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短夢幾時醒音傳海外幽情誰可訴人散荒原

    桑壁伊道:「媽,你說。」土司夫人道:「俄馬登真的想殺班禪活佛的代表!」桑壁伊大為震驚,顫聲說道:「媽,你怎麼知道?」

    土司夫人道:「班撣活佛的代表那日被女賊誤傷,背上中了一把飛刀,幸虧沒有致命。可是這事情非同小可,俄馬登便藉此想利用活佛的代表,請他們轉呈達賴班撣兩位活佛,把事情牽涉至白教法王身上,請達賴班禪出面,將白教喇嘛再逐出西藏。」

    桑壁伊道:「這事情我也聽到一點風聲。」土司夫人續道:「幸虧兩位活佛的代表,做事慎重,只將當日的經過依實稟報上去,卻沒有請達賴班禪驅逐白教法王。俄馬登日日挑撥煽動,班撣活佛的代表要求先見白教法王談談,意思是想查明事實的真相。俄馬登怎肯讓他們見法王?暗中指使替他主治的醫師下藥,令得班禪活佛的代表的刀傷非但不能治癒,而且日見嚴重。俄馬登就推說他病重,不宜見客,將兩位活佛的代表與外間隔絕了。在這其問他仍是日日催促班禪活佛的代表寫信稟報活佛,班禪活佛的代表更是起疑,堅決不肯照他的意思寫信。俄馬登沒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叫那個醫師下毒,限令在今晚三更之前結束班撣活佛代表的性命。人人都知道班撣活佛的代表是給女賊刺傷的,如此一來,自然以為他是因傷而死,斷無人疑至俄馬登身上。俄馬登以為如此一來,便可刺激班禪活佛,達到目的。」

    桑壁伊驚道:「班禪活佛的代表若然在咱們這兒死去,只怕整個薩迦的僧俗官都要受活佛降罪。」土司的夫人道:「可不是嗎?因此醫師不敢下手,可是他又害怕俄馬登殺他,故此偷偷告訴我,求我替他作主,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咱們的性命都捏在俄馬登手上。」桑壁伊道:「咱們和他拼了!」她母親苦笑道:「拼得過麼?這是以卵擊石!」

    桑壁伊怒道:「莫不成眼睜睜地讓他惹來大禍?」兩母女愁容相對,毫無辦法,忽地窗門「呀」的一聲給人從外面推開,桑壁伊拔出佩刀,正待喝問,只聽得一個極熟悉的聲音叫道:「是我!」桑壁伊幾乎疑是夢中,跳進來的人竟然是陳天宇,桑壁伊想跳上去抱他,眼波一轉,只見陳天宇後面還跟着一位少女,桑壁伊退後兩步,呆呆地望着他們。

    陳天宇道:「桑壁伊,你信不信我?」桑壁伊從未曾聽過陳天宇用如此的口氣向她說話,喜不自勝地點了點頭。陳天宇道:子俄馬登已給我們制住了。你們一點也不用害怕。」桑壁伊母女有如絕處逢生的人,狂喜得說不出活。陳天宇道:「不過你們不必阻撓那個醫師,讓他去謀殺班撣活佛的代表。」桑壁伊驚叫道:「為什麼?」陳天宇道:「時間迫速,事後再說給你知。現在請你馬上告訴我,班禪活佛的代表住在什麼地方?」

    桑壁伊的母親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土司夫人,一怔之下,立刻明白了他們的用意,說道:「好,事不宜遲,你們快去。活佛的代表在西面那個尖塔上的第二層。」陳天宇拉着幽萍立刻便走,桑壁伊心思不定,想追出去,又停在門邊,喃喃說道:『媽,他們是做什麼?」她母親道:「他們是想當着活佛代表的面戳破俄馬登的陰謀。吹忠(巫師。常兼作醫師,就是土司夫人師說的替活佛代表主治的那位醫師。)只怕還要來見我,你回房去吧。」桑壁伊道:「我不是問這個。」她母親道:「那你問什麼?」桑壁伊眼圈一紅,忽然低低地嘆了口氣,自個兒走出門外去了。

