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鐵馬金戈將軍擅征戰曉風殘月玉女劍縱橫

    呂四娘突然出現,允禎嚇得呆了。了因虎吼一聲,提起碗大的拳頭,照呂四娘面門一晃,陡然飛起一腳,拳虛腿實,呂四娘手中寶劍幾乎給他踢飛,急忙舍了允禎,霍地一個「鳳點頭」,劍把一翻,連進兩招,上刺腦海,下刺肚臍,了因一個「盤龍繞步」,閃到呂四娘背後,再起飛腳,踢她後心,了因這兩招是把「伏虎拳」「連環腿」合起來用,凶獷之極。呂四娘聽得腦後風生,腳尖一點,身子凌空;了因一腳踢去,忽然失了敵蹤,身子向前沖了兩步,呂四娘手攀殿粱,左手一揚,兩柄小匕首嗚嗚聲響,一取允禎,一取了因!

    這幾下快如電光火石,允禎剛才怔了一怔,到了因替他擋住呂四娘時,驚魂方定,伸手要點唐曉瀾的暈穴,那料呂四娘匕首突然飛來,允禎伏地一滾,匕首從他頭頂飛過。翻起身時,寶劍已拔在手中。

    取了因那把匕首,給了因雙指一夾,硬用金鋼指力,把匕首夾為兩段,允禎叫道:「寶國禪師,先把那唐曉瀾廢了!」允禎因唐曉瀾身上藏有先帝詔書,不知他的來歷,極之猜疑,反以臨急之時,尚不忘要把他廢掉。了因拔身躍去,呂四娘陡然從空飛下,了因還未趕到,她已把唐曉瀾提起,又跳上大殿主粱,這時外面的衛士紛紛湧來救駕,呂四娘用劍斬斷了唐曉瀾身上鐐銬,問道:「沒受傷麼?」唐曉瀾道:「沒有!」原來了因看見康熙的詔書上寫明要允禎照顧他,在未稟明允禎之前,不敢私用刑罰。呂四娘聽他沒有受傷,寬了寬心,道:「好,咱們闖出去!」身形一長,寶劍旋風一掃,把琉璃瓦打碎,屋頂穿了一個洞口,有兩名輕功極好的衛士,飛身上去抓她,呂四娘身子一弓,左手把唐曉瀾擲出洞外,右手劍鋒一戳一點,兩名衛士的手剛剛觸着粱柱,就給呂四娘斬傷,跌下去了!

    了因武功雖然極高,見狀也不禁暗暗驚心。允禎大怒,喝道:「快把這賤婢替朕擒來。」了因適才與呂四娘換了幾招,見她的劍法似乎比前更高,自己的禪杖不在手頭,空手與她單打獨鬥,只恐討不了便宜。若和眾衛士圍攻她,又失了師兄的身份,因此允禎一聲令下,眾衛紛趕出去,只有了因不動,向允禎稟道:「主公,只恐他們還有同黨,我在這裡保護主公。」允禎道:「好吧,你在這裡也好。」心裡卻是不悅。

    呂四娘輕功俊極,唐曉瀾亦要比一般衛士為高,倏忽之間,兩人已飛越出幾重殿宇。外面董巨川與甘天龍從兩邊襲來,這兩人功夫,在眾衛士之上,呂四娘匕首急飛,甘天龍長劍一格,把第一柄匕首打飛,看準第二柄匕首來勢,一個閃身,向左閃開,那料呂四娘似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發暗器之時,暗運手法,第一柄匕首逕急直飛,第二柄匕首飛近敵前,卻突然一偏,向左一拐,匕首呼的一聲,從甘天龍肩頭擦過,把肩頭的衣服劃開,甘大龍大吃一驚,不敢前追。董巨川卻一抖手還敬了三枚透骨釘,兩枚給呂四娘打落,第三枚也擦着唐曉瀾肩頭飛過,把唐曉瀾嚇了一大跳。

    兩邊暗器交鋒,阻了一阻,宮中衛士已從四面圍來,呂四娘仗劍在前開路,帶着唐曉瀾專揀僻處逃竄,這時已進入了宮後的御花園,剛剛掠過一座假山,驀地又衝出一隊衛士,前面那人輕登巧縱,捷若猿猴,唐曉瀾一看,卻是以前偷放過自己入宮尋母的侯三變。但見侯三變把手一揚,一枝響箭,破空飛來,唐曉瀾一驚,心道:「這侯三變乃是我開蒙師傅周青的好友,如何也對我不留情面,那枝響箭從呂四娘頭頂飛過,呂四娘身形疾起,向那枝響箭落處趕去,唐曉瀾心中一動,緊跟呂四娘身後,侯三變越眾來追,連放幾枝響箭,有的左飛,有的右射,呂四娘跟着響箭前奔,就好像靠響箭給她帶路似的,把衛士甩在身後,轉入假山花樹叢中,竟然一路無人攔截!

    響箭一停,呂四娘倏然止步,笑道:「冷禪真有辦法!」花樹下突然閃出一人,將唐曉瀾一把拉着,道:「你也來了。」唐曉瀾一看,卻是一個和尚,怔了一怔,才看出是以前和自己在宮中交過手的祝家澎。冷禪這一拉,卻是擒拿手的絕招,唐曉瀾的琵琶骨驀然給他三指一扣,動彈不得。呂四娘忙道:「是自己人。」冷禪詫道:「怎麼他不是宮中的衛士嗎?」呂四娘笑道:「她是海棠的兒子!」冷禪一陣顫粟:急忙放手,帶領呂唐二人進入一個山洞之中。黑暗中,唐曉瀾但見他雙眼閃閃發光,盯着自己。呂四娘道:「曉瀾,他是你母親以前的好友。」唐曉瀾心神動盪,潸然淚下,冷禪道:「你見着了你母親麼?」唐曉瀾道:「見着了!」冷禪道:「你帶我到冷宮找她。」唐曉瀾哽咽說道:「你不必再找了,我母親早已死了!」

    冷禪一呆,寒意直透心頭,他等了三十多年,做了和尚,猶未忘情,想不到意中人卻已死了。

    原來冷禪三十多年之前曾在宮中的內務部當差,和一班御前待衛相識,自去年來京,隱居西山之後,又時時周濟一些已死去的老衛士所留下的寡婦孤兒,所以一些尚未退役的衛士舊人,和他頗為相得。康熙駕崩那天,沒有多久,他的衛士朋友中,便有人向他報信,說是唐曉瀾被擒,允禎也已經入宮了。那些老一輩的衛士,除了候三變等有限幾人外,在康熙晚年,已因年老力衰,多半失勢,在宮中執役,只不過是位列閒而已。一到新帝即位,免不了人心惶惶,找冷禪商量辦法。

    冷禪和一班衛士在古廟的大殿傾談,甘鳳池和呂四娘等在房中聽得清清楚楚,衛士去後,甘鳳池道:「祝大哥,你還想入宮嗎?」冷禪道:「允禎門下,高手如雲,此後宮中必然防衛更嚴,如何去得?」甘鳳池笑道:「不然,在這新舊交替之時,最易混入,再過些時日便不行了。」冷禪熟識宮中情形,一想便明其中道理,所似當晚便和呂四娘偷進宮內。

    果然在新舊交接之際,防範較疏。允禎忙於處理大事,對宮中衛士的差使還未有全盤布置,而哈布陀了因等人,剛剛入宮,地方也還未熟悉。呂四娘等隨便在宮中冷僻的地方放一把火,引開了允禎的人,呂四娘趁這機會,便把唐曉瀾救出來了。

