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花落水流幾番離合絲連藕斷難說恩仇

    浮沉道力未能堅,世網攫人只自憐。

    誰解古今都是幻,大槐南畔且流連。

    ——胡大川幻想詩之一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惟悴。

    他是誰?

    有人說他是天下第一劍客,有人說他只配名列第三。

    但不管是第一還是第三,只要他一出現,就能令得武林震動!

    「這二十年來,從來沒有像他這樣膽大妄為的劍客!」這是江湖「萬事通」申公達對他的評語,這評語倒是沒人懷疑的。

    他的膽大妄為,只要提起一樁就夠了。

    二十年前,他曾與武當五老比劍,武當派的劍術是人們公認為各大門派之首的,但他,當時只不過是二十歲剛剛出頭的他,只憑手中一把青鋼劍,就與武當五老斗得兩敗俱傷。

    在這場比劍過後,他雖然就此失蹤,但「齊勒銘」這個名字,江湖上已是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了。

    齊勒銘就是齊勒銘;天下只有一個齊勒銘,用不着替他加上任何銜頭。這名字的本身就有令人眩目的光輝,只說這三個字已經足夠。

    但現在,他卻是步履蹣跚,目光呆滯,形容惟悴,毫無神采可言,而且還要靠一個女人扶他走路,走在什剎海的湖邊。(什剎海是北京城內的一個人工湖)

    這女人是他的妻子?還是他的情人?

    都是,都不是。他與她有夫妻之實,卻無夫妻之名;他們曾經患難扶持,不能說是「逢場作戲」,但他心裡愛的還是他的前妻。

    他的前妻是武林中的「名門淑女」莊英男,這個女人卻是江湖上「臭名昭彰」的「穆氏雙狐」之一的穆娟娟。

    穆娟娟剛在不久之前,用酥骨散廢了他的武功(詳情見拙作《劍網塵絲》),此時也不知是在後悔還是想要給他安慰,低聲說道:「勒銘,你還在怨我麼?」

    齊勒銘只能苦笑,還能說些什麼?

    他的心已如槁木,還何在乎這副軀殼?

    令得他心情如此落寞的,不僅是因為他失掉武功。

    什剎海水平如鏡,兩岸垂楊夾道,湖面橋影流虹。可惜這美景他亦已無心欣賞。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掠影來。」二十年前,他也曾與莊英男在這湖邊漫步,而現在莊英男已是揚州大俠楚勁松的妻子了。

    是恩,是怨?是幻,是真?他的心頭藏着莊英男的影子,眼前卻是把一生都付託給他的穆娟娟,這兩個人誰對他更好一些?

    他本來是天下第一劍客,現在卻是連氣力也使不出來的廢人。

    恐怕也只能把過去當作一場幻夢了,但恩,怨,真,幻,又豈易言?

    穆娟娟卻道:「其實,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我一生一世服侍你,你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安安樂樂過下輩子,這不勝於你在江湖流浪,時刻都得提心弔膽過日子嗎?」

    她說的確是心裡話,只要能夠服侍齊勒銘,就是她最大的滿足。但齊勒銘可不是她所能「羈勒」的,唯有毀掉他的武功,才能使得他永遠離不開自己。

    花落花開,幾番離合;絲連藕斷,難說恩仇。齊勒銘還有什麼好說呢,他只能苦笑道:「娟娟,你現在可以放心了。但願如你所言。」

    五老尋仇

    可惜卻有人不許他「安安樂樂」的過活,穆娟娟那番「一廂情願」的話,剛剛說過,還未到一盞茶時刻,那些不許他過安樂日子的人就來了。

    來的是五個黑衣道士。

    齊勒銘認得四個,他們是武當五老中的玉真子、玉玄子、玉洞子和玉虛子。還有一個年青道士是他未見過的,但既然是與玉真子等人同來,自必也是武當派中的人物了。

    玉虛子走在最前頭。

    他在齊勒銘面前站定,眼睛裡充滿仇恨。

    「齊勒銘,我中了你的毒針,居然還能夠活着回來找你算帳,你想不到吧?」玉虛子道。

    齊勒銘淡淡說道,「我想得到的,因為我知道有楚天舒給你解藥,但你恐怕還不知道,我本來可以殺掉楚天舒的,殺掉楚天舒,他就不能救活你了,但我井沒有殺楚天舒。」

    玉虛子冷笑道:「哦,如此說來,我倒是應該領你情了?因為你可以殺我而不殺我,你可以殺楚天舒而不殺楚天舒,我才有機會得到他的解藥?嘿、嘿,你真聰明,大概你也早已料到會有今日之事了!」言下之意,齊勒銘是因為早已料到他們有今日大舉前來尋仇之事,故而他當日才沒有把事情做絕,好留下一線香火情的。

    齊勒銘抬眼望天,冷冷說道:「玉虛子,你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玉虛子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齊勒銘縱聲大笑,說道,「齊某平生作事,全憑好惡。我從不向人求情,也不要別人領我的情。老實告訴你吧,我不殺你,只因為你的死活,我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我用毒針刺你,也只是因為討厭你在我耳邊鼓譟!」

    玉虛子大怒道,「齊勒銘,你死到臨頭,還敢這樣看不起人!」

    齊勒銘道:「死活乃是另一件事情,真話我不能不說!我也不是看不起你,你能夠令我覺得討厭,已經是看得起你了!」

    玉虛子面色鐵青說道,「多謝你看得起我,我也老實告訴你吧,莫說我不相信你的鬼話,就算那天晚上,你當真曾對我手下留情,那也抹不掉過去的深仇大恨!」

    五個道士之中,以玉真子年紀最長,他咳了一聲,說道:「齊勒銘,二十年前,你和我們武當五老比劍,彼此都有損傷。如今我們是特地來了結這段梁予的,你若不願和我們比劍,唯有你自廢武功!」

    穆娟娟想說話,但給齊勒銘眼神一瞪,穆娟娟深知他的脾氣,只能在心裡嘆一口氣,話卻是不敢說出來了。

    齊勒銘淡淡說道:「當日你們武當五老一齊動手,都殺不了我齊某一人,想必你們是引為武當派奇恥大辱了。所以你們今日要來殺我,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只是還有一老呢?」他把眼望向那個年紀最輕的道士。

    玉真子道:「他是我的師侄,敝掌門師兄玉頂真人十年前已經仙去了。」

    那年輕道士道:「玉頂真人就是我的師父,我是來給師父報仇的!」

    齊勒銘道:「哦,你的師父十年前去世,那亦是說,他是在和我比劍之後十年才死的了?」

    那年輕道士道:「家師雖然是在比劍之後十年方始仙去,但若不是那次比劍被你所傷,他老人家最少還可以多活三十年!」

    齊勒銘道:「所以你就要把這筆帳算在我的頭上了?不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那年輕道士道:「齊勒銘,無論你怎樣強辯,這殺師之仇,我都是非報不可!」

    齊勒銘道:「我並沒有強辯啊,我早已說過,你們要向我報仇是應該的了。只不過……」

    玉虛子道:「不過什麼?」

    齊勒銘道:「你們五個人都要報仇,我只有一個身子。我是在想,應該由誰取我性命的好?論仇恨之深,我似乎應該讓你殺我,但這位小師父是要報殺師之仇的,似乎我的性命又應該交給他才對。」

    玉虛子冷笑道:「不必你來替我們操心,我們武當五老如同一體,你死在我們哪一個人的手上都是一樣!」

    說話之間,武當五老已經布成陣勢,年紀最長的玉真子道:「玉頂師兄,今日是我們武當五老來與仇人算帳,有你的徒弟在場,也如你在場一樣。你放心吧,這次我們必定能夠手刃仇人!」

