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不見創痕疑真疑幻難明心跡非友非仇(下)

    三入徐家

    鮑崇義突然看見楚天舒和一個少女回來,又是歡喜,又是詫異。

    「咦,你怎的改了一副面貌,我都幾乎不認識你了,這位姑娘是誰?」

    「她就是齊燕然的孫女兒,鮑老伯,我知道你和她的爺爺是朋友,所以敢和她一同來拜訪你。請你莫怪我們冒味。」楚天舒說道。

    鮑崇義怔了一怔,隨即笑起來道:「老弟,我多謝你都來不及呢,怎會怪你?」

    楚天舒道:「哦,你多謝我什麼?」

    鮑祟義道:「齊大俠是我平生最佩服的武林前輩,難得齊姑娘蓮駕光臨,你說若不是衝着你老弟的面子,這樣的稀客我是不是盼都盼不來的?」

    齊漱玉笑道:「老爹子,你可別和我客氣,我可不是什麼輕移蓮步找小姐,我只是個在江湖上亂跑的野丫頭!」

    鮑崇義哈哈笑道:「齊姑娘,你這爽直的脾氣可也正對了我脾氣。但不知你們重回洛陽是……」

    齊漱玉那日幫飛天神龍大鬧徐家之事,鮑崇義早已知道。他本來想問楚天舒和齊漱玉「你們怎的會走在一起」的,覺得不大妥當,說出來的時候改了回話的語氣。

    楚天舒道:「令暉兄尚未稟告你嗎?」

    鮑崇義一愕,說道:「稟告我什麼?」

    剛說到這裡,他的兒子鮑令暉已經出來了。

    鮑崇義恍然大悟,說道:「哦,我明白了。暉兒,你為什麼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瞞住我?」

    原來那天晚上鮑令暉從徐家回來,怕父親擔心,只敢說是送楚天舒出城。

    鮑令暉道:「爹爹,你別怪我,因為我答應了替楚大哥保守秘密的。」

    楚天舒笑道:「我是叫你對外人保守秘密,你怎的對令尊也保密了。」

    鮑崇義卻沒生氣,一本正經的說道:「對朋友守信是應該的,你大概並未對令暉說我可以例外,那就怪不得他了。嗯,天舒老弟,你不必顧着我的面子,要是你這秘密不方便告訴我……」

    楚天舒笑道:「老伯,你不怪我,我也要向你請罪。那天我事先沒有告訴你,是怕你罵我約令郎去做的事情太過荒唐。現在事情已經過去,當然應該告訴你老。」

    他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選擇可以告訴鮑崇義的一部分說了,接着簡單的說出他與齊漱玉的遭遇。

    鮑崇義笑道:「原來你們是到徐中嶽家裡,徐中嶽的新娘子竟然是你未見過面的師妹,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事。徐中嶽這廝,我早已看破他是偽君子,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嘿嘿,老弟,你做的事一點也不荒唐!」

    鮑崇義哈哈一笑,繼續說道:「老弟,我知道你是怕我擔驚受怕,所以事前不敢告訴我。但你還未懂得我的為人,不錯,徐家財雄勢大,姓鮑的是惹不起他。不過我雖然又窮又老,卻還有一把硬骨頭,像徐中嶽這樣的偽君子,明知惹不起他,我也可碰一碰他的。假如你早點讓我知道,我都願意插手幫你撕開徐中嶽的假面。」

    齊漱玉道:「多謝鮑老前輩高義,不過徐中嶽是我衛師哥的仇人,我做師妹的當然不能置身事外,但卻不敢勞動老煎輩出馬。」

    鮑崇義道:「我也知道你們是無須我來插手,但若是有什麼地方用得着我的,你們不必客氣。」

    齊漱玉道:「我只想請老伯幫我打聽衛師哥的消息。他可能還在洛陽的。」

    鮑崇義道:「依理推則,衛天元和姜雪君是應該還在洛陽。不過你這位師兄號稱飛天神龍,當真是有如神龍之見首不見尾,洛陽的武林朋友,也沒有誰與他相熟,一時間恐怕是難以打聽到他落腳之處,我盡力而為就是。」

    楚天舒道:「這兩天可有徐家的新聞傳出來麼?」鮑崇義道:「外面人談論的也還只是那天飛天神龍大鬧徐家,徐中嶽血濺禮堂之事。」

    楚天舒道:「那麼外面的人還沒有誰知道徐家失了新娘子嗎。」

    鮑崇義道:「我沒有聽人說過。新娘子是洛陽第一美人,假如外面有人知道,早已鬧得沸沸揚揚了。」

    楚天舒道:「徐家自是不願家醜外揚,但若徐中嶽已經死了的話,就無論如何也遮瞞不住了。」鮑令暉道:「我聽到的消息倒是徐中嶽的傷勢已經逐漸好轉了。」

    齊漱玉道:「他的傷本來就不很重。衛師哥對我說,那天和他比武之前,因為未敢確定害他是殺父仇人,故此也就未下殺手,只是令他受點輕傷的。他當場昏迷不醒,是他裝出來的。大概因為自己覺得羞愧難湛,所以不想開口說話。」

    楚天舒道:「如此看來,可以確定飛天神龍那天晚上,報仇尚未成功了。」此事早已在他們意料之中!亦即是說,說了半天,他們尚未得到有用的消息。

    鮑崇義忽道:「我倒是聽到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雖然和徐中嶽本人無關,卻是發生在徐家的。」

    楚天舒連忙問道:「是什麼事情?發生在誰的身上?」

    鮑崇義道:「說起此事來頭大,而他就是這次替徐中嶽做徵婚人的剪大先生。齊姑娘,你的師兄和徐中嶽兩次比武,也是由他擔任裁判的。他在武林中德高望重,雖然論武功或許還不能算是頂兒尖兒的人物,但論身份則足可與少林、武當、峨眉、崆峒四大門派的掌門人並駕齊驅!」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剪大先生出了什麼事情?」

    齊漱玉道:「咦,你倒像很關心他?」

    楚天舒道:「前天晚上我雖然和他打了一架,但那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不錯,他是出過大力幫忙徐中嶽的人,和徐中嶽的交情極為深厚,但這是因為他尚未識破徐中嶽廬山真面目之故,他和徐中嶽可並非一丘之貉。儘管他受了徐中嶽的蒙蔽,和我打了一架,我還是尊敬他的。」

    齊漱玉笑道:「我知道你是個不計私怨的君子,你不必在我面前誇讚剪大先生,還是聽鮑老前輩說吧。」她故意強調「不計私怨」四字,實有弦外之音。楚天舒微微一笑,不再言語了。

    鮑崇義笑道:「剪大先生並非出了什麼事情,而是他做了一件古怪事情。」

    齊漱玉道:「哦,他做了什麼古怪之事。」

    鮑崇義道:「你的師兄那天大鬧徐家之後,徐家的賓客可能是由於害怕你的師兄,當天就走了十之八九,但剪大先生和另外幾個與徐中嶽有特別交情的成名人物,如梅花拳的掌門人梅清風、少一林寺俗家弟子印新磨、武當派的葉忍堂則還留在徐家。」

    楚天舒道:「我知道,這幾個人都是前天晚上阻攔姜雪君逃出徐家的人。」

    鮑崇義繼蓮說道:「昨天一早,剪大先生也告辭了。印、葉等人則還留在徐家。聽說剪大先生這麼一走,令得徐家的人甚為失望。」

    齊漱玉笑道:「我倒並不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古怪,那晚他吃了我衛師兄的大虧,以他的身份自是無顏留在徐家了。」

