客卿,本領在一般衛士之上。耶律玄元把哈必圖挾在助下,奔向蘭姑。

    他剛跑開幾步,忽聽得一聲慘叫,回頭一看,只見那小丫環已經給弓箭射死了。耶律玄元好生後悔。後悔自己一時疏忽,忘記保護這個丫環。

    竟累地死於非命。

    但此際他亦已無暇後悔了,因為還有一個比這小丫環更重要的人等待他去救援。

    截擊張雪波的那兩個人,是完顏鑒重金聘來的黑道高手,本領比一般衛士高明得多。張雪波在他們夾攻之下,不過數招,已是手忙腳亂。

    耶律玄元舉起哈必圖,作了一個旋風舞,喝道:「誰敢傷害蘭姑,我就要你們這位欽差大人償命!」說話之時,在哈必圖的笑腰穴上用力一捏,哈必圖哇的一聲叫了出來。這一聲叫證明他還活着。

    就在此時,張雪波已被斬了一刀,身形好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幸虧耶律玄元來得及時,那人聽見哈必圖的叫聲,第二刀不敢斬下去。

    還有七八個人正向着張雪波跑來的,他們恐防耶律玄元傷了欽差的性命,也頓時止步了。

    耶律玄元聲到人到,十步開外,一記劈空掌先發出去。砍傷張雪波那個黑道高手本來是練有鐵布衫功夫的,雖然尚未練得刀槍不入,輕易已是傷他不得。但在耶律玄元這股劈空掌之下,他只覺胸口如受鐵錘一擊,五臟六腑都好似要翻轉過來,口吐鮮血,人也倒了下去。

    「好在你沒有斬第二刀,否則我就要了你的性命!給我滾吧!「耶律玄元喝道。

    那人忍着劇痛,爬了起來。聽得—個「滾」字,當真是如奉諭旨,撒腿就跑。

    在張雪波附近的衛士也都避開了。

    耶律玄元出指點了張雪波傷口附近的三處穴道,他這點穴是可以止血之用的。然後把哈必圖放在地上,一腳踏着他的胸口。「你是蘭姑?」耶律玄元盯着她問。他知道完顏鑒詭計多端,雖然親眼看見「蘭姑」受傷不假,他還是不能不要證明。

    張雪波道:「我不是蘭姑,我是沖兒的母親。」她拿出一把扇子搖了一搖,「我也是從沖兒爺爺的手中接過這把扇子的人。」耶律玄元道:「你知道我是誰?」

    張雪波道:「我知道你是這把扇子的主人,現在可以物歸原主了。不過,你收回這把扇子,就得收我的沖兒。」耶律玄元接過扇子,說道:「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他接過扇子,朗聲吟道:「少孤為客早,多難識君遲。掩泣空相向,風尖何所期?檀公、檀公,我辜負了你的期望,但你的遺命,我一定替你做到!」

    張雪波道:「耶律先生,多謝你答允我公公的請求,但我卻不能把沖兒找回來行拜師禮,這、這——」

    「怎麼辦?」這三個字尚未出口,只聽得耶律玄元已在說道:「他已經行過拜師禮了!」

    張雪波又喜雙驚,說道:「你已經找到了這個孩子?」耶律玄元道:「不錯,他正在一處地方等着你呢,不過——」

    張雪波道:「不過什麼?」

    耶律玄元道:「我要你恢復蘭姑的身份,答我一句話。」

    耶律玄元道:「我知道蘭姑是得到夫人另眼相看的,也只有蘭姑的話我才相信。所以我要蘭姑告訴我,那小丫環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張雪波低下了頭,黯然說道:「是真的。不但是夫人走了,我的小女兒也給夫人帶走了!」

    耶律玄元呆了片刻,悽然說道:「我來遲了。我算是來遲了!」慕地狂笑起來,吟道:東君自有回天力,着把花枝帶月歸!嘿嘿,說什麼回天之力,只贏得水流花謝兩無情!眼前空有滿園錦繡,賞花的人已經不是你了!」