    齊勒銘淡淡說道:「你是否還要舉行儀式,向令師兄在天之靈默禱,求他保佑你們?」

    玉真子不理會他的嘲笑,對那青年道士道:「沖靈師侄,你是代表我們的掌門師兄的,請你居中。」那青年道士稍稍躊躇片刻,說道:「好,小侄盡力而為。」走上主位。

    陣勢布好,已經把齊勒銘圍在當中了。齊勒銘還是意態悠閒,背負雙手,抬眼望天。

    玉真子喝道:「齊勒銘,你為何還不亮劍?」

    齊勒銘喝道,「為什麼要我亮劍?」

    玉真子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空手和我們比劍嗎?」

    玉虛子喝道:「武當五老豈能容人如此輕視?你不拔劍也不行!」

    齊勒銘道:「你們要來殺我,儘管來殺好了!要強逼我做什麼事情,那可不行!」

    玉虛子道:「齊勒銘,你也算是武林中的一號人物,想不到你會耍這種撒賴的手段。」他只道齊勒銘藉口不屑與他們比劍,以求免禍。

    齊勒銘道:「真是奇談,我不拔劍,束手就戮,對你們不更好嗎?為何還不動手?」

    玉虛子把眼睛望着玉真於,好像在問:「師兄,怎辦?」

    要知武當五老是何等身份,五人聯手,已經是有失面子了,如何還能聯劍對付一個手無寸鐵之人?

    更何況,他們上一次是和齊勒銘比劍斗得兩敗俱傷的,這次就必須是比劍勝了齊勒銘方能挽回面子。

    玉真子不覺也是大感躊躇,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那青年道士道:「師叔,他耍無賴手段,難道咱們就不報此仇了嗎?」

    玉真子雙眉一豎,沉聲說道,「沖靈師侄,你說得對!」喝道:「齊勒銘,我數到三,你若還不拔劍,那可休怪我們不客氣了。一、二、……」

    穆娟娟忽道:「他不能拔劍,你們也不應殺他」」

    玉真子、玉虛子同時發話,一個喝道:「他為何不能拔劍?」一個喝道:「為什麼不應殺他?」

    齊勒銘也在喝道:「娟娟!」

    他這一喝,聲音遠不及這兩個道士的洪亮,但穆娟娟已是聽得心頭一震,不敢作聲了。

    齊勒銘緩緩說道:「大丈大生而何歡,死而何懼?……」他話猶未了,那青年道士已在冷笑說道:「你也算得是大丈夫麼?」齊勒銘不理會他,自顧自的往下說道:「不錯,許多人把我當作魔頭,他們害怕我而又看不起我。但我是不能自輕自賤的,我就是死了,也要死得像個大丈夫。決不能失了我齊家的體面!」

    玉虛予冷笑道:「虧你還敢誇耀家門!不錯,你的爹爹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倘若不是出了你這個不肖之子,齊家也的確是值得誇耀的世家。哼,不說別的,就說跟前之事吧,你對我們使出這樣無賴的手段,先就玷辱了家門!」

    齊勒銘道:「你懂什麼,你可以殺我,但可不能禁止我和娟娟說話。我是對娟娟說的,不是對你們說的。娟娟,正因為我是齊家的兒子,所以須挺着腰死去,才能無愧齊家,你懂了嗎?」

    穆娟娟是懂得他的意思的。本來她想對「武當五老」說明,齊勒銘的武功早已廢了,用不着他們來勒令他「自廢武功」。但如今她已懂得了齊勒銘的意思,這話可就不能說出來了。因為說了出來,就等於是替齊勒銘向對方求情。而齊勒銘是死也不能向對方求情的!

    她心痛如割,只恨自己做錯了事,不該一早就捏碎了齊勒銘的琵琶骨了。

    「早知如此,我應該讓他暫且保留武功的。只要他琵琶骨未碎,我給他服下酥骨散的解藥,他還可以和武當五老比劍。如今琵琶骨已碎,那是沒有靈藥可續了!」穆娟娟心想。

    後悔已經遲了,怎麼辦呢?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死!」她忽然想起了和齊勒銘定情之夕的盟誓,心中已是得了主意。她緩緩的回過身,緊緊的靠着齊勒銘。

    齊勒銘忽道:「你們只是找我算帳吧?」

    玉真子道,「不錯!」

    齊勒銘道:「那麼,此事就與她無關了,你們……」

    話猶來了,穆娟娟已是打斷他的話道:「齊郎,今日之事,都是我累你的。你怎能說這樣的活,事到如今,難道你還要分什麼你的我的嗎?」

    「今日之事,都是我累你的!」這句話,齊勒鉻當然是聽得懂的,但玉真子卻聽不懂。他怎想得到穆娟娟早已捏碎了齊勒銘的琵琶骨呢?

    因此,他反而點了點頭,對穆娟娟道:「不錯,雖然他是你的情夫,而他之所以弄得身敗名裂,也是由你而起。但他和武當派的梁子,卻與你無關。今日之事,我們不是來評定你的人品,只是來找他算帳。所以,你是可以走的。五虛師弟,你同意我放她走嗎?」由於玉虛子與齊勒銘結的梁子最深,而他和穆娟娟也有點過節,故此玉真子徵求他的意見。

    玉虛子道:「我同意。」接着面向穆娟娟說道:「華山派掌門被害之事,你是脫不了嫌疑的。那日在華山之上,我本來也想把你擒下的。但現在我卻不想對付你了。華山之事,有華山派的門下弟子來管,用不着我來越俎代庖。我們講究的是恩怨分明,今日我們來找齊勒銘算帳,只要你不助他,你走你的吧!」

    他們以為已經是網開一面了,穆娟娟是懂得時務的,當然會走。哪知穆娟娟非但不走,反而和齊勒銘靠得更近了。

    齊勒銘道:「娟娟,這可不是我為你向他們求情的,他們要你走,你就走吧!」

    玉虛子也道:「咦,我們已經網開一面,為何你還不走?」

    穆娟娟一挺胸膛,毅然說道:「你們也已經知道是我累得他身敗名裂的了,我與他生則同生,死則同死!你們要殺他請先殺我!」

    齊勒銘面對武當五老的長劍,傲然不懼。唯一令他放心不下的只是他的女兒——齊漱玉。

    齊漱玉獨自走向市區,想起剛才的事情,自己也覺得有點好笑。她竟然以女兒的身份,替父親撮合了一段姻緣,而那個女人,在不久之前,還是她所深惡痛絕的。

    「我作弄了爹爹,爹爹是怪我呢還是感激我呢?晤,我想爹爹多半是在發了一頓脾氣之後,心裡還是感激我的。他會發現穆阿姨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人,我這樣做對他有好處,對媽媽也有好處的。

    「爹爹和媽媽的婚姻本來是不幸的婚姻,但能夠有這樣一個結局,對他們來說,也可以說是各得其所了。

    「媽媽當然是喜歡地現在的生活,不喜歡再回到齊家的。

    「而我呢,我有兩個媽媽,那也不錯呀!」

    想到了對各方面都有好處,她不覺大為得意,似乎她的「惡作劇」也變成了「得意的傑作」了。

    不過在得憊之中也有幾分惶惑。

    因為她現在開始想到了衛天元了。

    在她的心目之中,衛天元的地位本來比她的父親還更重要,(雖然她自己也許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但事實卻是這樣。)現在,父親的事情已經不用她「操心」了,她對衛天元的思念就更加深切了。

