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難去心魔生妄念自慚形穢起猜疑


王宇庭見過他們的本領,心裡想道:「公孫璞是江南大俠耿照的高徒,自幼又在光明寺得到當世三位武學大師的親炙,本領之強,只有在我之上。絕不在我之下。奚玉帆是武學世家,百花劍法,非同凡響。更加上一個明霞島主的獨生愛女,此去大概是應該可以無憂的了。」既然自己抽不出身來,也就只好答應他們了。
但奚玉帆卻是有點擔憂,路上問焦奕道:「從這裡到松風嶺大約要多少時間?」焦奕說道:「以咱們的腳程,走快—些,兩天可以趕到。」
奚玉帆道:「舍妹被那老叫化捉去,是三天之前的事情,對麼?」焦奕道:「不錯。」奚玉帆憂形於色,說道:「來回總共五天,不知那老叫化是否還在松風嶺上?」
焦奕說道:「這點奚少俠不用擔憂,據我所知,那老叫化在松風嶺有一個秘密的巢穴。那地方十分隱密,外人很難發現,但我已經知道了。」
奚玉帆道:「你探過他的那個秘密巢穴麼?」
焦奕道:「我沒有親自探過,這是我的一個弟子發現的,那天他還幾乎挨了一頓打呢。」
奚玉帆道:「那老叫化給外人發現了他的巢穴,還不會搬家麼?」
焦奕道:「那老叫化並不知道。」
奚玉帆詫道:「你剛才不是說令徒幾乎挨了打麼?」
焦奕道:「要打他的那個人不是老叫化,是老叫化的一個啞巴徒弟。」
厲賽英大感興趣,說道:「那老叫化還有一個啞巴徒弟麼?本領是不是也很厲害?」
焦變道:「本領未必勝得過一流高手,氣力卻大得驚人。
「那天小徒上山採藥,無意中走進一個山峰重疊的谷口,遠遠看見一間石屋。就在此時,忽聽得猛虎的吼聲,那是受傷負痛的吼叫!
「只見一個精赤着上身的少年正在和那猛虎撲斗,我的徒弟正想跑過去幫他,他已經把那頭老虎打死了。
「那少年發現小徒,口裡咿咿呀呀的呼喊,忽地一掌擊碎一塊石頭,作手勢趕他。意思是說,小徒若不快跑,他就要像擊碎石頭那樣擊碎他的頭顱了。
「我這徒弟頗有機智,他拿出一塊糕餅,作手勢說要和那啞巴做朋友。那啞巴吃了糕餅,很是高興,但仍然要趕他走。啞巴指手劃腳表達他的意思,好不容易才令得小徒明白,原來他是說他有一個很兇的師父,和小徒—樣,也是個叫化子,他的帥父是不許外人到這一個地方的。幸虧小徒是碰見他,若是碰見了他的師父,只怕早就丟了性命了。你想,他說的這個師父,不是那個老叫化還有誰?」
奚乇帆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說道:「那老叫化既然在嶺上築有巢穴,想必是把舍妹關在那裡了。我只是不明白他何以要和舍妹為難,我們兄妹可是從未曾見過這樣的一個老叫化的啊!」
公孫璞道:「或者他是令妹夫辛少俠的仇家也說不定。」
奚玉帆道:「即使如此,那老叫化也得看在他的師父文大俠的情面啊!」
厲賽英笑道:「反正兩天之後,咱們就可以趕到松風嶺了,到時自必會知真相,何必現在胡猜?」
奚玉瑾初時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這老叫化何以要與她的丈夫為難。
這悶葫蘆,在她心裡藏了三天,終於打破,原因就因為辛龍生的姑姑是辛十四姑。
那老叫化頗守諾言,他答應過可以任奚玉瑾隨時離開,是以奚玉瑾雖然不願離開丈夫,也可以自由走動。
她幫那啞巴做飯,有時也到外面洗衣和拾取柴枝。
這一天奚玉瑾在外面拾取柴枝,忽聽得馬嘶之聲,抬頭一望,只見一個戴着瓜皮小帽的青衣漢子,正在策馬走進山谷。
奚玉瑾大為奇怪,心裡想道:「這樣荒僻的地方何以會有騎馬的人到來?莫非他是老叫化的客人?」
