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劫後重逢現身幽谷孽由自作曳尾泥塗

    一、飛鳳已經飛走了

    穆娟娟悚然一驚,失聲叫道:「你莫非就是我那未見過面的……」

    那婦人以尖銳急促的聲音,像利刀一樣切斷她的話:「你不管我是誰,你說出來我也不會認你!」

    穆娟娟道:「原來你老人家還在人間,可否現身讓我拜見?」

    那婦人冷冷說道:「我又老又丑,只怕嚇壞了你。你把我當作死了好了。」

    穆娟娟這才想起,這個人是最不喜歡別人說她老的,忙道:

    「晚輩不是這個意思。你如果不喜歡我叫你老人家……」

    那婦人說道:「你怎樣叫我,我都不在乎。」

    穆娟娟道:「那麼你,你。你是否可以讓我一見?」

    那婦人道:「你想和我交手嗎?」

    穆娟娟道:「晚輩不敢。」

    那婦人道:「既然不敢,那就不必相見了。我讓你把楚天舒帶走,宇文浩你給我留下!」

    南官旭吃一驚道:「你老人家把這小子放走,我們如何向山主交代?」

    那婦人哼了一聲,說道:「你門這兩個多嘴的傢伙,壞了我的事情,還想活着回去嗎?」

    只見一片黃砂罩下,轉瞬之間,南宮旭和武鷹揚都化成了一灘血水。

    穆娟娟的使毒本領,未必比不上這婦人,但這等狠毒的手段,卻是令得她也不禁毛骨悚然。慌忙左手提起申洪,右手提起楚天舒,趕快離開。

    天已黑了,衛天元守在爺爺的病榻旁邊,等候師嬸回來。

    師嬸還未回來,師叔先回來了。

    齊勒銘是幫他去找上官飛鳳的。他和衛天元住在賓館,前往上官雲龍父女所住的冰官,不過一里多路。但師叔回來,還是比衛天元的估計快了許多。他是吃過晚飯才去的,來回還不到半個時辰。

    齊勒銘沒說話,只交給他一張字條。

    是上官飛鳳的筆跡。寫道:「世事如棋,棋局解開,結也就解了。」

    衛天元心裡想道:「她說的結,想必是指她的父親和我的爺爺所結的梁子。」他自以為懂得「結」的意思,但整句話他好像還是在似懂非懂之間。

    「她有沒有說話?」衛天元問道。

    齊勒銘道:「她什麼也沒有說,不過,我想你是應該懂得她的意思的。她是要等到你從白駝山回來之後才肯見你。假如那時你對她還沒變心,當然是什麼結也解開了。」對這張字條的理解,兩人似乎是大同小異,但這點「小異」,卻是令得衛天元不能不感覺有點奇怪了,「為什麼飛鳳老是懷疑我會變心呢?」

    心念未已,腳步聲已經傳來,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只聽得穆娟姐笑道:「你們一定猜想不到,你們猜我是把誰帶回夾了?」

    齊勒銘的確猜想不到,他方自一怔:「難道她的姑姑竟肯跟她回來?」謎底立即揭開,跟在穆娟娟背後的是楚天舒。

    楚天舒吸迸的毒霧,穆娟娟早已替他解了。但由於齊楚兩家的關係甚為複雜,他站在齊勒銘的面前,卻是不禁有點尷尬。

    穆娟娟笑道:「害什麼臊,你還不上前叩見……」

    她要說的是「岳父」兩字,按說齊勒銘和楚天舒都是應該知道的,但齊勒銘卻不等待她把這兩個字說出口來,就截斷她的話了。

    他說的是:「原來是楚賢侄,不必多禮。你不知道,我可正需要你的幫忙呢。」

    齊燕然受了傷,需要楚家那功能培元固本的靈丹,楚天舒是早就從穆娟娟口中知道的。他奇怪的是,齊勒銘對他的態度雖然好像是已經把他當作自己人,但似乎還不想將他當作女婿。

    「齊老前輩所遭的意外,伯母已經告訴我了。」楚天舒說道:

    「這三顆藥九請伯父賞面收下。可惜我帶的不多,不知夠不夠用?」

    齊勒銘笑道:「齊家的大補丸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還丹之下,有兩粒已經夠了。不過,這樣珍貴的藥物……」

    楚天舒忙道:「齊老前輩曾經救過我一條性命,這幾顆藥丸算得了什麼?」

    穆娟娟忍耐不住,說道:「什麼伯父、伯母、賢侄、老前輩的,他和玉兒彼此相受,我亦已替你作主,同意他們的婚事了,你們翁婿二人怎麼還是這樣稱呼?」

    齊勒銘道:「楚賢侄,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的玉兒?」

    楚天舒低下了頭,說道:「我本來不敢高攀,要是怕父不嫌棄的話……」

    齊勒銘道:「你要娶的又不是我,我也沒有問你是否認為自己配不上我的玉兒,說什麼高攀不高攀的幹嘛?我只問你是不是喜歡我的玉兒!」

    穆娟娟笑道:「你這人怎的這樣死心眼兒,他是在求你許婚呀!他要是不喜歡咱們的玉兒,還會求你嗎?」

    齊勒銘道:「我還是要他親口說出來才算。」

    楚天舒只好紅着臉答了一個「是」字。

    齊勒銘道:「漱玉的爺爺這次上了白駝山妖人的當,目前我還沒有功夫去找白駝山主算帳,你願不願意陪衛天元去走一趟?」

    楚天舒只道這是許婚的條件,對白駝山那個「秘密」,他也還存着好奇之心,想去探個究竟,便道:「我也曾經幾次受過白駝山妖人的傷害,縱許我幫不上衛大哥什麼忙,我也希望能夠和他一起去的。」

    齊勒銘道:「好,那麼待你從白駝山回來的時候,假如你對玉兒還未變心的話,那時咱們再以翁婿相稱。」

    他這回答,不但楚天舒覺得奇怪:「為什麼他思疑我到了白駝山就會變心呢?」衛天元更加覺得奇怪,這和上官飛鳳寫的那張字條,用的字眼都是一模一樣。

    楚天舒道:「什麼時候去?」

    齊勒銘道:「明天一早就去。」

    楚天舒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神色卻已給穆娟娟看了出來,問他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楚天舒道:「我在京城的時候,曾蒙上官姑娘教過我的性命,我想向她道謝一聲才走。但現在已經夜深,不知她睡了沒有,衛大哥,你可不可以替我前去通報?」

    衛天元自己也正是想要求見上官飛鳳而不可得的,唯有苦笑了。

    楚天舒道:「衛大哥,你不方便隨我去麼?」

    衛天元道:「你請我的師嬸陪你去吧。」

    齊勒銘忽道:「不必去了。天元,有件事,剛才我還未曾告訴你,上官姑娘把那張字條交了給我之後,她就下山去了。」

    衛天元一怔道:「下山去了,去哪兒?」

    齊勒銘道:「她急於為父報仇,已經先走一步,往白駝山去了。」

    衛天元聽到這個消息,大出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她一個人跑去白駝山?」

    齊勒銘微笑道:「你們早點睡吧,明天一早動身,或許還可以追得上她。」

    衛天元恨不得馬上動身,但楚天舒必須好好睡一覺才能恢復疲勞,他也只好多等幾個時辰了。可憐他心亂如麻,這幾個時辰,他雖然是睡在床上,卻是睜着眼睛,等待天亮的。

    衛楚二人離開之後,穆娟娟望着丈夫,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勒銘,請你別在我的面前裝糊塗了。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齊勒銘如有所思,許久都不作聲,忽地說道:「娟娟,咱們現在總算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想起以前的事情,我真是對不住你。」