    她已經從穆娟娟口中知道,姜雪君口中說的那個「古怪女子」名叫上官飛鳳,而這個上官飛鳳是可以幫她找到衛天元的。

    「這位上官姐姐為什麼還不來找我呢:雪君姐姐說她神通廣大,我不找她,她也一定會找到我的。」

    不知不覺,已是踏入市區了,她一直等待有「奇蹟」出現,但那個神通廣大的上官飛鳳仍然沒有在她面前出現。

    她急於和師兄會面,實在沒有耐心再等待「奇蹟」的降臨

    她打開穆娟娟給她的那張字條,上面寫有一個地址。這是上官飛鳳的地址。

    穆娟娟說有兩個辦法可以找到上官飛鳳,一個是到這個地方去找她,找不到的話,就去震遠鏢局。即使她下在膘局,也可以打聽到她的消息。穆娟娟還說,衛天元甚至也有可能藏在震遠鏢局。關於後者,姜雪君也說過同樣的話。

    她從來沒有見過上官飛鳳,也想不通這個上官飛鳳怎的忽然變成了衛天元的密友,她不僅有點感到不大舒服,而且有點惶惑不安的感覺了。

    震遠鏢局就不同了,總鏢頭湯懷遠是她小時候曾經見過的人。何況她的師兄也有可能就在震遠鏢局。

    按常理來說,與其去找一個陌生人幫忙不如去找熟人,但她在反覆思量之後,還是寧願去找上官飛鳳。

    因為在震遠鏢局裡,有她害怕見到的人。

    她已經知道揚州大俠楚勁松是在震遠鏢局養病的,他的家人也在那裡。

    以前她只知道楚勁松是「揚州大俠」,是她的朋友楚天舒的父親。

    現在她卻知道了多一件事情,楚勁松也是她母親的現任丈夫。

    楚勁松是給她的父親打得半死不活的。

    楚勁松的妻子(亦即她的母親)是給她的父親擄去,但現在又已回到楚勁松身邊的。

    雖說她的爺爺曾對楚天舒有救命之恩,雖說她的父親也曾對楚勁松有過贈藥之德,但兩家的仇恨能解得開嗎?

    不是沒有母女之情,但在這樣情形底下,要是讓她在楚家見到自己的母親,她也的確是會感到十分尷尬的。

    兩家恩怨糾纏,真的是「剪不斷、理還亂」啊1

    她躊躇再三,結果還是按照穆娟娟給她的地址,去找上官飛鳳。

    她的衛師兄最少也有一半可能是在那裡。

    天色已經入黑了,她急於知道衛天元的消息,連忙加快腳步。但她可沒想到,黑暗中已經有人注意她的行蹤。

    她也沒有想到,她自以為是「得意的傑作」已經變成了悲劇。

    她以為是替父親撮合了一段姻緣,卻不知道她的父親正是給她所要撮合的人捏碎了琵琶骨。

    她以為父親和穆娟娟可以共享晚年,哪知道他們現在正是面臨死亡的深淵。

    唉,要是她知道這些,她一定要走回頭路,怎能還像現在這樣走得如此輕鬆?

    現在她是帶着好奇而興奮的心情,按址找人的。好奇是想去看一看那個上官飛鳳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奇女子?興奮是她有可能很快就見得到她的「衛大哥」了。

    當然,她也還未知道,她的「衛大哥」如今也仍然是身處險境的。

    這幾天來她歷經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如今她又要到一個神秘的地方去會見一個神秘的人物(上官飛鳳)了,在這個地方能夠找到她所需要的謎底麼?

    楚天舒也在找尋一個謎底。

    不過不是他自己要去的,是湯懷遠求他去的。

    他希望楚夭舒能夠為他揭開這個謎底,因為這個「謎」困擾他已經有十多年了,而現在,更是到了他必須知道「謎底」的時候。謎底一日不揭開,他就一日不能安枕。

    現在湯懷遠就在密室之中和楚天舒說起這個謎樣的人物。

    「你已經認識了我們鏢局裡那位年紀較大的王鏢頭吧?」

    「你說的是王大鵬嗎?」楚天舒道。

    湯懷遠道:「不錯,你覺得這個人怎樣?」

    楚天舒道:「他似乎根少說話,也似乎是極力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

    湯懷遠贊道:「世兄真好眼力,你已經注意到了!」

    楚天舒道:「我注意到什麼?」

    湯懷遠道:「你注意到了他避免別人注意。你說得不錯,他一向沉默寡言,做事一向也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

    楚天舒道:「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平庸的人!」

    湯懷遠道:「你還看出了一些什麼?」

    楚天舒道:「他的雙眼炯炯有神,但一當他發覺有人注意他的時候,他就顯出呆鈍的樣子。我猜他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武功方面也是如此。」

    湯懷遠道:「你的觀察很仔細,但你猜得出他是什麼人嗎?」

    楚天舒道:「我猜不出。」

    湯懷遠道:「我最近才知道他就是十多年前曾在黑道上稱雄的鷹爪王!不過由於他是獨腳大盜,每次做案也都是做得乾淨利落,認識他的人不多。」

    楚天舒吃了一驚道:「以鷹爪王的身份,怎的會到你們鏢局來當一個普通的鏢師?」

    湯懷遠道:「而且一做就做了十幾年呢!這不是一個難解的謎麼?」

    楚天舒道:「你懷疑他是你的仇家派來臥底的?」

    湯懷遠道:「不一定是我的仇家,但他背後那個人一定比我的任何仇家還更可怕!」

    楚天舒一聽就懂,說道:「不錯,能夠差遣鷹爪王來做一個小鏢師的人,當然是有權有勢的了。但湯叔叔,你告訴我這件事情,是為了什麼?」

    湯懷遠道:「你肯不肯幫我一個忙?幫我去揭開他的身份之謎,不是他過去的身份,是他現在的身份。」

    楚天舒道,「怎麼去揭開?」

    湯懷遠道:「我們已經發現了他的一個秘密。……」

    他關上窗,壓低聲音繼續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昨天來個陌生人,那人走了之後,他也不告訴我一聲,就悄悄離開鏢局,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楚夭舒皺眉道:「你要我找他回來?」心想京城這樣大,要找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談何容易。

    湯懷遠道:「不是。他的行蹤我們是已經知道了的。假如只是要找他回來,那就用不着你了。」

    楚天舒道,「好,那麼請你說下去,只要是我力之所及,我絕不推辭,」

    湯懷遠繼續說道:「由於我早已懷疑他,我也安排有人暗中監視他的。跟蹤他的人發現他走進西長安街一同古老大屋,就一直沒有出來。」

    楚夭舒道,「你是要我去把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湯懷遠道:「不錯。他應該昨晚回來的,直到現在還沒回來,那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出了事,甚至已喪了命。一是那個地方是他們的秘密機關,他在那裡另有重大圖謀,這圖謀說不定就是要對付我這鏢局的。倘若他背後的主子真的是要毀掉我這鏢局,當然他就毋須急急回來了,要回來,也是以新主人的身份回來了。」

    楚天舒吃驚道:「有這樣嚴重嗎?」

    湯懷遠嘆道:「但願不致如此,卻也不可不防!你知道,這兩天在我們鏢局發生的事情,恐怕是會給某些人拿作把柄的。比如說,前兩天徐中嶽的女兒在這裡和你的妹妹一同出走,聽說穆統領的大公子後來就是為了去追她們回來而失蹤的,這件事情若是穆統領追究起來,就可以牽連我們的鏢局。」