心念末已,只聽得那漢子嘖嘖讚嘆,說道:「好個標緻的小娘子!哈,看來似乎比那明霞島主的女兒還要漂亮。」
按照奚玉瑾的脾氣,若在別的地方碰見這人,非得將他懲戒不可。但此際他們夫妻等於是那老叫化的囚徒,而這個人卻可能是老叫化的客人,奚玉瑾既沒有心情為這小事發作,也不想得罪老叫化的客人,於是拾了柴枝,匆匆便回去了。
不過她的心裡已是多了一層疑團:「這人說的那個明霞島主的女兒,不是和我哥哥同往江南的那個厲姑娘嗎?這人怎樣會知道的?」
奚玉瑾到了江南,一直得不到哥哥的消息。但她的哥哥和厲賽英同在一起的事情,她家的老僕人卻是早就告訴了她的。
奚玉瑾回到柴房不過一會,果然便聽得馬啼聲在門外戛然而止,那人走進屋子,老叫化哈哈笑道:「我早料到二少爺會差你來的,是不是那女魔頭已經到過相府,他有麻煩了?」
奚玉瑾甚為納罕,心道:「什麼相府的二少爺,怎的和這老叫化攀上了交情?」
只聽得那人恭恭敬敬地說道:「正是二少爺要我來稟告你老人家,那女魔頭曾進相府,已經見過他了。那女魔頭在相府要等你老人家呢!」
老叫化道:「你回去叫她來見我吧。」
那漢子有點詫異的神色,說道:「你老人家這個地方——」
老叫化笑道:「不錯,這地方我以前是不想給她知道,現在則是無妨了。你今天就回去,叫二少爺告訴那女魔頭,說是我沒有工夫到相府會她,她要見我,只有到這裡來!」
那漢於應了一個「是」字,說道:「那么小的現在就告辭了。」
老叫化道:「我要你今天回去,但也不用這樣忙着。再坐會兒,我還有一件事情告訴你呢。」
那漢子道:「對啦,我也正想請問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是不是新收了一位女徒兒?」
老叫化道:「沒有呀!」笑了起來,跟着說道:「你來的時候,想必是見着那姓奚的小娘子了。」
那漢於道:「這位小娘子是——」
老叫化笑道:「就是那女魔頭的侄媳婦兒。」
躲在柴房裡偷聽的辛龍生和奚玉瑾,聽到此處,方始知道他們所說的「女魔頭」,原來就是辛十四姑,不禁大吃一驚。
那漢子笑道:「這小娘子倒是標緻得很。」心想:「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敢叫那女魔頭前來見他。」
老叫化道:「你是陪二少爺讀書練武的,他的書讀得好不好我不管,他的武功近來練得怎麼樣了?」
那漢子道:「二公子最近和一個不知來歷的小子打上一架,在點穴功夫上輸給那個小子。他恐怕是驚神指法練得尚有什麼漏洞,本來要到這兒向你老人家求教的,只因那女魔頭纏着他,他動不了。」
原來這個老叫化正是韓希舜的師父,這個漢子即是自幼服侍他的書童,最得他的寵信,故而也學了幾分本事。
老叫化聽了大為驚詫,說道:「什麼,他的點穴功夫竟然不如人家?那小子姓甚名誰,查出來了沒有?」
那漢子道:「後來才知道這小子原來是白老師父相識的一個晚輩,名叫公孫璞。」
老叫化沉吟半響,說道:「公孫璞?敢情是二三十年前橫行天下的那個公孫奇的兒子?公孫奇我以前倒是會過的,他的兩大毒功確是厲害之極,但說到點穴的功夫,卻是不見得如何了得呀!」
那漢子道:「還有一樣奇怪的事,據公子爺說,那小子的點穴手法,似乎和你老人家所傳授的大同小異。」
那老叫化道:「哦,有這樣的事?倒要留上點心,打聽打聽這個名叫公孫璞的小子是怎麼個來歷了。嗯,你還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嗎?」
那漢子道:「那天和公孫璞這小子在一起的還有一對少年男女。」