    張雪波見他如瘋似痴,不覺心裡發慌,輕聲說道:「耶律先生,耶律先生,咱們該走了吧?」

    耶律玄元好像從夢中給驚醒過來,說道:「不錯,是該走了。你走得動嗎?」

    張雪波道:「我想,可以。」

    耶律玄元掏出金創藥,正待給她敷上,忽聽得呼呼風響,兩條長繩突然橫掃過來。

    張雪波的武功較弱,躲避不及,登時給繩圈套上了脖子。

    幸好耶律玄元出手也快,雙指一挾,賽如利剪,「咔嚓」一聲,把剛才套上張雪波脖子那條繩索剪斷。但另一條長繩卻已把哈必圖捲去了!

    原來完顏鑒手中有兩名善於使繩圈捕獸的高手,趁着他心神不定而又剛在替張雪波敷藥之際,來一個聲東擊西之計,把哈必圖奪去了。

    完顏鑒一見哈必圖脫臉,大喜叫道:「給我把他們拿下,活的不成,死的也要!」

    耶律玄元怒道:「我用不着挾持人質,看你們又能奈我何哉!嘿嘿,完顏鑒,你想殺我,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大喝聲中,劈空掌再度發出。

    用長繩把哈必圖捲走那個漢子首當其衝,一個倒栽蔥從假山上滾上來。但哈必圖早已給別人接過去,跑開了。耶律玄元奪過那條長繩,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長繩揮去,套上另一個漢子的脖子,這個漢子正是剛才用繩圈套上張雪波的那個人,如今身受其苦,被耶律玄元一勒,登時斃命!

    眾衛土紛紛擁上。

    耶律玄元喝道:「完顏鑒,我並不想濫殺無辜,今日是你逼我大開殺戒!」

    「檀夫人,你緊跟着我!」他吩咐了張雪波,便即衝上前去。

    當真是有如虎人羊群,只見他拳打腳蹋,掌劈指戳,擋者無不披靡!

    有的給他打斷肋骨,有的給他劈破頭顱,有的給他戳着關節要害,死的死,傷的傷,慘叫之聲,此起彼落。

    突然出現了四名黑衣道士,一式打扮,手中拿的也是一式明晃晃的長劍。

    四柄長劍從東南西北同時攻到,招式根辣,快捷異常!

    他們劍快,耶律玄元的身法更快,滴溜溜一個轉身,使出「彈指神通」的功夫,錚、錚、錚、掙四下斷金斬玉之聲,把四柄長劍全都彈開了。

    但只能彈開,卻未能把他們的長劍彈出手去。

    而且,張雪波的衣袖已經給一把長劍削去了一幅。

    耶律玄元的「彈指神通」功夫非同小可,能夠抵擋得住他一彈之力的。已經算得是一流高手了。

    耶律玄元冷笑喝道:「想不能武當派的高人竟也甘心來做金虜的鷹爪!」那四個黑衣道上只是使人一招,就給他喝破來歷,也是不禁心裡一驚。

    為首的道士喝道:「如今是大金天下,順者昌,逆者亡!你既識得我們來歷,還不束手就擒!」

    大喝聲中,早已布成劍陣,狂風暴雨地向他進襲。張雪波在耶律玄元保護之下,好幾次也險些被他們刺中。

    耶律玄元陡地喝道:「武當劍法本是好的,可借你們學得還未到家!

    「一個「穿針引線」的手法,虛空一引,指頭並未碰到劍尖,只聽得「錚」的一聲,兩柄向他刺來的長劍已經碰在一起。

    武當四道布成的劍陣本是天衣無縫的,這一下子可露出了破綻。說時遲,那時快,耶律玄元虛招化實,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已經是把第三個道士的長劍搶了過來。

    「讓你們也見識我的劍法!」話猶未了,第四個道士已給他刺中了穴道。

    那兩個長劍互相碰去的道士剛剛分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兩人都感覺胸口一麻,來不及橫劍招架,亦都已給刺着了穴道。這時,耶律玄元那句話才剛剛說完!

