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恩怨全消經年懷舊恨死生度外一醉解千愁

 

    提摩達多仰天大笑,道:「對啦,還是爽快些好!噫,還有那位要一同上嗎?省得我一個一個的比試。」唐賽花老而彌辣,聽了通譯的傳話,「哈,哈,哈!」的也大笑了三聲,道:「你對他說,我坐着不動,也要將他打敗!」唐經天一聽,便知道唐賽花又是想施展她的暗器功夫,但提摩達多豈是那幾個弓箭教頭可比?他既在東歐西亞號稱第一高手,想必有極其厲害的獨門功夫,唐寒花年邁力衰,縱然暗器精絕,只恐也難與相抗。唐經大不待通譯傳知,急忙說道:「這位老太太是鬧着玩的,當然由我比試。」那通譯的說了,提摩達多毗牙裂嘴的衝着唐賽花一笑,道:「老太大你坐着瞧好了,你年紀大啦,就是打我,我也不能還手。」唐寒花最恨別人欺她年老,聽了通譯的傳話,氣得半死,提摩達郴經天已經走入場心了。

    提摩達多氣焰凌人,唐經天心中自是不悅,但仍是待他以前輩之禮,拱手說道:「請!」提摩達多哈哈笑道:「你腰間懸着寶劍,我就讓你先刺三招!」唐經天又怒又驚,心道:「這廝好眼力,劍未出鞘,他居然看出我的游龍劍乃是寶物。」唐經天如何肯占這個「便宜」,冷冷說道:「中國武士從不欺負手無寸鐵之人,你亮出兵器來,我讓你先進三招!」提摩達多雙掌一拍,淡淡說道:「我多年不用兵器對敵,早已忘掉兵器是怎麼用的啦:」唐經天道:「好吧,那麼咱們就較量較量拳腳上的功夫。」江南急忙揚聲叫道:「唐大俠不要上他的當,有寶劍為何不用?」要知唐經天的寶劍神芒,乃是克敵致勝的兩大「法寶」,只賽拳腳,那就是舍長用短了。按中國武林的規矩,各人有各人的絕技,有的精於劍法,有的雄於掌力,以劍對掌,也並不是什麼有失面子的事情。但經多嘴的江南這樣一嚷,尼泊爾武士們都注意唐經天腰間隱隱透出光芒的寶劍。通譯的又故意將江南的話傳譯出來,提摩達多更是洋洋得意,哈哈笑道:「對啦,有寶劍為何不用?要不然你輸了也不心服!」

    處此情形,唐經天更不好自食前言,棄掌用劍,雙掌一錯,做然說道:「不必多言,請先賜招!我若輸了,自然甘拜下風!」提摩達多心中也佩服唐經天的倔強,知他不肯先行動手,便笑道:「那麼你站穩了!」距離三丈之外,也不見他伏身作勢,便若無其事似的,輕飄飄的拍出一掌,唐經天尚未留神,陡然間只覺一股極大的潛力排山倒海而至,急忙施展「千斤墜」的功夫,雙腳牢牢釘在地上,上身已是晃了兩晃,提摩達多見一掌推他不動,微微「噫」了一聲,右掌收回,左手輕輕一招,唐經天只覺陡然間又有一股相反的潛力,將他牽引!

    兩股力量,相推相引,唐經天再也站立不穩,急忙趁勢一躍而起,出手如風,凌空疾擊,一照面便用天山掌法中的追風掌式「排雲駛電」,立下殺手。尼泊爾武士們不知就裡,見唐經天身法俊美,掌法凌厲,都喝起彩來。豈知唐經天是被迫如此,實在已被敵人占了主動。只是提摩達多在喝彩聲中,雙掌齊揚,唐經天在半空中連翻兩個筋斗,斜飛出三丈之外,落在地上。尼泊爾的數萬大軍,見兩人手指都未沾到,便立即分開,都是莫名其妙。

    提摩達多見雙掌齊出,仍是未能將唐經天擊倒,心中暗暗稱奇,想道:「這小子就算在娘胎里便學武功,最多也不過二十多年功力,居然能擋得我的陰陽掌力!看來中國武功的奧妙,確是名不虛傳!」心中一凜,不敢輕敵,趁着唐經天喘息未定,疾行撲上,左一掌右一掌,有如狂風驟雨,打得唐經天只有招架的份兒!