    鮑崇義道:「不,古怪的事情還在後頭。他昨天一早向徐中嶽告辭,卻又偷偷回來。」

    齊漱五道:「怎麼樣『偷偷回來』?鮑老前輩可以說得明白一點嗎?」鮑崇義道:「他是半夜三更作夜行人的裝束,逾牆而入的。」

    楚天舒道:「這可有點奇怪了,他回徐家,何須偷偷摸摸?難道他對徐中嶽亦已有了懷疑,因此要瞞住他回來偵察?」鮑崇義道:「剛好相反,他是偷偷回來和徐中嶽會面的。但卻不願意給徐家的另外的人發現。」

    齊漱玉禁不住問道:「鮑老前輩,你怎麼知得這樣清楚?」鮑崇義道:「你莫心急,聽我說下去,剪大先生偷入徐家,給一個人發現。這個人是自告奮勇,替徐中嶽守夜的梅清風,他還以為自己眼花,追上去想要喝問,一個『剪』字剛剛吐出後邊,立即就給剪大先生點了穴道:「

    齊漱玉詫道:「這可真是奇怪了,他們本來是一夥的呀!」楚天舒則是不禁起了疑團,說道:「梅清風的武功雖然比不上剪大先生,相差也不太遠,怎的見面一招,就給剪大先生點了穴道?」

    鮑崇義道:「他還沒有見着剪大先生的面呢,他是在距離三丈之外,被剪大先生反手一指,就封閉了他的穴道的。」

    楚天舒更為驚詫,說道:「那不是隔空點穴的功夫嗎?」鮑崇義道:「不錯。你有什麼懷疑?」

    楚天舒道:「我曾經和剪大先生交過手,他的武功雖然比我高明,但卻似乎還未有可以隔空點穴的功夫。」

    鮑崇義道:「或許他不願意用這種功夫對付你。武學高明之上,大都是不願意輕易顯露他的絕技的。但在昨晚那樣的情形之下,他怕梅清風張揚,故而就必須在一招之內,令梅清風失掉知覺了。」

    這樣的解釋雖然很合情理,但楚天舒仍是未能信服。當下只好姑且存疑,聽鮑崇義說下去。

    鮑崇義繼續說道:「也不知過了多久,梅清風醒來了,他發覺是置身在一間密室之中,一睜眼就看見了徐中嶽,房間裡也只是有徐中嶽一個人。

    徐中嶽一見他醒來就說:『你不用告訴我,你所遇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不必管那個人是誰,我只求你看在我的份上,別追究此事,也別把這件事情泄漏出去。」

    說至此處,鮑崇義掀須笑道:「徐中嶽雖然這樣吩咐他,但他把徐中嶽叫他不要告訴外人的這句話也告訴我了。」

    齊漱玉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梅清風告訴你的,怪不得你知道這樣清楚。但我卻不懂,他何以這樣相信你?」

    鮑崇義道:「我和他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雖然不是時常見面,見面的時候,有時也會因為意見不同而爭吵,但彼此都知道對方的為人,他一向是把我當作大哥的。」

    齊漱玉道:「既然如此,何以他又會變成了徐中嶽的死黨?你也不勸勸他?」

    鮑崇義道,「徐中嶽雖然是沽名釣譽的偽君子,但他也確實給過一些人恩惠的。試想,他假如一點好事都未做過,他這中州大俠的稱號又焉能輕易得來。」

    齊漱玉道:「這個我懂。他施恩於人,無非是為了籠絡那些他要籠絡的人而已。」

    鮑崇義道:「不錯。但一般江湖朋友,最看重的就是義氣二字,受了他的恩惠,又怎能不感恩圖報呢。」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造:「梅清風是個孝子,有一年他出外遠遊,母親在家裡得了重病,無錢醫治,是徐中嶽請大夫替她治好的。而且這剪大先生那樣德高望重的人都和徐中嶽交朋友,梅清風又怎能不受他的籠絡呢?

    「不錯,我一向懷疑徐中嶽是偽君子,但徐中嶽作偽的手段極之高明,我拿不到他作偽的證據,怎能說得梅清風相信?」

    齊漱玉道:「出了這件事情,『德高望重』這四個字,剪大先生是否還可以當之無愧,恐怕很難說了吧?」

    鮑崇義道:「梅清風就正是因為碰上這件古怪的事情,心中惶惑之極,所以才偷偷告訴我的。現在他已經聽我的話,撤手不理徐中嶽的事情,回他保定老家去了。」

    知道了發生在剪大先生身上的這件怪事,只是使得楚、齊二人多了一層戒俱,對他們並無幫助。

    齊漱玉說道:「剪大先生那天也曾接過我一招鐵袖功夫,他的功力似乎也不比我高明多少,想不到他卻是深藏不露,但倘若他真的有那樣高明的隔穴功夫,我的衛師哥是否打得過,恐怕也是未可知之數了。不過既然衛師哥報仇未成,他一定還會再去徐家。我們恐怕也只有到徐家去找他了。」

    齊漱玉猜得不錯,就在這天晚上,飛天神龍果然三入徐家。不過上兩次是飛天神龍匹馬單槍,這次他的身邊卻多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助手。

    雖然未曾正式拜堂,但也還未曾正式解除婚約。最少在名義上姜雪君還是徐中嶽的新娘。亦即是說,她的「身份」仍然是這間大屋的女主人。

    但現在她以「女主人」的身份,卻要偷偷摸摸的「回家」。

    這件事情,說起來可真是有點「荒唐」可笑。

    前幾天她被大紅花轎抬入徐家,滿堂賓客,擠着來看新娘。

    現在她則是跟着另一個男子自己走來,唯恐給人發現。

    世事變化之奇,令得姜雪君也不禁有着滑稽的感覺。

    但她卻是笑不出來。

    上一次她被大紅花轎抬入徐家,好像是一個失掉靈魂的木偶,任人擺布。

    這次她重人徐家,是她自己作主的,但心頭的感覺,卻是更加沉重了!

    日間,她曾經和衛天元去找過那個替她父親治病的大夫。

    事情如出一轍,結果和她去找三叔一樣,他門又是來遲了一步。

    他們發現的只是那個大夫的屍體。死狀和她的三叔相同。天靈蓋並沒碎裂,頂門已經凹陷,是給人用掌力震斃的。

    她的母親在臨死之前,曾經說出兇手的名字,這個兇手不但是殺死她三叔的兇手,也是殺死她母親的兇手。

    她母親說出來的是在武林中響噹噹的名字,令得他們不敢相信卻又不能不信的剪大先生。

    那種兼具大摔碑手和綿掌功夫的掌力,是剪大先生的獨門武功。

    剪大先生殺人的證據接二連三給他們發現,他們是再也沒有懷疑了。

    徐中嶽是否衛天元的殺父仇人之一,他們還未敢十分肯定;剪大先生是姜雪君的殺母仇人,也是主謀用四川唐家的毒藥死她父親的仇人,則已是鐵證如山。不過主謀是一個還是兩個(加上徐中嶽)則還有待查究。

    事情就快要水落石出了,如今他們已經發現了疑兇。

    花園裡樹蔭深處,有一間精舒,隱隱透出燈光,紗窗上現出兩個人影。

    不是別人,正是徐中嶽和剪大先生。

    只聽得徐中嶽說道:「我有恩於梅清風,諒他不敢不聽我的吩咐,但要是你不放心,殺了他也未嘗不可。」

    剪大先生道:「我知道他是你的人,而且他好歹也是一派掌門,要是他死在你的家中,恐怕多少會給你帶來一點麻煩。」

    徐中嶽道:「我倒不怕什麼麻煩。不過正如你所說的,他好歹也是一派掌門,對我也還有點用處。不過假如你……」

    剪大先生笑道:「我也不怕他說出去,反正他說的也不是我。」

    徐中嶽哈哈笑道:「不錯,萬一他不聽我的吩咐,我就索性將計就計,來個移花接木,說不定對咱們還有好處。你不怪找說得坦率吧?」

    剪大先生笑道:「你我利害相關,你是為我打算,我怎會怪你。你說得對,咱們何須將他殺了滅口?」

    他們的說話,衛天元和姜雪君都是聽得莫名其妙。不過從他們的談話,卻證實了剪大先生和徐中嶽的關係大不尋常,衛大元心裡想道:「以往我只道剪次先生是受徐中嶽的蒙蔽,看不清楚他的為人,才受他的利用,現在始知,原來他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姜雪君的想法亦是一樣,她想:「原來剪大先生比徐中嶽還更善於作偽,他平日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完全是裝出來騙人的!」如此一想,更加認定剪大先生是她的殺母仇人了。