    給他擒了兵刃的那名道士慌忙逃走,耶律玄元喝道:「我不能厚此薄彼,他們躺下,你也躺下吧!」一招「李廣射石」,只一個起伏,就追上那人,刺着他的後心穴道。

    四個道士都倒下去了!完顏鑒請來那些能人,見武當派的四名高手都給他挫敗,嚇得有半數以上畏縮不前。

    耶律玄元喝道:「擋我都死,避我者生!」攜張雪波繼續向前闖,一個身軀如同鐵塔似的大漢,手舞獨腳銅人擋着他們去路。

    這人是完顏鑒手下第一大力士,手持的獨腳銅人重逾七十二斤。他以泰山壓頂之勢把獨腳銅人朝着耶律玄元打下來,喝道:「逆賊敢出狂言,且看誰死誰話!」

    「當」的一聲,長劍刺着銅人,火花飛濺。

    長劍並沒斷折,銅人身上卻已現裂痕。這柄長劍並非寶劍,重量不過三斤。竟然能擋七十二斤重銅人的一擊,當然是由於耶律玄元元深厚的內功所致了。

    大力士吃了一驚,倒退幾步,耶律玄元笑道:「現在你知道蠻力不足恃了吧?不過。你這莽夫倒還不值得我取你的性命——」說到「命」字,大力士肘尖的曲池穴、膝蓋的環跳穴,虎口的關元穴都巴中劍!

    「扔掉銅人,你也給我躺下去吧!」

    只聽得大力士一聲吼,果然就好像奉了聖旨似的,一一照辦,銅人脫手飛出,他那鐵塔似的身軀也倒下去。「轟隆」一聲,銅人飛出打塌了假山一角。

    耶律玄元哈哈大笑,繼續往前闖。

    只聽得有人喝道:「給我站住!」是兩個人同聲說的,距離約在十步之外,聲出掌發。

    耶律玄元雖然沒有「站住」,前奔之勢,也登時受阻了。這兩人的劈空掌力合而為一,竟然大得出奇,以耶律玄元那麼深厚的內功,這剎那間,呼吸亦是為之不暢。耶律玄元心頭一凜抬頭一看,只見攔阻他們去路的是兩個相貌相同的身材的高大的老人。耶律玄元呼了一聲道:「祁連二老也來助紂為虐!」

    「祁連二老」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老大叫帥克殷,老二叫帥克商,兄弟二人少年時候曾橫行河溯,中年以後在祁連山隱居,已有將近三十年江湖上不聞他們的消息了。

    「你這小子太過猖狂,老夫看不順眼!」兄弟心意相通,說話也是不約而同,字句如一。

    不過出手可不同了。帥老大使的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伸出鋼筋般的大手,五指有如鷹爪,竟然迎着耶律玄元刺過來的長劍就抓!

    帥老二則雙掌齊發,使的是一招「陰陽雙撞掌」,居高臨下,撞擊耶律玄元的太陽穴。

    「祁連二老」截擊耶律玄元之際,張雪波也在同時受到攻擊。

    攻擊她的是個短小精悍的漢子,攻擊的方法與眾不同,他像一個肉球在地上滾動,手持兩把鋼刀,幾乎是貼着地面而來砍張雪波的雙足,原來這個是精於用「地堂刀」的高手,他們挑選一個長於「滾地掌」功夫的人來攻擊張雪波,那是因為張雪波在耶律玄元的保護之下,只有專攻下盤,可望得逞。

    在這瞬息之間,三大高手都使出了平生所學。

    耶律玄元劍掌兼施,劍法快如閃電,刺向帥老大的咽喉。左掌一招「龍門疊浪」,以單掌之力與帥老二雙掌之力相抗。

    他的劍法快如閃電,心裡想道看你如何敢奪我的「兵刃」,那知師老大竟敢硬搶。霍的一個「鳳點頭」,耶律玄元的劍尖未刺着他的咽喉,劍就給他抓着了!

    只聽得「咔嚓」一聲。耶律玄元從武當道士手中奪來的長劍,竟然給拗斷了。

    帥老大拗斷了他的長劍,按說已是占了絕對上風,但奇怪的是,他卻未敢續施殺手,反而好像怕對方追擊似的,急忙斜躍數步,悶哼一聲,聲音沉啞!

