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天下掌门人大会(7)

桑飛虹道:「是麼?這位大師也這麼說。他自是嚇死的,關我什麼事了?」上官鐵生從腰間拔出旱煙筒,裝上一大袋煙絲,打火點着了,吸了兩口,斗然間一股白煙迎面向她噴去,喝道:「賤婢,你明明是殺人兇手,卻還要賴?」

桑飛虹見白煙噴到,急忙閃避,但為時不及,鼻中已吸了一些白煙進去,頭腦中微微發暈,聽他出口傷人,再也忍耐不住,回罵道:「纏夾不清的老鬼,難道我怕了你嗎?你說是我殺的,連你一起殺了,便又怎麼樣?」左掌虛拍,右足便往他腰間裡踢去。那哈赤和尚大聲道:「老頭兒,你別冤枉好人,我親眼目睹,這文爺明明是給那兩個惡鬼嚇死的……」胡斐見這和尚傻裡傻氣,性子倒是正直,只是他開口「惡鬼」,閉口「惡鬼」,聽來極不順耳,不由得心中有氣,要待想個法兒,給他一點小小苦頭吃吃,忽見西首廳中走出一個青年書生來,筆直向哈赤和尚走去。這人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身材瘦小,打扮得頗為俊雅,右手搖着一柄摺扇,走到哈赤跟前,說道:「大和尚,你有一句話說錯了,得改一改口。」哈赤瞪目道:「什麼話說錯了?」

那書生道:「那兩位不是『惡鬼』,乃是赫赫有名的『西川雙俠』常氏昆仲,相貌雖生得特異,但武功高強,行俠仗義,江湖之上,人人欽仰。」這幾句話只把胡斐聽得心中大悅,心道:「這位書生相公能說得出這樣幾句來,人品大是不凡,倒要跟他結交結交。」哈赤道:「那文爺不是叫他們『黑無常、白無常』嗎?黑無常、白無常怎麼不是惡鬼?」那書生道:「他二位姓常,名字之中,又是一位有個『赫』字,一位有個『伯』字,因此前輩的朋友們,開玩笑叫他二位為黑無常、白無常。這外號兒若非有身分的前輩名宿,卻也不是隨便稱呼得的。」他二人一個瞪着眼睛大呼小叫,一個斯斯文文的給他解說,那一邊上官鐵生和桑飛虹卻已動上了手。莫看桑飛虹適才給倪氏兄弟逼得只有招架閃避,全無還手之力,實在「雙子門」的武功兩人合使,太過怪異,這時她一對一的和上官鐵生過招,竟是絲毫不落下風。那上官鐵生看似空手,其實手中那支旱煙管乃鑌鐵打就,竟當作了點穴橛使。他「玄指門」原擅打人身三十六大穴,只是桑飛虹身法過於滑溜,始終打不到她的穴道,有幾次過於托大,險些還被她飛足踢中。但聽得他嗤溜溜的不停吸煙,吞煙吐霧,那根煙管竟被他吸得漸漸的由黑轉紅,原來那大煙斗之中藏着許多精炭,他一吸一吹,將鑌鐵煙斗漸漸燒紅。這麼一來,一根尋常煙管變成了一件極厲害的利器,打得稍近,桑飛虹便感手燙麵熱,衣帶裙角更給煙斗炙焦了。她心中一慌,手腳稍慢,驀地里上官鐵生一口白煙直噴到她臉上,桑飛虹只感頭腦一陣暈眩,登時天旋地轉,站立不定,身子一晃,摔倒在地。原來上官鐵生所吸的煙草之中,混有極猛烈的迷藥,他一來平時吸慣,二來口鼻之中另有解藥。那書生站在一旁跟哈赤和尚說話,沒理會身旁的打鬥,忽然間鼻中聞到一股異香,其中竟混有黑道中所使的迷香在內,不由得大怒。一瞥眼間,只見上官鐵生的煙管已點向桑飛虹膝彎穴道,嗤的一聲響,煙焰飛揚,焦氣觸鼻,她裙子已燒穿了一個洞,桑飛虹受傷,大叫一聲,上官鐵生第二下又打向她的腰間。那書生怒喝:「住手!」上官鐵生一怔之間,那書生一彎腰,已除下哈赤和尚的一對鞋子,返身向上官鐵生燒紅了的煙斗上挾去。那書生這幾下手腳當真是如風似電,哈赤和尚一怔之下,大叫:「你……你脫了我鞋子幹麼?」他喊叫聲中,那書生已用兩隻鞋子的鞋底挾住了那燒得通紅的鑌鐵煙斗,一掙一扭,繞到上官鐵生身後。嗤嗤幾聲響,上官鐵生衣袖燒焦,他右臂吃痛,只得撒手。那書生連鞋帶煙管往外一抖,摔了出去,搶步去看桑飛虹,只見她雙目緊閉,昏迷不醒。啪啪兩響,哈赤的一對鞋子跌在酒席之上,湯水四濺,那煙管卻對準了郭玉堂飛去,力勁勢急。郭玉堂叫聲:「啊喲!」急欲閃避,只是那煙管來得太快,又是出其不意,一時不及躲讓,眼見那通紅炙熱的鐵煙斗便要撞到他的面門。胡斐伸手抓起一雙筷子,力透筷端,半空中將煙管挾住了。這幾下兔起鶻落,變化莫測,大廳上群豪呆了一呆,這才齊聲喝彩。那書生向胡斐點頭一笑,謝他相助,免致無意傷人,轉過頭來,皺了眉望着桑飛虹,不知如何解救,一頓之下,向上官鐵生喝道:「這裡大伙兒比武較藝,你怎地用起迷藥來啦?快取解藥出來!」