    楚天舒道:「你懷疑他是去向穆統領告密?」

    湯懷遠道:「我還不敢斷定他是否是穆統領的人,但必須查明真相,我才能放心。」

    說至此處,湯懷遠站起來道:「鷹爪王武功非同小可,我手下那些鏢師,恐怕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我又不便親自出馬,想來想去,只有老弟才能幫我的忙。」說罷,對楚天舒作了一揖。

    楚天舒連忙還禮,說道:「湯叔叔,你大看得起我了。小侄本領低微,只怕也是難當重任。」

    湯懷遠道,「世兄,你莫客氣。你的家傳點穴功夫,正是鷹爪功的克星。論輕功,你也比他高明得多。不過,有一件事我不能瞞你,先和你說清楚,去或不去,你再決定。」

    楚夭舒道:「叔叔請說。」

    湯懷遠道,「鷹爪王和那陌生人密室私語之時,是有人在窗外偷聽的,此人不敢靠近去聽,聽得不大清楚。但聽得那陌生客人好幾次提起一個人的名字。」

    楚天舒道,「什麼人的名字?」

    湯懷遠道:「齊勒銘!」

    楚天舒吃了一驚,默不作聲。

    湯懷遠道:「但奇怪得很,那人的口氣像是要鷹爪王幫他去害齊勒銘的,但因為偷聽的人聽不清楚,他們在說到關鍵之處,說得又特別小聲,更是模糊不清。所以也可能與偷聽者所揣測的意思剛好相反,說不定齊勒銘就是他門的同謀者也未可知。但不管是正是反,齊勒銘也很可能就是在那個地方。」

    楚天舒過了好一會子方始說道:「我不是怕齊勒銘,不過……」

    湯懷遠道:「你不放心令尊嗎?」

    楚夭舒道:「這倒不是。家父的傷已經好了四五分,家母亦已回來。不過,叔叔,你也知道,齊勒銘是家父的仇人,這件事我想和家父先說一聲。」

    湯懷遠道:「這是應該的。你去吧。」心裡卻在想,要是說給楚勁松知道,只怕楚勁松多半是不肯讓兒子去冒這個險的了。

    楚勁松正在房間裡和妻子閒談,他的傷已經好了一半,但眉字之間,仍是藏着優郁,並不因為有妻子作伴,精神就比較好些。

    他忽然嘆了口氣,說道:「我真不知道齊勒銘是怎樣的人?」

    莊英男道,「你覺得他這次肯放我回來是很奇怪吧?」楚勁松默然不語。

    莊英男低聲道:「你還在恨他嗎?」

    楚勁松苦笑道:「他打傷了我,又救了我的性命,我也不知道是該恨他還是該感激他?」

    莊英男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楚勁松忽道:「我想我還是該感激他的。」

    莊英男道:「為什麼?」

    楚勁松道:「因為他不但救了我的性命,也救了你的性命。」

    莊英男道:「你怎麼知道他救了我的性命?」

    楚勁松道:「我怎能不知道,當時你是中了銀狐的毒針的,要不是他給你解藥,你焉能活着回來?」

    莊英男道:「松哥,你只說對了一半。」

    楚勁松道:「是哪一半說錯了?」

    莊英男道:「用毒針射我的是金狐,不是銀狐。」

    楚勁松道,「金狐不是銀狐的姐姐嗎?據我所知,她好像是嫁給了白駝山主字文雷的。」

    莊英男道,「不錯,但他們夫婦如今卻是正在京師。」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也是你猜錯了的;給我解藥的人並不是齊勒銘。」

    楚勁松道:「那是誰?」

    莊英男道:「正是金狐自己。」

    楚勁松道:「哦,真是意想不到!」

    莊英男等了一會,沒見他說下去,便道:「松哥,你為什麼一直沒有問我,那天我是怎樣能夠活着回來的經過?」

    楚勁松道:「經過情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活着回到我的身邊。」

    莊英男道:「你以為是他放我回來的嗎?」

    楚勁松道:「難道不是嗎?」

    莊英男道:「要這樣說也未嘗不可,但事情也沒這樣簡單!」

    楚勁松咬着嘴唇澀聲道:「我不想知道。」

    莊英男對他笑了一笑,搖搖頭。

    楚勁松道,「你是有些話要和我說的吧?」

    莊英男道:「不錯,但只怕你多心。」

    楚勁松伸手與她相握,說道:「我們已經做了十多年夫妻,你的心是怎樣對我,我還能不知道嗎。我沒問你詳情,只是怕你多心。」

    莊英男道,「松哥,多謝你信得過我。好,既然咱們都不會多心,那天的事情,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訴你了。」

    她把那天的遭遇說給丈夫知道。

    那天她中了毒針,本已是不省人事的,後來得到齊勒銘將真氣輸入她的體內,方始漸漸有了知覺。

    「他和那個宇文夫人說話的時候,其實我是已經恢復知覺了的,但我仍然裝作昏迷未醒,瞞過了他們。那個字文夫人,就是銀狐的姐姐金狐,我也是從他們的談話之中,才知道用毒針射我的人不是妹妹而是姐姐的。

    「後來,金狐給我服下解藥,那時齊勒銘已經不在場了。金狐叫一個僕人用馬車載我出城,我在服了解藥之後半個時辰,方始裝作剛剛醒來,我一醒來,那僕人對我說了幾句警告的話,就把我推下馬車,叫我自己回家了。嗯,你想不到吧,事情就是這樣簡單。」

    楚勁松道,「表面好像簡單,其實卻是大不簡單,對嗎?」他頓了一頓,加上一句道:「我想金狐總不會毫無所得,就肯放你回來吧?」

    莊英男道:「不錯,他是在答應了金狐的條件之後;金狐才肯放我回來的。」

    楚勁松道:「金狐的條件是什麼?」

    莊英男道:「我不知道。我是在他們說到一半的時候,方始完全恢復知覺的,前面的話,聽得不清楚。似乎是齊勒銘答應為她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由金狐指定。我想,總不會是好事情吧?」

    楚勁松道:「如此說來,他對你可是真的不錯,你別多心,我不是吃他的醋。我只是在想,以他這樣倔強的人,卻肯為了你的緣故,向別人屈服,這對他來說,恐怕是很少有的吧?」

    莊英男道,「或許是他干生的第一次也說不定。」接着嘆道:「其實,他之所以弄到今日的地步,我也有部分責任的。」

    楚勁松道:「我知道,當年他是因為受不住你的冷落才離家出走的。」

    莊英男道:「我知道你不會多心,但我還是要多說一句,我只是可憐他,並不是後悔和他分手。當年我逼於父命嫁了給他,本來就是一個錯誤的婚姻。」

    楚勁松道:「我不會多心的,我也想多問你一句,你現在不僅是可憐他,還為他擔心吧?」

    莊英男黯然道:「不錯,當年他最少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我而離家出走,以至誤入歧途,鬧得身敗名裂。如今他又為了不讓我落入金狐之手,以至向金狐屈服,我實在擔心,他會不會重蹈覆轍呢?」

    莊英男心潮澎湃,不覺暗自想道:「過去這段孽緣,累了他也累了我。不過,我如今已經有了松哥,卻是比他幸運多了。」又再想道:「那個銀狐穆娟娟其實也不算太壞,要是他們能夠結成夫婦,那就好了。嗯,到了那時,只要他不再把過去那段孽緣放在心上,我倒希望有一個像他這樣的哥哥。只不知道松哥是否也能如我一般不存芥蒂?」