    冷禪聽得意中人已死,半晌不語。呂四娘道:「咱們事情已了,出宮去吧。」冷禪傷心之極,問唐曉瀾道:「什麼時候死的?」唐曉瀾道:「就是你上次進宮的那個晚上。」冷禪面如死灰,假山洞外人影一閃,侯三變走了進來,笑道:「幸虧允禎帶來的那班衛士還未熟悉宮中道路,老衛士們又不是誠心為允禎賣力,要不然你們真逃不了。」忽覺洞中氣氛有異,問道:「祝大哥,怎麼啦?你們都不作聲。」冷禪道:「海棠死了!」俟三變道:「海棠死了?怪不得上次你們進宮之後,冷宮便封閉了,我還以為她是被移到別處幽禁呢。」冷禪忽道:「海棠雖死,我還想到冷宮一看,看看她二十多年居留過的地方。」候三變默然不語,黑暗中,唐曉瀾淚光搖晃,道:「我也想再去一次。」侯三變想了一陣,嘆口氣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後我也不想在宮中混下去了,就帶你們去一趟吧。」

    過了許久,外面人聲漸靜,侯三變帶領冷禪等三人抄宮中小徑,直奔冷宮,沿途上雖然有兩三處有人查問,但都不是允禎的人,侯三變一打暗語,便通過了。過了一陣,只見一個荷塘,水光閃閃發亮,侯三變道:「荷塘邊那所黑石屋子便是冷宮了。」走到宮前,忽見石門半掩,候三變大為詫異,冷禪搶在前頭,推門進去,忽聽得有人問道:「是王隊長嗎?」

    冷禪和尚一看,卻原來是兩個宮女在裡面打掃。冷禪怔一怔:這兩個宮女好像是在那裡見過似的。不理她說什麼「王隊長」不「王隊長」,衝上去問道:「你們認識海棠嗎?」那兩個宮女嚇了一跳,驚道:「你這個和尚是從那裡來的?」侯三變跨上一步,道:「他是皇上帶來的人,你怎麼不答他的話?」了因和尚隨允禎入宮,宮中早已傳開,那兩個宮女還以為冷禪就是那個什麼「寶國禪師」,嚇得變了面色,冷禪喝道:「快說!」一個宮女膽子較大,回道:「海棠早已死了,還是我們把她抬出去埋的!」

    冷禪的眼光中突然出現一種奇異的光芒,痛苦的扭着手臂,忽然問道:「是不是用竹床抬出去的?」宮女道:「是呀!」冷禪頓時呆若木雞,腦海中現出一幅褪了色的圖畫:四名宮女指着一張竹床,竹床上用白布蓋着一個女病人,頭髮稀疏斑白,面色十分可怕,露出來的兩隻手,手指就如雞爪一般。這是自己第一次入宮時,偶然碰到的一個情景。難道那天晚上,撞到的那個殭屍般的醜陋女人,就是當年美如仙子的海棠?再一細看,這兩個似曾相識的宮女,正就是那天晚上所碰的到的宮女。那麼,那個殭屍般將要斷氣的女人自然是海棠無疑了。這一剎那間,千萬思潮,如波翻浪涌,忽然又都平靜下去,冷禪經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空靈境界。

    侯三變見冷禪兀立如僵石,眼睛如定珠,只道他是痛極成瘋,急忙拉他一把,道:「祝大哥,你看開一點。」冷禪忽然哈哈大笑,道:「狗矢撅!狗矢撅!」侯三變驚道:「大哥,你怎麼啦?」冷禪笑道:「解脫臭皮囊,還我莊嚴相。臭皮囊與莊嚴相原是一物。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如今方才懂得。」

    侯三變見他胡言亂語,心急如焚,正想出言慰解。呂四娘盈盈一笑,合什說道:「恭喜大師,妙悟禪理,此去靈山是坦途了!」侯三變和唐曉瀾都愕然不解,呂四娘道:「你們不要打擾他,他現在比什麼時候,心中都要明白。」

    呂四娘博覽群書,對佛經也深有研究。佛經《燃燈錄》中說過一段故事,說有一個高僧問燃燈佛道:「何謂古佛心?」燃燈佛答道:「并州蘿蔔重三斤。」又問道:「什麼是道?」燃燈連道:「狗矢撅,狗矢撅!」再問時,燃燈佛豎起一指,道:「不可說不可說了。」這一段「語錄」正是佛經中大乘妙諦所在,意謂真理無處不在,在最污穢的事物中,亦可見到最莊嚴的東西,所以說從「狗矢撅」也可悟道。污穢與莊嚴原是對立的,可是在污穢中也孕育着新生的種子,就如每一個新的世界都是從舊的世界中蛻化出來一樣。冷禪想到當年綺年玉貌的海棠,臨死時卻是那樣醜陋,初時不免感觸萬端,但感情迅即淨化升華,頓覺靈台明淨。

    那兩個宮女見他們狀若瘋痴,冷禪的模樣也不像太監們所談起的了因,於是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認識王隊長嗎?他就要來了,我們還要打掃呢!」

    侯三變道:「什麼王隊長?」宮女疑惑道:「聽說叫做王陵,你們都是跟隨聖上的人,難道彼此不知道嗎?」唐曉瀾又驚又喜,心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忙道:「認得,認得!他和我是最熟不過的老朋友了,他要住在這裡嗎?」宮女道:「天一亮,就要搬來,所以哈總管要我們連夜打掃。」唐曉瀾道:「那好,我們就在這裡待他。」推開廂房,閃身入內。

    侯三變等三人跟着進來,侯三變看看天色,悄聲說道:「天快亮了,你們還不出去?」呂四娘也覺唐曉瀾舉動異怪,問道:「王陵是什麼人?你等他幹嗎?天亮之後,就不容易出去了。」唐曉瀾道:「他是我的師兄。」把王陵叛師,劫奪師嫂的事說了。呂四娘原聽他說過這段故事,只是記不起王陵的名字,聽他說後,笑道:「既然如此,咱們就索性再在宮中耽擱一天。」侯三變也道:「世上竟然有這樣卑劣的小人,我老侯也放他不過,」冷禪卻默不作聲,在房內走來走去,在屋角拿起一具瑤琴,錚錚彈了兩下,唐曉瀾想起往事,不覺潸然。宮女進來道:「哎,這望還有一具爛琴,拋了它吧!呂四娘道:「不必,我替你帶它出去好了。」

    過了一陣,天色漸亮。外面腳步聲響,王陵和兩個衛士走了進來。原來他在允禎門下,已做到了一個衛士小隊長的位置,允禎登極,他也隨着進宮。這時哈布陀已晉升為宮中衛士的總管,哈布陀知道王陵的武功稀鬆平常,隨便給他安置了一個閒職,叫他在御花園的一角看守。就把原來封閉了的冷宮,打掃給他居住。王陵居然分配得一所「宮殿」居住,那管它冷宮不冷宮,心裡頭總是十分得意,因此一早就把行李帶來,另外還帶了兩名他屬下的衛士。

    王陵跨進冷宮,先聞到一股霉爛的氣味,皺起眉頭,喝問宮女:「怎麼還未打掃乾淨?」又道:「這牆壁也該漆一遍了。」正自作威作福,廂房突然飛身躍出一人,宮女正想道:「王隊長,你的朋友在此候你。」話還未曾說得出口,王陵和兩個衛士已是慘叫連聲,倒在地上,只聽得唐曉瀾冷笑道:「王大衛士,別來無恙?你現在得意了,還認得我嗎?」