    陳天宇與幽萍適才已探明了土司堡中的路道,很快便尋到西面那個尖塔,尖塔一共三層,西藏王公貴族,家中一般都造有這種式樣的「神塔」,靜悠悠的,若非他們得到土司夫人指點,真不知這裡面供的竟然是一尊「活佛」的替身。陳天宇一縱數丈,飛鳥般地上了第二層,幽萍輕功較遜,跳不得那麼高,手按飛檐,借一借力,才翻上去,就只是這一點點聲息,在上面眩望的人已探頭來,幽萍機警之極,不待他們出聲,就用兩枚冰魄神彈打中了他們的啞穴。黑夜之中認穴如此之准,陳天宇也暗嘆不如,心道:「果然不愧是冰宮侍女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房中有盞油燈,班禪活佛的代表正躺在榻上輾轉反側,發出低低的呻吟聲,一見他們進來,嚇了一跳,一骨碌地坐起來。幽萍道:「我是奉活佛之命來探望你的。」走近前去,露出胸前所佩的一道靈符。原來冰川天女與幽萍到拉薩之時,冰川天女以佛門之女護法的身份,的確去拜訪過達賴活佛,幽萍那道靈符,就是達賴所賜。班禪活佛的代表將信將疑,心中想道:「達賴活佛怎會知我在此罹難?」達賴班禪分居前藏後藏,距離頗遠,以日程推算,班禪縱已接到他使者的稟報,也不能即時通知達賴。但班禪的代表見幽萍佩有達賴的靈符,雖有疑心,卻也不敢張揚叫喊。

    幽萍就正是要他不叫不喊,剔亮油燈,張眼一看,只見一片紅腫,潰爛不堪,心中暗恨俄馬登的狠毒,立刻取出一枚丹藥,用茶水化了,塗在傷口上,合什說道:「倚仗佛力,速愈此傷。」冰宮中的靈丹妙藥,非同凡品,何況這只是外表的刀傷,一敷上去,傷者立感沁涼,精神一振,痛楚若失。

    班撣的代表這時再也沒有疑心,合什誦佛,然後低聲問道:「你們是誰:來時沒有驚動人嗎?」幽萍道:「我們就是為了救你紐。俄馬登已給我們制住了,他的手下還沒知道。等會有人給你吃藥,你不要吃!」一說完話,立刻與陳天宇隱身在屋中眸像之後,班禪的代表莫名其妙,不住的低聲念佛。

    過了一會,有腳步聲從外面走進來,班憚的代表問道:「吹忠怎麼不來?」來的人是吹忠的助手,原來那個擔任主治醫師的助手,心中害怕,不敢親自毒殺「活佛」的替身。故此配了毒藥後,卻叫助手端來,助手也不知道碗中盛的乃是毒藥。助手端着藥碗恭恭敬敬的說道,「吹忠有事,叫我來侍候活佛。」話聲未完,幽萍忽地跳了出來,伸手一捏,助手「呵呀」叫了出來,幽萍趁勢奪過藥碗,往他口中一倒,轉瞬之間,他面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變為瘀黑,可憐這個助手,糊裡糊塗地就送了一條性命。班禪的代表大吃一驚,叫道:「好狠毒的俄馬登!」不由得心中凜懼,對幽萍道:「我明白啦,可是這一來,咱們與他們也撕破面了,怎生出得城堡?」陳天宇道:不用懼怕,我們保你出去。」這話剛剛說完,外面人聲紛至。陳字拔出長劍,開門一看,只見外面影影綽綽的大約有四五個人,當先的竟是那個印度苦行僧,最後面的是他的師侄德魯奇,抱着僵硬冰冷的俄馬登,還有兩個人是俄馬登的親信武士。他們本來是集在一起,想去圍攻冰川天女的,想不到沒見着冰川天女,卻尋着了俄馬登。這一下,他們自然立即猜到堡中有事,所以趕了回來。

    那印度苦行僧見冰川天女不在其內,放下了心,喝道:「好小子,你們是吃了豹子的心獅子的膽?竟敢劫持活佛來了!」陳天宇道:「你還敢說,快叫俄馬登前來領罪!」俄馬登的親信武士大怒,喝道:「你們用的什麼妖法害死了大涅巴?若不立即將他救醒,要你這雙妖男妖女的性命!」掄刀動斧,立刻砍進房中。陳天宇道,「萍妹,你保護活佛代表。」展開長劍,叮噹兩聲,將兩個刀斧手擋了回去。

    那印度苦行憎,左手舉竹杖,右手舉盂缽,嘿嘿冷笑,只等陳天宇一衝出來,就要當頭罩下。陳天宇不懼堡中的武士,卻不能不懼這個印度苦行僧,心中自知帥己與幽萍聯手之力,只怕也未必能夠與這苦行僧相抗,何況另外還有那麼多敵人。看來今晚那是萬難逃脫的了!那印度苦行僧見陳天宇不敢衝出,越發得意,嘿嘿冷笑,索性一步一步的走進房來,盂缽一翻,倏地將陳天宇的長劍罩住!

