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回 發孝心暗入落魂陣 憑勇氣偷窺六角亭

話說甘聯珠同了桂武走出了甘瘤子夫婦的病房以後,又去探視了一下紅姑,不料也是一般的病倒了,並病得非常的沉重。甘聯珠不免在心中忖量道:「果然我媽媽說的是實話,象姑母這樣一個極有根基的人,也都會病得這般模樣的了,這可見得鏡清道人所布設的那個『落魂陣』,是如何厲害的一件東西啊。」當下,她更是有上了一個決心,不論要經過如何的一種困難,她都得去這「落魂陣」中探上一遭,倘然僥天之幸,能破得這『落魂陣』回來,那不但他的父母有重生之望,更不知救活了事少人的性命呢,萬一事情竟是不濟,連她自己都陷落在這「落魂陣」中,那她為了這許多人而死,也是很值得的,少不得江湖之上,將來都要把他甘聯珠的這個名字傳說了開去呢。只有一個問題尚待解決的,那便是,還是由也獨個兒一人前往?還是真的去找了她那位媽媽來同去?講到彼此有幫助的話,自以二人同去為是。不過,她的那位媽媽,現在並不就在這裡,在這回家去一來回之下,少不得又要費上不少天的工夫。這中間究竟有沒有什麼變化,可就有些難講了。待要和桂武商量一下,或竟是和着他一同去,又想到桂武的本領,並不見得怎樣的高明。便是一起兒去,也不能有怎樣的幫助罷?甘聯珠正在這般的躊躇着,桂武卻為了一樁事找智明和尚去了。

忽然間,從殿的那一頭,走過了一個少年來,甘聯珠雖不認識她,他卻象似認識甘聯珠的。

在點頭招呼之下,即這麼兜頭的問上一句道:「你不是甘聯珠小姐麼?令尊和令堂這幾天聽說病得很為厲害,你莫非就為他們而來的麼?」那少年不但認識她是什麼人,並還明了了一切的情形,這倒使甘聯珠有些駭詫起來,一時間不知應該怎樣的回答。那少年又笑着說道:「甘小姐,你不是要去破這『落魂陣』麼?講到你小姐的這一分能耐,要去破這『落魂陣』,或者並不是怎樣的難事。不過,有一點你必須注意的,你對於這邛來洞中的路徑究竟熟不熟?這『落魂陣』又設在洞中的那一部,你可知道麼?」這二句話,可把甘聯珠問住了。果然,她對於這些個事情,是一點兒也不知道,不免更是把一張臉呆着。但在一個轉念間,又想到,他既這般的向我問着,莫非他對於以上的這二點,倒有些知道的麼?我不妨向他問上一句,因此,他先向那少年望上一眼,然後問道:「如此說來,你對於那邊的情形,莫非倒是十分熱悉的麼?」

那少年一聽到這個問句,好似入場應試的舉子,得到了一個十分合手的題目,馬上就可有很得意的一篇文章做出來,倒把他喜歡得什麼似的,即向甘聯珠回答道:「這個自然,我可說是在那邊生長大了的,對於那邊的情形,怎麼還會有不熱悉之理呢?你如果肯信任我的話,准由我領你前去就是了。」甘聯珠又向他望上了一眼,似乎不能就決定下來的樣子。那少年便又說道:

「甘小姐,你可不必疑慮得,須知我並不是什麼歹入,我姓馬,名喚天池,前兒令堂曾到洞中去探視過一遭,也是由我把內部詳細的情形告訴於他的呢。」剛說到這裡,遠遠的望見桂武已是從智明和尚那裡走了回來。馬天池也很是機靈,似乎已明了了甘聯珠的心事,不願把這些事情在掛武的面前提說得的,便匆匆的說道:「我看,此去以在晚間為宜,甘小姐如果真要去的話,今晚我在寺門外邊等待着你就是了。」甘聯珠微微的一點頭,馬天池也即走了開去。