    王陵給唐曉瀾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點倒,嚇得魂飛天外,吶吶說道:「唐師弟,你,你,……」唐曉瀾提腳一揣,踩在他的肋骨上,喝道:「馮師嫂呢?」王陵道:「不在這裡。」唐曉瀾道:「你把她害了?」王陵道:「愚兄不敢。」唐曉瀾喝道:「誰和你稱兄道弟?快說,師嫂現在哪裡?」王陵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唐曉瀾大怒,腳尖微一用力,王陵痛得死去活來,叫道:「她早逃走了!」唐曉瀾不信,又用力一揣,王陵慘叫一聲,暈了過去。兩個宮女嚇得面無人色,瑟縮一隅。呂四娘走了出來,把她們押進廂房,微笑說道:「不要嚇了她們。」

    過了一陣,王陵悠悠醒轉,唐曉瀾喝道:「你還不說實話嗎?」王陵呻吟道:「她真的走了,你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唐曉瀾見他痛得死去活來,還是如此說法,心道:「師嫂武功比他高強,真的逃脫了也說不定。再問道:「什麼時候走的?」王陵道:「入京之後的第三天走的。」

    唐曉瀾料得不錯。他的師嫂鄺練霞確是因為武功比王陵高強,幸而逃出虎口。原來當年鄺練霞被雙魔所擒,交給王陵之後,王陵逼她成親,她推說要為公公和前夫守孝,非滿百日,不能成親。王陵武功又不及她,近她不得,到了京城之後,雙魔進了皇府,尊卑不同,職位有別,和王陵分開。鄺練霞在路上不敢逃走,乃是忌憚雙魔,雙魔不在,王陵一人,那是她的對手,給她痛打一頓,便自逃了。

    侯三變走了出來,皺眉說道:「還未問完嗎?天就要亮了!」唐曉瀾仰天慘笑;叫道:「馮師哥,我今日替你報仇了!」一掌劈去,將王陵天靈蓋震破。

    侯三變道:「快走,遲些就來不及了!」這時曙色初開,夜雪未化,園子外面響起嗚嗚的號角聲,侯三變道:「新總管真賣力,天剛亮就召集衛士了!」跑出冷宮,帶呂四娘唐曉瀾等人急走。

    哈布陀新任宮中衛士總管,頭一天便鬧出大事,非常惱怒。於是一早召集衛士,準備洗刷舊人,清除積弊。剛剛巡到花園,忽見幾條人影,向西北角疾掠飛去,前頭的人竟然是呂四娘。哈布陀大怒,心道:「這賤婢好大膽,居然敢在宮中過夜,把手一揚,兩個圓球,破空擲出,呂四娘笑道:「血滴子能奈我何!」身形飛起,霜華劍向上一挑,寒光閃處,一劍將當頭的血滴子劈開,裡面的十二把快刀,四面激射,宛如灑下了滿天刀雨,侯三變學她樣子,呼的一拐,也將一個血滴子掃去,落到衛士叢中,衛士紛紛躲避,哈布陀叫道:「快追!」呂四娘等人已越過幾座假山,逃到了順貞門了。

    侯三變鬆了口氣,猛然間只聽得號角大鳴,左有董巨川,右有天葉散人,率領衛士,如飛撲來,呂四娘叫聲:「苦也!」侯三變道:「跟我來。」順貞門外便是景山,守門的人有一半是宮中的老衛士,侯三變跑上前去,喝道:「刺客逃出去了,你們見也不見?」守門的衛士道:「沒有呀!」侯三變道:「快開門,待我去追!」隨允禎來的新衛土見他們一行四人,有和尚又有少女,十分疑惑,喝道:「你們是些什麼人?」候三變道:「御前侍衛!」在守門的衛士中,冷禪也有熟人,打了一個眼色,混亂中鐵門倏的打開,侯三變等四人如飛逃出。到董巨川追到之時,鐵門又已關上。守門的老衛士查他身份,到查得明白之時,呂四娘等蹤跡也不見了。哈布陀空自發怒,卻也怪不得那班守門的老衛士。因為候三變確是以前在宮中得勢的御前侍衛,誰也料不到老皇帝一死,他便立的叛變。

    且說呂四娘等人得侯三變之助,逃出禁宮大內,唐曉瀾道:「呂姐姐,我的劍給了因那廝搜去了。」呂四娘道:「以後再找他算帳吧。咱們先回去和七哥商量。」侯三變也道:「經此一戰,以前那班老衛土想必都會被責罪了。宮中人事調動,防備必極嚴密,咱們是不能再去冒險了。」

    四人回到西山僧舍,白泰官出來開門,笑道:「怎麼你們現在才回來,七哥幾乎要和關東四俠入宮去找你們呢。」冷禪喜道:「關東四俠來了?」飛奔入內,只聽得玄風高聲叫道:「祝大哥,我們找你晦氣來了!」冷禪笑道:「我已披上袈裟,你還要找我晦氣!」

    呂四娘和唐曉瀾等依次和關東四俠見過,朗月禪師道:「我們四兄弟這次折得好慘,折在一個女孩子和一個江湖郎中手裡。」冷禪驚道:「怎麼?你們和誰動手來了?」四俠中的陳元霸捲起衣袖,臂上露出一道刀痕,道:「你瞧那小丫頭多毒,若非玄風大哥懂得醫藥,我這條胳膊算是賣給她了!」

    柳先開道:「我們這次來京,在經過河南榮陽之時,玄風大哥有事,叫我們三人先走一程,我們方到虎牢關,就碰到那個小丫頭和一個少年同在一道。」唐曉瀾道:「哪個小丫頭呀?」陳元霸恨恨說道:「就是允禎收養的那個小丫頭呀,我們以前大鬧四皇府之時,和她對過「盤子」(見過面)。這次在路上碰見,我見她生得可愛,走上去問她,那料她一抖手便是三柄飛刀,距離太近,逃避不及,我仗着一身橫練功夫,伸臂擋它。不料這女孩子武功居然頗有根底,其中一柄飛刀,竟將我的手臂劃穿了一道口子,皮肉登時瘀黑,原來她使用的竟然是餵過毒藥的飛刀!」唐曉瀾叫道:「晤,那一定是馮琳無疑了!」呂四娘卻道:「和他一道的那個少年是不是長身玉立,手使寶劍,劍法十分怪異的人?」柳先開道:「正是。」呂四娘道:「那麼這女孩子不是馮琳,而是天山易老前輩的關門徒弟了。」唐曉瀾道:「馮瑛出手不會這樣歹毒,而且她也不會用餵毒飛刀。我在天山時,常常見她,這個孩子純良得很。」呂四娘大為疑惑,問道:「聽說你這兩個侄女乃是孿生姐妹,那麼一定相似得很了。」唐曉瀾道:「連我也分辨不出來。」呂四娘道:「是了,一定是李治把妹妹當作姐姐了!柳先開道:「誰是李治?」呂四娘道:「天山七劍中武瓊瑤的兒子。」柳先開「啊呀」一聲叫了起來,道:「這怎麼好?我和他在虎牢關交手,我中了他一劍,他也中了我一記鋼環。武老前輩若知,豈不怪責?」唐曉瀾道:「武老前輩晚年,修養已到爐火純青之境,想來不會為你們的無心之錯而生氣。」呂四娘道:「柳大俠,你們先把故事說完,然後我再告訴你這女孩子的來歷。」

    柳先開道:「四弟中了那小丫頭的餵毒飛刀之後,我和那少年動手,各自受傷,那丫頭還想追來,幸我輕功較好,才能把四弟救走。以後的事,讓玄風大哥說吧。」

    玄風道:「我讓他們先走一程,那料就出了這樣的亂子。他們在回程上碰到了我,是我一時氣憤,非得找着那丫頭不可。我想那「少年既然受傷,一定不會去遠,我替三弟四弟裹好傷口,就在虎牢關的附近山頭遍找,直到黃昏才發現那個少年,可是那小丫頭已不見了。卻來了個陰陽怪氣的江湖郎中,真的意料不到。」冷禪心裡暗笑:以關東四俠的威名,折在個女孩子的手裡,怪不得玄風氣憤。可是碰到我的師傅,還要逞能,那卻是怨誰不得。先不說穿,微笑說道:「玄風道長,怎麼意想不到呢?」