老叫化道:「那又是誰?」
那漢子悄悄說道:「那男的是百花谷的少谷主,女的是明霞島主的女兒。」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但奚玉瑾是從小練過梅花針之類的暗器功夫的,「聽風辨器」的本領是練梅花針之類的暗器必須具備的功夫,故此聽覺特別靈敏。聽了這話,又驚又喜,心道:「他說的可不正是我的哥哥嗎?」
那漢子接着說道:「明霞島主的女兒很是漂亮,可惜脾氣卻是很壞。」
老叫化皺了皺眉頭,隨即卻又哈哈一笑,說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希舜這孩子看中人家的媳婦兒,這才挨了人家的揍。」
那漢於道:「你老人家可別怪責公子,不關公子的事。都是蒙銑、鄧鏗這班人要討公子的歡喜,才把事情鬧出來的。」
那漢子頓了一頓,接着又道:「其實,明霞島主的女兒雖然漂亮,但和我剛才所見的那位小娘子一比,卻又要給比下去了!」
老叫化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說道:「我也想徒弟有個好媳婦兒,但卻不喜歡他胡鬧。你回去告訴。我已經替他看中一個合適的姑娘了。待辛十四姑這件事情了結之後,我會替他辦妥這件事情的。」
「這老叫化說的是什麼人呢?」奚玉瑾聽了這話,不禁心頭鹿撞,驚疑不定了。
那漢於走了之後,那老叫化叫道:「奚姑娘,請你出來!」
奚玉瑾面挾寒霜,出來說道;「老前輩有何吩咐?」
那老叫化笑道:「據我看來,你丈夫的病恐怕是不能醫好的了,你正是青春年少,願意守一輩子的活寡麼?」
奚玉瑾柳眉一豎,說道:「老前輩,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這話我不要聽!」
老叫化笑道:「我是為你的好,你聽聽又有何妨?我有一個徒弟,是當朝宰相韓相國的二公子——」
奚玉瑾沉聲說道:「老前輩,我落在你的手裡,你要將我怎樣擺布,我是無法抵抗的。但我要尋死,只怕你也難奈我何!最少我還有自斷經脈之能!」
老叫化怔了一怔,說道:「想不到你倒是一位烈女,好,好,老叫化答應過你,決不將你難為的,你不願意,那也就算了。不過,請你怨我多嘴,你這掛名的丈夫實在配不上你,我那徒兒人品雖不怎麼好,卻也不算比他更差,家世武功,可是樣樣在他之上!待你心情平靜的時候,你仔細想想我的話吧。」
奚玉瑾不待他說完,拂袖便走,冷冷說道:「多謝老前輩答應不難為我,沒什麼事,少陪了!」
回到柴房,只見辛龍生坐在柴堆上,嘴角掛着冷笑,正看着她。
奚玉瑾有點奇怪,說道:「你怎麼又起來了,今天是不是覺得好了點兒?」
原來辛龍生那天喝過了老叫化的藥酒之後,雖然免掉了一場大病,精神仍很委靡。昨天他急於恢復功力,試行運氣,結果卻惹來了渾身疼痛,從昨晚午夜起他就是一直躺着的。
辛龍生對奚玉瑾的問好,竟似聽而不聞,冷冷說道:「天上跌下來的榮華富貴,你怎麼不要?」
奚玉瑾不禁氣往上沖,說道:「我在你的心目中竟是貪圖富貴的人嗎?你老是這樣猜疑我,夫妻還如何能夠相處下去。現在你是在患難之中,我不能丟下你不管,待你這場災難過後,你不趕我,我也要走了!」
辛龍生見她動了怒,這才賠笑道:「不是我易起猜疑,實是我自慚形穢,心情鬱悶,不覺就口不擇言了。那人是相府公子,武功人品都比我好。我也覺得我這個『掛名的丈夫』實在配不上你。」
奚玉瑾道:「這是那老叫化說的,可不是我說的!你既然這樣用心偷聽,總應該聽見我是怎樣罵他的吧?哼,你心情鬱悶,也不該這樣口不擇言!」