    原來帥克殷之所以敢用肉掌去耶律玄元的劍,並非因為他的功力在耶律玄元之上,也並非因為他的手法比耶律玄元的劍法更快,而是因為他戴有白金編織的手套之故。他這手套奪尋常的刀劍是刺不穿,刺不破的,而他早已知道這把劍不是寶劍。

    這麼一來,結果就弄成了劍斷、人傷。斷劍的是耶律玄元,受傷的卻是帥克殷。因為耶律玄元從別人手中奪來的這把劍,劍質雖然不佳,但耶律玄元貫注劍尖的內力卻是非同小可。帥克殷掌心的「勞宮穴」被他這股內力撞由,一條右臂登時酸麻,軟綿綿的垂下去,不聽使喚了。

    耶律玄元是同時應付祁連二老的,掌力交擊,聲如悶雷,和長劍給拗折的斷金切玉之聲混在一起。

    帥克商退後三步,打了兩個盤旋,方始穩住身形。

    可是耶律玄元也不能乘勝追擊,因為他不僅要應付祁連二老,還要替張雪波打發敵人。

    他在劍刺帥克殷,掌劈帥克商的同時,反足一腳踢出。張雪波正在給那個短小精悍的漢子殺得手忙腳亂,眼看那漢子的雙刀貼地砍來,張雪波受傷之後,跳躍不靈,小腿非中刀不可,耶律玄元這一腳踢得恰是時候。

    在他的背後,那漢子就好像皮球一樣飛了起來,摔在地上,動也不能一動。

    可惜他雖然使出了渾身解數,還是不能對張雪波保護周全。

    一枝暗箭飛來,射着了張雪波的後心。正是耶律玄元反足踢出的時候。他已是雙手一足同時使用了,不可能替張雪波打落那枚從背後射來的暗箭!

    張雪波這次所受的箭傷比她剛才所受的刀傷更重,登時好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祁連二老喘息稍定,又攻上來了!

    帥老二喝道:「你兵刃已折,還不投降!」

    帥老大則客氣得多,說道:「識英雄重英雄,我可惜你這身武功,勸你還是投降的好!」

    耶律玄元冷笑道:「剛才那招,誰勝誰負?你們竟敢大言不慚,要我投降,知不知羞?」

    祁老大脹紅了臉,說道:「不錯,剛才那招,是你稍占上風,但也不過一時僥倖罷了。認真打下去,你自問能在百招之內,勝得我們兩個嗎?

    你不要忘記,檀夫人已經受傷了!」

    祁連二老的武功非同小可,若論真才實學,耶律玄元確實是沒有在百招之內取勝的把握。張雪波受的箭傷甚重,倘若耶律玄元在百招之內不能擊敗對方,只怕張雪波已是重傷身亡。

    耶律玄元談談說道:「帥老大,多謝你提醒我。我本來想多看幾招你們祁連派的武功了,現在最多只能讓你施展三招了!」

    帥老大勃然變色,大怒喝道:「我好言勸你,你竟如此狂妄!」

    帥老二急欲報剛才的一劍之仇,喝道:「他不聽良言,勸亦無益,動手吧!」

    兩兄弟心意相通,同時出手。一攻一守,配合得妙到毫巔。他們自以為已經摸到了耶律玄元的底細,如此打法,先求穩而後求勝,縱然勝不了,最少也可抵擋百招。

    耶律玄元取出玉蕭,說道:「這才是我的兵器,讓你們見識見識吧!

    「

    完顏鑒在天香亭那邊叫道:「這是曖玉蕭,你們小心——」

    話猶未了,耶律玄元已是從暖主蕭中吹出了一股罡氣。

    祁連二老曾聽過暖玉蕭是件異寶,但這件異寶「異」在什麼地方,他們可就不像完顏鑒那樣是親身「領教」過的了。

    帥老大恃着戴着金絲手套,一把向他的暖玉蕭抓來!