    只聽得徐中嶽繼續說道:「梅清風要走就讓他走吧,只可惜……」

    剪大先生笑道:「只可惜走了你那位如花似玉的新娘,是吧?你別着急,咱們慢慢想個法兒。」

    徐中嶽道:「她已經跟飛天神龍跑了,還有法子好想。」

    剪大先生道:「只要除掉飛天神龍,我想也還是有辦法可以把她騙回的。到時讓我做惡人,讓你做好人便是,你可以完全推在我的頭上。」

    徐中嶽道:「飛天神龍武功這樣高強,又有誰能夠除他?」

    剪大先生道:「不錯,我和他也只能打成平手,要除他實是不易。不過,我除不了他,也並非就是沒有人能夠除他?」

    姜雪君心中冷笑:「你能夠和元哥打成平手了當真是大言不慚!」要知她是和剪大先生交過手的,那不過是前兩天晚上的事情。剪大先生不過是比她略勝一籌而已,衛天元一來,立即就點了他的穴道了。雖然她現在已經知道剪大先生會綿掌功夫,那天晚上未使出來,但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剪大先生能是她的元哥對手。

    「不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功比元哥更高的人不會沒有。但遠水救不了近火,今晚我就要取你的性命,哪還容得你們從容去請什麼高人?」姜雪君心裡想道。她已經是躍躍欲試了。

    衛天元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再等會兒,反正他們逃不出咱們掌心的。」他是希望從剪大先生和徐中嶽談話中多聽到一些秘密。

    姜雪君想到的徐中嶽似乎也想到了,只聽得他繼續說道:「不錯,我也相信一定有人能夠勝過飛天神龍,不過,勝得過他的未必肯幫我的忙,肯幫我的忙而又能勝得過他的,一時間恐怕也未必就能請到。」

    剪大先生說道:「其實是用不着這樣害怕飛天神龍的,不過謹慎一些也好。你不如暫且離開洛陽,上京去吧。」

    徐中嶽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投靠穆統領嗎?」

    剪大先生說道:「不錯,你的意思怎樣?」

    姜雪君悄悄問道:「元哥,他們說的這個穆統領是什麼人?」

    衛天元道:「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躡雲劍穆家的傳人。」

    果然給他們聽到了一個秘密了。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剪大先生,一向被人認為是俠義道首領之一的剪大先生,竟然和清廷的御林軍統領有這麼密切的關係?

    衛天元聽到這裡,也不禁大吃一驚,暗自想道:「剪千崖作偽的本領比徐中嶽還要可怕,要不是親耳聽見,做夢也想不到他是這樣的人。哼,要不是他和穆志遙的交情非同泛泛,他怎會主張徐中嶽去投靠穆志遙?」

    他猜得不錯,只聽得徐中嶽繼續說道:「我和穆統領的交情雖然不錯,但恐怕還未到可以投靠他的程度。」

    剪大先生笑道:「我不敢說我和穆統領的交情比你更深,但這件事情,我倒是和他說過的。他早已答應幫忙咱們對付飛天神龍的。要是你還有什麼顧慮的話,我可以和你一起上京找他。」

    剪大先生這番話,等於是親口招供,他是徐中嶽的同謀者。

    衛天元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心裡想道:「想不到這位德高望重的剪大先生,和徐中嶽果然是一丘之貉!他不但在武功上作偽,做人上更加作偽。」

    不過,他比姜雪君細心得多,雖然親耳聽見了剪大先生和徐中嶽這番說話,卻還是有懷疑。

    疑點是:由於剪千崖德高望重,江湖上的朋友都是習慣尊稱他為「剪大先生」而聞名的,徐中嶽對他的禮數尤其周到,但在他們適才的談話之中,徐中嶽卻未曾叫過他一聲「剪大先生」,只是你我相稱,說話的口氣也似乎並不是怎麼尊重他?

    不過這個小小的疑點當然仍是未能改變衛天元對剪大先生的看法,他隨即想到:「也許正因為他們已經是一丘之貉,所以在私下的談話,徐中嶽就用不着裝得那麼尊敬他了。」

    正當他推敲疑點之際,忽聽得好像有腳步聲向這邊走來下。

    姜雪君恐怕夜長夢多,說道:「元哥,動手吧!」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銀虹,穿窗飛入。

    衛天元後發行至,叫道:「你抓徐中嶽,我來對付這位剪大先生!」要知他的武學見識自是比姜雪君高明得多,他與剪大先生兩次較量,一次在明,一次在暗,明的那次,剪大先生給他一照面就點了穴道,暗的那次,他沒有見着剪大先生的面,但他施展彈指神通飛出的石子,卻給剪大先生打落,他對剪大先生的真實武功,自是不敢像姜雪君那樣低估。

    徐中嶽犯的罪還未證實,比較起來,姜雪君還是恨剪大先生更多。

    但衛天元已經搶在她的前頭,她只好向徐中嶽撲過去了。

    幾個人動作都炔,徐中嶽嚇得跳了起來,連忙退後。

    剪大先生則是一躍而起,迎上前去。

    「篷」的一掌,剪大先生和飛天神龍首先對了一掌!飛天神龍晃了一晃,剪大先生也只是退了一步。雙掌相交,飛天神龍好像碰着一塊燒紅的鐵。

    剪大先生的掌力不但兼具綿掌和大摔碑手之長,似乎還練過西藏密宗的「雷神掌」,似邪非邪,似正非正,怪異之處,難以言宣。饒是飛天神龍,也不禁心頭一凜:「這老賊的真實武功還在我估計之上。」

    飛天神龍長袖揮出,衣袖本是柔軟之物,在他一揮之下,竟然帶着金刃劈風之聲,他施展的正是齊燕然所傳的武林絕學——鐵袖拍穴功夫。

    剪大先生以劈空掌力抵擋,把飛天神龍的衣袖盪開,冷笑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也見識見識我的點穴功夫。」

    他也揮動衣袖,遮蔽飛大神龍的視線,反手一指。但這一指卻是指向姜雪君。

    徐中嶽尚差兩步,就要逼到牆邊。這堵牆壁是裝有機關的,一按機關,就會現出暗門。

    但已經來不及了,他的手尚未摸着牆上的機關,姜雪君的劍尖已經觸及他的後心。

    徐中嶽叫道:「雪君,咱們雖未拜堂,好歹亦已有了夫妻名份,你,你饒了我吧!」

    姜雪君的劍尖只要向前一挺,縱然不取他的性命,也可令他重傷倒地,束手就擒。

    刺穴的功夫她是會的,但並不擅長。

    背心的風府大是人身死穴之一。要是她的力度用得稍有不當,徐中嶽就會死在她的劍下。

    一來是徐中嶽的罪證尚未確實,需要留下活口審間,二來她也不願下此辣手。

    她沒有把握刺他的死穴還能保全他的性命,只能找另外一個麻穴刺他。

    不料就在她略一遲疑之際,忽覺虎口一麻,當的一聲,手中的青鋼劍跌落。

    她着了剪大先生隔空點穴的暗算。

    剪大先生出手如風,第一次點了她腕脈的關元穴,接着一指,隔空點着她膝蓋的環跳穴。

    非但長劍墜地,咕哆一聲,她也摔倒了。

    徐中嶽大喜過望,轉身立那抓她。

    幸而她的內功頗有根底。剪大先生的隔空點穴功夫也還未到爐火純青境界,她雖然給點着兩處穴道,尚未幸於絲毫不能動彈。

    她一個打滾,避開了徐中嶽的一抓。就在此時,發生了雙方都意想不到的變化。

    飛天神龍也被剪大先生隔空點着他的一處穴道。不過飛天神龍的內功遠在姜雪君之上,剪大先生的隔空點穴只能令他的穴道略感酸麻,不能將他穴道封閉。他一記劈空掌,趁着剪大先生未能化指為掌之際,將他震退。