    唐經天小心翼翼地用追風掌法對付,攻中帶守,見招拆招,見式拆式,不過一會子功夫,但覺敵人的兩股掌力,左右牽引,越來越見厲害,頓然間好像身處在一個極大的漩渦中心,進既不能,退亦不得!原來提摩達多用的乃是「陰陽五行掌力」,是觀察天體星辰的運行法則,從「萬有引力」中所參悟出來的一門奇功。要知用任何一種力量打擊對方,有正作用必有反作用,提摩達多練到兩股掌力互相激撞,再與敵人所發的力量匯合,敵人的力量就反而為我所用,和幾股浪潮相碰之時,捲起漩渦的道理,正復相同。

    唐經天雖然不識這種奧妙的奇功,但他到底是一代宗師的嫡系傳人,一覺身子似投入漩渦的中心,不久便悟到內力激撞的消長之理,當下立即凝神運氣,抱元守一,兀立在漩渦的中心,施展出大山掌法中最精妙的「須彌掌法」。須彌掌法是天下第一等的防身功夫,全用陰柔之力,隨勢屈伸,消解敵人攻來的勁道。不過提摩達多的掌力並非直接打到唐經天的身上,他的兩股掌力成為圓圈形的牽引,唐經天雖然盡力化解,仍然是身不由己的跟着他的掌力直打圈圈。不過比起初遇這種掌力之時的狼狽,那是應付有方了。

    尼泊爾武士們不明其理,但見唐經天不住的繞着提摩達多疾走,提摩達多則有時邁前一步,有時退後一步,總是將自己保持在唐經天所繞圈子的中心,同時不停的將兩手揉搓,均是大感詫異,不知者還以為他們是弄什麼把戲。唐賽花可是觸目驚心,只見唐經天越轉越疾,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心中暗叫不妙,不假思索,長袖一揮,暗中發出幾枚三棱透骨釘,分打提摩達多上中下三處死穴!

    唐賽花發暗器的手法,天下無雙,這一下袖底飛釘、毫無聲息,眾人又正在看得眼花綴亂,誰也沒有留意她。唐賽花正自得意,忽聽得叮叮叮幾聲連響,有如銀瓶乍裂,金鐵交鳴。唐賽花吃了一驚,立刻暗呼不妙。提摩達多手上沒有兵器,身上沒有甲冑,唐賽花所發的暗器名叫「透骨釘」,一沾人體,立可透骨而入,他身上既無甲冑阻隔,怎會發出這種叮叮叮之聲?

    只見唐經天人陀螺般地疾轉一圈,身形忽然停滯下來。提摩達多縱聲大笑,原來那幾枚透骨釘都給他用掌力硬迫到唐經天身上。提摩達多正想出語冷嘲,忽見火星點點,從唐經天身上濺起,那幾枚透骨釘給震到半空,除了是他,尋常肉眼,已是不能看見。提摩達多這一驚不在唐賽花之下,要知這幾枚透骨釘鋒利非常,經他的掌力一迫,那就等於從槍口所發出的鉛彈一樣,即算身上披着重甲,也難抵禦,然而竟然射不進唐經天的身體!

    他哪裡知道唐經天身上披着一件異寶,那是昔年鍾萬堂送給他母親的金絲軟甲,不要說幾枚透骨釘,即算削鐵如泥的寶劍也刺不進去。不過因為提摩達多的內力大猛,所以他才似突然給人推了一把似的,轉個不休,好不容易用「千斤墜」的功夫,才能把身形定住。

    唐經天大喝道:「好呀,你偷用暗器,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一接我這天山神芒。」霎然間兩道烏金光芒電射而至。提摩達多長袖一揮,只聽得嗤嗤兩聲。那兩支天山神芒雖然給他拂落地上,但他的衣袖也被射穿了兩個小孔。提摩達多還是第一次見到世問有這種強勁威猛的暗器,心頭也不禁微微一震,說時遲,那時快,唐經天又接續發出兩支,提摩達多不敢怠慢,凝神運掌,將兩支天山神芒在離身丈許之地劈落。這時通譯才來得及將唐經天適才所罵的說話傳譯過來。提摩達多這一氣非同小可,大怒罵道:「你們的人偷施暗算,卻賴在我的身上,哼,哼,算哪門子的好漢!賭!就是——」忽地想起自己適才說話太滿,說過只憑一雙肉掌便可與所有的漢人周旋,那又怎怪得旁人出手相助?何況發暗器的又是他所譏笑過的「老太婆」?以他的身份,難道還要與一個老太婆罵戰?所以他本來想指出唐賽花,話到口邊,卻又忍着。尼泊爾武士聽了通譯的傳話,心中都在想道:「明明是你用暗器先打人家,若然是中國人發的,怎麼會打到他們同伴的身上?」對提摩達多的話反而不信,噓聲四起!