    穆娟娟道:「以前的事還提它幹嘛?」

    齊勒銘道:「不,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咱們過去所受的教訓,提一提還是有好處的。」

    他不理會穆娟娟的反對,繼續說下去道:「其實從我們初相識那天開始,我就覺得,我和你乃是臭味相投的。」

    穆娟娟心裡甜絲絲的,佯嗔道:「別說得這樣難聽好不好?」

    齊勒銘的表情卻是甚為嚴肅,說道:「我心裡本來是喜歡你,但我不敢和爹爹說。」

    穆娟娟道:「我明白,你當時是有難處。」

    齊勒銘道:「你還未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呢。別打岔,聽我說完了你再說好不好?」

    穆娟娟心中一動,忽地省悟,知道他之所以要重提舊事,不僅是向自己表示歉意那樣簡單了。

    她抑制心頭的激動,默不作聲。齊勒銘繼續說道:「後來爹爹和我提親,莊家和齊家門當戶對,莊英男的人品面貌以及武功,也都是女子之中罕有的,(說至此處,他頓一頓,見穆娟娟並無不悅神色,還點了點頭,他才放心說下去。)我不敢反對嚴父之命,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說老實話,當時我還多少懷有一點幻想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是誰,於是也就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這頭親事了。」

    穆娟娟道:「勒銘,我並沒怪你。」

    齊勒銘道:「我知道。誰也沒有錯,只是錯配了姻緣。如果當初莊英男嫁的是楚勁松,我娶的是你,大家都可以少受許多苦痛!」

    穆娟娟道:「現在改正也還不遲。」

    齊勒銘道:「但我可不願玉兒重蹈咱們的覆轍。」

    穆娟娟道:「所以你要試一試楚天舒是不是真心喜歡玉兒。」

    齊勒銘道:「不錯。因為他現在是被蒙在鼓裡,如果在他知道一切真相之後,他還是一樣喜歡玉兒,我才能夠放心。」

    穆娟娟道:「你懷疑他心裡愛的還是姜雪君?」

    齊勒銘道:「衛天元和楚天舒都曾經愛過姜雪君,或許衛天元愛得更深。但感情的深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人是很難猜測的。」

    穆娟娟道:「感情也是會變的!」

    齊勒銘道:「不錯,但若不試它一試,又焉能得知?」

    穆娟娟道:「如此說來,我熱心撮合他們這兩對姻緣,可能是做錯了?」

    齊勒銘道:「目前是尚未能下斷語的。但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怪你。我知道你的苦心,你是想消解齊楚兩家的怨恨。而玉兒配給天舒,這段婚姻,也的確是門當戶對。」

    穆娟娟道:「就像你當初娶莊英男一樣。」

    齊勒銘道:「的碉是有許多相似的地方。但表面的相似也未必就是真的一樣。」

    穆娟娼道:「但你要天元和天舒到白駝山去,不怕所擔的風險太大嗎?撇開白駝山這個強敵不談,那一局殘棋,又如何收拾?」

    齊勒銘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你我二人,恐怕也是要到白駝山一趟的。不過,咱們當然不是和他們同行,事先也不必讓他們知道。」

    穆娟娟喃喃自語:「解鈴還須繫鈴人?」苦笑道:「我在白駝山的安排,你。你敢情是早已知道了?」

    齊勒銘笑道:「知妻莫若夫,你雖然不說,卻又怎能瞞得過我?」

    穆娟娟道:「我不是想要瞞你,只是……」

    齊勒銘道:「用不着和我解釋了,我已說過,不論你做的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怪你。」

    穆娟娟低聲道:「我心中卻有不安。」

    齊勒銘道:「你覺得對姜雪君不住?」

    穆娟娟嘆道:「她的遭遇也實在是太慘了。秘魔岩那出戲雖然不是由我編排,多少我也有點責任。」

    齊勒銘道:「所以我雖然希望天舒與玉兒能結連理,但若是不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對姜雪君也是有欠公平的。」

    穆娟娟道:「你打算幾時動身?」

    齊勒銘道:「他們一走,咱們跟着就去。」

    穆娟娟道:「爹爹的病,誰人料理?」

    齊勒銘道:「這你倒可以放心,上官雲龍和爹爹不過是爭一時之氣,剛才當着他女兒的面,他早已答應替我照料爹爹了。」

    穆娟娟道:「他是要你幫他女兒?」

    齊勒銘道:「不盡如此。爹爹和他其實也都是彼此佩服對方,惺惺相惜的。不過他們的脾氣也都很硬,要是有第三者在旁,不管這第三者是誰,他們心裡的話就不肯說出來了。所以我敢擔保,咱們一走,他們兩位老人家就會和好如初。」

    穆娟娟忽地嘆道:「我們曾受過上官雲龍的恩惠,我和飛鳳又特別投契。說老實話,我倒是有點為她擔憂呢。」

    齊勒銘道:「因為天元比天舒更易變心嗎?」

    穆娟娟道:「楚天舒不過對姜雪君曾經動過追求之念而已,怎能和他們的青梅竹馬之交相提並論?」

    齊勒銘道:「不錯,衛天元可能是愛姜雪君愛得更深。」

    穆娟娟道:「但據我所知,上官飛鳳愛他,絕對不在姜雪君愛他之下。如果給天元知道她用的手段……」

    齊勒鉻笑道:「那也只是因為她要獲得她心愛的人罷了。我倒覺得她用的那些手段不算過份。」

    穆娟娟嘆道:「不錯,當初我也曾經不擇手段,只為要獲得你,你也原諒了我。但只怕衛天元未必也能和你一樣。」

    衛天元可不知道有人為他擔憂,他現在最着急的事情就是要趕快追上上官飛鳳。

    可惜他一直沒有上官飛鳳的蹤跡,現在已經是他和楚天舒同行的第五天了。

    兩人之間的芥蒂早已消除,一路同行,有說有笑,倒是不覺寂寞。楚天舒把自己在北京那段遭遇,也和衛天元說了。

    最令得衛天元大惑不解的是:「原來飛鳳曾經救過楚天舒的性命,這件事情,為什麼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呢?」不錯,在北京那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但這件事情可不是一件小事,按說上官飛鳳是不該忘記對他說的。

    驀地他想起上官雲龍禁止女兒和他來往之時,說過一句氣憤的話:「莫讓人以為你是千方百計想要他!」上官飛鳳救了楚天舒,自己卻不露面,卻故布疑陣,藉此製造機會,讓楚天舒與齊漱玉作伴,讓他們從共同患難之中增進感情,這是不是也屬於「千方百計」之一呢?