    玄風續道:「那少年見到我們,向那江湖郎中低聲說了幾句,想來定是告訴他:我們便是傷他的人。那江湖郎中好大火氣,不等我們開口,提起虎撐便打,哎,後來呢,打了一陣,我們便走了!」

    冷禪微微一笑,知道關東四俠之中,玄風年紀最長,本領最高,卻也最為好勝。便道:「玄風道長不必氣惱,折在那位江湖郎中手裡,算不了什麼一回事。」玄風怒道:「你還說呢,我看他的手法與你頗為相似,想來必是和你同一門戶的了。」冷禪笑道:「豈只同一門戶,他是我的業師,天山武老前輩就是他的姐姐,他老人家得罪你們,只好由我這做徒弟的向你們賠罪了。」玄風大吃一驚,做聲不得。冷禪道:「他老人家三十年來未到中原,所以認不得你們四位,玄風道長休要生氣。」玄風哈哈笑道:「是他老人家,那我們折了還有何話可說。」朗月禪師道:「令師年紀似乎比你大不了多少。」冷禪道:「我是中年之後才投師的。」甘鳳池卻道:「可惜那小丫頭又不見了,你們和武老前輩動手,她一直沒有出現嗎?」玄風道:「沒有。」

    原來馮琳被年羹堯放走之後,一心想學正宗內功,晚上裝神弄鬼,偷偷把李治引走,李治見她自然高興。馮琳道:「你的舅舅有事先上邙山,叫我和你趕去。」武瓊瑤托弟弟照顧兒子,原是暗中照料,所以直到杭州惡鬥了因之前,武成化都未曾露面。馮琳亂說一通,恰好撞個正着。李治心想:必然是母親和舅舅要我多在江湖歷練,所以舅舅不願和我同行。又想道:「馮瑛和我舅舅很熟,一定不會騙我。因此便心安理得和馮琳離開杭州。

    一路上馮琳想盡辦法,問他內功竅要,李治只當是馮瑛,毫無戒備,把自己所知都告訴了她。馮琳對李治既無好感,亦無惡感,與他同行,唯一目的不過是騙他傳授內功心法,目的一達,心裡就暗暗籌劃怎樣把他撇開。

    無巧不巧,他們將到邙山之先,在虎牢關碰到了關東四俠中的柳先開和陳元霸,馮琳用餵毒飛刀傷了陳元霸,李治也刺了柳先開一劍,可是柳先開輕功俊極,李治猝不及防,也中了他一記鋼環,打中要害穴道,登時受了重傷。馮琳將他扶到密林深處,留一包解藥,便悄悄走了。

    幸好武成化隨後趕來,經過林邊,聽得李治呻吟呼喚,進去一看,見他受了重傷,又拿起解藥一看,見竟是極其珍貴的珍珠末治傷解毒散,立刻替他敷上,問起清由,十分奇怪。道:「天山靈藥雖多,易老前輩可沒有這種藥散。」殊不知這卻是馮琳在四皇府中帶出來的大內聖藥。李治也起了疑心,兩舅甥還未談論清楚,關東四俠已一齊來到。

    本來關東四俠各有獨門武功,若以四敵一,武成化縱不落敗,也討不了便宜。可是關東四俠中柳先開和陳元霸都受了傷,而李治敷了大內聖藥珍珠解毒散後,手臂已能揮動自如,舅甥聯手,把關東四俠殺得大敗而逃,還幸是武成化顧在李治受傷,才沒有追趕。

    關東四俠說完之後,呂四娘也把李治和馮琳的來歷說出。眾人一陣驚嘆。唐曉瀾道:「我發誓要把侄女尋回,既知她的蹤跡,我到河南走一趟吧。」甘鳳池想了一陣,說道:「你先回到允堤軍中。我料允禎登極之後,必不許允堤久留京城,若他再統兵西征,河南是必經之地。你到軍中,看有無可乘之機,讓他們兄弟大打一場。縱不成也可寵絡軍中一些有血性的漢族男兒。」頓了一頓,說道:「本來我們應聚集義民,自舉義旗。不過,你既然費了許多心血,才取得允堤信任,放棄這一機會,也未免可惜。」呂四娘眼珠一轉,正想說話,甘鳳池已笑着續道:「八妹想是怕唐賢弟單身陷在軍中,這個雖然不無危險,但就是在允堤軍中,我也還有些幫會兄弟。而且,我們打聽得允禎何日出發之後,我們也可分批趕往河南。」呂四娘想了一想,道:「也好,我們也該上邙山祭掃師傅的墓了,掃墓之後,我再回仙霞嶺吧。」

    允偵心思被甘鳳池料個正着,他果然不願允堤久留京師。那日允堤待允偵登位之後,滿腔氣憤,連夜趕回軍中,想不到年羹堯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削弱了他的兵權。原來年羹堯一到,便將允堤的二十八個營的帶兵軍官召集了來,宣布允禎即位,要他們效忠。這些帶兵將領雖然都是允堤的心腹,盼望允堤能夠登基,可是一聽到允禎已坐上寶座,過半數的軍官都變了心,但求能保自己功名利祿,已是萬幸,那還敢萌反叛之心。到了黃昏時分,允禎登位改元「雍正」的大詔已正式頒布,連允堤最可靠的飛龍軍中的十二個營的統兵官也動搖了!

    允堤回到軍中,連夜召集心腹將領會商,十二個飛龍軍的統兵宮中有七個不贊成與年羹堯作對,允堤副手博克圖也道:「四貝勒已登了大寶,年羹堯挾天子以令諸侯,我們若要除他,只恐軍心不附。」允堤默然不語,心想:最親信的將領都是如此說法,其他各營的統兵軍官更不便與他們商議了。又想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年羹堯再強也不過是我的副將,兵權且還在我的手中,我便暫時忍耐下來,將來出征西域,我大可以用借刀殺人之計,把年羹堯的軍隊派去打前鋒,讓敵人把他消滅。那時離京萬里,我縱不能爭奪大寶,也可擁兵自固,西域為王,省得受允禎那廝氣。主意打定,便道:「既然如此,就讓年羹堯這小子做他的什麼副將軍吧,但咱們可得多防備他。」眾軍官散後,允堤再與博克圖商量,博克圖也贊成此議,第二日允堤便立刻上疏入奏,請求繼續西征,上了奏章,中軍中報唐曉瀾求見。允堤大喜,傳他進帳,說道:「患難見人心,你在我失勢之時,尚來歸我,我必定不虧待你。」又問唐曉瀾怎能逃脫。唐曉瀾道:「昨晚宮中大鬧刺客,我乘着混亂便逃出來了。」允堤心想那些刺客是其他皇子所派的,那樣精明的人竟然不起什麼疑心,便把唐曉瀾提升為近衛軍的副總兵官,和車辟邪方今明二人並列。

    允禎接了允堤奏疏,正合心意,傳下聖旨,叫他過了新年,便立刻統兵西征,擰由此而想到處置了因等人的辦法,把了因、薩天都、薩天刺、董巨川、甘天龍等五人,調到年羹堯軍中,叫他們幫助年羹堯西征,暗中卻傳見年羹堯,說道:「這五人中除了董巨川較為懂得大體外,其他四人都是野性難馴,到西征之後,若這四人未死,你就替朕除了他們吧。」年羹堯心中一凜,毛骨皆寒,再一細想,又覺得這是允禎寵信自己的表示,又驚又喜,慌忙叩頭接旨。他卻絕未想到,在另一方面,允禎也吩咐這五個人,叫他們監視年羹堯。這正是允禎駕御功臣的手法。

