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古怪的盗党(5)

那姓聶壯漢見胡斐手中有了兵器,提劍便往他後心刺來。胡斐斜身閃開,回了一擋,跟着自左側搶上,雷震擋回掠橫刺。姓褚的老者只瞧得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原來胡斐所使的招數,竟是他師父親授的「六十四路轟天雷震擋法」,一模一樣,全無二致。他那姓上官的師弟更是詫異,明明聽得胡斐連雷震擋的名字也不識,使出來的擋法,卻和師哥全然相同。他二人那想得到胡斐武功根底既好,人又聰明無比,瞧了那姓褚老者與徐錚打鬥,早將招數記在心中。何況他所使招數雖然形似,其中用勁和變化的諸般法門,卻絕不相干。那姓聶的這時再也不敢輕慢,劍走輕靈,身手甚是便捷。胡斐所用兵刃全不順手,兼之有意眩人耳目,招招依着那姓褚老者的武功法門而使,更加多了一層拘束,但見敵人長劍施展開來,寒光閃閃,劍法實非凡俗。他一面招架,心下尋思:「這十六人看來都是硬手,倘若一擁而上,我和二妹縱能脫身,徐錚一家四口一定糟糕,只有打敗了這人,擠兌得他們不能動手,方是上策。」突見對手長劍一沉,知道不妙,待想如何變招,當的一聲,雷震擋的一端已被利劍削去。盜眾眼見胡斐舉止邪門,本來心中均自嘀咕,忽見那姓聶的得利,齊聲歡呼。姓聶的精神一振,步步進逼。胡斐從褚姓老者那裡學得的幾招擋法,堪堪已經用完,心想再打下去馬腳便露,眼見雷震擋被削去一端,心念一動,回擋斜砸,敵人長劍圈轉,當的一聲響,另一端也削去了。胡斐叫道:「好,你這般不給褚大爺面子,毀了他成名的兵刃,未免太也不夠朋友!」

姓聶的一怔,心想這話倒也有理。突然當的又是一響,胡斐竟將半截擋柄砸到他劍鋒上去,手中只餘下尺來長的一小截,又聽他叫道:「會使雷震擋,不使閃電錐,武功也是稀鬆平常。」說着將一小截擋柄遞出,便如破甲錐般使了出來。

姓上官的大盜先聽他說閃電錐,不由得一驚,但瞧了他幾路錐法,橫戳直刺,全不是那一會事,這才放心,大聲笑道:「這算那一門子的閃電錐?」胡斐道:「你學的不對,我的才對。」說着連刺急戳。其實他除單刀之外,什麼兵器都不會使,這閃電錐只是裝模作樣,所厲害者全在一隻左手,近身而搏,左手勾打鎖拿,當真是「一寸短,一寸險」。那姓聶的手中雖有利劍,竟是阻擋不住,被他攻得連連倒退,猛地里「啊」的一聲大叫,兩人同時向後躍開。只見胡斐身前晶光閃耀,那口寶劍已到了他的手裡。胡斐左膝一跪,從大道旁抓起一塊二十來斤的大石,右手持劍,劍尖抵地,劍身橫斜,左手高舉大石,笑道:「這口寶劍鋒利得緊,我來砸它幾下,瞧是砸得斷,砸不斷?」說著作勢便要將大石往劍身上砸去。

縱是天下最鋒利的利劍,用大石砸在它平板的劍身上,也非一砸即斷不可。那姓聶的對這口寶劍愛如性命,見了這般慘狀,登時嚇得臉色蒼白,叫道:「在下認輸便是。」胡斐道:「我瞧這口好劍,未必一砸便斷。」說着又將大石一舉。那姓聶的叫道:「尊駕若是喜歡,拿去便是,別損傷了寶物。」胡斐心想此人倒是個情種,寧可劍入敵手也不願劍毀,於是不再嬉笑,雙手橫捧寶劍,送到他身前,說道:「小弟無禮,多有得罪。」那人大出意外,只道胡斐縱不毀劍,也必取去,要知如此利刃,當世罕見,有此一劍,平添了一倍功夫,武林中人有誰不愛?當下也伸雙手接過,說道:「多謝,多謝!」惶恐之中,掩不住滿臉的喜出望外之情。

胡斐知道夜長夢多,不能再耽,翻身上馬,向群盜拱手道:「承蒙高抬貴手,兄弟這裡謝過。」這句話卻說得甚是誠懇。向徐錚和馬春花叫道:「走吧!」徐錚夫婦驚魂未定,趕着鏢車,縱馬便走。胡斐和程靈素在後押隊,沒再向後多望一眼,以免又生事端,耳聽得群盜低聲議論,卻不縱馬來追。四人一口氣馳出十餘里,始終不見有盜伙追來。徐錚勒住馬頭,說道:「尊駕出手相救,在下甚是感激,卻何以要冒充在下的師伯?」胡斐聽他語氣中甚有怪責之意,微笑道:「順口說說而已,兄弟不要見怪。」徐錚道:「尊駕貼上這兩撇鬍子,逢人便叫兄弟,也未免把天下人都瞧小了。」胡斐一愕,沒想到這個莽撞之人,竟會瞧得出來。程靈素低聲道:「定是他妻子瞧出了破綻。」

