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大雨商家堡(5)

過了一會,獨臂人又道:「你總說功夫練得不對,你仔細瞧着他,許就練對了。」小孩道:「幹嗎呀?」獨臂人眼中微有淚光,低聲道:「現在還不能說,等你年紀大了,武藝練好了,我原原本本地說給你聽。」小孩看閻基拳打腳踢,姿式極其難看,但隱隱似有所悟,忽地大叫一聲:「四叔!」獨臂人忙道:「別大聲嚷嚷。」小孩嗯了一聲答應,低聲道:「

這個人的拳腳我有些懂啦。」獨臂人道:「不錯,你好好瞧着。你那本拳經刀譜,前面缺了兩頁,所以你總是說瞧不懂。那缺了的兩頁,就在這閻基身上。」

小孩吃了一驚,黃黃瘦瘦的小臉蛋兒上現出一些紅暈,目不轉瞬地望着閻基,又問:「

怎麼會在他身上?」獨臂人道:「將來自會跟你說。這傢伙本來不會什麼武功,但得了兩頁拳經,學會了十幾招殘缺不全的拳法,居然能跟第一流的拳師打成平手。你想想,那拳經刀譜共有三百多頁,等你將來學會了,學全了,能有多大的本事。」那小孩聽了甚是激動,眼睛中閃耀着興奮的光芒。

場中雖是兩人比武,但可看的卻只有一人。閻基來來去去這十幾招,大家實在都看得膩了。馬行空的拳招卻是變幻百出。

一套「燕青拳」奈何不了對方,忽然拳法又變,使出一套「魯智深醉跌」,但見他如瘋如癲,似醉似狂,忽而臥倒,忽而躍起,「羅漢斜臥」,「仙人渴盹」,這路拳法似乎是亂打亂踢一般,其實是精彩之極。這時閻基那十幾招笨拳卻漸漸不管事了,對方拳腳來路也看不明白,不由得心下着慌。猛聽得馬行空喝一聲:「着!」一腳「鯉魚翻身攪絲腿」,正好踢在他的腰間。閻基痛得彎下了腰。

馬行空知道對方功夫了得,這一腳雖中要害,只怕仍然難以使他身帶重傷。若是平常比武較量,勝了這一腿自然可以收手,但這番爭鬥關連三十萬兩鏢銀,怎容得敵人喘息片刻?若是爭端重起,也未必定能再勝,當下得理不讓人,縱身上前,一腿「拐子腳」,又往他後心踢去。

群盜齊聲大嘩。閻基忽地一腳鈎腿反踢,來勢變幻無方,馬行空雖然閱歷豐富,一時竟見不及此,被他這一腿踢在小腹之上,仰天一交直摔出去。馬春花與徐錚雙雙搶上扶起。但見他面如白紙,連聲咳嗽,只說:「拼死護鏢!」

徐錚與馬春花各持單刀,護在馬行空兩旁。閻基腰裡也痛得厲害,右手揮了幾下,兩名黑衣大漢走了上來。閻基叫道:「取鏢吧!還等什麼?」群盜各出兵刃,齊向鏢客殺去。馬春花、徐錚、戚鏢頭、楊鏢頭大呼迎敵。

群盜人多,除閻基外雖無高手,但馬春花與徐錚要分心照料父親,給群盜兩下里一攻,情勢登見危急。商寶震拔出單刀,叫道:「三位侍衛大人,咱們動手吧!」何思豪道:「好,趕走強盜再說。」四個生力軍加入戰團。

商寶震見馬春花給兩名盜賊用兵器封住了,漸漸施展不開手腳,當即搶將上去,喝道:

「男子漢欺侮姑娘,還是兩個斗一個,不害躁麼?」刷的一刀,往那高個兒的盜賊頭上砍去。那人回鞭招架,幾個回合,商寶震刀中夾掌,左手一掌抹在他胸口,將他擊得直摜出去。馬春花喘息道:「行了,這一個讓我來料理。」商寶震一笑退開,逕去幫助徐錚,三刀兩掌,又打發了一名盜賊。徐錚感激之餘,甚是欽佩師父眼光,這少年的武功果在自己之上。

這麼一來,廳上情勢變換,群盜紛紛敗退,搶着往門口奔出。猛聽得一人清聲長嘯,叫道:「大家住手,我有話說。」眾人斗得甚緊,無人理會。商寶震突見人影一晃,一人伸掌在面前一搖,當即舉刀削去,那人右手一鈎一帶,已將他單刀奪下,往地下一摔。商寶震大驚,急忙躍後,瞧那人時,卻是那服飾華貴的相公。

那相公大踏步走入人叢,雙手鈎拿拍打,只聽叮叮噹噹,響聲不絕,兵刃落了一地,原來都被他施展小擒拿手法,奪過來拋下。群盜與眾鏢客驚駭之下,各自躍開,呆呆地望着他。閻基一愕,忽然記起了十餘年之事,叫道:「田相公!是你?」

那相公想不起他是誰,奇道:「你認得我?」閻基笑道:「十三年前在滄州府,小的曾服侍過你老。」那相公低頭一想,恍然記起,說道:「是了,你就是那個跌打醫生。怎麼學會了一身武功,做起寨主來啦?」閻基上前請了個安,說道:「全憑你老栽培。」原來這相公打扮之人,正是天龍門北宗掌門人田歸農。