    轉眼過了新年,允堤以撫遠大將軍的名義,統兵西征,年羹堯則是副大將軍,平空升了三級,允禎又另調五萬精兵給年羹堯統率,所以年羹堯雖屬副職,寶際上和允堤分庭抗義,彼此提防。

    大軍開行,一月之後,已到河南朱仙鎮,離年羹堯的故鄉陳留,不過一日路程,年羹堯下令大軍在此歇息三日。這日,唐曉瀾和幾個近衛軍的中下軍官到鎮上喝酒,在酒樓上北望開封,南望許昌,形勢果然險要,想起這乃是岳武穆當年大破金兵的地方,感慨萬端,心想滿洲入關,暴虐更過於當年的金兵侵宋,又想起自己以「滿人」的身份,卻參與漢人復國之業,也真是意料不到。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得樓下亂鬨鬨鬧成一片。

    唐曉瀾下樓去看,只見小販行人,紛紛走避。唐曉瀾拉着一個行人,問道:「什麼事?」那人見唐曉瀾軍官打扮,叫道:「大人饒恕,小的世代奉公守法,不是歹徒。」唐曉瀾道:「你說什麼?」那人見唐曉瀾態度和善,稍稍放心,道:「鎮外來了一大隊官兵,那人要捕拿人犯。」唐曉瀾鬆開了手,心道:「這卻奇了,行軍之中,怎會捕拿人犯?若說是散兵到鎮上騷擾,則允堤和年羹堯都治軍極嚴,軍紀遠非其他官兵可比,而且大軍駐在鎮外,除了軍官之外,兵士不准入城,那麼這隊官兵到底是從何來的?」正在思疑,鎮外塵砂漫天,人潮越發洶湧,唐曉瀾身不由己,給人潮推着行了幾步,忽然被人重重碰一下,唐曉瀾練武多年,感覺靈敏,紹人一碰,頓覺有異,一摸身上,銀包佩劍和康熙給他的那塊漢玉都不見了。銀包倒不打緊,則佩劍乃是允堤所送,卻非追回不可,雙臂一振,在人叢中衝出,只見前面一人賊忒忒的向自己瞪眼,自己的佩劍給他掛在腰旁,漢玉卻拿在手中搖搖擺擺。唐曉瀾大為生氣,拔步追去,那人好生奇怪,並不混進人堆之中,卻專揀人少處飛逃,唐曉瀾疑心大起,緊緊追蹤,過了片刻,追出鎮外。

    那人越跑越快,方向和駐軍之地相反,唐曉瀾精神陡振,施展起陸地飛騰的上乘輕功,電逐風馳,越追越遠。唐曉瀾施展了全副本領,始終追他不上,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唐曉瀾的輕功雖然未如呂四娘之登峰造極,但在江湖上已不可多見,這人輕功造詣在唐曉瀾之上,看來和「萬里追風」柳先開不相上下,顯然不是普通的小偷了。

    唐曉瀾心中一動,故意放緩腳步,那人好像背後長着眼睛似的,腳步也跟着緩慢下來,唐曉瀾叫道:「前面這位朋友,咱們素味平生,何故相戲?」那人回頭作了一個鬼臉,自言自語道:「這把劍當爛銅爛鐵賣可值不了幾個錢,這塊玉倒可以賣三幾兩銀子!」唐曉瀾突然飛身掠起,一抓向他抓去,那人叫道:「哎喲,不好!」肩頭一動,衝出數丈以外,笑道:「還好,未曾失去!」唐曉瀾抓了幾塊碎石,用連珠彈手法向他發去。因為摸不清的來路,所以並不存心打他。只用了幾分力量,碎石也故意離他頭頂幾寸,目的不過是想嚇一嚇他,那人卻突然向上一縱,碎石剛好彈在他的後腦,卜卜有聲,彈了開去,那人抱頭叫道:「好厲害的捕快啊!我可真要逃了!」腳步一緊,跑得更快!

    唐曉瀾越發驚奇,心想:這樣的高人,不能錯過,叫道:「前面這位英雄,俺甘拜下風,請停步相見!」那人理也不理,仍然飛跑。唐曉瀾氣道:那有這樣不通情理的人?也加緊腳步,向前急追,追了一陣,追入了一座山中。

    唐曉瀾計算腳程,離朱仙鎮大約也有二三十里了,心中一凜,想道:「這人莫非是故意引我來此?那人腳步一緩,唐曉瀾眼睛倏亮,已進入一個山谷之中,谷中遍地積雪,銀光瀉地,谷中有一座茅屋,唐曉瀾停了下來,不敢冒進。那人回過頭來,把手一揚,一件東西劈面打到,唐曉瀾伸手接過,卻原來是自己的佩劍,那人又揚了一揚手,把唐曉瀾的銀包和漢玉都拋了過來,忽然長嘆一聲,搖頭擺腦的說道:「你這人對身外之事如此看重,對自己性命卻不愛惜,真真可嘆!你既然愛財如命,我就還給你吧,省得你像冤魂一樣來纏繞我。」唐曉瀾聽得話中有話,怔了一怔,道:「晚輩豈敢愛惜錢財,還望前輩指點迷津。」那人回頭一笑,道:「什麼前輩晚輩,我最討厭這些俗札虛文。我問你,你不愛錢財,我才不過拿了你三件東西,你就拼命來追我作甚?」唐曉瀾道:「晚輩不揣冒昧,但想結識高人。」那人哈哈大笑,道:「你口不對心,我在鎮上拿掉你的東西之時,你哪裡知道我是什麼『高人』?」唐曉瀾當時果是把他當作普通小偷,啞然無語。那人道:「你明明捨不得這幾件東西嘛,是也不是?」唐曉瀾道:「這胸劍乃是一位朋友所送,我不想失掉,但……」

    正想說但追下去之後,就發現你是高人,那人截着說道:「什麼朋友?是你的上官送的,是也不是?」

    唐曉瀾一愕,那人又笑道:「你是怕失了佩劍,允堤問起不好意思,也損了你近衛軍副總領的身份,對麼?要不然這把劍也不是寶物,你的游龍劍尚自可失,這把劍為什麼不能失掉?」唐曉瀾一聽,這人竟熟知自己底細,更是莫測高深。那人哈哈大笑道:「送你這把佩劍的人,現在自身難保,哪還會道問你的佩劍?」唐曉瀾更是吃驚,那人道:「我救了你的性命,你還不知道嗎?」唐曉瀾嚇了一跳,莫明所以,那人道:「好,你不相信,我叫你見一個人!」撮唇一嘯,茅屋中走出一人,唐曉瀾一見,又是大吃一驚!