    想至此處,衛天元不覺心中暗自笑道:「不管飛鳳做這件事情是何用意,即使她是怕師妹纏住我不放才用這移花接木之汁,那也不能說是損人利己的詭計。若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詭計』,我們寧願她多有幾條這樣的『詭計』。晤,她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我,莫非就是怕我取笑她千方百計想要嫁給我吧?」

    他自作聰明,又再想道:「怪不得她屢次問我:『假如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事情,你也肯原諒我嗎?』敢情她所指的就是這一件事?」

    不知怎的,他忽地又想起姜雪君來,爺爺曾誤信謠言,以為姜雪君是給上官飛鳳害死的,好在他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已經在爺爺面前替她辯解了。

    「好在我知道雪君之死與她無關,否則我恐怕也會像別人那樣誤會她的。但假如雪君還沒有死的話,她是不是也會使用詭計,令我和雪君分開呢?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件事一樣,令我和師妹分開?」

    他打了一個寒噤,但最後還是這樣想道:「我怎能這樣懷疑飛鳳的品格,我和雪君的感情和我對師妹的感情大不相同,這是飛鳳早就知道了的,她怎會這樣做?」

    他的心事不敢和楚天舒說,楚天舒心裡藏着的那個秘密也沒有和他說。

    兩人一路同行,不知不覺,這一天已經來到了白駝山了,不過從開始登山到攀上主峰,以他們的輕功,恐怕最少也得攀登兩天。

    白駝山的主峰就叫駱駝峰,山上冰雪覆蓋,遠遠望去,當真是活像一頭大駱駝,頭東尾西,鋪着滿身白色的絨毛。這天他們拂曉登山,傍晚時分,方始走到駱駝峰的腰部。饒是他們功力深湛,亦已不禁有點勞累的感覺了。他們在樹林裡找了一個比較平坦的地方搭好帳幕,準備早點睡覺,明天繼續登山。

    山上氣候奇寒,他們攜帶的乾糧都變得好像冰塊一般的又冷又硬了。

    衛天元道:「這幾天嘴裡真是淡出鳥來,待我去獵兩隻雪雞回來開開齋吧。」

    楚天舒道:「天色已晚,還能找到雪雞麼?」

    衛天元道:「正是要趁天色入黑這段時間,雪雞回巢,才容易找。打獵我比你有經驗,生火燒水的事情就麻煩你啦。」楚大舒情知他是要把比較容易的工作留給自己做,但打獵的經驗他也自知是的確不及衛天元,只好答應這樣分工。

    衛天元的運氣倒是不壞,走了沒有多久,便發現一頭雪雞。

    但那頭雪雞也發現了他,迅速跑入冰塔群中。

    雪山上有許多亘古不化的冰雪,日積月累,越堆越高,如柱如塔。現在出現在衛天元面前的冰塔峰約有十幾個之多,排列得好像陣圖一樣。

    衛天元被雪雞引入冰塔峰中,忽地聽得好像有人輕輕嘆了口氣。

    衛天元心頭一震:「莫非又是飛鳳假扮雪君來嚇我麼?」他想起那一次在口到保定老家的晚上,也曾發生同類的情形,當時他在聽到女子的嘆息之後,立即追覓,還依稀看見一個好像姜雪君的影子。但可惜還未追上,就遭遇敵人的伏擊,後來幸得上官飛鳳出現,與他聯手,擊敗敵人。他也才知道,原來他所見的那個女子,其實就是上官飛鳳,她是故意模仿姜雪君的裝扮跟蹤他的。不過,儘管他已經知道不是姜雪君,但每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還是有點疑真疑幻。不是他不相信上官飛鳳的說話,而是他太過思念姜雪君的原故。心底里還在希望姜雪君仍然活着,甚至,即使只是姜雪君的幽靈出現,他的心裡也感到安慰。

    現在又發生同樣的情形,「好,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非捉住你不可!」一回頭,只見在一個冰塔下面,站着一個女子,女子面上蒙着黑紗。

    「雪……」「君」字還未叫出來,他就呆住了。這女子穿的是姜雪君的一件衣裳,他見過這件衣裳的。但這個女子卻不是姜雪君。假如是姜雪君的話,即使是披着面紗,他也認得出來的。

    蒙面少女藏身冰塔群中,若隱若現。但還是給衛天元追上了。

    不是姜雪君,也不是上官飛鳳。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人,不是幽靈。因為冰壁上有她的影子。根據古老的傳說,鬼魂是不會有影子的。

    「你是誰?」衛天元的聲音都不覺有點顫抖了。

    「你為什麼要知道我是誰?」這女子的音調平平淡淡。一點吃驚的表現都沒有。好像她「忽然」碰上衛天元這件事,本來就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衛天元呆了一呆,一時間不知怎樣回答才好。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你這件衣裳……」怎樣才能把事情說清楚呢?

    「我這件衣裳有什麼不對嗎?」

    「你這件衣裳好像、好像……」

    「好像怎樣?」

    「好像和我一位朋友的一件衣裳一模一樣。」

    「你以為我是偷她的?」

    「不是……」衛天元已經看得清楚,只是相似而已,並非姜雪君原來那件衣裳。那件衣裳是染有血漬的。

    「既然不是還有什麼好問?」

    「就只是有點奇怪,奇怪……」衛天元不知怎樣說下去才好。

    心裡在想:「這神秘女子一定是和姜雪君相識的,井見過她的這件衣裳。」

    他還未想好怎樣用說話試探。那女於忽地把手掌攤開。

    她的手心有塊心形的小石頭。

    衛天元好似着了魔他的,忽地跳起來,向那女子撲去。

    那女子一閃身退到冰岩後面,淡談說道:「這也是你的朋友之物麼?就算是,你也不能搶我的呀!」

    原來這塊石頭正是衛天元小時候和姜雪君拾取的。本來有兩塊的,形狀都差不多的相同兩塊。更巧的是,兩塊石頭上的花紋都像一隻鳥兒,衛天元把它們戲稱為「鴛鴦石」,自己收藏一塊,把另一塊「鴦石」送給姜雪君。

    天色雖然將近入黑,但冰壁的反光已是足夠他連石頭上的紋理都看得清楚了。他不相信天地間還有這樣相似的一塊石頭,一定是姜雪君那塊原石無疑。

    「這,這塊石頭,你怎佯得來的?」

    那女子不答,跑出冰塔群。

    輕功倒是不弱。

    二、花自飄零水自流

    衛天元急步追趕,叫道:「你一定知道她的消息,她究竟是死是活,請你告訴我……」

    那女子既不停步,也不回頭,但卻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花自飄零水自流,你何苦還是如此執着。」

    「花自飄零水自流!」衛衛天元不由得陡地心頭一震了!細味語意,「莫非雪君、她、她還在人間?」

    「她在哪裡?她在哪裡?」衛天元大叫。

    那女子只是平平淡淡說了四個字:「你隨我來!」衛天元問的其他問題,她都不回答了。

    衛天元亦步亦趨的跟着那個女子,深入林海雪原,那些不知名的樹木又高又大,在別的地方,七八丈高的樹木已算罕見的大樹,在這裡卻屬尋常。衛天元只憑目測,高達十幾丈的大樹也根不少。千奇百怪的石頭和冰岩更如墾羅棋布,觸目皆是。

    但衛天元哪裡還有心情欣賞林海雪原的奇景,他的眼睛裡只有那個女子。

    忽地眼前出現一片黑壓壓的危崖,那女子停下腳步。

    衛天元一愕道:「這裡鬼影也沒一個,你和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那女子道:「你自己爬上去一看!」

    衛天元這才發現在這座懸崖峭壁的上方,有一道形狀狹長好像用利劍劈開的缺口。當下施展輕功,攀到那個彎月形的缺口朝下一望,這一望登時止步了。

    他剛從不見天日的林海中出來,此時只覺眼前一亮,原來下面是個在山峰圍繞下的小山谷,地勢比較開闊。對面的山峰上有股清泉,注入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小湖中。清泉後面有一叢野花,湖中有閃光的浮冰和零落的花瓣。此時月亮已是高掛天空,山谷四周又都是屹壁,月光、雪光、湖光,交相輝映,衛天元的目力本來異乎常,下面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

    令他發呆的不是景物,是人!

    一個白衣少女,坐在湖邊,正自把那些落花拾起來,一片汁的拋落湖中。

    「花自飄零水自流!」莫非除了原來的含義之外,還是指眼前這幅「圖畫」的?那個神秘的蒙面女子有心指引他來看這幅「圖畫」?