到得晚間,甘聯珠見桂武已是睡熟了,即把全身結束停當,又把一柄刀暗藏在身上,即偷偷的走出房來,到了大殿外的一個院子中。她是具有輕身縱躍的工夫的,這時候寺門雖是緊緊的關閉着,經不得她把工夫略略的一施展,早巳躍出重垣,到了寺外。在星月之下望了去,只見那個馬天池果然已靜靜的等侯着在那裡。一見甘聯珠躍出牆來,即迎了過來道:「此去邛來山,如能駕雲的話,那是不消片刻即到,倘然步行而往,可也有些路程。我們還是趕快上路罷。」途次,馬天池又把洞中的內容,略略的給甘聯珠講解一下道:「這『落魂陣』我雖沒有親自進去看過,卻聽說是設在洞後靠着西面的那一邊。一切的情形,也和從前所傳說的那『八門金鎖陣』相仿佛,共分着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個門,凡是要走進這陣中去的,須揀着生、景,開三個門走,那是一點沒有什麼危險的。倘然誤入了傷、驚,休三個門,不免要觸到他們所暗設下的各種機關,結果難保不受重傷。至於杜,死二門,那是萬萬走不得酌,一旦誤入以後,就決無生還之望了。現在,甘小姐你只要把這幾句話牢牢記住,到得那邊時,可說得決無妨礙的呢。」

臼聯珠聽到這話以後。默然了好半晌,好象要費上一點記憶力,把他牢印在腦海中似的,然後方又問道:「那麼,這『落魂陣』的總機關部,又設在哪裡?我對於它的內容,雖是一點兒也不知道,然照常理想來,它總該有上一個總機關部的罷?」馬天池道:「不錯,是有一個總機關部,那是一個很大的亭子,你一走進了這陣中,不淪從那一面望了去,都可望得見這個亭子,可是,你如果不諳習 陣中的路徑,不但盡寇你怎樣千迴百折的繞走着,總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恐怕還有陷落在陣中的一種危險呢。在這亭子之中,卻供設了一面『落魂陣』的陣旗,和着一個招魂幡。在這陣旗之上,有一位邪神鎮守着。招魂幡上,那是列滿了許多被蠱人的年庚八字。你如能沖入這亭中,把這陣旗撕毀了去,再把這招魂幡奪了回來,那不但是令尊和令堂,凡是病倒在那雲棲禪寺中的一般人,都有沉疴頓失,霍然而愈的一種希望了。」甘聯珠聽他如此的說下去,倒頗覺得津津有味,便又問道:「陣中的路徑,又是怎樣的,你可知道不知道?想來總有上一個秘訣的,要依着如何的步伐走了去,方可不致迷途呢?」馬天池笑道:「這雖是極重要的一樁事情,其實,知道了它的秘決,卻是簡單之至。只要記着,紅旗插在哪個地方,就向那個地方拐彎就是了。至於步伐,可毋須注意得,因為,你只要揀着生、景、開三個門走,那邊是沒有什麼暗機關藏設在地下的,不論用怎樣的一種步伐,都可安然前進啊。」

至是,甘聯珠對於這『落魂陣』的內容,已是知道了他的一個大概,也就覺得沒有什麼可以再問得的。只是不住的在忖念着,怎樣的衝進那亭子中去,把這落魂陣旗撕毀了去,又把那招魂幡奪取了來?只不知這亭子中可有不有什麼人守衛着,難道只是一座空亭麼?她一想到這個問題時,不免又脫口而出的問道:「那麼,鏡清道人可在不在這陣中?莫非就由他親自守衛着這座亭子?」馬天池道:「這當然是他的一種專職。不過,說他一天到晚都在這陣中,那決計也是不會的。」當他們說話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已是走到了邛來山下。只見馬天池兩手齊舉,向着甘聯珠不住的搖着,意思是向着他說:「現在已是走到了他們的勢力範圍以內,此後不可再開口,免得給他們聽了去罷。」哭道人在旁門左道的一方面,有上一種不可思議的能為,甘聯珠早聽人家給他說起過。如今,再加上一個鏡清道人,也是邪教的魁首,和他狼狽為奸着,不言而喻的,當然更把他的這種能為擴大了起來,什麼千里眼、順風耳種種的神通,或者在他們竟是不值一笑的了。因此,他得到這個警告後,也就嚇得一句口都不敢開。