胡斐略一點頭,凝視馬春花,心想她瞧出我鬍子是假裝,卻不知是否認出了我是誰。

徐錚見了他這副神情,只道自己妻子生得美麗,胡斐途中緊緊跟隨,早便不懷好意。他被盜黨戲弄侮辱了個夠,已存必死之意,心神失常,放眼但覺人人是敵,大聲喝道:「閣下武藝高強,你要殺我,這便上吧!」說着一彎腰,就從趟子手的腰間拔出單刀,立馬橫刀,向着胡斐凜然傲視。胡斐不明他的心意,欲待解釋,忽覺背後馬蹄聲急,一騎快馬狂奔而至。這匹馬雖無袁紫衣那白馬的神駿,卻也是少有的名駒,片刻間便從鏢隊旁掠過。胡斐一瞥之下,認得馬上乘客便是十六盜伙之一。

程靈素道:「咱們走吧,犯 不着多管閒事,打抱不平。」豈知「多管閒事,打抱不平」

這八個字,正觸動徐錚的忌諱,他眼中如要噴出火來,便要縱馬上前相拚。馬春花急叫:「 師哥,你又犯 胡塗啦!」徐錚一呆。

程靈素一提馬韁,跟着伸馬鞭在胡斐的坐騎臀上抽了一鞭,兩匹馬向北急馳而去。胡斐回頭叫道:「馬姑娘,可記得商家堡麼?」馬春花斗然間滿臉通紅,喃喃道:「商家堡,商家堡!我怎能不記得?」她心搖神馳,思念往事,但腦海中半分也沒出現胡斐的影子。她是在想着另外一個人,那個華貴溫雅的公子爺……胡程二人縱馬奔出三四里,程靈素道:「大哥,打抱不平的又追上來啦。」胡斐也早已聽到來路上馬蹄雜沓,共有十餘騎之多,說道:

「當真動手,咱們寡不敵眾,又不知這批人是什麼來頭。」程靈素道:「我瞧這些人未必便真是強盜。」胡斐點頭道:「這中間古怪很多,一時可想不明白。」這時一陣西風吹來,來路上傳來一陣金刃相交之聲。胡斐驚道:「給追上了。」程靈素道:「我瞧那些人的心意,那位馬姑娘決計無礙,他們也不會傷那徐爺的性命,不過苦頭是免不了要吃的了。」胡斐竭力思索,皺眉道:「我可真是不明白。」忽聽得馬蹄聲響,斜刺往西北角馳去,走的卻不是大道,同時隱隱又傳來一個女子的呼喝之聲。

胡斐馳馬上了道旁一座小丘,縱目遙望,只見兩名盜伙各乘快馬,手臂中都抱着一個孩子。馬春花徒步追趕,頭髮散亂,似乎在喊:「還我孩子,還我孩子!」隔得遠了,聽不清楚。那兩個盜黨兵刃一舉,忽地分向左右馳開。馬春花一呆,兩個孩子都是一般的心頭之肉,不知該向哪一個追趕才是。胡斐瞧得大怒,心想:「這些盜賊真是無惡不作。」叫道:

「二妹,快來!」明知寡不敵眾,若是插手,此事實極兇險,但眼見這種不平之事,總不能置之不理,於是縱馬追了上去。但相隔既遠,坐騎又沒盜伙的馬快,待追到馬春花身邊,兩個大盜早已抱着孩子不知去向。只見馬春花呆呆站着,卻不哭泣。胡斐叫道:「馬姑娘別着急,我定當助你奪回孩子。」其實這時「馬姑娘」早已成了「徐夫人」,但在胡斐心中,一直便是「馬姑娘」,脫口而出,全沒想到改口。

馬春花聽了此言,精神一振,便要跪將下去。胡斐忙道:「請勿多禮,徐兄呢?」馬春花道:「我追趕孩子,他卻給人纏住了。」程靈素馳馬奔到胡斐身邊,說道:「北面又有敵人。」胡斐向北望去,果見塵土飛揚,又有八九騎奔來。胡斐道:「敵人騎的都是好馬,咱們逃不遠,得找個地方躲一躲。」游目四顧,一片空曠,並無藏身之處,只西北角上有一叢小樹林。程靈素馬鞭一指,道:「去那邊。」向馬春花道:「上馬呀!」馬春花道:「多謝姑娘!」躍上馬背,坐在她的身後。程靈素笑道:「你眼光真好,危急中還能瞧出我是女扮男裝。」三人兩騎,向樹林奔去。

只奔出里許,盜黨便已發覺,只聽得聲聲唿哨,南邊十餘騎,北邊八九騎,兩頭圍了上來。

胡斐一馬當先,搶入樹林,見林後共有六七間小屋,心想再向前逃,非給追上不可,只有在屋中暫避。奔到屋前,見中間是座較大的石屋,兩側的都是茅舍。他伸手推開石屋的板門,裡面一個老婦人臥病在床,見到胡斐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啊,啊」的低叫。

程靈素見那些茅舍一間間都是柴扉緊閉,四壁又無窗孔,看來不是人居之所,踢開板門一望,見屋中堆滿了柴草,另一間卻堆了許多石頭。原來這些屋子是石灰窯貯積石灰石和柴草之處。程靈素取出火摺,打着了火,往兩側茅舍上一點,拉着馬春花進了石屋,關上了門,又上了門閂。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主要讲述《雪山飞狐》主人公胡斐的成长历程,可以看作是《雪山飞狐》的前传。小说以胡斐除暴安良为故事中心,讲述了胡斐为追杀凤天南在路上所发生的一切,特别是与程灵素、袁紫衣所发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