    因為把花瓣拋落湖中的白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曾為之神魂顛倒的姜雪君!

    他呆了片刻,忍不住大叫:「雪君,雪君!原來你還活在人間,我在這裡,你看得見我麼?看得見我麼?」

    姜雪君站起身來,嬌軀好像花枝亂顫,手中的花朵盡都落在湖中。

    她抬起頭來,一臉茫然的神態。

    衛天元貼着石壁,上半身都已露出缺口外面了。他不知姜雪君看見他沒有,但從她的動作看來,最少可以斷定,她已是聽見他的聲音了。

    「雪君,雪君,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聽見沒有?你應我呀!

    你應我啦!」

    姜雪君還是沒有應聲。

    莫非她是因為驚喜交集,說不出話來了?

    但她不過呆了片刻,忽然就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躲進野花叢中。

    只是花伎搖動,但卻已看不見她了。

    那個冰湖的後面,是雲封霧鎖的幽谷。顯然她已跑進幽谷去了。

    峭壁百丈,多好的輕功也是無法從這鋪滿冰雪的峭壁爬下去的。

    衛天元回過頭來,叫道:「你帶我到這裡來,你總有辦法幫我和雪君見上一面吧?」

    他想求助於那個神秘女子,不料他細看時,那女子已不知到哪裡去了。

    姜雪君不見了,唯一可以幫助他的人也不見了。

    難道就此罷休?不,不,他怎也不甘心就此罷休的!

    在峭壁的上方,正是靠近缺口之處,有一株橫伸出來的古松,松樹上倒掛着無數枝藤,衛天元把一伎蟋繞的枝藤拉開來,越拉越長。他站立的地方無法退後,因而也就無法把這一伎藤條盡數拉開,但估計最少也當有七八丈長。

    谷下面有一棵雲杉,這棵雲杉筆直高聳,估量也有十來丈高。

    衛天元人急計生,驀地得了一個主意。要是抓牢這枝藤條,好像盪鞦韆一樣盪過去,把距離拉近,再跳下去,就可以攀着雲杉了。雪山上的野藤韌性甚強,就是用刀來割,也不容易將它割斷的。一個人的重量,料想這枝野藤應當承受得起。

    用這個法子下去,當然還是要冒一些風險的,但此時此際的衛天元,即使要他去闖鬼門關他也願意,何況冒此區區風險?

    他幾乎想也不想,馬上就握着藤條的一端,用力一拉,向前盪去!

    衛天元身子懸空。忽地只覺得身子一輕,那條韌力特強的野藤竟然斷了!衛天元登時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個倒栽蔥,跌下那深不可測的幽谷!

    那蒙着面紗的女子發出冷笑,說道:「衛天元,你變了鬼去會姜雪君吧。但你可以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能夠做到。

    我要好好給你安排這一場幽冥會,讓你不但可以在鬼門關上見到姜雪君,而且你還可以見到你的好朋友又兼情敵的楚天舒。」

    她嘴裡發出冷笑,手中則是拿着一把鋒利的匕首,那條野藤就是給她這把匕首割斷的。

    在冰峰上生火可不是易事,把堅冰鑿開,燒成開水,更花時問。楚天舒東尋西覓撿了一堆枯伎,用一塊石頭猛力敲擊,發出火星,好不容易才把枯枝點燃。他隨身攜有水壺,把鑿下來的冰塊放入水壺,待到冰塊燒成開水,月亮早已升起來了。

    左等右等,衛天元還未回來。

    楚天舒禁不住心中苦笑了。「也不知他獵到雪雞沒有?就只怕烤雪雞還未吃到口,這壺開水又要變成雪水了。大冷天時喝雪水可不是滋味!」

    左等右等,不見衛天元回來,過子已是餓得咕咕作響,只好把開水送炒米餅,先吃個半飽。只覺這幾塊炒米餅滋味無窮,心中暗暗好笑:「看來我大概是只有吃乾糧的福份了。」

    他吃了半飽,坐在火堆旁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不知不覺,睡意襲來,眼皮已經闔上,忽聽得有腳步聲走來,他沒好氣的說道:「天元,你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雪雞你自己吃吧,我要睡了。」

    奇怪,腳步聲似乎已經走到自己的身邊,但卻聽不見衛天元說話。

    他睜開眼睛,只見一個蒙面人站在他的面前。衛天元是沒有道理蒙着面回來的!

    莫非是在夢中?他趕忙揉揉睡眼,看清楚了,果然不是衛天元,從體態上可看得出來,是個女子!

    這一下頓時把他的睡意嚇跑了,他站了起來,問道:「你是誰?」

    那個女子不說話,卻把手掌攤開,掌心有一片碎布。他認得是和衛天元那件衣服同一樣的布料!

    楚天舒這一驚非同小可,叫道:「是不是衛天元出了事了?」

    那女子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我只看見一個人追趕雪雞,從懸崖上跌下去了。」

    楚天舒大驚道:「他怎麼樣了?」

    那女子道:「那個地方,我爬不下去,不知他生死如何。但我想,攀登雪山,多半是結伴同行的,所以我就朝着火光走來。

    他是你的同伴吧?」

    楚天舒道:「不錯,他在哪裡,請……」

    那女子不待他說出請求,便道:「你隨我來!」

    救人如救火,楚天舒無暇考慮,只能立即跟她走了。

    走了一程,楚天舒發覺這女子的輕功相當不錯,此時他亦已稍微冷靜下來,不覺對這女子起了疑心。

    她的輕功好還不出奇,她能夠在這樣高的雪山上居住,當然不是普通的女子。

    最令他感覺奇怪的是,這個女子雖然是蒙着面,但他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有一點,她的聲音也很特別,一聽就知是捏着噪子說話。

    「莫非她是和我相識的人,不願意給我看出她的本來面目?」

    他忍不住發問:「姑娘,你好像是中原人氏吧,你的家就是住在這裡嗎?」

    那女子道:「你是不是要間清楚我的來歷,才敢放心去救你的朋友?」

    楚天舒想不到她的反問如此鋒利,只好說道:「姑娘,我不是疑心你,只是有點好奇。」

    那女子冷冷說道:「我是來幫忙你救朋友的,不是來滿足你的好奇心的。你知不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要不是因為人命關天,我根本就不會來見一個陌生的男子!」

    少數民族有許多奇風異俗,婦女出門要蒙着面紗,非必要不能見陌生的男子等等,已經算是比較普通的風俗了。

    楚天舒暗自想道:「即使她是白駝山的妖人,這個險我也還是非旨不可的。否則,倘若衛天元真是出了事,我不去救他,誰去救他?」

    這晚月色明郎,他跟那個女子走到那面峭壁之下,只見荊棘叢中,隱約還可以見到幾點血跡。衛天元的衣裳就是被荊棘勾破的。不用這女子對他說,他也想得到了。

    「我那朋友呢?」他的心不禁怦然劇跳了。

    「今晚的月色很是不錯,……」那女子好像自言自語,抬起頭來,卻不看他。

    楚天舒道:「喂,我在和你說話,你沒聽見嗎?我的朋友在哪裡?」

    那女子也不知聽見沒有,她抬起頭望了一望,繼續說下去道:「今晚的月色很是不錯,我想你會看得見他的。」

    楚天舒跟着她目光注視的方向,這才發現懸岩上方有一個眉月形的缺口。

    「你說從這個洞口望出去,可以看得見他?」楚天舒問道。

    那女子道:「已經隔了一個時辰,我不知道他是否還躺在那裡。不過,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何必問我?」