鏢行人眾眼見已可驅退群盜,哪知這田相公不但武功強極,還與盜魁是舊交,這一下可糟糕已極。馬行空低聲囑咐,叫大伙兒護住鏢車,瞧他眼色行事。

田歸農雙目自左至右在眾人臉上橫掃一遍,然後又自右至左地橫掃過來,再向天井中傾盆而下的大雨望了一眼,眼光終於停在鏢車之上,說道:「閻兄,今日的買賣你可是賠定啦。」閻基陪笑道:「你老人家別見怪,也是弟兄們少口飯吃,走投無路,這才幹起這沒本錢買賣來。我們定當改過自新,不敢忘了田相公今日的恩德。」田歸農哈哈大笑,說道:「怎麼跟我鬧起虛文來啦?老閻,你拿五萬兩鏢銀,夠不夠使了?」閻基一怔,陪笑道:「你老人家開玩笑啦。」田歸農道:「開什麼玩笑?這裡三十萬鏢銀,我取一半十五萬,餘下的你取五萬,還有十萬兩你說怎麼分?」

閻基喜出望外,忙道:「你老人家一併取去就是了,還分什麼?」田歸農搖頭道:「那不成話,這哪裡還有江湖義氣?適才我們進來避雨,我…我…我娘子衣服濕了……」那美婦聽他說「我娘子」三字,臉上一紅,神態微現忸怩,向田歸農微微一笑。田歸農報以一笑,繼續說道:「鏢行這位姑娘借衣服給她,這一番情分不能不報,咱們給馬姑娘留五萬兩。還有,這裡三位侍衛大人在此,常言道見者有份,每人分一萬兩。餘下二萬,就送給此間主人。你說我這樣分法公不公道?」閻基連連鼓掌,大叫:「公道之極,公道之極,我早說你田相公是天下第一等慷慨的大英雄。」

馬行空、徐錚、馬春花等聽田歸農侃侃而談,旁若無人,倒似這三十萬兩銀已是他囊中之物一般。馬行空身受重傷,這麼一氣,更是險欲暈去。徐錚眼望師父,只問:「怎麼辦?怎麼辦?」馬春花怒道:「什麼怎麼辦?」彎腰拾起地下的單刀,叫道:「姓田的,你當我們是死人還是活人?」說着揚起單刀,逕往田歸農撲去。

田歸農笑道:「你別逼我動手,我娘子可要喝醋。」那美婦啐了一口,笑罵:「貧嘴!

」但似對他的輕薄口吻甚為喜愛。馬春花聽他言語無禮,更是惱怒,上步一刀,攔腰橫砍。田歸農笑道:「唉喲,不好,我娘子可不許我跟女人打架。」手指在她刀背上一擊,馬春花拿捏不住,脫手撒刀。田歸農手法快極,右手搶過刀柄,左手已拿住她手腕,舉起刀來,作勢要往她頭頸中砍下,口中卻嘆道:「似這般如花如月貌,怎叫我不作惜玉憐香人!」

商寶震和徐錚見他戲弄馬春花,雙雙搶出。商寶震右手一揚,一枝金鏢取他左目。徐錚急了,來不及拾取地下兵刃,飛腳就踢他後心。田歸農倏地回身,撤刀擒拿,抓住他的足踝,往上一提。徐錚身子倒轉,只感腿上一陣劇痛,失聲大叫,原來那枝金鏢打進了他右腿。田歸農揮手一抖,徐錚的身子猶如一柄掃帚般橫掃出去,正撞在在馬春花腿上,兩人跌在一起。眾人見他戲耍二人,如弄嬰兒,那裡還敢上前?

田歸農道:「閻兄,你把鏢銀就照適才我說的那麼分了,套一輛大車給我,我們兩口子身有急事,須得冒雨趕路。」閻基大喜,連聲答應。群盜從鏢車中取出銀鞘,五萬兩的堆成一堆,三萬兩、二萬兩又各作一堆,分別堆在地下,向眾車夫喝道:「乖乖地趕路。」

北道上有個規矩,綠林豪客劫鏢搶銀,卻不傷害車夫,甚至腳力酒錢也依常例照給,但若車夫不聽囑咐,自然又作別論。眾車夫見了這等情勢,那敢不依,冒着大雨,將銀車一輛輛推出去。

馬行空見銀車出去一輛,心裡就發一陣疼,只見一輛騾車趕到庭前,田歸農扶着娘子便要上車。只要騾車一行,馬行空就是身敗名裂,一世辛苦付於流水了。他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突然縱起,叫道:「我和你拼了!」雙手猶如鐵鈎,猛往田歸農臉上抓去。那美婦甚是害怕,嚇得叫了一聲。田歸農側身出掌,擊向他肩頭。馬行空若是未受重傷,這一掌自然打他不着,但此時全身筋骨不聽使喚,眼見掌到,竟然不能閃避,砰的一聲,身子飛起,向院子中跌了出去。

猛聽得一人嗓子低沉,嘿嘿嘿三下冷笑。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主要讲述《雪山飞狐》主人公胡斐的成长历程,可以看作是《雪山飞狐》的前传。小说以胡斐除暴安良为故事中心,讲述了胡斐为追杀凤天南在路上所发生的一切,特别是与程灵素、袁紫衣所发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