    金世遺與白教法王在靜室對掌,白教法王把金世遺迫得筋疲力竭,正擬作最後的一擊,金世遺也把毒針吐到了口邊,要與白教法王同歸於盡。就在於鈞一發之際,忽聽得一聲嬌呼,金世遺的毒針剛剛吐出,嚇了一跳,失了準頭,被白教法王展袖拂落,而白教法王分了分神,這一掌推出也減了五成力量,金世遺雖然被他一掌推倒,內臟卻沒有受傷,在地上打了個滾,又跳起來。

    金世遺與法王對掌,乃是他出道以來,第一次與強敵以全力相拼,心神貫注,連冰川大女進來都不知道。這時翻了一個筋斗,跳起來時,突然見到他所傾慕過又怨恨過的冰川天女笑盈盈地站在面前,不禁「呵呀」一聲,叫了出來。嘴巴一張,忽覺一股奇寒之氣,直透人體內,原來是冰川天女玉指一彈,將兩枚神彈送入了他的口中:

    金世遺適才被法王的掌力相迫,體熱如焚,焦渴之極,突然得到冰魄神彈送人口中,真如在沙漠上的旅人,得到從天而降的甘露。只覺遍體沁涼,心頭那股火熱之氣也立時消散了。金世遺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心頭一震,立刻明白了是冰川天女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救了自己,要不然自己雖然僥倖能夠脫身,不至於斃在法王掌下,但內火燒身,重者全身癱瘓,輕者也得大病一場!

    這剎那間,金世遺神思昏昏,心中混亂之極,他此來本是與唐經天賭一口氣,卻想不到幾乎送命,慘敗的情形偏偏給冰川天女見到,而且還是她救了自己的性命,性命不足惜,自尊心的受挫,卻令金世遺大感難過。

    金世遺這與眾不同的奇怪心思,冰川天女哪能猜到,見他緩過氣來,緩緩走近,微笑問道:「怎麼樣?沒受傷吧?嗯,你見到唐經天沒有,我和你一同走吧,問他討幾顆碧靈丹去。呂四娘說你的內功練得不當,只有天山雪蓮制煉的碧靈丹方能給你暫保真元。」冰川天女的聲音溫柔之極,金世遺從來沒有聽過這樣「體貼」的話,若在往時,他聽到冰川天女這樣溫柔,不知該有多少高興,而今聽來,卻如萬箭鑽心,溫柔變成了譏刺,體貼變成了挖苦。金世遺突然大叫一聲,飛身便走,冰川天女追出門外,只見他已上了屋頂,投擲下來的是一片冰冷怨憤的眼光,法王在內,於理於情,冰川天女都不能丟開法王去追蹤金世遺。冰川天女只得嘆了口氣,迴轉身來,搖搖頭道:「真是無可理喻!」「真是無可理喻!」法王也搖了搖頭,隨即向冰川天女合什,笑道:「適才這位年輕人是女護法的相識嗎?」冰川天女道:「是一位見過幾次面的朋友,他如此冒犯活佛,我心中也實在不安。」法王微笑道:「如此年紀,如此武功,也確算得是人所少有。幸虧女護法前來,要不然只怕我要與他同歸於盡。」冰川天女隨着法王的眼光看去,只見金世遺噴出的那口毒針,插在理石的地磚上,周圍也黑了一片。不覺駭然!

    在青海之時,冰川天女曾經做過白教法王的上賓,這回相見甚覺歡欣,法王請她坐下,命弟子奉上香茶,忽見冰川天女眼光,卻注視着走廓內一幅壁畫。

    白教法王微笑道:「女護法喜歡這幅壁畫麼?」冰川天女「噫」了一聲,緩緩走出,站在壁畫之下,定睛凝視,面上流露出奇異的光輝,白教法王道:「這幅畫名叫《八思巴朝覲忽必烈去蒙古》。畫中仕女人物,駱駝牛羊,都栩栩如生,草原風光,漠北情調,幾乎要浮出畫面。確是一幅美妙的壁畫。」法王正在口講指劃,替冰川天女解釋這幅壁畫,眼光忽地停在畫中一個少女的面上,也不禁「咦」了一聲,奇怪起來。法罩事忙,以前對宮中的壁畫沒有仔細留意,這時才看出了畫中那個穿着尼泊爾貴族婦女服飾的少女,面貌竟然有幾分相似冰川天女。冰川天女道:「畫這幅畫的畫工還在這裡嗎?」白教法王道:「畫工是以前的土司從拉薩請來的,這座喇嘛宮還有若干壁畫尚未畫好,畫工未曾遣散,我叫人替你查查。」立刻將一個護法弟子喚來,叫他去查明是哪一個畫工所畫。

    白教法王陪冰川天女說話,冰川天女將她趕往拉薩調停的經過說與法王知道。法王聞得她與達賴活佛以及清廷的駐藏大臣福康安都見過面,福康安並已答應出兵去截印度喀林邦的軍隊,而達賴活佛也知道了俄馬登的陰謀,同意白教法王在薩迎地區有最高無上的教權,薩迎的事情,便由他全權處理,法王大喜,向冰川天女謝道:「多虧女護法以絕大神通,消餌了這場彌天大禍。」冰川天女道:「那是仰仗幾位活佛悲天憫人的慈悲,大家都不願挑起戰亂,這才得以和平解決。我不過稍盡奔走之勞,有何功德可以稱道?目下俄馬登的親兵尚在和洛珠的軍隊對峙,事不宜遲,咱們且先平定了這場亂事吧。」法王道:「俄馬登這廝,我早就想將他拿來法辦了,以前只因礙於黃教的面子,我遠來是客,不便喧賓奪主,現既承達賴活佛委以全權,俄馬登有多大能為,也逃不脫我的掌心。」立刻下令準備法駕儀仗,要連夜到土司堡中去平定這場亂事。