    這人竟是允堤軍中二寶之一的方今明,唐曉瀾以前打擂炫技之後,就是由他引進允堤軍中的。只聽得方今明道:「唐兄,你受驚了!」唐曉瀾道:「方兄,你怎麼會在這裡?」方今明道:「你進來吧,我慢慢告訴你。」

    進了茅屋,唐曉瀾先問那人姓名,那人哈哈一笑,雙手齊伸,唐曉瀾不解其意,細看之時,才發現此人兩手,均與常人不同,常人每手有五隻手指,而他卻左右手都生多了一隻手指,雙手共是十二隻手指,忽然醒悟,叫道:「你是十二指妙手神偷陳德泰陳大哥!」那人點了點頭,笑道:「正是。你現在該知,我不是你的什麼前輩了嗎?」

    唐曉瀾瞪大眼睛,越發疑惑,今日一切,均如做夢一般。

    你道唐曉瀾何以疑惑,原來這十二指神偷陳德泰乃是甘鳳池的大舅,在江湖上也頗有名頭。唐曉瀾心想:方今明和車辟邪二人,乃是允堤心腹中的心腹,何以方今明卻會和甘鳳池的大舅在一起,而且還如老朋友一般?方今明黯然說道:「主公今日恐怕難逃大難了!」唐曉瀾又是心中一凜,方今明既然還稱允堤為「主公」,那麼他和甘鳳池顯然並非一路,何以又會如此?方今明又道:「你若不是陳大哥引來,只恐性命難保!」陳德泰在旁笑道:「如何?我可沒有誇大騙你,故意稱功吧?」唐曉瀾拜下去道:「多謝陳大哥救命之恩,還望明白告知,釋我疑團。」陳德泰道:「你還該多謝這位方大哥,若不是他,我也不知你在鎮上喝酒。」

    方今明道:「你知道你的游龍劍現在哪裡?」唐曉瀾道:「我的劍給了因搜去,想必在了因手中。」方今明道:「你可知道了因在哪裡?」唐曉瀾道:「不是在宮中嗎?」了因等五人在年羹堯帳下,年羹堯的軍隊另成系統,所以唐曉瀾不知。方今明道:「但了因不在宮中,你的劍現在也不在了因手中了。年羹堯今日舉事,劫奪主帥,你那把寶劍也助了他一臂之力。」唐曉瀾越聽越奇,陳德泰笑道:「了因正在年羹堯帳中,而你的游龍劍也已到車辟邪的手上了。」

    原來這方今明原是江南一個龍頭幫主,允堤招賢納士,十年前就招攬了他。在他未入允堤幕中之時,和甘鳳池雖非知交,卻是相識,所以和陳德泰也曾有數面之緣。

    方今明先把自己的來歷,向唐曉瀾說了,然後說道:「我們主公手握兵權,允禎這廝自然放他不過,可是在京中之時,怕激起眾皇子公憤,所以不敢在京中下手。卻等年羹堯篡奪了兵權之後,才叫年羹堯下手。」這原是唐曉瀾意料中事,卻問道:「你怎麼知道?」方今明道:「車辟邪最愛寶劍,了因將你的劍送了給他,又誘之以功名利祿,叫他背叛主公。車辟邪答應了,年羹堯又叫他來說我。我不願背叛主公,但和車辟邪又有十載交情,也不想立即告發,因此我用緩兵之計,請他寬限一兩日答見他,這是今早的事。你們出市鎮後,我本想去提醒主公,哪料他已經去赴年羹堯之宴,我知道事情不妙,過了一會,就有人飛報給我,說是年羹堯那邊已經動手。」陳德泰微笑插口道:「年羹堯的軍隊中,也有我們的弟兄,所以方大哥趕忙跑來:把消息告我。」

    原來方今明此人武功雖高,對於立身處世之道卻是糊塗,看重私情,忽於大義。允堤用小恩小惠籠絡他,他就願以國士報之。但他對甘風池的俠義也甚為敬重,所以一旦大難來時,甘鳳池的人叫他逃走,並告訴他陳德泰恰巧在此,他也就跑來了。唐曉瀾聽了,顫聲問道:「甘大俠知道此事麼?」

    陳德泰道:「甘七哥恐怕要過兩天才來,但關東四俠卻已到了。」原來甘鳳池怕人多不便,是以分成三批動身。第一批是關東四俠,第二批是楊仲英路民瞻和他,第三批則是呂四娘和白泰官及魚娘。甘鳳池雖然沒來,但他交遊遍天下,年羹堯軍中也有他的耳目,所以唐曉瀾暗中得人照顧,還不知道。

    唐曉瀾問道:「方大哥,那你今後打算怎樣?」方今明苦笑道:「我要今晚見過車辟邪之後才能定奪!」唐曉瀾道:「什麼,你還要見車辟邪?」方今明道:「我和他十載交情,親如兄弟,就算今後割席絕交,也得說個明白。而且我也要打聽主公下落。」唐曉瀾聽了暗叫:糊塗。但他見方今明還口口聲聲稱允堤為「主公」,不便相勸,只問道:「那麼你還回軍營去嗎?」方今明道:「不,我已托人約他明日一早在雪魂谷相見。」唐曉瀾道:「雪魂谷在什麼地方?」陳德泰微笑說道:「就是外面這個山谷。」唐曉瀾道:「怪不得這裡的雪景如此之美,果然不負佳名。」又道:「車辟邪既然甘為名利所誘,方兄不可不防,明早之會,我和你一同去吧。」方今明搖手道:「我只約他單獨相見,人多不便談話。」陳德泰微微一笑,示意叫唐曉瀾不必多言。

    晚上消息傳來,說是年羹堯奉了聖旨,已代允堤就了撫遠大將軍之職,允堤的近衛軍全數被殲,最親信的七名軍官也被殺了,其中有三名軍官就是和唐曉瀾一道喝酒,後來在酒樓上被捉去的;至於允堤和博克圖則在席上披擒,生死如何,不得而知。方今明聽了,捶胸大哭。

    第二日天剛方亮,方今明便到外面山谷相候,天空飄着鵝毛般的雪花,顯得更是陰沉蕭瑟,方今明箕踞崖石之上,翹首東望,心想是不是來得太早了?忽聽得一聲長嘯,驀地傳來,車辟邪突然從側面的兩塊岩石中間跳出,道:「方兄來得真早,你那兩位朋友呢?怎麼不一同來?」方今明嚇了一跳,心想:難道他昨晚就已來了?道:「我們既約好單獨會面,怎能還約旁人?」

    車辟邪面色陰沉,淡淡一笑,道:「昨日我那番說話,方兄可曾考慮?」方今明道:「主公待我們不薄……」車辟邪截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們兄弟爭位,難道你還要為他死節不成?」方今明面色大變,道:「你們已把主公害了?」車辟那道:「我可沒有動手。」方今明虎目流淚,道:「想不到你如此忘恩負義!」車辟邪道:「方兄寬心,主公還未死呢,你哭什麼?」方今明道:「年羹堯肯把他放了麼?」車辟邪笑道:「當今皇上親自派哈布陀來將他請回京師去了。」方今明一聽,心想:允禎將他秘密解回京城,結果還是難逃一死,而且允禎心狠手毒,只恐允堤將來之死,要比死在刀劍之下更慘。怒道:「皇上這樣刻薄寡恩,我兄能不心寒麼?」車辟邪哈哈大笑。

    方今明怒道:「你笑什麼?」車辟邪笑道:「我們與十四貝勒不同,我們又不與當今皇上爭位,他縱刻薄寡恩,與我們有何關係?」方今明一陣心寒,顫聲說道:「十載相交,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小人!」車辟邪眉毛一揚,道:「怎麼樣?」方今明忽然嘆了口氣,道:「你走吧!君子絕交不出惡聲,咱們以往的交情一筆勾銷,你去做的你的官,我回去做強盜。只要你不是奉命來捉我,我就不和你動手。」轉身欲走。車辟邪叫道:「且慢!」方今明回頭道:」你想怎麼?」車辟邪道:「我兄三思而行!」方今明心傷之極,發為冷笑,回身又走。剛走得幾步,忽聽得哈哈大笑之聲,方今明回頭再看,只見崖石下突然多出兩人,一個和尚,一個胖老頭,這兩人正是了因和董巨川。方今明氣往上沖,道:「車辟邪,你早約好幫手來對付我了?」車辟邪冷笑道:「我何必約人來對付你,你我斤兩如何,彼此心中有數,我再問你一聲,你到底願不願跟我回去?」方今明冷笑道:「這樣說,你是要把我留下了!」董巨川在旁陰惻惻的說道:「車統領,這回我們看你的了!」車辟邪嗖的一聲拔出劍來,寒光閃閃,與冰雪相映,耀眼生輝,大聲道:「方今明,你既有不臣之心,我也無兄弟之義了!」

    方今明大叫道:「好哇,你將我的頸血染紅你的頂戴吧!」左掌護胸,右拳掌底穿出,車辟邪冷笑一聲,回身拗步,游龍劍青光一閃,斜刺胸脅,方今明喝聲:「來得好!」筱地身形一塌,手法如電,一個「印掌」,掌風颯然,直襲敵胸。車辟邪喝道:「你找死麼?」呼的圈轉手來,劍鋒一轉,截他臂彎,方今明突然長身急起,左掌托他肘尖,右手變掌擒拿,只一鈎就鈎着了車辟邪臂膊。方今明知道車辟邪劍術非同小可,所以一出手便拼了性命,使出了極其兇惡的險招!