上官鐵生被他奪去煙管,知道這書生出手敏捷,自己又沒了兵刃,不敢再硬,只陰陰地道:「誰用迷藥啦?這丫頭定力太差,轉了幾個圈子便暈倒了,又怪得誰來?」旁觀眾人不明真相,倒也不便編派誰的不是。

卻見西廳席上走出一個腰彎弓背的中年婦人,手中拿着一隻酒杯,含了一口酒,便往桑飛虹臉上噴去。那書生道:「啊,這……這是解藥麼?」那婦人不答,又噴了一口酒,噴到第三口時,桑飛虹睜開眼來,一時不明所以。上官鐵生道:「哈,這丫頭可不是自己醒了?怎地胡說八道,說我使迷藥?堂堂福大帥府中,說話可得檢點些。」那書生反手一記耳光,喝道:「先打你這下三爛的奸徒。」上官鐵生一低頭,這一掌居然並沒打中。那書生打得巧妙,這「煙霞散人」卻也躲得靈動。桑飛虹伸手揉了揉眼睛,已然醒悟,一躍而起,左掌探出,拍向上官鐵生胸口,罵道:「你用毒煙噴人!」上官鐵生斜身閃開,向那中年婦人瞪了一眼,心中又驚又怒:「此人怎能解我的獨門迷藥?我跟你無冤無仇,何以來多管閒事?」

桑飛虹向那書生點了點頭,道:「多謝相公援手。」那書生指着那婦人道:「是這位女俠救醒你的。」

那婦人冷冷的道:「我不會救人。」轉身接過胡斐手中的筷子,挾着那根鐵煙管,交在上官鐵生手裡,仍是嘶啞着嗓子道:「這次可得拿穩了。」

這一來,那書生、桑飛虹、上官鐵生全都胡塗了,不知這婦人是何路道,她救醒了桑飛虹,卻又將煙管還給上官鐵生,難道她是個濫好人,不分是非的專做好事麼?只見她頭髮花白,臉色蠟黃,體質極是衰弱,不似身有武功,待要仔細打量時,那婦人已轉過身子,回歸席上。這婦人正是程靈素所喬裝改扮。要知若不是毒手藥王的高徒,也決不能在頃刻之間,便解了上官鐵生所使的獨門迷藥。

哈赤一直不停口的大叫:「還我鞋子來,還我鞋子來!」但各人心有旁騖,誰也沒有理他。哈赤大惱,伸手往那書生背心扭去,喝道:「還我鞋子不還?」那書生身子一側,讓了開去,笑道:「大和尚,鞋子燒焦啦?」哈赤足下無鞋,甚是狼狽,奔到酒席上去撿起,只是一對鞋子酒水淋漓,里里外外都是油膩,怎能再穿?可是不穿又不成,只得勉強套在腳上,轉頭去找那書生的晦氣時,卻已尋不到他的蹤影。但見上官鐵生和桑飛虹又已斗在一起。哈赤轉了幾個圈子,不見書生,只得回去坐在太師椅中,喃喃道:「直娘賊,今日也真晦氣,撞見了一對無常鬼,又遇上了一個秀才鬼。」口中千賊萬賊地罵個不停。

他罵了一陣,見上官鐵生和桑飛虹越斗越快,一時也分不出高下,無聊起來,更住口不罵了,卻覺腳上油膩膩的十分難受,忍不住又破口罵了出來。

突然間只聽得眾人哈哈大笑,哈赤瞪目而視,不見有何可笑之處,卻見眾人的目光一齊望着自己,哈赤摸了摸臉,低頭瞧瞧身上衣服,除了一雙鞋子之外,並無什麼特異,怒道: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眾人卻笑得更加厲害了。哈赤心道:「好吧,龜兒子,你們笑你們的,老子可不來理會。」一本正經的坐在椅中,只道自己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眾人瞎笑一陣,自會止歇,豈知大廳中笑聲越來越響。桑飛虹雖在惡鬥,但偶一回頭之際,卻也忍不住抿嘴嫣然。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
《飞狐外传》主要讲述《雪山飞狐》主人公胡斐的成长历程,可以看作是《雪山飞狐》的前传。小说以胡斐除暴安良为故事中心,讲述了胡斐为追杀凤天南在路上所发生的一切,特别是与程灵素、袁紫衣所发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