    護法弟子分頭行事,不到一刻,去訪查畫工的大弟子回來報道:「那幅壁畫是一個尼泊爾的畫工畫的。」冰川天女忙問道:「他叫什麼名字?」護法弟子道:「他說他要見到女護法才說。」冰天女奇道:「他怎麼知道我在此間?是你向他說我要查問這幅的嗎?」護法弟子道:「我沒有說。這畫工一聽我問,便道:『是冰娥小公主來了,否則無人會來問我。呀,我到西藏來這幅畫就是為了等她。』」冰川天女忙道:「快請他進來!」護弟子道:「他就在外邊。」將門打開,只見一個自發蕭蕭的老工走了進來,目不轉睛地打量着冰川天女,忽然用尼泊爾話賄說道:「長得和當年的華玉公主真是一模一樣。」

    冰川天女道:「你是誰?你怎知道我母親的名字?」那老畫工道:「奴僕名叫額都,三十年前,曾伺候過駙馬、公主。」冰天女「呵呀」一聲叫了起來,道:「原來是額都公公,想不到有這個緣份見你,失敬了!」盈盈起立,撿襖一拜,護法弟子得呆了。哪想得到活佛的貴賓,佩有貝葉靈符的女護法,竟對這樣一個窮愁潦倒的老畫工恭敬施禮。

    法王也大出意外,聳然動容,忙叫弟子給老畫工設座,笑道:「原來你們是相識,當真意料不到。」冰川天女道:「不,如今才是第一次和額都公公見面。」法王一詫,只聽得冰川天女續道:「額都公公是教我母親畫畫的師父,母親生前,時時和談他的畫。他是尼泊爾的第一畫師,我的冰宮中還藏有許多他畫的畫。」法王合什說道:「異國相逢,兩代相見,真是緣分。」冰川天女浮起一片憐憫之情,問道:「額都公公不在皇宮安晚年清福,卻跋涉關山,遠適異國,這是為何?」額都捋着斑白的鬍子,緩緩說道:「就為的等你到這兒來召見我。我本來以為不知要等到什麼年月,誰知現在就給我等着了。多謝我佛慈悲,尼泊爾前任的國王,是你母親的堂兄,在國中橫徵暴斂,大傷民心;在國外窮兵默武,結怨四鄰,你知道嗎?」冰川天女道:「母親生前曾和我說起,她曾托人勸過堂兄。也因此我母親發誓不回尼泊爾。嗯,你怎稱他做前王?」

    額都輟了一口清茶,嘆氣說道:「他死前一年,就是搶奪金本巴瓶的那一年,因為和鄰邦開仗,受了箭傷,回到宮中,沒有多久就死了。他的兒子繼位,比父親更為暴虐,弄到民怨沸騰,老一輩的都想念起你的母親華玉公主來,就這王位本來應當是你的母親的,假若當年你母親繼承大位,尼泊爾就不至弄成今日的樣子了。人人都盼望華玉公主和駙馬能夠回來。」冰川天女也嘆口氣,道:「我的母親已死了十多年啦。」額都道:「這消息我是知道的,可是國人還未知道,他們焚香禱告,總是盼望你的母親回來。」

    冰川天女咽了眼淚,道:「你怎知道我母親去世的消息?」額都道:「前王曾派遣國師到西藏來探聽華玉公主的消息。聽說他曾見過你面。」冰川天女點點頭道:「不錯,那紅衣番僧兩上冰宮,被我驅逐下山的。後來他在搶奪金本巴瓶的事件中也喪了命了。」額都道:「他雖死了,可是他對前王所說的話,卻種下一個大禍根!」