    楚勁松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握着她的手道:「我確是比齊勒銘幸運得多,如今你已回到我的身邊,我與他過去的仇怨亦已是一筆勾銷了。嗯,說老實話,假如大家都能夠忘掉過去的事情:我倒覺得他是個大可一交的朋友。」

    莊英男忽道:「如果他有危難,你願意幫忙他嗎?」

    楚勁松道:「他打傷我又救了我,恩怨已是相抵。他肯讓你回到我的身邊,認真說來,我還欠他的情呢。我已經說過,我願意將他當作朋友,當然也就願意幫他的忙。不過,他的武功如今已是天下第一,遠勝於我,又怎需要我幫他的忙。」

    莊英男的眼睛閃出喜悅的光芒,說道:「你能夠這樣想,我已經很歡喜了。話恐怕也不能那樣說的,你知不知道,在我的眼中,你比他強得多!」

    楚勁松道:「哦,你真的是這樣想嗎?」

    莊英男道:「不錯,我指的不是武功。他的武功雖然是比你強,但他的心靈卻很脆弱。嗯,不知怎的,我好像有個預感,說不定真有那麼一天,他需要我們的幫忙。」

    楚勁松道:「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也決不會令你失望。咦,好像有人來了,你看看是誰?」

    莊英男打開房門,說道:「沒有人呀!」話猶未了,就聽見腳步聲了,莊英男笑道。「松哥,到底是你比我強,你的身體還未完全康復,就聽得見遠處的腳步聲,是湯總鏢頭來看咱們。」跟着就聽見湯懷遠哈哈笑道:「楚大俠,恭喜你復原得這樣快。我沒有什麼事,只是來看看你的。」

    楚勁松覺得有點奇怪,心裡想:「好像另外還有一個人,難道是我聽錯了?」

    他沒有聽錯,的確是有另外的一個人,這個人而且還是早已來了的。只因這人來時腳步很輕,走對方始給他察覺聲息。

    這個人不是別個,就是他的兒子楚天舒。

    楚天舒也不是存心偷聽的,只因他剛好聽見父親和繼母談及齊勒銘,他不好意思進去,又忍不住好奇心,只好躲在外面偷聽了。

    如今他已經知道父母的心意,而湯懷遠也恰好此時來了,他不願意給父母知道,便即溜走。

    「爹爹都相信得過齊勒銘,料想他也不會把我當作敵人了。他是不是和鷹爪王混在一起呢?即使不是為了湯叔叔,我也應該去查個明白了。不過,若是給爹爹知道,爹爹一定會為我擔心的。我既然知道他對齊勒銘的心意,這件事就當作是我替他去做吧。」

    「還是不要告訴爹爹的好。」他作出決定,便即按照湯懷遠給他的那個地址,獨自去打聽消息。

    找尋「謎底」

    齊漱玉也在按照穆娟娟給她的那個地址,獨自去找尋「謎底」。

    大門緊閉,她怕驚動附近民家,一看這條冷巷裡沒有人,立即施展輕功,逾牆而入。

    她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一路穿堂入室。

    她已經知道上官飛鳳武功很高,有人進入她的房子,料想她是應該發黨的。因此她隨時準備上官飛鳳會走出來盤問她。甚至還想試一試上官飛鳳的武功,然後才把自己的來意和身份告訴上官飛鳳。

    哪知穿堂人室,竟是無人攔阻。

    古屋森森,她不覺有點害怕了。正想退出去,忽然發現一間房子的牆壁上有道「暗門」。這道「暗門」是有人打開而又掩上的,但只是虛掩,未落機關,所以才給她發現。

    神秘的地方,神秘的人物,如今又發現了一條更具神秘氣氛的地道,她的膽子雖然大,也不禁有所躊躇了。

    但他的害怕抵消不了她的好奇心,她想,「姜姐姐和穆阿姨都說那位上官姑娘是在這個地方,而那位上官姑娘是會幫我的忙的。姜姐姐和穆阿姨總不會騙我上當吧?」她大着膽子,亮起火招,走進地道。

    走到地道盡頭,是一間房間,她提心弔膽的走進去,突然發現兩個人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

    她嚇了一跳,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死了沒有。定眼看時,又發現其中一人是肢了一足的,在這人的身邊有一根碗口般粗大的鐵拐。

    她記得了大叔和她說過的黑道中的著名人物,其中有一個名叫李力宏,渾名就是叫做「鐵拐李」的。

    「咦,這不是鐵拐李嗎?」她大驚之下,不覺失聲叫了起來。鐵拐李是黑道中著名的人物,那麼另一個人恐怕也是和他身份相等的黑道高手吧。

    地道的陰森氣氛本來足以令人心悸,加上這兩個不知是死還是活的黑道高手躺在地上,饒是齊漱玉膽大,也不禁毛骨聳然。

    「這裡有活人沒有?」她大着膽子喝道。

    迸出了最後一點火花,她的火摺燒到盡頭,熄滅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個人道:「當然有,連我在內,共有三個活人!」

    齊漱玉連忙拔劍,一招「夜戰八方」,護着身體。那黑影並沒撲來。

    她定了定神,突然發覺這人的聲音好生熟悉,呆了一呆,叫道,「你是楚大哥?」

    光明重現,那個人點起了原本掛在屋內的一盞風燈。

    看清楚了,不錯,果然是楚天舒。

    「哼,你真壞,我已經給這兩個不知是死是活的傢伙嚇得一顆心都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你還躲在暗處嚇我!」齊漱玉嗔道。

    「我不存心嚇你的。」楚天舒說道:「我也是剛來了一會兒,你進來的時候,我恐怕你是這兩個傢伙的黨羽,」

    「你見過上官飛鳳沒有?」齊漱玉最急於知道這件事情,二話不說,開口就先問她。

    楚天舒怔了一怔:「上官飛鳳,誰是上官飛鳳?」

    「哦,你不知道這個人?」

    「不知道。這人是什麼人,因何你來這裡找她?」

    齊漱玉性子急,說道:「我想先聽你的,你既然不是來找上官飛鳳,你來這裡幹啥?」

    楚天舒道:「這兩個傢伙你認識嗎?」

    齊漱玉道:「我只認得其中一個是鐵拐李,不過所謂『認得』也只是猜測而已。丁大叔曾經和我說過這個人,說他是曾經橫行一時的獨腳大盜。這人形貌和丁大叔說的那個鐵拐李相似。」

    楚天舒道:「另一個人我可是真的認識的,他是和鐵拐李齊名的黑道高手鷹爪王。我就是為了鷹爪王來的。」

    「你和他有仇?」齊漱玉問道。

    楚天舒道:「往日無冤,近日無讎。」

    齊漱玉道:「那你為何找我?」

    楚天舒道:「因為他有雙重身份。」

    齊漱玉道:「哦,雙重身份?他另一個身份是什麼?」

    楚天舒道:「是震遠鏢局的一名普通鏢師。最近湯總鏢頭發現他的行蹤可疑,故而叫我來此偵察。」

    齊漱玉一聽他是剛從鏢局來的,不待他解說來龍去脈,便即間道:「鷹爪王的事情我不想知道那麼多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我的衛師兄到過鏢局沒有?」

    楚天舒道:「沒有呀!誰告訴你他要來震遠鏢局的?」

    齊漱玉大失所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半晌問道:「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楚天舒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一來到就發現他們是這個樣子了。看來他們是着了什麼迷香,並未斃命。」