    楚天舒心裡起疑:「他追趕雪雞,怎會從這個缺口跌下去?」但既然來了,又怎能不看一個究竟?他的輕功不及衛天元,恐防有失,就把判官筆拿在手中,萬一失足的活,把判官筆插在峭壁上,也可定住身形。另一方面,他拿出武器,當然也有提防那個女子的用意。

    那蒙面女識破他的心思,心裡冷笑道:「只要你朝外一看,擔保你非驚喜交集不可。好,我且欲擒先縱,等待最適當的時機方始下手。」

    「這峭壁我沒氣力爬上去,我到那邊歇歇,下來你再叫我。」她走到峭壁的一邊有石頭擋風的地方坐下來,楚天舒在峭壁上看下來。已經看不見她了。

    楚天舒放開一重顧慮,暗笑自己的多疑。爬到那個缺口旁邊。

    缺口是勉強可以吝得一個人爬出去的,楚天舒的頭還沒有完全伸出去,已經可以看得見谷底中心部分的情景了。

    他看見一個白衣女子跪在地上,動作甚為古怪,好像在埋什麼東西。

    第一眼還看得不怎樣清楚,只覺這個女子好像是和他熟識的人。

    再看一眼,他的一顆心就幾乎要從口腔里跳出來了!

    她、她不是姜雪君嗎?

    他張大了口,還未曾叫得出來。忽然嗅到一股脂粉的香氣。

    就在他的鼻子底下,他發現了石壁上有四個字。這四個字是:「當心暗算!」

    「當心暗算!」這四個字是用劍尖在石壁上刻出來的,大概是因為要引起他的注意,刻的字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胭脂,這種胭脂有強烈的香氣。

    他本該早就發現的,只因剛來到缺口之時,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探索衛天元的這件事情上,縱然是近在鼻子下面的事物,他也無暇注意了。

    但當他一發現這四個字時,這可是生死攸關的事情,此時雖然有姜雪君在他眼前出現,他也只能把注意力轉移了。

    幸虧他轉移得快,就在此時,忽地有一根木棒在他背後猛力一撞!

    他給撞得整個身子都出了缺口,但他小臂一彎,也挾着那根木棒。

    用木棒猛撞他背部的人,不問可知,當然就是那個蒙面女子了。

    原來這女子熟悉地形,她是從峭壁的另一邊爬過來的。那一邊的石壁沒有這一邊陡峭,更容易爬。她借物障形,趁着楚天舒心神不定之際,悄無聲息的就爬到他的背後。

    幸虧那四個字提醒了他,雖然還是遲了一些,但還是剛好來得及挽救他的性命。

    他左手的判官筆用力一插,插入石壁,定住了他的身形。

    那個女子的木棒被他挾在脅下,上半身也給他拖出了缺口。

    頓時展開了一場驚險絕倫的懸崖搏鬥!

    但這是一場強弱懸殊的懸崖搏鬥。楚天舒的氣力或許還是比那女子大一些,但強者卻不是他,是那個女子!

    因為形勢對他太不利了!

    他是用一支判官筆定住身形的,腳尖撐住石壁,只能用另外一支判官筆抵抗那個女子的攻擊。

    那個女子只是上半身露出缺口,她的雙腳還是踏着實地的。

    不比楚天舒幾乎是整個身子懸空。

    那女子早已抽出木棒,居高臨下的猛打他的頭部。楚天舒的一支判官筆難以遮攔,他還要用大半的氣力抓牢那支插在石壁上的判官筆,要插得深些、更深一些才能支持他的體重。

    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楚天舒心裡嘆了口氣:「想不到我莫名其妙的命喪荒谷,暗算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他一發狠,判官筆脫手向那女子飛去,只盼能夠與她拼個同歸於盡!

    楚天舒這一擲用了全身氣力,銳不可當。蒙面女子舉棒一擋,虎口也給震裂。「當」的一聲,她的木棒脫手飛出,跌下谷底。楚天舒那支判官筆卻是余勢未衰,幾乎是貼着她的肩頭飛過,刺破她的衣裳,筆尖在她的肩頭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這才「噗」的一聲,插入了石壁。

    蒙面女子又驚又怒,把上半身縮回去,罵道:「好小子,想要與我同歸於盡嗎!可惜你沒有第三支判官筆了。哼,暫且讓你苟活片刻,待會兒再取你的性命!」

    楚天舒只剩下一支判官筆,這支判官筆是要用來支持他的體重的,已經深深插入石壁,一撥出來,他非跌下去不可。所以,那個女子倘若再來攻擊他的話,他是根本沒有武器抵抗的了。

    但在山上,有的卻是樹木。蒙面女子給自己敷上金創藥,喘息過後,用她那把鋒利的匕首。削下一根粗如幾臂的樹枝,不消多時,又已削成一根木棒。

    楚天舒「掛」在峭壁上,氣力漸漸衰弱,身形恍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即使那女子不來殺他,一陣狂風吹來,只怕也會把他吹跌。

    蒙面女子好似「狸貓戲鼠」把木棒掂了一掂,朝他比劃比劃,冷笑說道:「把你一棒打死,倒是便宜了你,非得讓你多吃一點苦頭不可!」用匕首將那根木棒慢慢削尖,看情形,她是要把楚天舒戳得遍體鱗傷,這才將他打落谷底。

    楚天舒不甘受她磨折,正想鬆開手自己跳下去,忽聽得那女子「咦」了一聲,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她的上半身本來又已伸出了那缺口的,此時忽然第二次縮了回去。

    楚天舒莫名其妙,她在搞什麼鬼?一陣風吹過來,風中傳來一陣奇特的音響。

    好像是女性的陰惻惻的笑聲,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笑聲有如遊絲裊空,若斷若續,忽東忽西,懾人心魄!

    楚天舒雖然嚇得毛骨悚然,但也恍然大悟。那蒙面女子是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假如那真的是一個人的笑聲,那人對她自是不懷好意的了。她要把上身伸出缺口,才能用木棒刺戳楚天舒,但這樣豈不也正是給別人在她背後攻擊的好機會?

    她游目四顧,看不見有人,但那笑聲,卻是不停的傳入她的耳朵。

    蒙面女子給那笑聲嚇得越來越是害怕,喝道:「你究竟是人是鬼,我不怕你,你給我現出形來!」

    令她思疑不定的那個「女鬼」沒有現形,她口裡說不怕,心裡其實是怕得要命,終於給那女鬼嚇跑了。

    楚天舒牢牢抓着插在石壁的那支筆桿,靜觀其變。笑聲聽不見了,那蒙面女子也沒有露面了。

    但他還是沒有辦法爬上去。峭壁結滿冰,滑不留手,判官筆一拔出來,他就非得跌下去不可。

    忽然有一條野藤隨風飄來,反正是就快支持不住了,不如冒個險吧。他大着膽子,用空着的右手抓着野藤,野藤是從懸崖上吊下來的,他就沿着野藤爬上去。

    這短短的片刻,對他來說,用「度日如年」來形容他的感覺都嫌不夠,他的生命,可說是分分秒秒都在受着死亡的威脅。

    假如那個蒙面女子還沒有走,守在缺口的旁邊,只要她用那把鋒利的匕首一割,割斷野藤,楚天舒是勢必粉身碎骨的了!