    冰川天女奇道:「他和國王說了些什麼話來?」額都道:「他見到了人世無雙的絕色仙子,那說的就是你了。」冰川天女杏臉泛紅,道:「這妖僧可惡,我當時真不該放他活着回去。」額都續道:「他又說你的武功高極,連手下的一群侍女,也都是個個不凡。若然你肯誠心協助國王,尼泊爾定可稱雄。只是據他看來,你實無意回國,但人事難料,你對皇室既不忠心,留下來便是禍患,所以他勸國王選拔高手去暗殺你。」冰川天女冷笑道:「我倒不懼。」額都道:「前王聽了他的說法,雖然對你甚不放心,但是他在西藏挫敗之後,又和四鄰結怨。國家多事,急切之間也選不到高手,聽說你無意回來,也就算了。但太子聽到世間有這樣絕色的女子,當時就留了心。他兩年來沒立皇后,原來他是虛席以待。」冰川天女啐了一口道:「那是癲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額都道:「他不知道你的心意,一直都是痴心妄想。這兩年,他請了不少阿拉伯和歐洲的高手武士,又訓練了一個登山兵團。準備到西藏來,迎接你回去。」冰川天女道:「千軍可以奪帥,匹子可奪志。他就是派十萬人來,我也不會為他所動。」額都道:「以戰爭作威脅,他料想福康安和藏王不會為你一人而輕啟戰端,他親自帶兵來迎接你,你縱不願,西藏也不敢畝留你居停。」冰川天女又氣又憤,料不到自己竟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額都續道:「我以前得你母親厚待,恩義難忘,國人又都想你們,所以我不惜拋棄了皇宮畫師的位置,跋涉關山,來到這裡,我年老力衰,冰峰是上不了的,恰巧白教喇嘛宮要人作畫,我便應徵來了。你母親一生禮佛,我料你也許會到喇嘛宮中參拜,所以便畫了那幅畫,希望你能見到,果然我佛慈悲,不須我多費時日久等。」

    冰川天女明白了原委,道:「多謝你不辭勞苦,將信息帶給我。」額都道:「我來見你,還帶來了我自己的心意和國人的願望。」冰川天女道:「願聽教言,公公你說。」額都道:「你若有心殺他,那麼你便回去,殺他自立。國人都擁護你。即算你不殺他、回國之後,振臂一呼,國人也會擁護你推翻暴君,立你為王,這王位本來是你母親的,由你繼承,名正言順。」冰川天女微微笑道:「我哪有心思做國王?若不是冰峰倒塌,連塵世我也不願招惹。我本來就打算今生今世,永隱冰宮的啊!」

    額都道:「若你不欲為王,那就快遠走高飛,因為恐怕國王不日要帶兵來了!」

    冰川天女道:「你怎麼知道?」額都道:「俄馬登早就請他發兵,乘此時機,正好作一石兩鳥之計。」冰川天女心中煩悶,思如潮湧,久久不言。尼泊爾是她母親的國家,中國是她父親的國家。她愛這兩個國家的心情,就如同愛她自己的父母上般,難分軒輕。她怎忍見自己的表兄帶尼泊爾兵來向中國挑釁?她又怎忍見自己的母國在暴君統治之下民不聊生?可是若然自己真的聽額都的話,回國去干預政事,又將惹起多大的風波與麻煩?那又豈是她孤高絕俗的性情所堪忍受?

    外面護法弟子進來報道:法王的儀仗已經準備停當了。冰川天女道:「額都公公,多謝你一番好意。你暫時在這裡住下,待尼泊爾太平之後,你再回家。」她並沒有說出自己的決定。但在額都聽來,好像冰川天女已有使得尼泊爾太平的方法,於是心滿意足的施禮退下。冰川天女也就和法王一道趕往土司的城堡去了。

    陳天宇與幽萍兩人在石塔的靜室里受至!圍攻,正在吃緊,陳天宇展開冰川劍法,拼命抵擋印度苦行僧的竹杖金盂,仍被他迫得步步後退。幽萍仗劍保護護班禪活佛的代表,這時也已與苦行僧的師侄德魯奇交上了手。另外還有兩個西藏武士,是俄馬登的手下。幽萍勉強敵得住德魯奇,再添上兩個敵人,立刻險象環生。俄馬登的手下目的在於班禪的代表,迫退了幽萍,立刻上去捉人。幽萍大急,揚手飛出兩枚冰魄神彈,兩個武士未曾碰過這種奇怪的暗器,給冰彈中了穴道,登時血液冷凝,手腳麻木,嚇得慌忙竄出,趕緊去找烈酒禦寒。幽萍大喜,又用冰魄神彈去打德魯奇,德魯奇功力較高,把軟鞭使得呼呼風響,冰彈不中他的穴道,雖然被寒氣侵襲,冷得牙關打戰、卻也還能夠挺住。至於那個苦行僧,卻連寒戰也不打一個,冰彈未近身就被他揚袖拂開,他仍然緊緊追擊着陳天宇,半點也不放鬆。

    這時幽萍這時轉危為安,陳天宇卻抵敵不住。印度苦僧喝一聲大喝,金盂缽忽地當頭一罩,陳天宇縮手不及,長簡罩在缽中。若行憎哈哈大笑,盂缽左旋右轉,陳天宇身不由己地跟着他旋轉,不論怎樣用力,長劍總是拔不出來。