    說至此處,他忽地轉過話題,問齊漱玉道,「你爹爹呢?」

    齊漱玉道,「你問我爹爹幹嘛?」

    楚天舒道:「沒什麼。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和令尊一起來的。」

    齊漱玉道:「本來我是和他一起的,但如今他已是另有去處了。」

    楚天舒道:「是否在白駝山主那裡?」

    齊漱玉吃了一驚道:「你已經知道了。」

    楚天舒道:「約略知道一些。」

    齊漱玉道:「他們早已鬧翻了。但你也不必擔心,他是不會再向你家尋仇的了。」

    楚天舒道:「我知道。我也並不是擔心令尊尋仇才要知道他的行蹤的。你可以告訴我,他是去了那裡嗎?」

    齊漱玉道:「這個、這個……」

    楚天舒道:「你不願意告訴我嗎?信不信由你,我只是關心令尊,別無他意。」

    齊漱玉道:「多謝。但我只能告訴你,他現在已是另有安身立命之所,用不着你替他擔心了。」

    楚天舒隱隱猜到幾分,說道:「令尊若肯從此歸隱名山,那也是一件好事。對啦,現在應輪到你會訴我了,你說的那個上官飛鳳又是什麼人?」

    齊漱玉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人,是雪君姐姐叫我來這裡找她的……」

    楚天舒道:「啊,雪君你也見着了。」

    齊漱玉笑道:「你這位師妹很是不錯,怪不得在洛陽之日,你曾經為了她和衛師兄爭風呷醋。」

    楚天舒道,「你這丫頭真是不知高低上下,竟敢在我的面前也耍油嘴。你再胡說八道,瞧我不好好管教你!」

    齊漱玉道:「哎喲,你是我哪門子長輩?」

    楚天舒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好像在說:「你還不明白嗎?」齊漱玉翟然一省,不覺也笑了起來。

    楚天舒道:「你笑什麼?」

    齊漱玉道:「我覺得滑稽。」

    楚天舒道:「哦,滑稽?」

    齊漱玉道:「是呀,想不到你忽然變成了我的哥哥。這件事情豈不滑稽可笑?」

    楚天舒道:「你覺得我不配做你的哥哥?」

    齊漱玉道:「我倒是希望有一個哥哥,不過我總覺得你不像我的哥哥。」

    楚天舒道:「哦,你心目中的哥哥是什麼樣子的?」

    齊漱玉默然不語,半晌,低聲說道:「我不知道。」說罷,嘆了口氣。

    原來她是想起了衛天元,衛天元和她一起長大,一向把她作小妹妹看待。她心目中的「哥哥」是怎麼樣的?恐怕就是衛天元這個樣子吧?可是,她卻實在不願意衛天元這個樣子對她,她對衛天元失望,就正是因為衛天元太像她的哥哥啊!

    楚天舒怎能懂得她如此複雜的心思,說道:「我是和你開玩笑的,咱們不同父又不同母,那又何必理會什麼名份。你不喜歡以兄妹相稱,那我還是叫你做齊姑娘吧?」

    齊漱玉噗嗤一笑,說道:「這樣稱呼又太客氣了。你名份是我的哥哥,卻又不像我的哥哥,這才好玩呢!」

    楚天舒莫名其妙,道:「好玩?」

    齊漱玉道:「是呀。做哥哥是要愛護妹妹的,我有求於你的時候就叫你做哥哥,沒求於你的時候,就像以前那樣客客氣氣叫你一聲楚大哥。哥哥大哥,一字之差,卻有這麼微妙的分別,不好玩嗎?」

    楚天舒道:「客氣就顯得生疏,我不想做你的『大哥』,又不敢厚着臉皮做你『哥哥』,怎麼辦呢屍初時,他故意裝作一本正經的說話,說着說着,不覺也笑起來了。」

    楚天舒道:「咱們說正經的吧。我也不知道這裡發生的是怎麼的一回事情,但既然找不到那位上官姑娘;此地恐怕是不宜久留的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齊漱玉道:「回去,回去哪裡?」

    楚天舒道:「你的媽媽在震遠鏢局。」

    齊漱玉忽地低聲問道:「我的媽媽對你好不好?」

    楚天舒道:「雖然她是我的繼母,對我有如親生。」說至此處,他也壓低聲音問道:「玉妹,你不是在怪你的媽媽忍心拋棄你吧?」

    齊漱玉黯然道:「我不怪她。她是有權利追求她的幸福的。」

    楚天舒道:「相信我,你的母親是一個好母親。雖然她沒有對我說過她的心事,但我知道她平生最引以為憾的就是失掉了你。你不想去見見她嗎?」

    齊漱玉道:「我、我不知道。唉,自從我懂得人事開始,我就在想,別人家的孩子都有母親疼愛,要是我的母親還活着就好了。現在我知道她的下落了,我卻不知道,不知道……」

    楚天舒道:「你不知道,我知道!」

    齊漱玉一怔道:「你知道什麼?」

    楚天舒道:「我知道你其實是想念媽媽的,聽哥哥的活,和我一起回去吧。」

    就在此時,忽然聽見了腳步聲。

    齊漱玉道:「恐怕是那位上官姑娘回來了,咱們等一等再說。」

    不料來的並非女子,她話猶未了,就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冷笑道,「回去,你們還想回去嗎?」

    來的是字文浩。

    楚天舒喝道:「你是誰?」

    字文浩不理睬他,面對齊漱玉依然在冷笑道:「我以為你跟你爹爹回家,原來你是躲在這裡和小白臉幽會。嘿,嘿,這小白臉不知道我是你的什麼人,你告訴他吧。」

    楚天舒大怒斥道:「放你的屁,我是她的哥哥!」

    字文浩冷笑道:「你是她的哥哥?我告訴你,我才真的是她的哥哥。」

    齊漱玉道:「胡說八道,你是誰的哥哥?你是一頭癲蛤螟。是白駝山妖人生出來的癩蛤蟆!」

    字文浩縱聲怪笑:「你不認哥哥無所謂,認我做未婚夫就行了!你要回去只能跟我回去!儘管罵吧,你的天鵝肉我是吃定的了!」

    字文浩沒有說錯,他的確是想來吃「天鵝肉」的。

    齊漱玉一離開他家,他就暗地跟蹤,一直跟蹤來到這裡。

    齊勒銘和女兒中途分手,令他喜出望外。所以他才敢這樣肆無忌憚,以為「天鵝肉」是必定可以到口的了。

    雖然當他發現鐵拐李(鐵拐李是他父親的得力手下)和鷹爪王躺在地上,不免有點吃驚,但這個發現,也還不足以阻止他狂妄的行動。

    因為他所顧忌的只是齊勒銘一人,楚天舒年紀和他不相上下,莫說他不認識楚天舒,即使知道楚天舒是誰,「揚州大俠之子」的身份也還未曾放在他眼內的。此時,他已經在準備對付楚天舒了。

    楚天舒怎能容得他說這許多污言穢語,氣得都幾乎要爆炸了,他怒不可遏,喝道,「滾開!」

    字文浩也在喝道:「你給我滾開!」

    大家都不肯「滾開」,當然是唯有打起來了。

    字大浩把手一揚,楚天舒面前登時浮起一層淡淡的煙霧,鼻子聞到了淡淡的香氣!