    說時遲,那時快,唐經天又接續發了出兩支天山神芒,提摩達多一動了氣,真力稍減,兩支神芒直到離身三尺之地,才給他的掌力震落,要是掌力再弱一些,只怕就要給神芒透心穿過!提摩達多心中一凜,正在凝神運氣,忽覺臂上的穴道一陣酸麻,隨即聽到女子吃吃的笑聲。

    只見山坡上的冰岩轉胸之處,突然閃出兩個女子,一個是中年婦人,一個是如花似玉的少女,看情形是兩母女,卻是一般打扮,頭上結着兩個蝴蝶結,顯出一副淘氣的神情。唐經大大喜叫道:「姨媽!」那中年婦人身形一起,在空中一個轉身,飄然落地,這等輕功比剛才的傅古拉阿斯羅等人,又不知高明了幾倍,山谷中的幾萬大軍不禁發出如雷采聲!

    提摩達多俯首一看,只見臂上沾着一片新綠的樹葉,一抬頭但見馮琳對着他嘻嘻地笑。這片樹葉正是馮琳用「飛花摘葉」的最上乘的內功發出來的!本來提摩達多的內功與馮琳不相上下,廂他全神對付天山神芒,故此竟給馮琳的一片樹葉,將他的臂膊打得隱隱發麻!也幸虧馮琳及時出手,要不然他的掌力一發,唐經天就要重陷漩渦,雖有天山神芒,也無餘力發出了。

    馮琳道:「經天,金世遺呢?」唐經天道:「嗯,還未見到,看跡象可能也到這兒來了。」馮琳點了點頭,道:「好,你和表妹說去,我來對付這個番僧。」一招手叫通譯過來,嘻嘻笑道:「我最喜歡看人耍把戲,我瞧這位大法師搓手轉圈,怪有趣的,你對他說,我想逗他玩玩。」

    提摩達多幾曾給人這樣嘲弄過,但他見了馮琳的武功,確是不容小視,高手比拼,哪敢動氣?只好強抑怒火,拱手說道:「好,我今日就再會一會中國的女英雄,叫她亮出兵器來!」馮。琳聽了通譯的話,笑嘻嘻的解下頭上的一個蝴蝶結,把纏着蝴蝶結的彩色頭繩一抖,笑道:「我既不是女英雄,也不會拿刀弄劍,我最拿手的就是用繩子縛猴兒,好呀,你對他說去!」

    通譯的活未說完,但聽得提摩達多一聲怒吼,雙掌一拍,狂賤驟起,馮琳身似花枝亂顫,在風中搖搖晃晃。唐賽花叫道:「不好!」李沁梅笑道:「我媽媽和他戲耍呢1」只見馮琳左一晃,右一晃,有如迎風起舞,衣袂飄飄,那根彩繩嚴似一條金蛇,忽屈忽伸,忽地唆的一聲,抖得筆直,直鑽提摩達多的鼻孔。這一下怪招,大出提摩克多意,彩繩全不受力,掌風及遠不能及近,竟是無可奈何,饒是他閃避得快,也被彩繩輕輕的沾了一下,登時打了一個噴嚏。

    江南拍手笑道:「妙啊!妙啊!」連緊繃着臉孔的尼泊爾王也不禁笑了起來;但見馮琳刁鑽之極,口中不任叫道:「刺你眼睛!」「穿你耳朵!」那條彩繩被她用上乘的內功使動,竟似一條鋼線,不但穿眼刺鼻,防不勝防,而且專鑽人身各處穴道。提摩達多的陰陽掌力雖然厲害,但也得利用敵人的反擊之力,馮琳的彩繩輕飄的,打又打不斷;盪文盪不開,看似最柔,實是最剛。馮琳把真氣防護全身,她與提摩達多功力悉敵,提摩達多的劈空掌力又傷她不得,她用彩繩刺穴,等於用兵器以制空拳,提摩達多簡直無法應付。