不一會,他們已到了山上,馬天池便悄悄的引着甘聯珠來到洞後,一到了西面的那個角上,即把腳步停了下來。甘聯珠知道已是到了剛才所說過的那個地點,只要從這裡走入洞去,那『落魂陣』便近在咫尺的了。可是,就這星月之光望了去,見這個石洞竟是實篤篤的,未有一些些的裂隙露在外面,又從哪裡可以走進洞去呢?正想要向着馬天池偷偷的問上一聲,卻見馬天池在做上一個手勢之下,又悄悄的把小小的一個紙片遞了過來,正不知他在什麼時候寫好了這一個紙片的。隨又見他詭秘得同鬼魑一般的,向附近的一個山谷中沒了去,轉眼間即失其蹤跡。甘聯珠瞧到這般的一個情狀,倒不禁暗自好笑道:「這姓馬的也真是有趣,剛才在路上的時候,指手劃腳的說着,那是何等的起勁。現在一到了這個山上,又膽小到了這般的樣子,倒教人猜料不出他是一個什麼人呢?」一壁也就着星月光之下,把他遞過來的那一個小小的紙片望了一眼。只見上面寫着道:

就現所立處,伸一掌過頂,試於石洞間捫按之,當可得其機括之所在,而暗藏之一石門,即可隨手而辟。入後,再伸掌過頂,於洞上一按,此石門即又密閉如前矣,出洞時,亦可依此辦理。

又由入洞處,行至陣前,尚有一程路,前進時,須踏准左三右四之步數,至一彎,循之左向而轉,則又變為左二右三,於是乃至陣前矣。

臼聯珠看完以後,便把這紙片向着衣囊中一塞,又暗自想道:「照如此看來這兩個妖道的本領,雖說是怎樣的大,怎樣的大,卻也只是具有順風耳的神通,對於千里眼的一種工夫,還不見得如何的高明,所以那姓馬的上山以後,雖不敢再說什麼話,卻還敢寫了這紙片遞給我呢。」其實,他尚不知道,這兩個妖道可真是了得,他們對於千里眼的神通,和順風耳的神通,卻是一般的來得高明的。只為了那姓馬的也有一道神符佩在身邊,便把他們的這兩種神通阻隔着,發生不出什麼效力來。而姓馬的所以上得山來不再開口,也只是慎重將事,唯恐有失的一種意思罷了。

一壁甘聯珠也就按照着紙片上所寫的那些話,依着次序一步步的做了下去。果然,事情很是順手,一會兒,已是把這石門打開,接着,又把這石門重行闔上。然後,按着左三右四的步伐走了去,拐上了一個彎後,又把她的步伐變換為左二右三。最後,已是一無阻礙的,到得一個陣前,這當然就是那「落魂陣」了。

臼聯珠到了這個時候,不兔把全副精神都打了起來,忙先立在陣外略遠處,把全陣的形勢仔細一打量時,只見這陣的外形,是作八角式的,而在每個角上,都開了一個門,大概就是馬天池所說的那休,生、傷、杜、景、死、驚、開的八個門了。陣門和這連着的牆垣,都是十分的高峻,所以在陣外立着,卻瞧不見陣內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只覺得有一種森森然的氣象。甘聯珠看了一會,既然也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便想走入陣去。可是,在這裡,卻發生了一個困難了,因為,按照馬天池所說,只有生,景,開三個門可走,其餘的五個門,走了進去,非死即傷,危險萬分,那是萬萬不可輕入的。但當她向着在她面前那個門的上面一望時,也只是這麼很高峻的一個門罷了,卻沒有什麼字樣標出,那麼,她怎又能知菹這是生門?這是死門?倘然貿貿的走了進去,竟是遇到了那不可走的五個門,不是就要遭到非常的危險麼?於是,她不免呆了起來。心中只是不住的在忖想着,究竟是冒這個險的好?還是不冒這個險的好?

然而,甘聯珠畢竟不失為一個聰明人物,在一個轉念間,又給她想了過來道:「我瞧這馬天池,雖時常有點興奮過了度的神氣,可並不是怎樣魯莽的人物。在他的和我一番淡話中,並在這紙片的上面,把這『落魂陣』的內容,都是敘述得何等的詳細,連小小的一些過門兒都不肯漏了去的。那麼,何處是生門,何處是死門,何處又是什麼門,那更是如何重大的一樁事情,他怎麼反會忘記了告訴我呢?哦,我明白了。定是我順着那邊走了來,現在我第一眼所瞧到的這個門,雖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門,必為生,景、開三門之一,他是知道這個情形的,所以不必再和我細講得了。」甘聯珠這麼的一想時,也就把新起的這一種心事放下。同時,又得到了十分有力的一個反證,那便是,那紙片上的末一句,又是這麼的寫着道:「於是,乃至陣前矣。」此下並不再有什麼話。這不明明是關照他,就從這個門中走了進去麼?當下,甘聯珠即也坦然的走入了那門中。