    車辟邪臨危不亂,控背合胸,突然一個「退步橫耾」,比開了方今明擒拿之勢,劍柄向外一撞,斜點方今明左肋的「笑腰穴」,這是他的救命絕招,方今明晃肩急退,嗤的一聲,車辟邪的劍鋒在他肩頭削過。方今明大喝道:「今日我與你拼了!」身形疾起,拳如雨,掌翻飛,打出了十八路長拳,樓頭蓋頂,捶肋搗胸,在劍光中穿來插去!

    車辟邪與方今明的武功都是上上之選,一個精於拳術,一個長於劍法,本來是八兩半斤,但車辟邪有了游龍寶劍,威力無形中增加了幾分,加以方今明失之於躁,一上來便拼老命,氣力難繼,打了半個時辰,車辟邪劍招越展越快,把方今明殺得只有招架之功,再過片刻,方今明越發不濟,雪魂谷中,但見一團劍光,盤旋飛舞,方今明的身形已被裹在劍光之中。

    董巨川與了因袖手旁觀,相視而笑。董巨川道:「這人果然真心投師,你送他一把游龍寶劍也還值得。」了因道:「反正是慷他人之慨,算得什麼?」又道:「這人劍法高強,遠在海雲之上,只不知他輕功如何?」董巨川知道了因心意,笑道:「看來輕功也還不弱,將來再碰到你的師妹時,可以讓他出手一試。」原來了因功力雖比呂四娘較高,但礙於她的劍法輕功,幾次都只是打成平手,擒她不得。所以很想物色一個劍法輕功造詣深厚的人做他的助手。

    谷中二人越斗越烈,董巨川笑道:「不出三十招,方今明必死於車辟邪劍下。」了因笑道:「便宜了年羹堯這小子,捉了允堤,連他手下兩名最得力的武士也解決了,報上去又是一個大功。」笑談之間。忽聽得方今明慘叫一聲,想是中了一劍,董巨川撫掌大笑,得意於自己眼力無差,那料笑聲未停,喝聲陡起,雪魂壘上突然飛下數人。為首的正是玄風道長,大聲喝道:「了因禿賊,快來領死!」跟着的除了關東四俠之外,還有陳德泰和唐曉瀾。

    原來陳德泰早預料到車辟邪會約人同來,這不是車辟邪怕鬥不過方今明,而是年羹堯放心不過,必要派人監視。陳德泰見方今明太過糊塗,所以事先並不勸他,暗中卻約了關東四俠,在崖上環伺。逼才當董巨川和了因相視而笑之時,陳德泰與唐曉瀾也相視而笑,陳德泰道:「讓方今明眼見他這位好朋友的真面目,他才會心死。」唐曉瀾這才知道陳德泰的用意。

    了因驟見關東四俠飛來,頗出意外。他絕未料到方今明會約這四人助拳,但也傲然不懼,哈哈笑道:「佛爺還怕你們不成!」禪杖一揮,把玄風的長劍震了開去;柳先開身形飛起,十指鋼環,向了因的光頭猛鑿,了因禪杖一抖,呼呼帶風,一招「潛龍升天」,直抖上去,柳先開不敢下落,在空中一扭腰身,斜掠飛開,但了因一停,他又飛來。了因大怒,暗運內功,向玄風猛下殺手,柳先開飛來一鑿,了因毫不理會,一杖向玄風橫掃過去!柳先開十指鋼環,齊齊下擊,卜卜連聲,就如鑿在鋼板一般,柳先開大吃一驚,竟給反撞回去!玄風道長哪裡擋得住了因的全力進擊,奮力擋了二招,虎口流血!了因當頭一杖,向玄風頂門擊下,朗月禪師忽然斜刺衝來,大口一張,噴酒成浪,了因突見眼前白茫茫一片,急忙舉袖遮眼,緩了一緩,玄風劍法快捷異常,反手一劍,刺到了因肋下,以為這招必然得手,那料了因內功確是深湛,聽風辨招,肌肉陡然內陷,玄風一劍刺去,劍尖已經着肉,陡覺軟綿綿的無從着力,而玄風的劍又已放盡,就是相差這么半寸,無法刺進,了因大喝一聲,左肘下沉,猛然向玄風撞去。這時兩人都已是欺身肉搏了,了因的禪杖未及撤回,玄風的劍拐也已從了因兩旁伸出,無法回救!

    陳元霸見勢危急,奮不顧身,雙臂一振,和身撞去,硬接了了因這招,陳元霸練就銅皮鐵骨,力大無窮,兩人一碰,了因踉踉蹌蹌倒退幾步,陳元霸卻被撞得更慘,大叫一聲,眼前金星亂舞,口吐鮮血,飛滾出數丈開外。幸他壯似蠻牛,吐了一口鮮血,休息片刻,又如無事!翻身跳起,禪拳復上!

    了因力擋關東西俠,腦門中了柳先開的十指鋼環,隱隱作痛,不敢再行硬擋。朗月禪師又把酒浪噴來,了因大袖一揮,炒飛風起,把朗月禪師的酒浪激得四處飛濺,酒香撲鼻。關東四俠都吃了一驚,但了因既要分心防禦朗月禪師噴酒成練的獨門武功,又要閃避「萬里追風」柳先開的鋼環閃擊,在玄風快捷異常的亂披風劍法攻擊之下,還要應付陳元霸的大摔碑手,以一敵四,竟然處了下風!

    方今明斗得精疲力竭,自份必死,唐曉瀾突然撲到,換了一個劍花,一招「天山飛雪」,凌空擊下,劍光閃閃,真如雪花飄舞,千點萬白,直灑下來,車辟邪把寶劍舞了一道銀虹,力擋開去。兩人都是使劍的高手,論功力,那是車辟邪要高得多,但論劍法,那卻是唐曉瀾遠為優勝。車辟邪逼得運用內力,以粘連激盪之法,來抵禦唐曉瀾絕妙的天山劍法。本來若以一敵一,時間一久,唐曉瀾不是車辟邪對手,但方今明得了幫手,精神陡振,以二敵一,也占了上風!