    終於爬到了那眉月形的缺口了,他鑽了進去,直到腳踏實地,方始鬆了口氣,好像從鬼門關上逃了回來。

    「是誰救了我的性命,可否容我拜見?」

    空山寂寂,聽到的只有風聲。

    他是曾經攀登過崑崙山的,高山上的風聲,常常雜有怪聲,他也不禁思疑不定了。

    「莫非那只是風中的怪聲,那惡毒的女子和我一樣,都是疑鬼了?」

    他歇了一會,氣力稍稍恢復。重新爬到那眉月形的缺口,首先把他插在缺口旁邊的那支判官筆拔出來,再利用長藤,卷着插在下面的那支判官筆的半截筆桿,用力將它拔出,收回。

    月亮已在天中,月魚更加明朗。

    他死裡逃生,此時才有閒心重新觀察谷底事物。

    姜雪君也不見了!

    難道剛才所見的那個白衣少女,那個酷似姜雪君的白衣少女,也只是他的幻覺麼?

    但那「當心暗算」四個字又是誰寫的?

    衛天元呢?衛天元的遇險是否也是那個蒙面女子誘他上當的呢?

    他懷着滿腹疑固爬下峭壁,正想走回原來的營地,忽地聽得有人走來。

    是那個惡毒的蒙面女子又再回來害他們?他握着雙筆迎上去,冷笑說道:「我僥倖沒有給你害死!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話猶未了,那個白衣女子已經站在他的面前。嫣然一笑,說道:「你以為我是誰?」

    楚天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衣女子並沒蒙面,是姜雪君!

    楚天舒又驚又喜,說道:「哦,原來是你嚇走那個妖婦的!」

    姜雪君一怔道:「你說什麼?」

    楚天舒道:「那妖婦正想害我,卻被一個女子的笑聲嚇走。

    不,不是你麼?」

    姜雪君道:「不是我!」

    楚天舒道:「那就怪了,不是你是誰?」

    姜雪君道:「那個蒙面妖婦,我倒是看見她逃跑的,但並沒見着第三個人。或者是你聽錯了吧,說不定是風聲。風穿過石壁的孔穴,常會發出怪聲的,有時還像哭聲呢。」

    楚天舒思疑不定,心道:「莫非當真是我聽錯了?」

    姜雪君道:「許久不見了,你好嗎?聽說你和齊漱玉訂了婚了,恭喜你們。」

    楚天舒面上一紅,說道:「雪君,想不到你還活着,這真是大好了。秘魔崖之戰,你是怎樣死裡逃生的?又怎的會躲在這裡?」他提出一串問題,心裡且還有着一個疑問來曾說出,姜雪君藏在這雪山幽谷,對外界的消息又何以這樣靈通。

    不過他對這次的意外相逢,雖然是大為驚喜,但卻沒有第一次知道她是和衛天元相愛時候那樣的心情激動了。因此他也就坦然的接受了姜雪君的賀喜。

    姜雪君道:「我知道你心裡藏着許多疑團,但我卻不想說了。

    過去種種比如昨日死,還提它幹嗎?」

    楚天舒不禁又是一呆,心裡想道:「不錯,天元和飛鳳也訂了婚了,還何必撩她重提舊事?」說道:「過去的事不提,現在的事呢?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樣被那妖婦騙來的?」

    姜雪君道:「我已經知道了。那妖婦也不是完全騙你。」

    楚天舒吃驚道:「難道衛大哥,他、他真的……」

    姜雪君道:「不錯,他真的是從懸崖上跌下來了。就是從你剛才爬出來的那個缺口跌下來的。」

    楚天舒道:「他一定也是上了那個妖婦的當的。他,他現在怎樣?」

    姜雪君道:「你放心,他還活着。我正需要你的幫忙,請跟我來。」

    楚天舒苦笑道:「峭壁千仞,我沒有那麼好的輕功,怎能跟你下去?」

    姜雪君道:「誰說我們要從峭壁下去?」

    楚天舒霍然一省,說道:「莫非另有途徑?」

    姜雪君道:「對啦,否則以我這樣平庸的輕功,又怎能上來?」

    「平庸」當然是自謙之辭,不過,她的輕功並不比楚天舒高明多少,倒是實話。楚天舒更加相信剛才聽到的「笑聲」只是風聲了。因為在他認識的女子當中,除了姜雪君之外,還有誰人肯來冒險救他?但即使是姜雪君,也沒有這樣高明的輕功的。

    他跟着姜雪君攀野藤,腳踏危石,繞過峭壁的另一邊,發現一個山洞。洞口亂草叢生,藤葛糾纏,要不是有姜雪君的帶引,即使他從洞口經過,只怕也不會發現。

    姜雪君道:「好在那個妖婦不知還有這個山洞,否則她早就來找我的麻煩了。」

    楚天舒道:「你已經知道了那妖婦是誰嗎?」

    姜雪君道:「我並沒受到她的傷害,天元雖然遭她毒手,也沒給她害死,我也懶得去猜她是誰了。」看來她已經知道那妖婦是誰,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楚天舒懂得劫後的心情,不再問她。

    山洞狹長,形如漏斗,越走地勢越陡峭,不過總比筆直的峭壁好走,而且山洞裡有許多鐘乳石凸出來,形成石筍,這些石筍可以作為扶手,楚天舒的疲勞雖然還未完全恢復,倒也不覺怎樣吃力。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走出這個山洞了。出口處已是在距離谷底沒有多高的山腰,

    楚天舒腳踏實地,只覺有軟綿綿的感覺。泥土與別處不同。

    深黑中泛着赭色,散發的香味也很古怪,似臭非臭,似香非香。

    泥土好像水份甚多,有濕潤之感。

    經過姜雪君的解釋,楚天舒方始明白來由。原來這谷底堆滿落葉、落花,千萬年來,日積月累,混和冰屑,形成了這種特別的泥土。谷中地氣比較溫暖,因此也不會結成堅冰。

    只見衛天元躺在地上,旁邊有一段粗如兒臂的樹椏,他的手中還握着一把出鞘的劍,一半已插進泥土。

    姜雪君道:「也是他命不該絕,在離地面約十數丈處,他斬斷了這棵大雲杉斜伸出來的樹椏,緩和了下墜之勢,落地之時,又是劍先插地,那股衝力更減弱了。否則從高空落下,焉能還有命在?」

    楚天舒給他把脈,見他脈息雖然微弱,卻無凌亂跡象,方始稍稍放心。

    姜雪君道:「他從高處跌下來,內臟雖沒受傷,但身體受到震盪的影響,還是免不了的。」

    楚夭舒問道:「他昏迷了許久吧?」

    姜雪君道:「大約一個多時辰了。」

    楚天舒道:「怎的還未醒來?」

    姜雪君道:「你放心,我已經給他服下了瓊花玉露丸,藥性是可以令他熟睡的。睡眠充足,體力才能恢復得快。明天一早醒來,他就好了。天舒,麻煩你替我照料他,最好不要讓他知道是我救他。」

    楚天舒吃一驚道:「你們好不容易才碰上了,怎能不等他醒來就走?」

    姜雪君苦笑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何必如此執着?」

    楚天舒道:「雪君,你們是患難之交,我知道他對你是真情真意的,只不過他以為你已經死了。這才,這才……」

    姜雪君道:「我早已和你說過,舊事請莫再提。我走啦。」

    楚天舒道:「你去哪裡?」

    姜雪君道:「我也不知道。但總會有一個去處的。」

    楚天舒暗暗嘆了口氣,只好讓她走了。

    衛天元一覺醒來,叫道:「雪君,雪君!咦,怎麼是你?天舒?」

    楚天舒道:「你是發夢吧,哪裡有姜雪君?」

    衛天元道:「我明明已經看見她的!天舒,我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楚天舒道:「當然是!」

    衛天元道:「好,那你就必須和我說實話,否則,縱然是你救了我,我也非得和你絕交不可!」

    楚天舒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她已經走了。」

    衛天元呆若木雞,半晌說道:「走了?唉,雪君,你怎能這樣忍心,不肯上我見上一面?」

    楚天舒嘆道:「見了又怎麼樣?你不是已經有了上官姑娘嗎?