辛龍生賠笑道:「我已經向你道歉了,你就莫怪我吧。咱們說正經的事兒,那老叫化是不是說要把我的姑姑請來。」
奚玉瑾道:「是呀,不過,聽他的口氣,他似乎和你的姑姑是結有梁子的呢!」
辛龍生道:「只要姑姑來了,咱們就不怕了。」
奚玉瑾道:「這老叫化的武功非同小可,我倒有點害怕,你的姑姑未必就能勝得過他。」
辛龍生道:「不會的,我的姑姑不但是劍法的奇詭天下無敵,她還擅長毒功,使毒的功夫,當今之世,只怕也沒有誰人比得上她。」
話雖如此,在他的心裡可着實有點害怕,姑姑未必打得贏的。因此沉吟半晌,就接着說道:「姑姑不知什麼時候來,如果在她來的時候,我的功力已經恢復,那就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了。最不濟咱們也可以有機會逃跑,免至成為她的累贅。」
奚玉瑾道:「能夠早點恢復功力當然是好,不過那老叫化的點穴手法不知是什麼路道,你已經試過一次了,我只怕欲速則不達,若再強行運氣,萬一遭受走火入魔之險,如何是好?」
辛龍生道:「我還有一門功夫可以試試,但只有一樣疑難之處,尚未能夠解決。瑾妹,你可以幫忙我嗎?」
奚玉瑾道:「我當然願意幫忙你的,不過你我所練的內功全然不同,只怕我幫不了你的忙吧?」
辛龍生道:「咱們成婚的前一天,谷嘯風來見我的師父,當時我還以為他是存心來找我的晦氣的呢,說來真是好笑。」
奚玉瑾心頭一震,面色白里泛紅,說道:「你無端提起這事幹嘛?」
辛龍生道:「瑾妹,你別多心,我決沒有猜疑你的意思。我提起這件事,是因為,因為——」
奚玉瑾冷冷說道:「因為什麼?爽快說吧!」
辛龍生道:「因為那天他送了一件禮物給我。」
奚玉瑾道:「哦,什麼禮物?」
辛龍生道:「我說錯了,應該是說他代人送一件禮物給我。這人是江南大俠耿照,所送的禮物就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大衍八式。那天谷嘯風來的時候,剛好在路上碰見耿照,耿照無暇來喝咱們的喜酒,是以就托他把禮物帶來了。」
奚玉瑾吃了一驚,說道:「這件禮物可不輕呀。你,你為什麼——」
辛龍生道:「你怪我為什麼不和你說嗎?唉,我,我是有點小心眼兒,怕你因此想,想起了他。」
奚玉瑾何等聰明,說道:「你剛才說的還有一門功夫可以試試,指的就是這大衍八式麼?」
辛龍生道:「不錯。可惜我在婚後心情不好,未能好好練這大衍八式。大衍八式雖然只有八個式子,看似簡單,其實變化卻是十分奧妙的。」
奚玉瑾道:「這當然了,否則焉能稱為武林秘笈。」
辛龍生接着說道:「練這大衍八式,最關健的地方是內功的運用。你知道我的內功是跟姑姑學的,不是師父所傳。雖然我也曾拿了大衍八式,請師父指點疑難,但還是有幾處的地方,未曾問清楚的,後來方始發覺。」
又玉瑾道:「這我怎能幫你的忙?」
辛龍生心裡想道:「沒有辦法,也只好和她直說了。」說道:「你可知道耿照何以把這份重禮托他帶來嗎?」
奚玉瑾道:「我怎麼知道?」心裡則在想道:「谷嘯風是名門正派,少林英俠,耿照當然是相信他的。」
辛龍生道:「耿照的原意,是想他和我一同練這大衍八式的,他不願意與我切磋武功,這份禮物,他,他——」
奚玉瑾道:「他就不要,全部送給你了?」
辛龍生面上一紅,說道:「不錯。不過,耿照這份禮物既然是言明送給我的,不過,可以讓他也借閱罷了。他不屑與我切磋,這份禮物。我也只好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奚玉瑾淡淡地說道:「題外的話,不必多說了。只請你說,我怎樣才可以幫你的忙。」