    徐中嶽未能抓着姜雪君,先給他抓着了。

    衛天元抓着了徐中嶽,正自歡喜,忽聽得剪大先生一聲冷笑,冷冷說道:「飛天神龍,你是想要人家如花似王的妻子,還是想要他本人?」

    原來正當衛天元出手擒拿徐中嶽之時,剪大先生也把姜雪君抓住了。

    衛天元喝道:「你敢動姜姑娘一根頭髮,我就要徐中嶽的性命!」

    剪大先生哈哈笑道:「如此說來,你還是寧願要妻子不願意要丈夫的。好,咱們做一宗交易,你放開除中嶽,我交還你的姜姑娘。」

    衛天元已經知道他們的打算,心裡想道:「我若讓徐中嶽到京師去投靠御林軍統領,以後再要抓他,可就難了!」

    但姜雪君已經落在剪大先生的手中,他又豈能舍她而去。

    他略一躊躇,突然撕破塗中嶽的上衣。

    這霎那間,他的心時也是亂成一片。假如證實了徐中嶽就是那天晚上帶領八名大內侍衛來殺害他父親的那個蒙面人的話,他放他呢還是不放?

    他必須找到這個謎底,但又怕這個謎底揭開。

    謎底隨着徐中嶽的上衣被他撕破而揭開了。

    徐中嶽的肩頭並無齒印,連傷痕都一點沒有。

    剪大先生喝道:「你幹什麼?」

    徐中嶽受到這突如其來的驚嚇,也是「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剪大先生從徐中嶽這聲呼叫,知道他沒有受到內傷,這才鬆了口氣。

    他哼了一聲,說道:「勸你還能懸崖勒馬。哼,你別忘了你也有人質在我手中,可千萬不要胡來。你不傷害徐大俠,我也不會傷害姜姑娘。」

    衛天元找到了「謎底」,心中卻仍是一片茫然。他本來以為徐中嶽一定是那個蒙面人的,誰知竟然不是。但雖然不是那個蒙面人,徐中嶽還有另外許多嫌疑,他仍是不能相信徐中嶽與他父親受害之事完全無關。不過由於最有力的證據並未在徐中嶽的身上找到,他倒是有了可以放開徐中嶽的藉口(雖然這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藉口),而用不着對自己死去的父親抱愧了。

    剪大先生見他遲遲不答,只道他還在躊躇,倒是不禁有點着急。

    「這宗交易你到底做是不做?」剪大先生喝道。

    衛天元道:「你急什麼?……」要知彼此都不能相信對方,怎樣交換人質,也還需要說個清楚的。

    他正在思量交換的辦法,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人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接着說道:「衛施主別來無恙,老袖在此恭候多時。」

    衛天元聽了一驚,回頭看時,只見一個容貌清瘦的老和尚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個老和尚在武林中的名望比剪大先生更大,他不是別人!正是少林寺的監寺枯禪上人。

    衛天元第一次和徐中嶽在嵩山比武之時,就是請枯禪上人做他們的首席證人的。

    在武林的成名人物之中,枯禪上人也是唯一知道他的來歷的人。因為枯禪上人和他師祖齊燕然乃是莫逆之交。

    嵩山與洛陽同在河南境內,相去不過數日路程,徐家出大事了,徐中嶽立即將他請來,那也是意料中事。

    不過他恰巧在這個時候出現,衛天元卻是不能不有一點戒俱於心了。「他與爺爺交情非淺,縱然他是徐中嶽請來的,也不至於只相信徐中嶽的片面之辭吧?」衛天元心想。

    當下他還了一禮.說道:「上人原來是特地為了晚輩而來的嗎?晚輩可真是受寵若驚了,不知上人有何指教?」

    枯禪上人說道:「衛施主,你看清楚沒有?請你老實告訴我,徐大俠到底是不是你所懷疑的那個人?」

    衛天元呆了一呆說道:「上人,你都已知道了麼?」

    枯禪上人道:「不錯,你要找尋什麼證據,令師祖已經告訴我了。假如徐大俠當真是那疑兇,老袖不敢多事。」

    剪大先生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臉上的神色極為驚詫,憤然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徐大俠怎能是什麼疑兇?」

    枯禪上人說道:「這是他們兩家的事情,剪大先生,請恕老衲不能說出來。」說罷回頭再問衛天元:「看來你並沒有在徐大俠的身上找到證據吧,對不對?」

    衛天元道:「證據是沒找到,不過……」

    枯禪上人道:「不過什麼?」

    「不過什麼」,衛天元倒是不知從何說起了。沒有真憑實據在手,如何能夠說得別人相信,說出來只怕也定會給當作節外生枝!

    枯禪上人緩緩說道:「不過你的疑心尚未消除,是吧?咄,浮雲蔽日,痴嗔蔽心。你與徐大俠彼此都曾有過誤會,那也難怪是各有障蔽了。但既沒找到證據,讓老衲說句公道的話,你就不該與徐大俠為難了!」

    言下之意,顯然是指責衛天元對徐中嶽懷有成見,而「浮雲蔽日,痴嗔蔽心」這句佛偈,更是含有弦外之音。衛天元暗自想道:「他這痴嗔二字,不知是否指責我不該對雪妹還有私情,由對雪妹的『痴』而生出對她丈夫的『嗔』?若然這位高僧的本意真是如此,我可真是有口難言了!」

    衛天元難以明言,只能暫時妥協。

    本來即使沒有枯禪上人出頭,他也準備和剪大先生交換人質的。甚至,即使在徐中嶽身上找到證據,他也決不能讓姜雪君受辱的!事已如斯,還有什麼好說呢?

    「好!」衛天元一咬牙根,說道:「剪大先生,請你解開姜雪君的穴道,咱們同時放人!」

    有枯禪上人在場,他自是無須提防剪大先生會使奸弄詐了。

    剪大先生說道:「好,就照你劃出的道兒,我數到一個三字,咱們同時放人。一、二、三,放!」

    姜雪君又是尷尬,又是感激。尷尬的是自己的處境,是給這位少林寺的高僧誤會。感激的是衛大元對她的一片愛心。她知道衛天元為了報仇,不知費了多少心力,而現在他卻願為了自己釋放仇人!

    她心情激動的叫了一聲「元哥!」情知這麼一叫,別人更要把她當作喪盡廉恥的女人,她也顧不得許多了。她掩着臉就向衛天元奔去。

    剪大先生並沒弄奸使詐,確實是解開了她的穴道。但意外的事情卻突然發生了!