    苦行僧得意之極,正待加速那盂缽的旋轉之力,忽覺門外靜寂如死,氣氛有異,心中一懊,回頭看時,忽聽得嗤的一聲,奇寒之氣從鼻孔中鑽人,只見冰川天女面挾寒霜,正在冷冷地盯着自己。再一看,門外的武上個個垂手肅立,那抱着俄馬登僵硬身體的武士更是顯得非常惶恐,原來白教法王的法駕來到了古塔下面。

    印度苦行僧嚇得魂不附體,哪裡還有絲毫鬥志,而且他被冰川天女的冰彈從鼻孔中打入,奇寒之氣,真侵到心頭,即算尚有鬥志,亦已無能為力,幸而他的瑜伽功夫已練到第二段的第一段的最高,可以閉氣十個時辰不死,他雖然沒有這個本領,也可能閉氣兩三個時辰。當下立即閉氣屏息呼吸,令那股奇寒之氣不能流,用真氣保着心頭的一點溫暖,立即穿窗飛走,冰川天女也不追他。德魯奇縱身稍慢,被陳天宇拉住鞭梢,長劍一起,正待削下,冰川天女道:「只要他發誓不再到西藏,讓他去吧。」德魯奇活命要緊,果然發了一個誓,陳天宇便鬆開手,讓他走了。

    白教法王走上塔樓,班禪活佛的代表服了冰宮靈藥之後,痛楚若失,行動已如常人,白教法王向他慰問,他也向法王道謝,多謝法王的明智,消餌了這場險惡的風波。

    俄馬登的幾個親信武士被法王的威嚴鎮住,垂手肅立,動也不敢一動,抱着俄馬登僵硬身體的那個武士,更是惶恐不安。法王道:「你們願意立功贖罪麼?」這群武士自是沒口應承,法王道:「俄馬登勾結外人妄圖叛亂,你們是他的親信,總不至於不知道吧?」那群武士低頭不敢作聲。法王道:「你們把他的罪證搜來給我,我要公布給薩迦宗全體僧俗人眾知道。」命兩個護法弟子陪同俄馬登的親信武士去搜查,果然在俄馬登的私室里搜出了許多秘密信件,其中竟有印度喀林邦大公和尼泊爾國王親筆答應的函件,法王請冰川天女將俄馬登救醒,罪證確鑿,俄馬登雖然狡猾如狐,亦已無言可辯。法王將他斥責一頓,用重手法廢了他的武功,將他交與班禪活佛的代表看管。待薩迦宗的亂事完全平息之後,再押到拉薩去。

    土司堡中的惡鬥,由於法王和冰川天女的來到,立時瓦解冰消,但外面山坡,被俄馬登所驅使的土司軍隊,仍然在和芝娜的舅舅洛珠的軍隊相持,法王處理了俄馬登之後,再命護法弟子擺起法駕儀仗,到外面去調停兩軍的相鬥。

    冰川天女陪班禪的代表說話,陳天宇和幽萍則趁這個空閒,到後宮去尋覓芝娜的屍體。土司堡中的「吹忠」本來是被俄馬登迫令他害班禪活佛的代表的,他不敢下手,卻由副手代死,班禪的代表寬大為懷,也饒了他。他自願帶領陳天宇前往上司的靈堂,原來芝娜的遺體被俄馬登擺在一個玻璃棺內,就放在土司靈堂的旁邊,在俄馬登的意思,是讓土司的手下都認清這個刺客便是當年偷馬縱火的「女賊」,也即是被陳定基父子救走的那個「女賊」,好證明他說的不是假話,好激起上司手下對漢人「宣慰使」的仇恨。因此之故,陳天宇又看到了芝娜的遺容。前塵往事,一一泛上心頭,陳天宇不覺潛然淚下。

    西藏高原,氣候寒冷乾燥,芝娜的屍體,放在玻璃棺中,雖然為時已過一旬,顏色還是栩栩如生,陳天宇想起她臨死之前,前來道別的情景,那幽怨的神情,訣別的眼光,畢生也不會忘記。靈堂里寂靜無聲,只有幽萍的在幽幽的嘆息。陳天宇面對遺容,一片淒迷,眼前忽然泛出芝娜的幻影,好像彈着冬不拉向自己行來。耳邊忽地聽得有人叫道:「天宇,天宇!」幻影也變作了真人,陳天宇尖聲叫道:「芝娜!」張臂向前一抱,眼前的「芝娜」忽然變了,只見她張大眼睛,驚愕得難以形容,陳天宇霎時間清醒過來,看清楚了,原來是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妻、土司的女兒桑壁伊。她的母親也跟着走了進來。