    天元,請你也老實回答。你到底喜歡誰多一些?」

    這句話要是在三個月之前問他,可以毫不躊躇的回答是姜雪君的,但現在要他立刻答覆。他可是答不出來了。他想了一想,說道:「感情一定得有個比較的嗎?他們兩個對我都是一樣的好,我怎能說喜歡誰多些?」

    楚天舒道:「你總不能兩個都娶?」

    衛天元道:「那我就誰也不娶,去做和尚。」

    楚天舒道:「孩子氣的話!唉,不過假如換了我,我也會感到取捨為難的。我看,還是不如聽其自然吧。」

    衛天元默無一語,過了一會說道:「你是怎樣找到這裡的?」

    楚天舒道:「和你一樣,給那個蒙着臉孔的神秘女子騙來的。」當下把經過和衛天元說了。

    衛天元聽得很仔細,聽罷,忽地問道:「你說,你覺得那女子似曾相識,是嗎?」

    楚天舒道:「是呀。好像是和我見過一兩次面的人,但卻不是常常見面的,否則我不會想不起她是誰。」

    衛天元忽地想起,楚天舒和上官飛鳳豈非只是見過一面的?

    揚州那晚,在他家裡廝殺了一場。因此雖然只是一面,相信楚天舒已是對她留有頗深的印象了。

    不錯,衛天元是對上官飛鳳非常熟悉的,假如真是上官飛鳳,她燒成了灰,他也認得。此際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上官飛鳳的影子,也浮現出那個神秘女子的影子,他得出的結論,還是和他第一眼看見那個蒙面女子的感覺一樣:「決不會是上官飛鳳!」

    但由於楚天舒那麼說法,他的信心卻是不免有點動搖:「萬一是呢?」他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再問楚天舒了。

    「你說在那峭壁上的缺口處,有人留下當心暗算四個字?那筆跡……」

    楚天舒道:「不像熟人筆跡,我也想不出是什麼人會來救我。」

    衛天元好像抓到了一根救生草,忙道:「帶我上去看!」

    楚天舒道:「你走得動?」

    衛天元道:「要我從峭壁爬上去當然做不到,但你說有個山洞可以上去的。從這裡走到山坡上那山洞的入口處,我相信是不會有困難的了。」

    楚天舒也想早點出去,說道:「好,那就走吧。」

    上到山上,衛天元盤膝坐了一會,調勻氣息,說道:「行了!」當下與楚天舒互相照顧,再次爬到峭壁上那個缺口旁邊。

    他看見那四個字了,不僅是抓着了救生草,且是吞下了定心丸了!

    衛天元喘過口氣,說道,「是她,是她的字跡!」

    楚天舒道:「她是誰?」

    衛天元道:「上官飛鳳!」

    「當心暗算」這四個字是上官飛鳳所寫,當然她就不會是那個蒙面女子了。天下決沒有在準備暗算別人的時候,卻預先留字,叫那個人提防上當的道理。

    楚天舒道:「上官姑娘的輕功比你如何?」

    衛天元直:「比我高明得多。」他懂得楚天舒說這個話的意思,接着嘆口氣道:「你聽到的笑聲,可能不是風聲。但即使是飛鳳裝神弄鬼來嚇跑那個妖女,她下來見我,我也沒有辦法找她。」想起姜雪君躲避他,上官飛鳳也躲避他,心中悶悶不樂。

    楚天舒道:「她們都已來到了白駝山,咱們總會見着她們的。

    你餓不餓,折騰了一晚,我已是有點餓了。」

    衛天元道:「雪君給我服的那顆藥丸,用的不知是什麼藥,我倒不覺得餓。」接着苦笑道:「我答應給你捉兩頭雪雞的,現在是沒法交差了。」

    楚天舒道:「我還有半袋乾糧,不過並沒隨身攜帶,留在原來的地方。吃不到雪雞,咱們就回去吃乾糧算了。」衛天元也還有一個背囊留在那個地方的。

    他們走進樹林,還沒回到原來的地方,忽然聽見風聲中似乎夾有慘厲的叫聲。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天元。你聽!這回不是我聽錯了吧?」

    兩人朝着聲音來處跑去,聽得更清楚了。果然是個女子的叫聲。

    「救命!救命!」聽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害了我,我的師父決不會饒你!」那女子大概是因為見無人來救,轉而恐嚇那個「害」她的人。楚天舒一聽,這個聲音也似曾相識。衛天元正在說道:「好像就是那個蒙面女子!」不過,因為她已不是捏着嗓子說話,和蒙面女子昨晚的口音不大相同,所以楚衛二人還不敢十分肯定。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那個女子,果然就是昨晚蒙着臉孔的那個神秘女子。

    他的蒙面中還沒除下,不過這蒙面中是給楚天舒的判官筆劃破了一條裂縫的,血雖然止了,還可以看見血痕。

    這蒙面女於是給人用一條野藤倒吊在樹上的。楚天舒罵道:

    「你害得我好慘!」上前就把她的蒙面巾撕下。

    三、假飛鳳假銀狐

    蒙面巾撕開,楚天舒如遇鬼魅,只見他張開嘴巴,卻叫不出來,竟是呆了。

    這個女子並不醜,甚至還可以說得是個美人。他為什麼好像見着鬼怪那樣嚇得呆了?

    因為這個女子竟然是上官飛鳳,大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衛天元忽地叫道:「不對!」他拾起塊冰塊,在那個女子的臉上用力摩擦。

    那女子的一張粉臉給冰塊擦得鮮血淋漓,但侍至冰塊盡都成了水的時候,她的廬山真貌也就顯現出來了!

    不是上官飛鳳。是徐中嶽前妻趙紅眉的姐姐越青眉。

    趙青眉的丈夫死得早,妹妹出嫁之後的第二年,她的丈夫就死了,並沒給她留下子女。丈大一死,她就以大姨身份,搬到妹夫家裡。後來她的妹妹又死了,她這個大姨也就「更上一層樓」,儼然以徐府的女主自居了。

    楚天舒此際驚魂方定,罵道:「原來是你這個妖婦,你為什麼要假扮上官姑娘?」

    倘若趙青眉只是戴上蒙面中,或者只是扮作上官飛鳳,他還可以理解,那是因為怕給他認出來的原故。

    甚至他也曾想到,趙青眉在假扮上官飛鳳之後,還是害怕瞞不過他們的眼睛,這才蒙上臉孔。

    但既然有此顧慮,又何必多此一舉,假扮上官飛鳳呢?