    徐中嶽與她面對面的各自跑向一邊,中途碰上。在他們的旁邊是一座假山。

    姜雪君忽地感覺假山洞裡有一縷陰風射出,她側身一邊,突然膝蓋一麻,一個踉蹌,就跌在徐中嶽懷中。

    徐中嶽順手牽羊,立即將她抓住。補上一指,點了她的麻穴,令她頓時昏迷。

    姜雪君「嚶」的一聲,在他懷中暈了過去。徐中嶽假意說道:「娘子,你願意重回我的懷抱,我很歡喜。你也不必多說了,你過去的錯誤,我都可以原諒。」

    衛天元這一驚非同小可,身形箭也似的射出去,喝道:「無恥之徒,快把她放下!」

    說時遲,那時快,剪大先生亦已搶上前來,攔在徐中嶽面前,和衛天元對了一掌。

    他們功力悉敵,剪大先生雖然未能擊退衛天元,卻把他擋住了。

    徐中嶽冷笑道:「豈有此理。你搶我的新娘,居然反過來說我無恥!哼,你武功再好,也強不過一個理字。有枯禪上人和剪大先生在此,他們自會給我主持公道,我不屑與你這無恥之徒多說!」

    他裝作害怕衛天元的模樣,搶回新娘,立即跑回那間密室,開動牆上機關,躲進複壁的暗室去了。

    衛天元在外面聽得見軋軋聲響,看得見牆上開了暗門,就是無法闖得過剪大先生這關,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姜雪君被徐中嶽挾持,在他眼前消失。

    高手搏鬥,哪容分神?衛天元一刀,被剪大先生的指鋒划過他的左肩,火辣辣作痛。幸而他及時施展鐵袖功夫,這才沒有給他戳穿琵琶骨。

    衛大元大怒,急攻三招,剪大先生見好即收,斜躍出去,退到枯禪上人身旁。

    衛天元喝道:「剪千崖,你怎麼如此不顧信義?」

    剪大先生道:「我怎樣不顧信義?」

    衛天元怒道:「我不是依你劃出的道兒,和你同時放人的嗎?」

    衛天元急怒之下,口不擇言,喝道:「你好不要臉,你的人已經平安回去,我的人呢?」

    剪大先生冷笑道:「姜雪君是你的人嗎?你自己不要臉還敢說別人不要臉!

    「不過你不要臉是你的事情,我剪某可是說話算數的。你要我放開姜雪君,我已經放開,至於徐中嶽要回他的妻子,那是另一樁事情,與我無關!」

    雖是狡辯,卻也言之成理,衛大元在急切之間倒是想不出怎樣反駁他才好了。

    沉默許久的枯禪上人忽地說道:「剪大先生,此事也不能說是與你無關!」

    衛天元精神一振,好似沉在水中的人抓着一根稻草似的,連忙說道:「對,枯禪上人,請你評評這個理。」

    枯撣上人雙掌合什,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緩緩說道:「衛施主,老袖盼你戒除妄念,絕嗔斷痴,回頭是岸!」

    衛天元心頭一涼,亢聲說道:「上人此言何意?」

    枯禪上人此時卻不理會他了,回過頭來對剪大先生說道:「剪大先生,此次衛施主與徐大俠的糾紛,你自始至終在場,比老衲更加清楚。衛施主要評理,你似乎也不該置身事外,幫老衲一同曉喻他吧!」

    用的是「曉喻」二字,立場已是分明。衛天元這才知道,原來枯禪上人對剪大先生說的此事與他有關乃是這個意思。

    一時間,衛大元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剪大先生則微笑道:「衛天元剛剛與我交過手,我還是避嫌的好,上人,你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這件事由你仲裁,諒也沒有誰敢不服。」

    枯禪上人不置可否,但卻說道:「衛施主,你可願意平心靜氣,聽老衲一言。」那即是接納了剪大先生的提議了。

    衛天元對枯禪上人不能不尊重幾分,只好說道:「請上人指點。」

    枯禪上人道:「指點不敢。但老衲與令師祖多年友好,我不能不勸一勸你,姜雪君是徐中嶽明媒正娶的妻子,無論如何,你不該搶人家的妻子!」

    衛天元道:「姜雪君並不願意嫁給徐中嶽,我也不是要搶他的妻子……」

    枯禪上人眉頭一皺,截斷衛天元的話道:「她有煤灼之言,父母之命,縱然心裡不願意,此身也是屬於徐中嶽的了。何況,若然她不願意,她又肯過門?

    「衛施主,老衲是看在師租份上,盼你回頭,不忍深責。依你的所作所為,實己是有虧德行!若再執迷不悟,勢必自絕於世人!那時責備你不是的就恐怕不僅是老衲了。」

    他的語氣越來越重,衛天元心中的氣憤也是越來越強。

    「善未易明,事未易察。這件事我一時也難說得清楚。但剪大先生前天晚上做的一件事情,我必須先告訴上人!」衛天元說道。

    枯禪上人眉頭一皺,望向剪大先生。要知他與剪大先生乃是互相尊重的朋友,假如他未徵得朋友的同意,一口便即答應讓一個晚輩在他的面前,說剪大先生的壞話,那就是有失禮貌的事了。因此他這眉頭一皺眼睛一望,實是含有兩種意思,對衛天元的不信任和詢問剪大先生的意思。

    剪大先生昂頭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剪某平生坦蕩,自問從沒人做過虧心之事,任他怎樣說也無妨!」

    枯禪上人道:「好,那你說吧。」

    衛天元冷笑道:「你沒做過虧心之事?真是臉皮厚!你雙手沾滿血腥,居然問心無愧麼?」

    剪大先生怒道:「我平生殺的只是壞人!」

    衛天元氣往上沖,又一次冷笑道:「不見得吧!」

    枯禪上人道:「衛施主,請你別只是攻汗別人私德,快點把事實說出來。」

    衛天元朗聲說道:「他前天晚上殺了姜雪君母親和三叔,姜雪君的三叔雖是小人,罪亦不至於死。至於姜雪君的母親,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她是壞人吧?」

    枯禪上人道:「用不着討論好壞問題,我只問你,你說的是他前天晚上殺人?」衛天元道:「不錯!」枯禪上人道:「什麼時分?」衛天元道:「三更時分。」

    枯禪上人道:「你親眼見他殺人?」衛天元道:「姜雪君母親臨死之時說出兇手的名字,我聽得清清楚楚,他說的是剪千崖這三個字!而且他殺人的手法也正是他的綿掌功夫!」

    枯禪上人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緩緩說道:「衛施主,我希望不是你說謊,只是姜雪君的母親看錯了人!」

    衛天元悲憤交加,澀聲叫道:「上人,你不相信?……」

    枯禪上人雙手一擺,制止他說下去,接着便的說道:「老衲當然不信!因為你只是親耳聽見的,老衲卻是親眼看見的!」

    衛天元怔了一怔。大聲問道:「你看見什麼?」說話已經不大客氣了。

    枯禪上人緩緩說道:「前天晚上,老衲和剪大先生下棋,下到四更時分,他才回房間睡覺的。」

    一聽此言,衛天元頓時呆了。

    剪大先生怎能在同一個時間,一方面在徐中嶽家裡陪枯禪上人下棋,一方面又在姜雪君的三叔家裡殺人?

    那天晚上,他雖然沒有看見兇手的廬山真面,但從背影看來,他已可以判斷是剪大先生無疑。何況他清清楚楚聽見姜雪君的母親說出兇手的名字。

    難道剪大先生竟有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的望着枯禪上人。

    枯禪上人道:「衛施主,你還有什麼疑問?」

    衛天元頹然說道:「上人既然力證剪大先生前天晚上是和你下棋,我縱有疑問,也只能存在心中,難以開口了。」

    枯禪上人怫然不悅,說道:「衛施主,你若然不相信老衲的話,老衲也沒有什麼好說了。」

    衛天元道:「不敢,……」

    枯禪上人壽眉一軒,說道:「孽由自造,魔自心生。老衲但願你三復斯言。既然不敢,那你就該懸崖勒馬。阿彌陀佛,你回去吧!」

    衛天元道:「但還有一事,上人恐怕未知!」

    枯禪上人冷冷說道:「又有何事?」冷漠的語氣,顯然是認為他節外生枝。

    衛天元道:「上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但這是我剛才親耳聽見的,剪大先生正在和徐中嶽商量,要往京師投靠御林軍的統領!」

    枯禪上人怫然說道:「老衲與剪大先生相交數十年,素來知道他的為人!衛施主,我對你的期望本來甚大,但你這次的行為可真是七顛八倒,令老衲灰心!但願你只是一時受心魔所障,以後別再妄語胡言!」他果然不相信衛天元的話,而且越來越是聲色俱厲了!