    還未抓着玉蕭,那股罡氣已是觸手如燙,更要命的是,他掌心的「勞宮穴」已被罡氣侵入。這一下比剛才受內力所震更慘,不但一條手臂不聽使喚,整個人也好像突然觸電一般,全身麻痹!帥老大剛剛倒下,他的玉蕭又迎上了帥老二的雙掌。

    帥老二手掌一翻,化掌為抓,抓向耶律玄元肩上的琵琶骨。同時左掌橫移,劈問耶律玄元的肋骨。他身才高大,比耶律玄元高出半個頭,近身搏鬥,這一抓一劈,居高臨下,先自占了身型上的便宜。

    哪知他變招的快。耶律玄元比他還快。他一抓抓空,只見一片碧瑩瑩的綠影,耶律玄元的暖玉蕭正是有如靈蛇吐信,「嗤」刺向他的咽喉。

    耶律玄元本來是把暖玉蕭當作判官筆使用,點他穴道的,這一下子突然變為劍法,由點穴而變為刺喉。

    只聽得「卜』的一聲、幸得帥老二躲閃得快,沒給點着咽喉,但左肩的琵琶骨,已是給玉蕭戳碎了。

    耶律玄元暗暗叫了一聲「僥倖」,要知祁連二老聯手,論實力之強,實是不在他之下的。他所以能夠迅速取勝,一來是憑着暖玉蕭這件武林異寶,二來也是帥老二中了他的激將之計,先就給他激怒之故。結果,果然是不出三招,他們兄弟就給耶律玄元擊倒了。

    耶律玄元喝道:「看在你們兩個老傢伙修為不易,我只廢了你們一半武功。我勸你們傷愈之後、還是回到祁連山上去吧。」他在發話的同時,轉過身扶穩了已在搖搖欲倒的張雪波。

    張雪波咬着牙根,不敢發出呻吟,忍着疼痛說道:「耶律先生。不要顧我了,我、我不行——」

    耶津玄元沉聲道:「不管怎樣,你都必須求生!你的孩子正在等着你呢!你可以不理你的孩子嗎?」一面說話,一面再次使出點穴止血的指法,封閉了傷口四旁的幾處相應穴道,跟着把一顆藥丸塞入她的口中,這是他從少林寺得來的小還丹,治傷止痛,功效如神。

    但那支箭是射着張雪波背心的要害之處的。箭杆都已插進去一半。小還丹雖然是治傷止痛的靈藥,也不能立即令她復元。她傷得太重,已是不能行走了。

    耶律玄元握着她的一雙手,一段真氣從她掌心輸送進去,說道:「檀夫人,你要見你的孩子,就得振作精神,跟着我走!」

    張雪波忽然沉得有氣力,在他扶持之下,果然能夠跟着他走了。

    也幸虧有個兒子令她牽掛,她若是不能鼓起救生的意志,縱有外力相援,也是支持不住的。

    一名衛士,以為有便宜可撿,他本來是一塊大石頭的後面的。當耶律玄元拖着張雪波經過之時,他突然跳出來,一刀向張雪波砍下。

    這人也是完顏鑒手下有名的大力士,用的大砍刀重達三十六斤。只道這一刀砍,即使傷不了耶律玄元,也能取了張雪波的性命。耶律玄元聽得金刀劈風之聲頭也不回。隨手把玉蕭一擋。「當」的一聲,震耳欲聾,重達三十六斤的大砍刀斷為兩截!