    唐經天直看得入神,李沁梅在他耳邊低聲問道:「表哥,你是不是很討厭金世遺?」唐經天隨口應道:「嗯,有一點。」眼光一瞥,忽見李沁梅神色甚是認真,心中一動,轉口說道:「沒,沒有呀!呀,快看!這一招好極了!」李沁梅嗅道:「喂,你怎麼無心答我的活?我媽准贏這個番僧,不看也罷。你真心答我,你到底是不是討厭金世遺?」唐經天道:「我是說真的。以前是有點討厭,現在嗎?沒有了。」李沁梅道:「嗯,現在世遺哥只有七天性命了,你知也不知?」唐經天怔了一怔;怎的李沁梅記得如此清楚?忽地恍然大悟,微笑說道:「原來你和姨媽到此,是來追金世遺的。」李沁悔道:「你願不願救他?我媽說只有你和姨父用天山派的內功心法可以救他。」唐經天道:「我和冰川天女來此,本來就是準備救他。」李沁梅道:「那麼咱們趕快上山人尋他。」唐經天笑道:「那也得等你媽媽打完這一場咱們才好去呀。」心中暗笑,想道:「金世遺這樣不近人情,居然也有人歡喜他。」但立即被表妹流露的真摯感情所感動,想起要在喜馬拉雅山找一個人,無異大海撈針,殊無把握,不禁黯然神傷。

    李沁梅揚聲叫道:「表哥已答應救他啦;媽,你趕快打敗這個番僧;咱們好同上山去!」忽聽得「嘩啦啦」一片聲響,地上本來凝結着很厚的堅冰,這時馮琳腳下的冰雪突然崩解,只見馮琳凌空飛起,彩繩疾繞,同時屈指如鈎,向着提摩達多的頭頂鑿下。唐經天喝彩道:「好一個貓鷹撲擊的功夫。」話猶未了,但見提摩達多的滿頭亂髮根根上豎,馮琳突然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圈圈,彩繩倏的飄開,人也斜飛飄下。提摩達多身法也是快到汲點,幾乎是後腳跟着前腳的一撲即至,雙掌一分,把馮琳全身都罩在他的掌力之下。

    要知提摩達多能夠稱雄東歐西亞,實非幸至,他見難以取勝,突施詭計,虛劈數掌,迷惑馮琳,卻把內家真力,運到腳跟,突然在地上重重一踏,將堅冰震裂。正巧馮琳又被女兒催促,忽覺地下搖動,便趁勢飛起,用力下撲。提摩達多正要借用敵人反擊之力,馮琳的力量分解為二,一股力量用以壓住地下的堅冰,才能借力飛起;一股力量用以反撲敵人;這一來,恰好中計,即在內功的比對上,也已及不上提摩達多了。提摩達多的陰陽五行掌力立生妙用,馮琳幾乎被他的掌力捲入漩渦,幸而她的輕功妙技,天下無雙,能在空中轉折,這才逃出了提摩達多的毒手。

    在這一進一退之間,提摩達多已是搶了先手,馮琳急忙凝神運氣,仍用前法,以彩繩刺他的穴道。但提摩達多的掌法亦已跟着改變。

    但見提摩達多五指疾彈,另一隻手則不停的打着圈圈,馮琳的彩繩有如長蛇屈伸,倏進倏退,卻總是穿不進圈子,近不了敵人的身軀,原來提摩達多的聰明才智並不亞於馮琳,交手了數十回合之後,他已看出馮琳的功力與他不相上下,也看出了馮琳防他陰陽掌力的方法。於是改變戰術,只用一手發動陰陽掌力,另一隻手則改掌為指,把內力凝於指尖;掌力的分布面廣,面廣則力薄,難以令彩繩受力;指力凝於一點,彩繩一近就被他彈開。這一來,馮琳的彩繩刺穴之法受了克制,難以發揮,雙方等於各以內力相搏,打成了一個平手。

    唐經天暗暗頓足,道:「不要再催你的媽媽啦!」李沁梅大是焦急,卻無可奈何。江南悄聲說道:「唐老太婆,再發暗器。」他機伶之極,剛才唐賽花偷發暗器,他坐在唐賽花身邊,只有他瞧在眼內。不過他卻看不出馮琳偷發的那片樹葉,只道剛才一提摩達多的受挫,是唐賽花的暗器之功。唐賽花苦笑道:「馮琳的暗器功夫比我厲害得多,她猶自不能制勝,我再出手,那管保是越幫越糟!」唐經天聽了這才知道剛才的暗器竟是唐賽花所發,自己錯怪提摩達多了。

    不說唐經天等一干人為馮琳暗暗着急,尼泊爾王更是觸目驚心,他把提摩達多倚為靠山,只道提摩達多一到,便可無敵於天下,哪知卻被馮琳纏戰,搶不到半點上風。一個中國婦人,也有如此神奇的本領,中國人才之盛,真是難以窺測,看來我真是井底之蛙了!」心中不禁凜然生懼!