    楚天舒一覺不妙,連忙閉着呼吸。但已吸進了一點毒氣。

    說時遲,那時快,字文浩已是撲上前來,喝道,「給我倒下!」

    不料楚天舒並沒倒下,他的判官筆迎着字文浩劈來的雙掌。而且筆尖正是對着掌心的「勞宮穴」。

    字文浩一個「盤龍繞步」,避招進招,只聽得「唰」的一聲,勞宮穴雖然沒給刺個正着,袖子已是穿了一孔。字文浩心頭一凜:「這小子的內功造詣可還當真不弱!」使出平生所學,雙掌翻飛,盪開楚天舒的筆尖,但卻也不能將楚天舒逼退半步。

    齊漱玉忽道:「你想不想知道鐵拐李是怎樣死的?」

    鐵拐李其實未死,但字文浩是不知道的。他聞言一凜,冷笑道,「難道是這小子殺死的嗎?嘿、嘿,即使他真的有殺掉鐵拐李的本事,我也不懼。我更非殺掉他替鐵拐李報仇不可!」

    他已經察覺楚天舒氣力不繼了,心想即使齊漱玉上來助陣,他也可以十招之內穩操勝券。十招之內,楚天舒縱然不是給他擊倒,自己也會昏迷。

    哪知他又一次犯了輕敵的錯誤。

    不錯,楚天舒的確是就要支持不住了,但他還能夠作最後的一擊。

    字文浩見他出招遲緩,只道已是時候,便即欺身進逼,左拳搗出。右掌擒拿,他的擒拿是用上了分筋錯骨手法的,要是給他抓着,楚天舒就得變成殘廢。

    哪知這是楚天舒力求速戰速決所施的誘故之計,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楚天舒筆走輕靈,突然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刺着他了。

    字文浩悶哼一聲,倒躍出去,跌在地上。一

    此時齊漱玉亦已拔劍出鞘,正在跑來,準備和他聯手。

    「勝不驕,敗不餒」這本來是學武的人必須謹記的格言,可惜楚天舒忘了這句格言,正像剛才的字文浩那樣,犯了輕敵的毛病。他以為字文浩已給他刺着穴道:說道:「玉妹,用不着你動手了,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想怎樣處置他?」

    話猶未了,忽聽得轟的一聲。一團煙霧突然在他面前爆炸,煙霧中閃爍着無數金芒。

    原來字文浩的武功也是在他的估計之上,雖然給他的筆尖刺着,卻沒有刺正穴道。

    字文浩是金狐穆好好之子,穆家的暗器是天下數一數二的。

    現在他發出的正是穆家家傳的一種最厲害的暗器,名為毒霧金針於母彈。那些閃爍的金芒乃是淬過毒的梅花針。

    由於這種暗器殺傷力極強,他怕誤傷了齊漱玉,是以遲遲不敢使用。

    好在齊漱玉劍未入鞘,她擋在楚天舒的前面,立即便是一招「亂披風」的劍法使將出去。

    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劍光飛舞之中,金針紛落如雨!

    楚天舒應變甚為迅速,劈空掌拍出,迅即躍過一旁,他沒有被毒針射中,不過吸進毒霧,這種毒霧和剛才吸進的迷香混合,已經不是他的內功所能克制了,他腳跟未曾站穩,晃了幾晃,就像一根木頭似的,倒了下去。

    字文浩發出陰惻惻的冷笑,站了起來。

    他正想發話,突然覺得脅下一麻,好像也是給一根利針射人他的體內。

    齊漱玉冷笑道:「你知道鐵拐李和鷹爪王是怎樣死的嗎?告訴你,他們是給我用毒針射死的!」

    字文浩大吃一驚,喝道,「臭丫頭,你、你竟敢用毒針暗算我麼?」

    齊漱玉格格笑道:「你猜對了,這不過是禮尚往來而已。我還可以告訴你,我的毒針是你的姨娘送給我的,據她說,要比你的毒針厲害一點。」

    她說的當然乃是謊言,但字文浩可不敢不信。

    他心頭一震,自作聰明,暗自想道:「怪不得鐵拐李和鷹爪王死在此地,原來是給這賤婢用毒針暗算的!我真糊塗,早就應該想到這兩個人的死因的,我卻竟沒加以提防。」要知鐵拐李和鷹爪王的武功非同小可,齊漱玉說是用毒針才能殺了他們,自是合情合理之極。

    齊漱玉冷冷說道:「你是活不過一時三刻的了,你是不是想在臨死之前殺我報仇?比劍,比暗器,我都可以奉陪!」

    字文浩和楚天舒交手最後那刺,他的穴道雖然沒有給刺個正着,但筋脈卻給筆尖挑斷一根,即使他不是中毒,亦已是無力再戰。

    何況此際他已經「知道」是中了「毒針」。而他的姨娘穆娟娟使毒的本領卻比他的母親高強,他也是早已知道了的。

    心裡越發吃驚,就越發疑神疑鬼。他的筋脈被挑斷一根,有點麻痹的感覺,他也當成是中毒的跡象了。

    活命要緊,字文浩連忙逃跑,他想的是:姨娘和母親所用的毒什相同,縱然毒性厲害一些,但用家傳的解藥,料想還可以保得住性命。

    他跑出地道,才敢大罵:「賤婢,你真得意,回來我再找你算帳!」

    用不着他回來,齊漱玉已是在死亡的邊緣掙扎了。

    原來齊漱玉才是真的中了毒針,而她用來射中字文浩的那一根針,卻是井沒餵過毒的、普普通通的梅花針。

    她仗着家傳的特異內功,不讓字文浩看出她業已中毒,但也只能暫且支持一時而已,字丈浩一走,她鬆了口氣,毒性登時發作,只聽得一聲,「哥哥,你快逃跑吧!」便即不省人事了。

    楚天舒非但不能逃跑,根本就聽不見她這句活,他是早就暈過去的。不過他卻醒得比齊漱玉快。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天舒開始有了知覺。

    像是還在迷寓的夢境之中,他一張開眼睛,就大感迷茫,不知眼前所見是真是幻。

    「咦,這是什麼地方,我怎會來到這裡?玉妹怎的也躺在我的身邊?」

    他發現自己是置身在一所破廟之中,不但門窗破爛、供的神像也是金漆剝落,甚至有肢體不全的,檐角結滿蛛網,供桌鋪滿灰塵。顯然是一座年久失修,根本無人前來進香的荒山古廟。

    「難道我是在做夢不成?」他咬一咬指頭,很痛,證明不是夢了。

    「玉妹,玉妹!」他在齊漱玉耳邊呼喚,齊漱玉仍然是閉着眼睛,沒有醒來。試一試把她脈息,脈息倒是還有,但卻十分微弱。

    他給嚇得慌了。

    「怎的會發生這樣奇怪的事情?剛才我在什麼地方?不是在地道里和人打架的嗎?那個白駝山的小妖人呢?」

    他定下心神,仔細想,漸漸想起來了。他記得在自己失掉知覺之前的那一霎那,那「小妖人」正在發出一枚會噴煙霧的暗器,當時齊漱玉在撲向那妖人。可以推想得知,自己是中毒昏迷的。

    不過這些事情是在北京城裡的一座古老大屋發生的,而現在他們所在的地方,卻是一座荒山古廟。距離北京有多遠呢?

    又是誰人把他們送到這個地方的呢?

    他懷着滿腹疑團,起身察視周圍環境。好在走動的氣力倒是還有,但也好像是大病一場過後似的,腳步輕浮,身子虛弱。

    忽然他在供桌上發現一個小小的銀瓶,銀瓶壓着一張紙條。瓶中有一粒碧綠的藥丸。

    他連忙把紙條展開宋看,上面寫着歪歪斜斜的兩行草書:「碧靈丹一枚請給齊姑娘眼下:此藥井非對症解藥,但可暫保她十日之內性命無憂。若要救她性命,須得以上乘內功打通她的奇經八脈。」

    沒有署名。

    他第一個想法是:「贈藥之人莫非就是上官飛鳳?」但再仔細一想,一來字跡不像是女子的書法,二來昔是上官飛鳳,又何以只是贈藥就撤手不管呢?」

    不過此刻他亦無暇去想這許多了,立即要解決的問題是:「這顆什麼碧靈丹,好不好給玉妹服下呢?」

    他倒不是害怕那個人蓄意謀害他們。要害他們,那是太容易了,乘他們昏迷的時候,一刀了結豈不省事,何須老遠從北京城裡把他們送到這座荒山古廟,然後才用假藥騙他們服下?