    這剎那間,桑壁伊心中的悲痛實不在陳天宇之下,這剎那那間,她什麼都明白了:陳天宇為什麼屢次拒婚?陳天宇為什麼是躲避她?一切疑問都已得到答案:原來人言不假、陳天宇睛的果然是這個「女賊」,是刺殺自己父親的仇人。她的母親是驚愕得難以形容,憤然問道:「嗯,陳公子、你進這靈堂作麼?你是弔祭你的丈人還是吊這個女賊?」其實她是明知故問。陳天宇手撫玻璃棺材的這份悲痛的神情,任誰人都看得出,他是弔祭芝娜的。

    陳天宇低聲說道:「她不是女賊,她是沁布藩王的女兒。你們既然看着她不順眼,就讓我把她的棺材搬走了吧!」土司的寡婦登時怒氣上沖,厲聲叫道:「我不管她是誰,我只知道她是刺我丈夫的仇人,死了也得要她陪葬!」忽地嚎陶哭道:「王爺,你死得好慘呵,你死了誰都來欺負我們呵!」她一時氣憤,說出這話,忽地想起陳天宇替她除掉俄馬登,實是對她有恩,怎說是欺負?哭聲不覺低了一些。

    陳天宇手足無措,幽萍忽地也哭道:「芝娜姐姐呵,你死得不值呵,別人殺了你的一家,併吞了你的土地,你只刺殺了個仇人,卻要陪着仇人死去,死得好不值呵!」桑壁伊母女心中一震,土司害死藩王全家之事,她們也並非全無知曉,只是礙於夫婦父女之情,就只記得別人的仇恨,卻記不得自己親人給予別人的災禍。幽萍的哭聲未歇,土司寡婦的哭聲卻不自覺停了下來。哭聲中忽見法王陪一個身材高大的藏族男子走靈堂,這男子正是芝娜的舅舅洛珠。

    洛珠接受了法王的調解,進來尋覓甥女的屍體,一見芝娜的屍體擺在土司靈棕的旁邊,怒氣沖沖地叫道:「你這個篡位惡賊,怎配在我甥女的旁邊?」動手就要砸土司的桐棺。法王低首合什,口宣佛號,莊嚴說道:「因果報應,人死仇滅,你們兩兩家也和解了吧!」土司夫人頹然坐在地上,無言以應。陳天宇見已有洛珠出頭,心中傷痛,不願再留,牽着幽萍的手悄悄退出。土司夫人的哭聲已止,這時卻輪到桑壁伊痛哭起來,她什麼都絕望了。

    唐經天送走了陳天宇之後,一夜憂心忡忡,第二日一早,聽說外面藏兵的步哨已經撤除,正在驚詫,忽報陳天宇和兩個女子已回到外面。

    唐經天奇道:「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有受傷麼?」進來稟報的戈什笑道:「公子的精神比昨天還要好得多,哪會受傷。」唐經天急忙出去迎接,驟然眼睛一亮,只見冰川天女主僕,手挽着手,和陳天宇一道,並肩走進衙門,三個人都是眉開眼笑,喜氣洋洋。唐經天這幾天來為了應付圍攻,衣不解帶,睡不安枕,這時忽然見着冰川天女的笑容,就像在霉雨的季節,驟然見着燦爛的陽光一樣,滿大的陰霆都掃得乾乾淨淨。大喜叫道:「冰娥姐姐,你怎麼現在才來呵?天宇,外邊是怎麼回事?你為何不去拉薩?」他同時向兩人發問,眼睛卻盡瞟着冰川天女。幽萍笑得彎下了腰,擺脫了冰川天女牽着她的手,推了陳天宇一把,在他耳邊悄悄笑道:「傻子,還用得着你答話麼?趕快躲開,讓他們二人暢敘。」

    冰川天女道:「無須到拉薩了。」將事情經過撮要說了一遍,唐經天萬萬料想不到,事情竟然解決得如此容易,喜不自禁地拉着冰川天女的手道:「冰娥姐姐,你真像天上的神仙,一手撥開雲霧,立刻現出晴天來了。」冰川天女面上一紅,偷偷推開唐經天的手,道:「你還說呢,我現在正煩得要命。」