    提摩達多苦鬥馮琳,地下的冰雪不住融解,雙方都占不到便宜。馮琳面上的笑容也盡已收斂,她正想別出新法破敵,忽地山風又起,卷着沙石冰塊,從上面直刮下來,驀地里忽聽得一聲怪嘯,隨着山風吹送下來,那嘯聲恍如海沫卷空,接續不斷,接着皇一陣極奇特的嗚嗚之聲。

    馮琳忽地跳起,叫道:「是金世遺!」一個轉身,跳出圈子,疾向山上奔去。提摩達多怔了一怔,咕咕嚕嚕的大嚷一通,也跟着向山頂奔去,馮琳的影子,轉瞬之間不見,提摩達多向着另一個方向登山,片刻之間,身形也被嗟峨的怪石遮蔽了。

    眾人都是一呆,通譯的稟告尼泊爾王道:「提摩達多大法師說,他的弟子在上面呼喚他,他要攀登世界第一高峰,先告辭了。」唐經天叫道:「胡說,明明是金世遺,怎麼是他的弟子?」李沁梅扯着唐經天道:「咱們快去。」這時群情聳動,冰川天女和唐賽花等人都紛紛起立,忽又聞得嗚嗚的號角之聲,守在山谷的尼泊爾的武士跑進來報道:「中國的大軍到了!」但聽得谷外萬馬奔騰之聲,尼泊爾王大驚失色!

    冰川天女道:「咱們的軍隊先行越界,怪不得人家前來問罪。幸在尚未越出山區,還有得說。目下之計,只有設法消餌爭端。方為上策。」尼泊爾王道:「他們肯麼?」唐經天道:「中國是仁義之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現在戰端未啟,國王親去陪罪,方可化干戈而為玉帛。」尼泊爾王沒了主意,懇求唐經天道:「一切仰仗唐大俠代為說辭。」尼泊爾王本來覦覬西藏,經過了今日的一場比武,始知中國能人之多,而今又被中國的軍隊制住機先,堵了谷口,哪裡還敢再有野心。

    唐經天道:「排難解紛,乃是我輩份所當為,不敢推辭!」尼泊爾王便請唐經天與冰川天女同乘白象,擺起儀仗,到谷口去迎接大軍。李沁梅急道:「表哥,你不去救金世遺麼?」唐經天「道:「待這裡事情稍告段落,我便立即上山。」李沁梅道:「那麼我先走了。」神色之間,頗為不悅。唐經天取出一個銀瓶,瓶中藏有三粒碧靈丹,遞過去給李沁梅道:「碧靈丹雖然不能治本,但讓他多活幾天,想還能夠。你一路上留下標誌,我自會跟蹤前往。」李沁梅接過銀瓶,幽幽地嘆了口氣,道:「若然救不回世遺哥哥,我一生都會難過。」唐經天還是第一次見這個頑皮的表妹嘆氣,心中甚感歉疚,但中尼兩國的友好,比起金世遺的生死重要得多,他又怎能抽身陪李沁梅?

    走出葫蘆形的峽谷,只見中國的軍隊排成扇形的陣勢,堵住谷口,戈矛映日,施旗招展,軍容甚壯,冰川天女道:「咦,你看那不是陳天宇和幽萍嗎?」只見「帥」字旗下,一個雄赳赳的將軍,挺着狼牙棒,在馬背上顧盼自雄,側邊立着一個少年公於,一個如花少女,唐經天認得這將軍乃是焦春雷,旁邊站立的公子和少女正是陳天宇和幽萍。原來福康安賞識陳天宇的才具,叫他來襄贊軍務,幽萍懷念主人,當然跟着來了;