    不過,這個人的來歷,他一點都不知道。

    齊漱五中的是什麼毒,他也摸不着底細。

    那人說碧靈丹不是對症解藥,然則是否又能夠如那人所料,可以保得住齊漱玉性命呢?

    藥物相濟相剋,往往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假如那人時醫道只是一知半解,會不會想要救人反而變成害人呢?

    還有一個疑問是,為何那人不親自把碧靈丹給齊漱玉服下,而要假手於他?

    齊漱玉呼吸急促,脈息微弱,看來隨時都會死去。

    雖然他的心裡有許多疑團,也只能大着膽於讓齊漱玉服下這顆碧靈丹了。

    他惴惴不安的在齊漱玉身邊守侯,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齊漱玉蒼白如紙的面上開始有了一點血色,脈息也恢復得比較正常了。

    他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

    齊漱玉終於醒過來了。

    假如說楚天舒像是個大病初癒的人,那麼齊漱玉則還是在大病之中。

    她雖然醒來,卻連一根指頭都不能移動。一時間也還未能開口說話。

    只是從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她對周圍的一切也像楚天舒剛剛醒來那樣的感到恍惚迷離。

    楚天舒無法解釋,只能告訴她是有一個不知來歷的異人把他們送來這裡的。

    齊漱玉能夠說話了,說的話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哥哥,你還活着,我真高興。」

    這第一句話還不怎麼奇怪,第二句話就奇怪了,她說:「咦,我怎麼還沒死去?」

    楚天舒心頭一動,問道:「你怎麼知道你會死去的?」

    齊漱玉道:「我當然知道,因為在我昏迷之前,我已經中了穆家的毒針。」

    楚天舒道:「那個人留下一顆藥丸給你。」齊漱玉道:「什麼藥丸?」楚天舒道:「名叫碧靈丹。」

    齊漱玉似是又驚又喜的模樣,說道。「哦,是碧靈丹那就對了。呀,不對,不對,還是不對!」

    楚天舒詫道:「為什麼又對又不對呢?」

    齊漱玉道:「碧靈丹的功效我是知道的,去年你在我家裡中了穆家的毒針,我爺爺給你服的那種解藥就是碧靈丹。碧靈丹是用天山雪蓮泡製的,能法百毒,但卻不是穆家毒針的對症解藥。它的功效只能保得暫時平安。」

    楚天舒道:「那不是對了嗎?」

    齊漱玉道:「一顆碧靈丹只能稍減一兩分毒性,按說我還不能開口說話的。只是一顆碧靈丹,也不能保得十天性命。」

    楚天舒道:「或許你中的毒針,沒有我中的那種毒針厲害呢?」

    齊漱玉道,「你知不知道,去年用毒針暗算你的那個人也正是金狐?」

    楚天舒道:「我已經知道。」

    齊漱玉道:「金狐也就正是那個小妖人字文浩的母親,他用來傷我的毒鍾當然也就正是他的母親去年用來傷你的那種毒針。穆家制煉的毒針,只有一年比一年厲害。」

    楚天舒強笑道:「反正你現在事實上是已經能夠開口說後了,又何必去推究什麼原因。」

    齊漱玉忽地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給我服下這顆碧靈丹的?」

    楚天舒道:「我一醒來,就給你服下的。」

    齊漱玉道:「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

    楚天舒道:「不知道,我只知我在昏迷之前已是黃昏時分,醒來之時則剛是日影西斜。如此看來,最少也怕有一天的時光了吧?」

    齊漱玉道:「啊,那就對了。」

    楚夭舒道:「怎麼又對了呢?」

    齊漱玉道:「穆家毒針,厲害無比。若不是那人一早就給我服下一顆碧靈丹,我決不能活到而今。而且我也清楚的記起來了,那日你中了毒什之後,爺爺也是在你昏迷之中,先給你服一顆碧靈丹,過了十二個時辰,再給你服另一顆,你才醒來的。大概那個人算準了你醒來的時候也正好是該給我服藥的時候。」

    楚天舒忽道:「妹妹,多謝你。」

    這句話突如其來,齊漱玉一怔道:「多謝我什麼?」

    楚天舒道,「我知道當時你是衣不解帶的眼侍我的,所以你才記得這樣清楚。現在你也中了同樣毒針:我、我……唉!那個人也太吝惜了,為什麼不多留兩顆碧靈丹給你呢?」

    齊漱玉笑道:「你當碧靈丹是容易礙到的麼,制煉碧靈丹的這種雪蓮,產於天山絕頂;六十年才開花一次。我的爺爺曾幫過天山派一次大忙,這才獲得他們以三顆碧靈丹相贈的。」

    楚天舒道:「可惜這三顆碧靈丹都給我服了。」想到齊漱玉兩次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卻只能在十天之後眼睜睜的看她死去。不禁十分難過。

    齊漱玉忽地噗嗤一笑,說道:「哥哥,你愁眉苦臉幹嘛,和我笑一笑吧。」

    楚天舒道:「虧你還笑得出來。」

    齊漱玉道:「我是真的高興呢,你想不想知道原因。」她不待楚天舒回答,便說下去道,「因為眼前就有一件喜事。」

    楚天舒道:「哦,什麼喜事?」

    齊漱玉道:「你還活着,這不就是喜事嗎?我本來以為我們兩人都是難逃毒手的。」

    楚天舒道:「我倒寧願這次仍然是我中了毒針。」

    齊漱玉道:「我還沒有說完呢,哥哥,你實在沒有理由不陪我高興的。」

    楚天舒道:「為什麼?」

    齊漱玉道:「我只有十天好活了,我應該加倍珍惜這十天的,對不對?假如我也像你一樣只知愁苦,又何必多活十天,現在死了,不是可以少受許多痛苦?」

    楚天舒勉強笑道:「你說得對,我是應該儘量使你高興的。你想要什麼,我做得到的我都去做。」

    齊漱玉道:「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我想在樹林裡玩捉迷藏,我想在山頂堆雪人,我想在觀音的神像上畫兩撇鬍子,我想扮鬼去嚇我平日討厭的人,這些有趣的玩意,衛師哥從來不肯陪我玩的。可惜我現在只能說話,卻動也不能一動。」

    楚天舒道:「你好了我陪你玩。」

    齊漱玉道,「我還怎能好起來呢?不過做雖然不能去做,能夠說出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一種快樂了。至少你不會象衛師哥那樣討厭我的胡說八道,連聽都不肯聽。不錯,他並沒有罵出口來,但我一看他的面色就是討厭的了。」

    楚天舒道:「你說吧,你說什麼我都喜歡聽。」

    齊漱玉道:「哈,還有第三個原因呢!你瞧,我的一根手指頭能夠動了,兩根手指頭都能夠動了。」

    楚天舒道:「這想必

幻劍靈旗
幻劍靈旗
《幻劍靈旗》,是著名武俠作家梁羽生所寫的一部武俠小說。連載時約三十回,後出版時因故一分為二,分為《劍網塵絲》和《幻劍靈旗》兩部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