    那名大力士給震得暈倒地上,眼耳鼻口都有鮮血流了出來,雖然未曾斷氣,也是死多活少了。

    本來想搶「便宜」的不止一個人,一見耶律玄元的玉蕭竟有如此威力,嚇得他們都是翹舌難下。不敢向前。

    殊不知耶律玄元雖然嚇退了這些人,他的心頭卻也是不禁微微一凜了。原來他在擊斷了那把大砍刀之後,虎口亦已微覺酸麻。

    他在對付那名大力士之時,一隻手也還是拖着張雪波的。不松是拖着她直走路,同時還要把真氣透過她的掌心輸入她的體內。

    張雪波傷得很重,倘若他一旦停止輸送真氣給她,只怕她就有性命之危。

    那些人果然為他的聲威所攝,不敢向前。

    但只是不敢單獨上來和他拼命而已,卻並沒有放棄在園中設防。

    完顏鑒已經調來一批弓箭手,牆頭上、假山上都有人張弓搭箭,到處都是閃亮的箭簇,有如黑夜的點點寒星。

    完顏鑒哈哈大笑,說道:「耶律王子,你闖不出去的。即使你闖得出去,這位檀夫人也是絕對不能活着出去的!你若想保存她的性命,我勸你還是投降的好!」

    張雪波道:「耶律先生,你、你還是——」

    耶律玄元道:「檀夫人,你放心,你會見得着你的兒子的!」

    其實他不過是空言安慰而已,心中實是並無把握闖得出去。

    完顏鑒繼續說道:「你當真要冒這個險嗎?我告訴你,在這個園子外面,我還有三千名精兵在等待你們!」

    耶律玄元喝道:「管你千軍萬馬,要我的性命可以,要我屈膝那是萬萬不能!哼,你們想要我的性命,只怕也沒那容易!」完顏鑒嘆口氣道:「你不聽良言,那也中只能由你,不過——「不過,我可以給你一點時間考慮,暫時不放箭,讓你三思而行!」

    耶律玄元哈哈笑道:「完顏鑒,你也不照眼鏡子!」

    這話說得突兀之極,完顏鑒莫名其妙,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耶律玄元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向我招降?剛才你還在向我求饒呢!我要殺你。早就可以把你殺了!」

    完顏鑒給他罵得勃然大怒,喝道:「我生平還沒見過像你這的樣狂妄的人,好吧,你既然是不吃敬酒,要吃罰酒。那我也只能請你嘗嘗萬箭穿心的滋味了,你往鬼門關上闖吧!」

    說罷,發出命令:「只要這兩人走出那一片花樹,立即把他們亂箭射死!」

    發出命令之後,冷笑道:「我是怕毀壞了我的名種牡丹,也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是要死還是要生,全憑你自己了!」

    耶律玄元嘿嘿冷笑,拉着張雪波傲然前行。

    萬木無須待雨來,園子裡只聽得見他們兩人的腳步聲,散在花園中的衛士早已撤上假山去了。有些來不及逃走的工匠、婢僕之類原本是在園中執役的下人,也早已躲進他們的屋子關上大門。

    這座花園很大,執役的下人本來不少,但在穿過這片牡丹花林的必經之地,卻是只有幾間給僕人住的小屋子。

    當耶律玄元經過一間屋子之時,屋子的兩扇門突然打開,有個人動作迅速之極,把他和張雪波拉了進去。

    十幾張弓箭同時發射,但亦遲了一步,只聽得「奪、奪」之聲不絕於耳,數十枝箭(弓箭手發的是連珠箭)把那兩扇門板射得有如蜂窩。

    有個衛士叫道:「咦,這人不是花王老佟嗎?」

    「不會吧,老佟的身手哪有這樣矯捷?」另一個土道。

    「明明是他的屋子,我也瞧清楚是他了。他和蘭姑一向很好,莫非是他救蘭姑?」

    「哪個遼國王子武功何等高強,他又不知道他和蘭姑的交情,怎的又會給他一拉就拉了進去?我看是你眼花罷?說不定是那遼國王子的同黨躲在老佟的屋內?」衛士議論未定,完顏鑒已是氣得破口大罵!