    此時徐家的人已是聞風來到現場。有徐中嶽的弟子李仲元、方紹武和金兆英,還有留在徐家的賓客印新磨、謝國鋁等人。

    印新磨是少林弟子,那天晚上,他吃了衛天元的大虧,此時恃着有枯禪上人在場,禪杖一頓,說道:「監寺師伯:這小子奪人之妻,毀人清譽,無恥無賴,無所不用其極,若不嚴懲,咱們少林寺如何還能領袖武林。」

    枯禪上人口宣佛號,朗誦經文:「報怨行苦,當念往劫,捨本逐末,多起愛憎。割肉餵鷹,捨身救虎,妄動無明。」

    衛天元於佛學可謂一竅不通,但這段經文並不深奧,大概的意思他還是懂的。枯禪上人是借這段經文對印新磨作個訓示,同時也是點化他的。大意是說佛法重在普渡眾生,即便是對惡人也不例外。狠如鷹,凶如虎,佛祖尚且要割肉捨身,來施捨它們,何況是人。因此,若然只思報怨,那就是舍本逐未。只是自律(不作任何惡事),那也還是下乘修為。最後兩句,意思更為明顯,印新磨請他嚴懲衛天元,他的答覆是不許印新磨妄動無明。

    念完經文,枯禪上人揮手說道:「衛施主,盼你好自為之,你去吧!」

    衛天元只覺一股柔和力道推來,不由自己的便向後退。他心裡又是吃驚,又是悲憤。吃驚的是枯禪上人的功力非同小可,他雖然已經練成了上乘內功,還是不能抵禦。悲憤的是,這位少林高僧竟然為剪大先生和徐中嶽所愚,善惡不分。

    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還有什麼辦法可想,不走也只能走了。當下作了一個長揖,說道:「多謝上人訓誨,是非善惡,日後真偽自明。」

    印新磨聽得出枯禪上人是以經文訓示於他,但也聽得出枯禪上人是不值衛天元所為,心想無論如何,這位師伯總還是要幫自己的,於是佯作不懂,禪杖一揮,喝道:「我的師伯,慈悲為懷,好心勸你,你不領情,還敢反唇相譏,師伯容得你,我容不得你!」

    衛天無使出流雲飛袖的功夫,揮袖一卷,把印新磨的禪杖奪出手去,當的一聲,禪杖被他擲向一座假山,深入山石之中。大笑聲中,揚長而去。

    枯禪上人喝道:「印新磨,我叫你不可妄動無明,你因何不聽。」

    印新磨只道一交上手,師伯非得幫他不可,哪知不過一招,便遭慘敗。這才知道,那天晚上,衛天元對他還是手下留情。禪杖插入山石,杖尾兀是顫動不休,印新磨嚇得呆了。

    剪大先生說道:「善哉,善哉!此人怙惡不悛,大師縱加點化,恐也難收效果。不如由我保護徐大俠,暫且離開洛陽,避避他的鋒頭吧!」

    枯禪上人嘆道:「衛大元如此胡作非為,老衲亦是始料不及。論理我該替徐大俠消除災禍。但老衲身為監寺,不能久離嵩山,思之有愧。如今得剪兄銳身負責,那是最好不過。」原來當衛天元與徐中嶽第一次在嵩山比武之時,枯禪上人是曾經替衛天元說過好話的。當時另外兩位證人——剪大先生和崆峒派的一瓢道人都受江湖上一般輿論的影響,以為飛天神龍衛天元是個無惡不作的魔頭,只有枯禪上人力言人言不可深信,替衛天元辯。因此剪大先生和一瓢道人才答應對比武雙方一視同仁,出任公證的。(若然把衛天元當作魔頭,那就不能依照江湖上的規矩比武,而是必須群起而攻之了)此際枯禪含有後悔之意的感嘆就是因此而發。

    他哪知道剪大先生的「銳身負責」,其實是找個藉口與徐中嶽離開洛陽,偷往京師的。只要枯禪上人不懷疑他,他即使在京師給別人發現,別人也不會相信飛天神龍所說,疑心他是在京師做見不得光的事了。

    枯禪上人內疚於心,沒向徐中嶽告辭,便與印新磨走了。

    剪大先生騙過了枯禪上人,心裡暗暗歡喜。但也有另外一樣擔心:「徐中嶽得回嬌妻,只怕他迷戀美色,明天未必就肯與我前往京師,最少也要在溫柔鄉中多享幾天艷福了。」

    與大姨調情

    他哪知道徐中嶽也有徐中嶽的煩惱,美人雖然睡在他的身旁,他的艷福卻還未曾得享呢。

    姜雪君漸漸有了知覺。聽得有個騷媚的聲音格格笑道:「徐中嶽,我替你奪回嬌妻,你怎樣謝我?」

    姜雪君認得這個女人的聲音,暗自奇怪:「怎的是她,她平時不是冷若冰霜的嗎?她說這樣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她懷疑自己聽錯,把眼睛張開一條縫,偷偷一看,幸而徐中嶽和那個女人都是背向她沒有發現,她卻看清楚了。

    她沒有聽錯。原來這個女人果然是徐中嶽前妻的姐姐,在江湖上有玉面羅剎之稱的趙紅眉。趙紅眉是老處女,今年已經三十六歲了,一向住在徐家。

    徐中嶽嬉皮笑臉的道:「大姨,你要我怎樣謝你?」

    趙紅眉啐了一口,說道:「你自己應當知道。」

    徐中嶽笑道:「我知道,你是想我小姨夫作大姨夫。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做名正言順的徐夫人的!」

    趙紅眉冷笑道:「我聽你這樣說,不知聽過多少次了!」

    徐中嶽道:「這次決不會騙你。」

    趙紅眉道:「總有一天,哼,總有一天?你要我等到哪一天?」

    徐中嶽陪笑道:「這次包保用不了多少時候,你稍為耐心一些,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定能如你所願。」

    趙紅眉道:「你若真有此心,為何千方百計要娶姜雪君?」

    徐中嶽道:「我對她不過假意。對你才是真心,你相信我吧。」

    趙紅眉道:「我不相信,姜雪君背你私逃,她已經有了野男人你還要她做你妻子,還說不是真心。」

    徐中嶽應聲道:「就是因此,我不甘心輸這口氣。眉姐,你給我解藥吧。」

    趙紅眉道:「你若只是力爭一口氣,趁她現在昏迷,你占了她的身子,然後將她一刀殺掉,那不是什麼都報復了嗎?何必還要給她解藥。」

    徐中嶽道:「不,不,我要她心甘情願做我的妻子,不能現在就殺她!既然要她心甘情願,也就不能用強!」

    姜雪君假裝熟睡,心中可是氣怒交加,當下極力抑制自己,暗自想道:「徐中嶽原來果然是個人面獸心的大壞蛋,竟然要用這樣毒辣的手段對付我。但他為何千方百計要娶我呢?」這是趙紅眉剛剛問過徐中嶽而徐中嶽尚未答覆的問題,姜雪君也同樣存有這個疑問。