    這時兩邊人分成三處廝殺,十二指神偷陳德泰獨戰老奸巨滑的董巨川,董巨川接招試招,以八卦游身掌中的盤龍繞步身法虛擊兩掌。八卦游身掌以飄忽見稱,若非一流高手,必然給他耗盡氣力,露盡本門武功,給敵人以可乘機會,那知董巨川的老謀深算,卻恰恰着了陳德泰的道兒。原來陳德泰的真實武功,在董巨川唐曉瀾之下,但他綽號「神偷」,身手自然溜滑之極,加以他的輕功本領,亦自不凡,所以若非和他以內力相較,多半會懷疑他是一流高手,唐曉瀾昨日就是這樣領了厲害,以致失聲呼他「前輩」的。

    董巨川虛擊兩掌,陳德泰作勢撲擊,其實也是虛招。董巨川用盤龍繞步的身法圍着他旋轉,陳德泰也是東一拳、西一掌,忽東忽西,滑似泥鰍。董巨川見他拳法雜亂無章,但身手卻靈敏到極,還以為是自己孤陋寡聞,看不出他的精妙拳術。誰知陳德泰乃是故弄玄虛,真是亂打一氣的。董巨川越打越驚,小心翼翼,試着逼近敵人,那知他過份小心,又着了陳德泰的道兒,陳德泰已看出他用的是虛招,看他逼近自己,陡然施展神愉絕技,在董巨川懷中一探,立即躍開,把手一揚,哈哈大笑!

    董巨川側身一閃,把手一抄,將陳德泰打來的暗器接在手中。一看,竟然是他平日慣用的暗器透骨釘,一摸懷中,不由得毛骨悚然,自己的一匣廿四支透骨釘全都不見了。陳德泰手裡難道是破銅爛鐵嗎?

    董巨川心膽已寒,退後幾步,四面一看,只見了因在關東四俠圍攻之下,已顯如下風,車辟邪力敵唐曉瀾和方今明二人,也早已是優劣易勢,恨恨想道:「早知方今明這廝會約幫手,真該多帶幾個人來!」了因這時又中了柳先開一記鋼環,暴怒和雷,禪杖掄得呼呼風響,玄風道長趨閃游斗,朗月禪師不停的噴酒助戰,一大葫蘆酒都幾乎噴完,了因身上的袈裟干瘡百孔,也自有點驚心,董巨川叫道:「寶國禪師,他們以多為勝,就讓他們多活幾天吧!」了因大吼一聲,一杖把玄風的長劍隔開,拔步沖前,那料陳元霸在朗月禪師的酒浪掩護之下,趁着了因一杖打出尚未收回,余勢己衰之際,突然奮起全力,雙手抱着禪杖,向下一按,玄風掌法乘隙即入,欺身一劍,距離既近,勢勁力足,了因內功雖高,左肘一縮一格,也被刺穿臂骨,血染衣裳。了因大喝一聲:「去。」禪杖一抖,將陳元霸彈上半空,幸在柳先開正自半空撲下,一抓抓着了陳元霸的衣領,定住了他的身形,雙雙落地,了因禪杖急奔,一杖向陳德泰掃去,杖風激盪,陳德泰身形不穩,險些給震倒,仗着身手溜滑,急避開去,董巨川心念一動,了因道:「快,咱們聯手衝下山去!」董巨川這時對陳德泰已是起疑,懷疑陳德泰未必有真實本領,但見了因受了劍傷,無心戀戰,將剛才接在手中的一枚透骨釘,猛向唐曉瀾擲去,叫道:「車統領,快走呀!」

    車辟邪早想衝出,無奈唐曉瀾絆得甚緊,忽見唐曉瀾肩頭一縮,劍勢一緩,車辟邪大喜,趁勢一招「迴風舞柳」,寶劍一旋,「叮噹」一聲把唐曉瀾的劍絞得脫手飛去,唐曉瀾急着要搶回自己的寶劍,一時情急,左掌一推一拿,空手硬搶,車辟邪寶劍一旋,轉鋒下戮,劍尖舞動,看看就要刺入唐曉瀾小腹之中,方今明陡起一腳,正正踢在車辟邪腰胯之上,車辟邪哎喲一聲,跌在地上,唐曉瀾收勢不及,也跌了下來,唐曉讕收勢不及,也跌了下來,恰恰壓着!牟辟邪的身子,唐曉瀾左手叉喉,右手搶劍。方今明大叫道:「唐兄弟小心!」話未說完,車辟邪驀地一腿騰踢,唐曉讕飛跌出數丈開外。唐曉瀾內力不如敵人,相近肉搏,險吃大虧!

    方今明無暇顧敵,先行救友,把唐曉瀾扶起,唐曉瀾道:「不必顧我,你去追敵!」方今明一看,唐曉瀾只是膊骨脫臼,一駁便好,道:「好,我替你把劍搶回!」飛奔追去!

    這時了因和董巨川走在最前,關東四俠和陳德泰緊跟在後,一路追出山谷。

    車辟邪吃了方今明一腿,肋骨也自隱隱作痛。他頗為精靈,不和了因董巨川同一路逃,免受關東四俠威脅,獨個兒從斜刺奔出,方今明緊緊跟上,車辟邪輕功較了因稍好,抄偏旁小路,逃在最後,心中想道:我有寶劍在手,方今明不是我的對手,他離開大夥,獨自追來,只是自尋死路。過了一會,已逃出谷口,把了因等人拋後半里之遙。關東四俠中的柳先開輕功雖高,但他們必須四人聯手才能挫敗了因,所以柳先開也只能時不時向了因騷擾,邊走邊打,不敢追過了頭。關東四俠見了因受了劍傷,緊緊追趕,立心要在游斗之中,將他困死。

    車辟邪逃出山谷,心中正自盤算,準備再逃出一段路程,就要回身對方今明痛下殺手。忽然眼睛一亮,迎面一個少女走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頭髮起兩個菱角,眼如秋水,臉泛桃花,生得真如玉女下凡,嬌小玲瓏,十分可愛!車辟邪雖在緊張逃命之時,也禁不住向她注視。這少女腰懸短劍,見車辟邪奔來,忽然喝道:「止步!」

    車辟邪愕然停步,那少女道:「把劍拿來!」車辟邪笑道:「姑娘,你做什麼?」那少女身形突然飛起,罵道:「你這小賊,你不拿來姑娘自取了!」車辟邪輕功甚高,又不忍下手傷她,閃身躲避,左手一伸,待要將她手腕拿着,不料眼睛一花,那少女倏的從頭頂飛過,車辟邪突覺手中一輕,游龍寶劍已被那少女奪了過去!

    車辟邪這一驚非同小可,這少女輕功竟然遠在他上。而且雖然說是自己本無故意,防範不周,但這少女能在舉手之間,就把自己的手中寶劍搶去,這份武功也確是非同小可。

    那少女搶了寶劍,攔住了車辟邪去路,劍鋒一指,喝道:「快說,你這把劍是從哪裡偷來的?」方今明已快追到背後,車辟邪背腹受敵,橫了心,倏的撲起,一拳向少女劈面打去,那少女道:「哼,你這小賊還要行兇。」寶劍一抖,迅逾追風,刷刷兩劍,左刺右腰「精促穴」,右刺左臂「曲池穴」,車辟邪彎腰轉步,施展全身本領才避開兩劍。少女也微露詫異之色,心想:師傅說我的武功已盡可闖蕩江湖,何以一出來便碰見這樣的強敵,兩劍都刺他不中?若然隨便碰見的人都有這樣本領,那今後可得更留神了。

    車辟邪再避兩招,方今明已然趕到,見狀也是極為驚詫,正想幫那少女,那少女卻先喝道:「什麼人,不准上來!」方今明一愕止步,但見那少女一劍快似一劍,把車辟邪追得團團亂轉,劍法之妙,竟是生平僅見!方今明嘆了口氣,暗道:天下真多能人,這樣一個女孩子也有這麼高本領,自己以前目空四海,真是井底之蛙!

    正是:

    玉女試身手,劍法見雄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江湖三女俠
江湖三女俠
《江湖三女俠》為武俠小說大師梁羽生所著的武俠小說,早期在台灣出版時改名為《龍虎恩仇記》。主要講述了清朝初年以呂四娘、馮瑛、馮琳組成的江湖三女俠的傳奇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