    完顏鑒罵道:「佟玉桂,你發了瘋嗎,你知不知道這是窩藏欽犯的罪名?」

    完顏鑒這麼一罵,眾衛士方敢確定,那個把耶律玄元拉進小屋的人果然是花王老佟。

    有個和老佟私交甚厚的衛士低聲說道:「老佟與蘭姑情如父女,他的目的可能是想救蘭姑的,將軍,你看是不是可以讓他將功贖罪?」

    底下的話,無須這個衛士再說下去,完顏鑒已經知道他的獻議是什麼了。

    完顏鑒咳了一聲,放寬語調說道:「佟玉桂,姑念你替我種了幾十年牡丹的功勞,我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你叫蘭姑出來向我投降,我答應饒她不死!」

    老佟沒有回話,當然也不會有人出來。

    完顏鑒只道是耶律玄元作梗,繼續說道:「耶律王子,你不肯投降,這是你的事、但你豈能連累你的好朋友的兒媳為你無辜喪命,你讓佟玉桂帶她出來吧!」

    過了一會,那邊仍是毫無動靜。

    完顏鑒怒道:「這老奴才不識好歹,你們還不趕快去給我把他揪出來!」

    可是在花王那座屋子裡,是有耶律玄元在內的。

    眾衛士敢去「揪」花王老佟,卻不敢去「揪」耶律玄元。

    有人獻計,找一根四五立長的大木頭來,撞開板門,門一撞開,就亂箭齊射。這樣雖然也要冒耶律玄元和他們拼命的危險,但人多膽壯總好一些。

    可是急切之間,又那裡去找這樣一根現成的木頭?有人想到了放火的主意、對完顏鑒道:「我們為了將軍百死無辭。不過,他們是瓮中之鱉,要是逼他們作困獸之鬥,他們死三個人,咱們要死傷幾十個人的話,似乎就不大值得了。將軍,你說是嗎?」

    完顏鑒知他們怕死,不過他也捨不得犧牲許多得力的衛士,於是說道:「好吧,放火就放火吧。不過你們得作好準備。不要讓火勢蔓延。燒毀了我的名種牡丹。」

    完顏鑒喝道:「耶律玄元,你聽着,我數到十下,你不出來,我可要放火了。你若不想連累蘭姑和佟玉桂為你陪喪,最少你也該讓他們出來投降。」

    和老佟相熟的衛士也在叫道:「老佟,你快打開門跑出來吧,否則連你也燒死在裡頭!」

    沒有回聲,完顏鑒已經數到「十」字,火燒了起來了。不過片刻,這座小屋子燒成了一瓦礫。

    奇怪的是,並沒有找一具骨骸。

    他們是早已準備好一百幾十桶水來救火的,潑熄了火之後,有衛士冒着灼熱的沙石撥開瓦礫察視,這才發現了一條地道。

    老佟把他們拉進了地道,這才鬆了口氣。

    「小主人,我等了你這許多年,終於給我盼到了!」他說。

    耶律玄元苦笑道:「老佟,你這是做了傻事,我會連累你的!」老佟說道:「小主人,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挖這條地道嗎?」他自問自答:「就是為了預防今日之事啊!我知道你遲早要來的,我一到商州,每天晚上,就偷偷挖這條地道、這條地道是可以通到外面一條橫街冷巷的。出口處是一個荒廢的瓦窯,沒有人的。小主人,我為你挖這條地道,挖了三年,你還說什麼連累不連星的話,你也不怕傷了我的心?」

    耶律玄元給他感動得眼角沁出淚珠,說道:「佟大叔,你叫我的小名吧。你的大恩我是無法報答了。」

    老佟說道:「元哥兒,我已經活了這把年紀。能夠見你一面,死亦無憾了。挖這條地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勞,老何也都幫過我挖的。」

    耶律玄元道:「你說的是何玉柱嗎?」

    何玉柱是另一個花王的名字。

    老說道:「不錯,他如今也年近六旬了,不過我叫慣了他小何,總是改不過稱呼。」

    耶律玄無道:「小何呢?」

    老佟道:「他另有住處,元哥兒,你不必為他擔心,他可以把事情都推到我的頭上的。事實上,他也的確是並不知情。」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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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天驕
    《武林天驕》是梁羽生所著的武俠小說。出版時因故刪除了三分之二的內容,將連載時眾多的重要人物和情節都刪去。可以看做是《狂俠天驕魔女》的前傳,但《武林天驕》中的檀羽沖跟《狂俠天驕魔女》中的檀羽沖有一定出入。故事講述了「武林天驕」檀羽沖的傳奇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