第一件東西映入他的眼帘之內的,就是處在中央的那一個亭子,也就是這「落魂陣」靈魂所在的總機關部。甘聯珠瞧到以後,好似瞧見了什麼仇人似的,不免狠狠的瞧看了它幾眼。心中也恨不到馬上就衝到了那亭子的前面,那就可找着了那鏡清道人,有上一番作為的了。然在事實上講來,這是不可能的。於是,她也只能暫時耐着心腸,迂迴曲折的向着陣中走了去,一遇到了有紅旗插着的地方,就拐上了一個彎。可是,如是的走了好半天,對於他那所視為目的的亭子,依舊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有時候看來相距得巳很近了,不覺十分高興的,拐上了一個彎迎過去,以為這一下子定已到達了亭子的前面,誰知,反而又較前遠上了不少。這不免使她迭次的懊喪了起來,疑心馬天池把什麼要緊的一點,或者忘記了告訴他,所以會有這種的情形發見。

一會兒,又是到了一個拐彎之前了。而前面又前紅旗招展着,照理,她又得向那邊拐了過去。

但這一次,她比前來得細心了。在未轉彎之前,又把這地上插的紅旗仔細的打量了幾眼。在這仔細打量之下,卻又給她發見了一面綠旗,這綠旗和耶紅旗是差不多一般的大小,而又插在那紅旗的前面,倘望匆匆的從後面望過去,而又是粗心一些的話。那是只能見到紅旗而不會見到綠旗的,如果是遇到了紅旗在前,綠旗在後,那又成了一個反例,只能見到綠旗而不能見到紅旗的了。於是,他有似發見了什麼寶藏這般的快活,知道她的所以這麼向前走着,而終不能到達那亭子面前的緣故,毛病完全是不在這個上面。原來,他們是把二面旗先後些並插着的,馬天池所說的見着紅旗即拐彎,定是指着插在前面的那面旗而言。如今,她匆匆的從後面望過去,竟誤紅為綠,又誤綠為紅,無怪要有這般的一個結果了。至馬天池的所以沒有把這

話說清楚,大概也是得自一種傳聞,連他自己都不曾弄得明白罷?更進一步說,把紅綠兩面旗這麼的並插在一起,或者也是鏡清道人所使的一種鬼計。使得就是知道見了紅旗拐彎的這個訣門的,在一個不留意酌時候,也要迷起途來,而不知道這個訣門,那更是不是不必說起的了。

臼聯珠一把這個道理想清楚,便不再向那個彎兒上拐過去,毫不理會似的徑向前行。比到了第二個拐彎上,再仔細的一瞧視時,果然也是兩面旗一前一後的並插蕾,卻是紅旗在前,綠旗在後了。這一來,更把她先前的這個理想證實,從此,甘聯珠遇到拐彎的所在,即以插在前面的那個旗為標準。方向既是不誤,果在不久的時候,前所可望而不可即的那座亭子,已是屹然的立在她的面前了。再一細瞧,這亭子是作六角形的,除了正中是門外,四周都嵌有明瓦的大窗。這時候卻從這些明瓦上透出了一片的燈光來,顯然的,正有什麼人在這亭子中,並把燈火點得十分輝煌的呢。但甘聯珠卻好象毫不理會到似的,只見她坦然的向着靠上亭子左面的那一邊走了去,並把一隻眼睛置放在那明瓦的上面,悄悄的向着亭於的裡邊望了進去。

誰知,不望猶可,這一望之下,卻望見了十分不堪入目的一種情形。不是她自己竭力禁止着自己的話,真使她又羞又急,險些兒要叫喊了起來。不知她究竟望見了些什麼不雅相的事情?且待經一百四十五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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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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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俠傳》是平江不肖生所著武俠小說。《江湖奇俠傳》寫於二十年代初,被視為近代武俠小說的先驅,有些人甚至認為它是中國第一部正宗的武俠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