    他實在想不通,故此雖然有許多疑問是要審問趙青眉,他還是首先提出這個問題。

    趙青眉料想難獲僥恕,冷冷說道:「我殺不了你,你殺我好了,多問什麼!」

    楚天舒怒道:「我與你何冤何仇,為什麼你要害我?」

    趙青冒閉嘴不答,衛天元道:「你要求死。我偏偏不讓你死。

    天舒,用你的判官筆挑斷她的腸脈,將她重新吊起來,咱們走吧。」

    趙青眉大駭,厲聲叫道:「衛天元,你這樣折磨我,你不是人!」

    衛天元笑道:「這不過是跟你學的,比起你的那些陰狠毒辣手段,我還自愧不如呢!」

    楚天舒舉起判官筆,喝道:「你到底說是不說?」

    趙青眉叫道:「好,我說,我說!」她好像要把滿腔怨憤之氣盡都發泄出來,叫道:「凡是和姜雪君有關係的我都要殺!」

    衛天元怒道:「雪君犯了你什麼,你這樣恨她?」

    趙青眉道:「徐中嶽本來答應娶我的,要不是有姜雪君這小妖精出現,令他變了心腸,我早已是坐在金谷園中,安安穩穩的做洛陽首富、中州大俠的夫人了,那是何等美事!哼,倘若她肯安分守己做徐夫人那也罷了,她一進徐門就把災禍帶了進來。她害得徐中嶽家破人亡,害得我無依無靠,我為什麼不能恨她!」原來趙青眉是早已和妹夫有了私情的,她的妹妹也是給她瞞着徐中嶽毒死的,她一心一意想嫁給徐中嶽,卻想不到自以為到了口的饅頭,卻給姜雪君「奪」去,

    衛天元怒道:「徐中嶽害死她的父母,又逼她成婚,他本就該死!」

    楚天舒倒是覺得地有點可憐,說道:「徐中嶽該死,但她……」

    衛天元道:「你以為她只是想害我們嗎?有一個人已經給她害死了!」

    楚天舒霍然一省,問道:「你說的是丁勃嗎?」

    衛天元道:「不錯,丁勃是給兩個妖婦害死的。一個扮作銀狐穆娟娟的模佯,一個扮作飛鳳的模樣。那個假飛鳳,一定就是現在的這個假飛鳳!」

    趙於眉沒說話,顯然已是默認。

    楚天舒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自從她那次假扮上官姑娘之後,想必是因為短期間難以恢復本來面目。所以就一直充下去,直到如今。」改容易貌之術,有一種是用人工加上一層麵皮的,不到相當時日,硬要揭開來的話,必定疼痛難當。這就是為什麼趙青眉明知騙不過衛天元的眼睛,卻還要保留土官飛風的外貌之故。

    衛天元沉聲喝道:「丁勃和雪君毫無關係,為什麼你也要害他?」

    趙青眉怕受折磨,只好招供:「因為我怕殺不了你們!」

    楚天舒說道:「你殺了丁勃,就能殺得了我們麼?」

    趙青眉道:「我殺不了你們!白駝山主是殺得了你們的。他答應幫我報仇,我當然也得答應幫他的忙。」

    楚天舒已經從衛天元的口中知道齊燕然和上官雲龍發生誤會的經過,對她本來有幾分可憐的,此時也變為憤恨了。說道:

    「好陰毒的手段,當世兩大高手郁幾乎受了你的愚弄。衛大哥,你看應該怎樣處置她?」

    衛天元道:「還有一件事情,我得問個明白。」

    他從趙青眉身上搜出那塊鴛鴦石,問道:「這塊石頭你是怎樣得來的?」

    趙青眉道:「當然是從姜雪君手上得來的。」

    衛天元道:「她怎會給你:你是搶來的吧?」他奇怪的是,倘若趙青眉曾經從姜雪君手上搶了她的「隨身之寶」,為什麼當時趙青眉又不害死姜雪君:他希望能夠多知道一些有關姜雪君的事。

    趙青眉道:「你猜得不錯,姜雪君是曾經落在我的手上,只恨那老尼姑……」

    說到這裡,突然停止。衛天元正想問她那老尼姑是誰,趙青眉忽地叫道:「師父,快來!」

    衛天元吃了一驚,他也聽見樹林裡好像是有什麼聲音了。

    趙青眉一出聲,果然便立即聽得有人喝道:「誰敢欺侮我的徒兒!」

    這人來得好快,聲音初起之時,好像還在密林之中,轉瞬間她那陰惻惻的聲音,已經是震得楚衛二人的耳鼓,顯然已是來到近處。聽那聲音,似乎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人還未到,暗器先發。一片黃砂向楚衛二人當頭罩下。

    衛天元上崑崙山的時候,是曾經受過這個婦人的暗算的,知道她發的暗器是毒砂,不敢怠慢,立即發出劈空掌。

    他和楚天舒的掌力加在一起,雖然是因為功力尚未完全恢復,稍遜平時,但亦已足以把這一片毒砂掃蕩開了。

    他們立即迎上前去,看見的果然是個年約五十多歲的婦人。

    而且是個面貌和銀狐甚為相似的婦人。

    衛天元喝道:「原來害死丁勃的主凶是你!」

    那婦人道:「是我又怎樣?」手中的龍頭拐杖一揮,盪開了楚天舒的判官筆,擊向衛天元。

    衛天元怒從心起,左拳右掌,同時擊出。他本是腹中飢餓,氣力應該不及平時的,一怒之下,氣力反而勝似平時了。

    拳掌兼施,儼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那婦人想不到他如此勇猛,也是不禁有點吃驚。

    不過,這婦人身法輕靈,功力也在衛天元之上,衛天元加上了楚天舒,也不過僅能和她打個平手,但那婦人想要騰出來偷發暗器,卻也不能。

    再過片刻,衛天元忽地有點頭暈目眩的感覺。原來這婦人雖然騰不出手來偷發暗器,但她的拐杖卻是在一種藥水中浸過的。這種藥水的主要成分,就是可以用來提煉迷香的香料。拐杖盤旋飛舞,這種可令人昏迷的香氣也就隨風擴散了。不過,氣味甚淡,在劇斗中的衛天元初時還未能覺察出來:

    若在平時,以衛天元的功力,即使是點燃的迷香,他吸進去也不怕暈倒,但此際他的功力已經打了折扣,雖然也還不至於暈倒,卻難免多少受點影響。

    楚天舒的功力遜衛天元一籌,所受的影響更大。筆杖相交,當的一聲,楚天舒的一支判官筆給她的拐杖打得從手中飛出。

    衛天元搶上去接應,以龍爪手抓她杖頭,左掌則是使出大摔碑手的功夫。這兩種功夫,都是齊家的絕技。但衛天元此際己是強弩之未,強力施為。自己也沒有把握是否抵擋得住那婦人龍頭拐杖的一擊。

    忽然從風中傳來一個柔和悅耳的聲音,有人輕宣佛號,念道:「阿彌陀佛!」

    聲音雖然柔和,那婦人卻是不由得心頭一震了。衛天元抓住她的杖頭,大摔碑手當中一擊,咋嚓一聲,那根龍頭拐杖斷為兩段。那婦人拋開手中的半截拐杖,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數丈開外,退入林中,轉瞬不見。

    衛天元一擊得手,氣力也差不多用盡了,此時連手腳都似乎不聽使喚了,哪裡還能去追。

    衛天元喘息稍定,叫道:「多蒙前輩相助,可否容我們拜見?」

    荒林寂寂,沒有回答。

    楚天舒好像自言自語,說道:「一定是那個老尼姑。」衛天元道:「哪個老尼姑?」楚天舒道:「就是趙青眉這妖婦說的那個老尼姑。」

    此時他們方始有空回過身來,只見趙青眉躺在雪地上,動也不動。衛天元用半截拐杖撥一拔她;發覺她的身體僵硬,毫無反應,這才知道她是早已死了。

    楚天舒道:「自作孽,不可活!」用

幻劍靈旗
幻劍靈旗
《幻劍靈旗》,是著名武俠作家梁羽生所寫的一部武俠小說。連載時約三十回,後出版時因故一分為二,分為《劍網塵絲》和《幻劍靈旗》兩部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