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紫罗衫动红烛移(9)

胡斐右手按定刀柄,左手握住了程靈素的手,兩人相視一笑,雖是危機當前,兩人反而更加心意相通。但當相互再望一眼時,程靈素卻黯然低下了頭去,原來她這時忽然想到了袁紫衣:「我和大哥一同死在這裡,不知袁姑娘便會怎樣?」她心知胡斐這時也一定想到了袁紫衣:「我和二妹一同死在這裡,不知袁姑娘便會怎樣?」領隊的武官走到人叢之中,查問了幾句,聽說是西嶽華拳門在此推舉掌門人,那武官的神態登時變得十分客氣,但還是提着燈籠,到各人臉上照看一遍,又在園子前後左右巡查。胡斐和程靈素縮在假山之中,眼見那燈籠漸漸照近,心想:「不知這武官的運氣如何?若是他將燈籠到假山中來一照,說不得,只好請他當頭吃上一刀。」

忽聽得台上那人說道:「哪一位武功最高,哪一位便執掌本門。這句話誰都聽見了。眾位師伯師叔、師兄姊妹,便請一一上台來顯顯絕藝。」他這句話剛說完,眾人眼前一亮,便有一個身穿淡紅衫子的少婦跳到台上,說道:「行字派弟子高雲,向各位前輩師伯師兄們討教。」眾人見她露的這一手輕功姿式美妙,兼之衣衫翩翩,相貌又好,不禁都喝了一聲彩。那武官瞧得呆了,哪裡還想到去搜查刺客?

台下跟着便有一個少年跳上,說道:「藝字派弟子張復龍,請高師姊指教。」高雲道:

「張師兄不必客氣。」右腿半蹲,左腿前伸,右手橫掌,左手反鈎,正是華拳中出手第一招

「出勢跨虎西嶽傳」。張復龍提膝迴環亮掌,應以一招「商羊登枝腳獨懸」。兩人各出本門拳招,鬥了起來。二十餘合後,高雲使招「回頭望月鳳展翅」,撲步亮掌,一掌將張復龍擊下台去。

那武官大聲叫好,連說:「了不起,了不起!」只見台下又有一名壯漢躍上,說了幾句客氣話,便和高雲動手。這一次卻是高雲一個失足,給那壯漢推得摔個筋斗。那武官說道:

「可惜,可惜!」沒興致再瞧,率領眾官兵出門又搜查去了。程靈素見官兵出門,鬆了口氣,但見戲台上一個上,一個下,斗之不已,不知鬧到什麼時候,才選得掌門人出來。看胡斐時,卻見他全神貫注的凝望台上兩人相鬥,程靈素心想:「這兩人的拳腳打得雖狠,也不見得有多高明,大哥為什麼瞧得這麼出神?」低聲道:「大哥,過了大半個時辰啦,得趕快想個法兒才好。再不施針用藥,便要耽誤了。」胡斐「嗯」了一聲,仍是目不轉瞬的望着台上。

不久一人敗退下台,另一人上去和勝者比試。說是同門較藝,然而相鬥的兩人定是不同支派的門徒,雖非性命相搏,但勝負關係支派的榮辱,各人都是全力以赴。這時門中高手尚未上場,眼前這些人也不是真的想能當上掌門人,只是華拳門五個支派向來明爭暗鬥,乘此機會,以往相互有過節的便在台上好好打上一架,因此拳來腳去,倒是着實熱鬧。程靈素見胡斐似乎看得呆了,心想:「大哥天性愛武,一見別人比試便什麼都忘了。」伸手在他背上輕輕一推,低聲道:「眼下情勢緊迫,咱們闖出去再說。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好漢,動以江湖義氣,他們未必便會去稟報官府。」胡斐搖了搖頭,低聲道:「別的事也還罷了,福大帥的事,他們怎能不說?那正是立功的良機。」程靈素道:「要不,咱們冒上一個險,便在這兒給馬姑娘用藥,只是天光白日的耽在這兒,非給人瞧見不可。」說到後來,語音中已是十分焦急。她平素甚是安詳,這時若非當真緊迫,決不致這般不住口的催促。胡斐「嗯」了一聲,仍是目不轉睛的瞧着台上兩人比武。程靈素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待會救不了馬姑娘,可別怪我。」胡斐忽道:「好,雖然瞧不全,也只得冒險試上一試。」程靈素一怔,問道:「什麼?」胡斐道:「我去奪那西嶽華拳的掌門人。老天爺保佑,若能成功,他們便會聽我號令。」程靈素大喜,連連搖晃他的手臂,說道:「大哥,這些人如何能是你對手?一定成功,一定成功!」胡斐道:「只是苦在我須得使他們的拳法,一時三刻之間,哪裡記得了這許多?對付庸手也還罷了,少時高手上台,這幾下拳法定不管使,非露出馬腳不可。他們若知我不是本門弟子,縱然得勝,也不肯推我做掌門人。」說到這裡,不禁又想起了袁紫衣。她各家各派的武功似乎無一不精,倘若她在此處,由她出馬,定比自己有把握得多。其實,他心中若不是念茲在茲的有個袁紫衣,又怎想得到要去奪華拳門的掌門?