    只聽得趙紅眉冷笑道:「你是騙她還是騙我?說你心裡的話吧,你是捨不得她的美色,要和她做恩愛夫妻!」

    徐中嶽嘆口氣道:「你不相信,那我把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娶她,那是因為要利用她!」

    趙紅眉道:「哦,她有什麼可供利用之處,她只不過是個黃毛丫頭!」

    徐中嶽道:「她的父親和飛天神龍的父親是最要好的朋友,你知不知道?」

    趙紅眉冷笑道:「我當然知道,就因為他們兩家有這交情,所以你的矯妻才忘不了她那舊情人!不過飛天神龍和她的父親亦都已給你害死了,你還能利用什麼?」

    徐中嶽道:「噓,小聲點兒!」

    趙紅眉笑道:「你怕什麼,她中了我的酥骨針,最少也得昏迷十二個時辰,你就是在她的耳邊大叫大嚷,她也不會醒來。這地方是地下密室,亦無須顧慮隔牆有耳。」

    她哪知姜雪君練的家傳內功有自行通解穴道之能,還有一樣特別之處,即使是在熟睡之中,內息也會自己運行。姜雪君中了她的酥骨針至今雖然不過六個時辰,卻早已醒了。

    但她這酥骨針和口服的酥骨散有異曲同工之妙,姜雪君僅能恢復知覺,尚未恢復氣力。

    姜雪君聽得徐中嶽自我招供,知道他果然是自己的殺父仇人,胸中充滿怒火,恨不得跳起來一劍將他殺掉。但試一試用點氣力,卻連一根小指頭都不能動彈。

    只聽得徐中嶽苦笑道:「我是不害怕她聽見,但這個秘密,我是不願意任何人知道的,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又何必挑起來說呢。」

    趙紅眉笑道:「一個人做了虧心的事,總是難免驚惶,這也怪不得你。好啦,你說下去吧。」

    徐中嶽私自辯解:「我並不認為這是虧心之事,我這是為朝廷立功,我要利用姜雪君,也就是為了繼續給朝廷立功。」

    趙紅眉道:「題目倒是很大,但你如何能利用她為朝廷立功?」

    徐中嶽道:「飛天神龍的父親是天地會的首領之一,並且和過去在小金川那股反抗朝廷的強盜也有關係,姜雪君的父親和他是最好的朋友,雖然我未找到證據,恐怕也是同一黨的,否則不會結成生死之交。」

    趙紅眉道:「好,就算他們生前是同一黨的,那又怎樣?他們如今都已死了。」

    徐加岳道:「但姜雪君可還活着,她的父親生前和一些什麼人來往,她多少會知道一些,這一次她給飛天神龍騙了出去幾天,甚至飛天神龍的若干秘密,她也會知道的。」

    趙紅眉冷笑道:「你以為她會告訴你麼?」

    徐中嶽道:「她並不知道我害她的父親,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飛天神龍當着她的面撕破我的上衣,已經證明我與十年前那件血案無關,亦即不是他們兩家的仇人了。而我卻有和飛天神龍是好朋友的證據。我會說得她相信這不過是一場誤會,不過是飛天神龍由於妒忌我得到她,才懷疑我是仇人的,她本性善良,她嫁到我家,已成事實,說不定她會心甘情願做我妻子。」

    越紅眉哼了一聲,說道:「你打的倒是如意算盤,但真相總是不能永遠瞞住她的,比如說你肩上的傷痕……」

    徐中嶽霍然一省,說道:「對啦,我正想問你,你用移植人皮的手術,給我彌縫這肩上的齒印,當真是巧妙之極,但不知有效的期限是多少,總不至於只是三個月吧?」

    趙紅眉格格笑道:「不告訴你,你也不必急着知道,嘿嘿,你這人靠不住,我總得抓着一條繩子,才縛得住你這老猴兒。」

    徐中嶽擅皮笑臉道:「我對別人靠不住,對你可是真心真意,因為咱們臭味相投。」

    趙紅眉啐道:「鬼和你臭味相投?」

    徐中嶽笑道:「我任憑你的擺布就是,你也說得很對,你幫了我一次忙,就能幫我第二次忙。」

    趙紅眉冷冷說道:「那就要看你是否知恩報恩了,你對我好,我自然對你好。」

    徐中嶽笑道:「我現在就報你的恩。」

    話聲中斷,跟着響起的是一片淫亂的笑聲。姜雪君用不着張開眼睛,也知他們在於什麼。

    她氣得幾乎炸了,可惜她雖然凝聚了一點真氣,比起剛才也不過好了一些,能夠動動抬頭而已,只能夠動動指頭,還是無濟於事的。

    「原來元哥所要尋找的證據,的確是在他的身上,只可惜元哥也給他騙過了。唉;元哥此際不知是在何方,還有何人能夠救我?」想到目前的處境,心裡不由得又是氣怒,又是害怕。

    ***

    在徐中嶽的家,還有一個人也是心亂如麻。

    雖然他不如姜雪君之氣怒,但心中的惶惑,則是尤有過之。

    這個人是徐中嶽最得意的弟子郭元宰。

    姜雪君的氣怒是因為業已知道了徐中嶽是她的殺父仇人。

    他的惶惑卻是不知道他的師父是什麼樣的人,但已經是開始懷疑了。

    而且不是一點點小事的懷疑,是對師父整個人的品格起了根本懷疑。

    想到自己一向崇拜的師父,可能是一個大奸大惡的偽君子,他是不寒而粟了!

    何以他有這樣的懷疑呢?

    這個懷疑是由於他從師妹徐錦瑤的口中聽到的一件事情而引起的。

    事情發生在昨天晚上。

    徐錦瑤悄悄告訴他:「昨天晚上,爹爹請大姨替他治傷,可真是令我覺得有點奇怪?」

    他說:「你的大姨擅於用餵毒的暗器,但也是擅於治毒傷的能手,那有什麼奇怪。」

    徐錦搖道:「爹爹並非要她解毒,他雖然受了飛天神龍掌力所傷,其實也不很重,這兩天他早已好了的。」

    他說:「你的大姨,除了擅於解毒,還會治普通的傷。也許是你爹爹為了謹慎起見,請她複診,那也沒有什麼奇怪呀!」

    徐錦瑤道:「不是,不是。」他道:「不是什麼?」徐錦瑤道:「不是普通的傷,爹爹是請大姨替他消除肩頭的齒印。」

    他怔了一怔,說道:「齒印?那麼你的爹爹是給人咬傷的嗎?」

    徐錦瑤道:「是呀,飛天神龍可沒有咬過他呀。而且我偷聽他們的說話,爹爹這齒傷並非是這次所受的傷,而是很久以前給人咬傷的!」

    他也開始覺得有點奇怪了。

    徐錦瑤繼續說道:「還有呢,爹爹不許我在旁邊,只要大姨一個人在他房中替他治傷。」

    他笑道:「或許你爹爹因為治這傷要光着上身,在女兒面前不免有點難為情。」

    徐錦瑤聽出他話中有話,面上一紅,說道:「爹爹和大姨可能會有私情,這我早已看出來了。你是不是因此對我爹爹有點。有點……」

    他說:「師妹,你也不必胡亂猜疑。縱有此事,也不過是無關重要的私德,我對師父是始終尊敬的。其實他由於暗戀姜雪君,師父和別的女人有了私情,還要娶姜雪君,他是很不以師父此舉為然的。