    唐經天得見陳天宇,冰川天女得見幽萍,自是喜之不勝。焦春雷雖是主帥,但拙於言辭,交涉事宜,都委託給陳天宇辦理。陳天宇首先便問尼泊爾王的來意,尼泊爾王說是因為冬天天寒冷,特地到山谷中避寒練軍,喜馬拉雅山太大,一時沒有查清楚,以至越過疆界。說話之間,頻頻道歉。陳天字想不到事情如此容易解決,也便不為己甚,告誡了幾句,約好在第二日再詳細商談兩國友好通商的具體條文。

    尼泊爾王既已道歉,中國軍隊當然亦以國君之禮相待,立即在軍營中設宴,並饋贈一萬套寒衣給尼泊爾的士兵。尼泊爾軍歡聲雷動,人人感謝冰川天女和唐經天的相助,消洱了這場戰禍。對中國的寬容,當然更是感激不盡。

    事情告一段落,趁着筵席未開,陳夭字忙與唐經天交談別後的經過。

    陳天宇聽說金世遺有性命之憂,而今獨上高山,只怕難以尋覓,心念他以往相救之情,甚是難過,也願陪唐經天等上山尋找。唐經天道:「我們已有多人前往,你尚有大事要辦,不必去了。」陳天宇道:「咱們不久也怕要分手了。」唐經天道:「是否令尊已接了御旨,有了南歸之訊麼?」陳天宇道:「京中已來了驛報,家父奉調回京,重任御史。家父想回京之後,便即辭官,回故鄉養老。」

    江南插口笑道:「帶不帶我回去?可憐我名叫江南,天天聽你們說江南的美景,江南到底是怎個好法?我卻一點也不知道。」唐經天笑道:「江南就像你一樣,頑皮活潑,生氣勃勃,惹人喜愛。」江南笑道:「哈,我還是第一次聽得有人說我不惹人厭,唐大俠,你真是我的知己。」陳天宇正色說道:「你如今和我們都是一樣的身,你歡喜去哪兒就去哪兒。你願和我們同回江南,那是求之不得。我也捨不得你呢!」

    那邊廂,幽萍也在和主人互談心事。幽萍間道:「公主,你回不回尼泊爾?」冰川天女笑道:「我就是想回去,只怕國王也不歡迎我呢!」幽萍笑道:「他不是想娶你做皇后嗎?」冰川天女笑道:「諒他也沒有這個膽子。我看他現在就是想等我自己說出不願意回尼泊爾的說話。」將兩日來的事情,告訴幽萍,幽萍聽說尼泊爾王尷尬之事,幾乎笑破肚皮。

    過了一會,幽萍忽又問道:「那麼你回不回冰宮?」冰川天女道:「怎麼?」幽萍道:「我想那冰宮冷冷清清,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回。」冰川天女道:「我偏偏就是喜歡冰宮!」幽萍黯然不語,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色。冰川天女笑道:「我也學陳天宇對待江南的榜樣,從今以後,你我姐妹相稱,你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幽萍忙道:「我沒有離開公主的意思。」冰川夭女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緣份,我知道你不願再回冰宮,你想跟陳公子同去江南,天宇為人不錯,你跟他我很放心!」幽萍給主人一言說破心事,既是歡喜,又是害羞,說不出話來,只是嘻嘻的笑。

    席散之後,已是黃昏,唐經天冰川天女等都留在清軍大營,尼泊爾王自和他的大臣回去,商議明日交換文書,勘定疆界等大事。唐賽花知道龍靈矯已逃人深山,不待席散,便先和侄兒上山去了。

    喜馬拉雅山偽夜景奇特之極,一望無盡千萬座山峰,都是白雪皚皚,好像神話中的琉璃世界。唐經天迫不及待,與冰川天女連夜登山。午夜時分,重到金世遺留下詩句的地方,唐經天無限感慨,笑道:「想不到我當初那麼憎恨他,而今卻從心底里盼望他不要死。」冰川天女笑道:「人世之事,本來難測。這不是你常說的嗎?」談笑之間,忽又聽的得山頂有怪嘯之聲,不是金世遺是誰,只是山峰插雲,雖聞嘯聳,卻不知他人在何處。

    正是:

    飄零湖海豪情在,欲上仍間第一峰!

    欲知金世遺性命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冰川天女傳
冰川天女傳
《冰川天女傳》是梁羽生武俠小說之一。早期在台灣出版時改名為《西域飛龍記》。主要講述的是清乾隆年間朝廷欲護送喇嘛教聖物金本巴瓶至西藏拉薩,江湖各路人物各有目的聚集西藏。從而引出唐經天與冰川天女之間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