但聽得「啊喲」一聲大叫,一人摔下台來。台下有人罵道:「他媽的,下手這麼重!」

另一人反唇相譏:「動上了手,還管什麼輕重?你有本事,上去找場子啊。」那人粗聲道:

「好,咱哥兒倆便比劃比劃。」另一人卻只管出言陰損:「我不是你十八代候補掌門人的對手,不敢跟您老人家過招。」胡斐站起身來,說道:「倘若到了時辰,我還沒能奪得掌門人,你便在這兒給馬姑娘施針用藥,咱們走一步瞧一步。」拿起那姓姬漢子蒙臉的黃巾,蒙在自己臉上。程靈素「嗯」了一聲,微笑道:「人家是九家半總掌門,難道你便連一家也當不上?」她這句話一出口,立即好生後悔:「為什麼總是念念不忘地想着袁姑娘,又不斷提醒大哥,叫他也是念念不忘?」只見胡斐昂然走出假山,瞧着他的背影,又想:「我便是不提醒,他難道便有一刻忘了?」但見他大踏步走向戲台,不禁又是甜蜜,又是心酸。

胡斐剛走到台邊,卻見一人搶先跳了上去,正是剛才跟人吵嘴的那個大漢。胡斐心想:

「待這兩人分出勝敗,又得耗上許多功夫,多耽擱一刻,馬姑娘便多一刻危險。」當下跟着縱起,半空中抓住那漢子的背心,說道:「師兄且慢,讓我先來。」胡斐這一抓施展了家傳大擒拿手,大拇指扣住那大漢背心第九椎節下的「筋縮穴」,小指扣住了他第五椎節下的

「神道穴」。這大漢雖然身軀粗壯,卻哪裡還能動彈?胡斐乘着那一縱之勢,站到了台口,順手一揮,將那大漢擲了下去,剛好令他安安穩穩的坐入一張空椅之中。

他這一下突如其來的顯示了一手上乘武功,台下眾人無不驚奇,倒有一半人站起身來。但見他臉上蒙了一塊黃巾,面目看不清楚,也不知是老是少,只是背後拖着一條油光烏亮的大辮,顯是年紀不大。這般年紀而有如此功力,台下愈是見多識廣的高手,愈是詫異。

胡斐向台上那人一抱拳,說道:「天字派弟子程靈胡,請師兄指教。」程靈素在假山背後聽得清楚,聽他自稱「程靈胡」,不禁微笑,但心中隨即一酸:「倘若他真當是我的親兄長,倒是免卻了不少煩惱。」台上那人見胡斐這等聲勢,心下先自怯了,恭恭敬敬的還禮道:「小弟學藝不精,還請程師兄手下留情。」胡斐道:「好說,好說!」當下更不客套,右腿半蹲,左腿前伸,右手橫掌,左手反鈎,正是華拳中出手第一招「出勢跨虎西嶽傳」。那人轉身提膝伸掌,應以一招「白猿偷桃拜天庭」,這一招守多於攻,全是自保之意。胡斐撲步劈掌,出一招「吳王試劍劈玉磚」。那人仍是不敢硬接,使一招「撤身倒步一溜煙」。胡斐不願跟他多耗,便使「斜身攔門插鐵閂」,這是一招拗勢弓步沖拳,左掌變拳,伸直了猛擊下去,右拳跟着衝擊而出。那人見他拳勢沉猛,隨手一架。胡斐手臂上內力一收一放,將他輕輕推下台去。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主要讲述《雪山飞狐》主人公胡斐的成长历程,可以看作是《雪山飞狐》的前传。小说以胡斐除暴安良为故事中心,讲述了胡斐为追杀凤天南在路上所发生的一切,特别是与程灵素、袁紫衣所发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