    徐錦瑤卻道:「你說得不錯,其實在我心中,我倒是寧願大姨做我繼母,不願爹爹娶姜雪君的。」

    他回到原來話題,問道:「師父既然不許你在他身邊,那你怎麼知道的?」

    徐錦瑤道:「我悄俏回去偷聽,他們是在地道的密室,我知道機關。我一向聽爹爹的話,可能因此爹爹也沒防備我會回來。嗯,師哥,我還聽到大姨說的一句頗為古怪的說話呢!」

    郭元宰好奇心起,問道:「什麼古怪的話?」

    徐錦瑤道:「我不知道大姨怎樣替爹爹治傷,但那句話則是在手術完畢之後大姨說的。她說:我不敢誇口天衣無縫,但只要飛天神龍不是細心察視,包保他看不出來,爹爹肩上的傷痕怎的和飛天神龍發生了關係,不是有點奇怪嗎?」

    這件事情是昨天晚上徐錦瑤告訴他的,他當時聽了,也是百思莫得其解。

    但如今他已是從迷霧之中找到一些線索了,雖然真相尚未大白。

    他的腦海里閃過了剛才所見的一幕。

    飛天神龍抓住他的師父,剪大先生抓住了姜雪君。剪大先生要求交換人質,飛天神龍在答應之前,突然撕破了他師父的上衣。

    跟着就是枯禪上人的出現。

    枯禪上人問飛天神龍是否已經在他的師父身上找到證據,飛天神龍回說沒有,枯禪上人便道既然沒有,你就應該放回徐大俠。結果飛天神龍接受調解,但姜雪君最後仍然是落在他的師父手中。

    當時他師父的性命已是在飛天神龍手上,這個「證據」顯然是關係極為重大,甚至可以說是決定了他師父的死生的。

    這個「證據」是什麼呢?聯想起師妹告訴他的那個事情,顯而易見,「那一定是師父肩上的齒印了!」

    從枯禪上人與飛天神龍的對話之中,他已經知道飛天神龍是來報仇的,雖然飛天神龍要報的是什麼仇,他仍然一無所知,不過聽枯禪上人的口氣,對飛天神龍要報仇並無非議,他非議的只是飛天神龍不該錯把他的師父當作仇人而已。

    「如此看來,師父恐怕當真是飛天神龍的仇人,而師父要掩飾肩上的傷痕,恐怕也真的是由於自知做了虧心之事了!」郭元宰雖然一向尊敬師父,但在事實面前,卻是不能不有這樣的懷疑了。

    不過他仍是不願意「相信」他的師父是個壞人。

    正在他惶惑不安之際,忽聽得有人輕輕敲窗。

    「是誰?」他吃了一驚,問道。

    窗外的人笑道:「我是前幾天曾經和你的好朋友鮑令暉來過敲那個人,那天晚上,你暗中幫了我的忙,我還未曾向你道謝呢!」

    「啊,原來楚大俠!」他又驚又喜,打開房門。

    站在門外的果然是楚天舒。

    楚天舒不是獨自來的,另外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陌生人。這個人似乎比楚天舒還年輕,臉上木然毫無表情,眉宇間卻隱隱有幾分秀氣。

    當真是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麼?郭無宰在一怔之後,多看了他兩眼,卻又忽地有個奇怪的感覺,覺得這個人似曾相識似的。

    郭元宰關上房門,悄悄說道:「楚大俠,飛天神龍剛剛來過!」楚天舒道:「我知道。我們就是為他來的。」

    郭元宰道:「這位兄台是——」

    那陌生少年「噗嗤」一笑,說道:「你不認識我了麼?我也是曾經來過的。不過是來搗亂罷了,那大飛天神龍鬧得你的師父拜不成堂,結不成親,我就是他的『幫凶』,只盼你不要像你的師父一樣,把我當作對頭。」

    郭元宰恍然大悟,說道:「哦,敢情你就是那位、那位把飛天神龍從禮堂拉走的姑娘?」

    那「少年」笑道:「不錯,我是飛天神龍的師妹,名叫齊漱玉。」說罷,拿下人皮面具,現出原來面目,說道:「楚大哥本來也是戴着人皮面具的,他怕你不肯開門,到了門前,方始除下的。

    剛剛走了一個飛天神龍,又來了一個齊漱王,飛天神龍幾乎要了他師父的性命,這個飛天神龍的師妹又將鬧出什麼事情來呢?

    本來心裡已是充滿惶惑的郭元宰,此時更是忐忑不安了,一時間他竟是不知道怎樣發問才好。

    楚天舒道:「鮑令暉已經把我的來歷告訴你了吧?」

    郭元宰道:「我知道你是姜雪君姑娘的師兄。」

    楚天舒道:「我也知道你是鮑令暉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才敢來求你幫一個忙。」

    郭元宰心亂如麻,想道:「他們此來,定是對師父不利的。我幫你們的忙,豈非和師父作對。」訥訥說道:「這個,這個……」

    齊漱玉忽地又是噗嗤一笑,說道:「你叫他的師妹做『雪君姑娘,不稱作『新師娘』,這個忙料想你是應該幫的。」

    郭元宰面上一紅,故意把話題岔開,說道:「齊姑娘,你不為是令師兄來的嗎,令師兄已經走了。」

    齊漱玉道:「我的師兄走了,姜雪君可還沒有走,是吧?我知道不是她不想走,她是被迫留在這裡的!」

    郭元宰甚是尷尬,說道:「不錯,她是我的師父留下的。不過談到『被迫』二字,這似乎,似乎……」

    齊漱玉道:「似乎怎樣?『被迫』二字,我說得不對嗎?」

    郭元宰苦笑道:「我不敢說你不對,但姜姑娘是大紅花轎抬來,她總還是我師父的妻子。」

    齊漱玉道:「你也知道,她並不甘心嫁給你的師父!」

    郭元宰忽道:「齊小姐,我可有點不懂——」

    齊漱玉道:『不懂什麼?」

    郭元宰道:「何以你這樣熱心,要替你的師兄討回姜雪君。」從那天齊漱玉跑來將飛天神龍拉走一事,他早已知道她是愛上她的這位師兄的了。

    齊漱玉道:「一來是因為我不值你的師父所為,我同情姜雪君不忍見她受你師父所騙;二來也正因為她是我師兄喜歡的人!」

    郭元宰想不到她會這樣直率回答,一時間他只能苦笑了。

    楚天舒道:「郭兄,我不想令你為難,不過姜雪君是我的師妹,並非救她出去不可!我知道她是被令師囚在密室,只盼能夠得你的指點,讓我們找得到那間密室,我們自己救人,你當作不知好了。」

    原來他和齊漱玉來到徐家的時候,正是飛天神龍剛剛逃出徐家,也正是徐中嶽把姜雪君拉進複壁那間密室的時候。

    依齊漱玉的脾氣,本來就想立即出去救人的,是楚天舒將她勸住,她一想有枯禪上人和剪大先生在場,他們確實也是無法救人,這才聽楚天舒的辦法,來求郭元宰相助,哪知郭元宰推三阻四,她不覺得又有點生氣了。

    郭元宰想了片刻,忽地說道:「齊小姐,我也有一事不明,不知你肯不肯說給我聽。要是你知道的話。」

    齊漱玉道:「什麼事情?」

    郭元宰道:「我師父肩上的齒印,你可知道這傷痕的來由。」

    齊漱玉道:「這件事情,我也是前兩天才聽得衛師兄說的。不過、不過,我曾答應替他保守秘密。」

    郭元宰道:「我不想勉強你,但是我心裡的這個疑團不能解開,請恕我不能和我的師父作對。」

    齊漱玉道:「好,為了救姜雪君,衛師兄想必也不會怪我的,我就告訴你吧!」

    郭元宰越聽越是吃驚,好不容易等到齊漱玉把發生在十年前那件案子說清楚之後,只見他的面

劍網塵絲
劍網塵絲
《劍網塵絲》是梁羽生所寫的一部武俠小說。連載時約三十回,後出版時因故一分為二,分為《劍網塵絲》和《幻劍靈旗》兩部小說。小說講述了衛天元、楚天舒、上官飛鳳等人的感情和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