    唐經天輕輕哼着新疆的民歌:「縱有些心底的愁煩,也只像淡雲遮蓋着燃燒的太陽。」他還以為冰川夭女是故意誇張,凝眸睛,冰川天女雙眉深鎖,不像撒嬌,也不像說笑。唐經天道:「是怎麼回事?彌天的大禍都已消除,還有什麼值得愁悶?」冰川天女道:「陰雲還未吹得淨散呢,你趕快替我出出主意思。」將見到了老畫師額都,以及額都告訴她的、尼泊爾國王就要出兵的事情告訴了唐經天。唐經天想不到有這樣突如其來的風波,面色變得沉重起來,沉思半晌,忽地笑道:「你熟讀佛書,難道不知道佛祖割肉餵鷹,捨身救虎的故事?」冰川天女慍道:「你忍心教我下嫁尼泊爾的國王麼?」語氣之間,愛恨交並,真情流露。唐經天笑道:「我豈是教你下嫁暴君?我是勸你不辭艱險,就當你到地獄去走一遭,索性去見那個暴君,一來打消他的妄念,二來也好相機行事,或者感化他導他向善,或者除了他另立新君,這也是一場大功德呀。」冰川天女道:「我母親曾發誓不回母國,再說去也未必有什麼效果。」唐經天道:「世事滄桑,人事難料。你以前又何曾想到冰峰會倒,你也終於招惹塵世的麻煩?你這次奔波數地,消餌了西藏的戰禍,這樣的麻煩你都不怕,還怕什麼麻煩?」其實冰川天女本來已有這個意思,得到唐經天一勸,心意立決,微笑說道:「那麼我要你和我一同去!」唐經天笑道:「那是求之不得。咱們稍息兩天,先到拉薩去見福康安,然後到邊境去『迎接』那位暴君。」

    冰川天女在冰宮之時,嚴若不食煙火的仙女,全不理會塵世之事,下山之後,漸漸由出世而「入世」,性情和唐經天也漸漸更為接近了。

    兩人在宣慰使府衙的花園中徘徊漫步,隅咽細語,說起以前的種種誤會,都不禁啞然失笑。這些誤會,大半是因為有金世遺穿插其間而引起的。唐經天談說起來,笑道:「此人真是難以猜測,我以前對他討厭之極,卻想不到他今次卻幫了我和天宇的一個大忙。俄馬登本來是要捕捉天宇,金世遺卻莫名其妙到來,替天宇去見法王,你說怪也不怪?」冰川天女道:「原來如此,他幾乎送掉性命呢,我剛才忘記對你說,我到喇嘛宮的時候,他正在和白教法王對掌。」唐經天聽了冰川天女細說當時的情形,不禁駭然,嘆口氣道:「呀,他只有三十六天的性命,卻又偏偏不肯受人憐憫,拒絕別人相救。真是天下第一個怪人,我非找到他不能安心,他到哪裡去了呢?」

    金世遺到哪裡去了呢?

    金世遺那晚逃出了喇嘛宮後,心情渾飩,一片迷茫,漫無目的地出了薩迪城門,在曠野子然獨行,不覺黑夜消逝,紅日從東方升起,金世遺被曉風一吹,稍稍清醒,自言自語道:「我該到哪裡去呢?」連他自己也不知該到什麼地方去。忽覺口中焦渴,甚是難受,原來他被法王掌力所迫,當時運用了全身精力與之相抗,體中水份消耗過多,幸得冰川天女將兩枚冰魄神彈送入他的口中,用奇寒之氣化解了體中的奇熱,這才不致引起內火焚身,變成殘廢。但冰彈並非靈藥,消融之後,又經過了大半夜的時間,效用已失,而他的體中熱氣,還未完全消除,是以自然感到焦渴。金世遺沿着驛道奔跑,那是通往拉薩去的大路,走不多久,見着路旁有家酒肆,西藏天氣寒冷,路上行人,習慣飲酒禦寒,所以大路上每隔十數里就有酒肆,好像江南的茶亭一樣。

    金世遺走入酒肆,立刻喚酒解喝,酒肆四面通爽,金世遺適才在路上奔跑,反而沒有留意郊野景色,這時坐了下來,稍稍平靜,向外望去,但見一片新綠,遍野新生的嫩草中還隱約可以見着幾朵談黃色的小花,那是西藏冬季過後,最早開放的報春花。這時是仲春二月的時節,西藏的春天來得遲,有些樹木枯黃的樹葉還沒有落盡。金世遺百感交集,忽地想道:「草原生機蓬勃,而我卻像綠草中枯黃的樹葉。」悲從中來,擊桌狂歌,唱的是他做小乞丐時候從老乞丐學來的江南「蓮花落」。這本來汾小調,抒發乞丐胸中的愁郁的,在他口中唱出來,充滿了悲苦之情,卻如狂歌當哭!酒保嚇了一跳,叫道:「客官,酒來了。」盛酒的是一種長頸的酒椿,金世遺看也不看,把酒瓶在桌上一敲,敲斷瓶頸,張口一吸,酒就像噴泉的水柱一般,被他倒入口中。酒保幾曾見過如此喝酒的法子,驚得呆了,忽然間,金世遺大叫一聲,飛身跳起,好像碰到了什麼怪異之事,

    正是:

    狂歌當哭誰能解,忽見故人天外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冰川天女傳
冰川天女傳
《冰川天女傳》是梁羽生武俠小說之一。早期在台灣出版時改名為《西域飛龍記》。主要講述的是清乾隆年間朝廷欲護送喇嘛教聖物金本巴瓶至西藏拉薩,江湖各路人物各有目的聚集西藏。從而引出唐經天與冰川天女之間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