辛龍生訥訥說道:「聽說韓佩瑛受了朱九穆修羅陰煞功之傷,是你替她醫好的?」
奚玉瑾猜到幾分,說道:「不錯,是有這事。我是用我家秘制的九天回陽白花酒,替她醫治的。」想起了自己當時的用心,實是要韓佩瑛感恩讓愛,不禁又是臉上一紅,心頭一片悵惘。
辛龍生道:「除了九滅回陽百花酒,只怕還要加上別的功夫,才能醫這修羅陰煞功的傷吧?」
奚玉瑾冷冷說道:「你不必兜圈子了,不錯,我還略懂一點少陽神功,是我為了想替韓佩瑛治傷,求谷嘯風教給我的,當時我還沒有認識你。」
辛龍生賠笑道:「你別誤會,我決不是吃這陳年舊醋。後來我才知道,耿照想我和他切磋武功,同練這大衍八式,是因為少陽神功屬於正宗內功,而練這大衍八式,卻非懂得正宗內功的訣竅不行。我師門所授的內功也可以的,不過卻又不如少陽神功見效之快。」
奚玉瑾這才說道:「原來你要我傳你少陽神功的口訣,何不早說,卻繞了這麼一個大圈子?好,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就只怕知道得不詳細。」
奚玉瑾一面傳授口訣,一面暗暗感傷,心裡想道:「只從這件小事看來,兩人人品的高下,已是立即可看出來了。唉,但責人也須自責,我何嘗不也是為了貪圖做盟主夫人,才會嫁他?」
想起自己剛才和那老叫化說得那樣嘴硬,其實自己雖然並不貪圖榮華富貴,卻還是有所貪圖的。奚玉瑾突然發覺了自己品格上的缺點,內心深處,不禁暗晴羞慚。同時又不覺再一次的想起了谷嘯風從前對她的種種好處,心頭更增悵惘。
辛龍生懂得了運用少陽神功之後,接連幾天,在柴房裡偷練大衍八式,功力果然漸漸恢復,但他掩飾得很好,當着那老叫化的啞巴徒弟的面時,仍然裝作是有病的模樣,啞巴徒弟料想他是決計跑不掉的,對他亦沒有疑心。
辛龍生勤練內功,一心等待姑姑來到,終於盼到了這一天。
這天他正在柴房打坐。忽聽得一聲長嘯,隨即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大顛,你請我來,我應約而來,你還不出來見我!」
辛龍生喜得跳了起來,叫道:「我姑姑來了!」
那啞巴徒弟推開柴房的板門,指着他咿咿呀呀的作手勢,奚玉瑾低聲說道:「你別得意忘形,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機會,這啞巴不許你動!」
辛龍生又躺下去,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只聽得那老叫化哈哈笑道:「辛十四姑。咱們許久沒有見面了啊,你先進來坐坐,讓我稍盡地主之誼吧。」
辛十四姑怕他在屋內設有埋伏,暗自想道:「還是小心一點為妙,在空地動手,我總不會吃虧。」於是冷冷說道:「不必客氣,咱們還是把正事辦妥了再說吧。」
老叫化道:「什么正事?」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裝什麼蒜,那穴道銅人的圖解呢,難道你想獨自霸占嗎?」
老叫化道:「哦,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
辛十四姑道:「這次你總不能抵賴了吧,令徒韓希舜的驚神指法,難道不就是圖解上的功夫麼?」
者叫化道:「一點不錯,是我親自傳授給他的。嘿,嘿,辛十四姑,我也真是佩服你的消息靈通,居熱打聽到韓希舜是我的徒弟。
辛十四姑大為得意,說道:「那就閒話少說,快點把那份圖解給我,你已經占有它二十多年,自己早已牢記心中,也用不着再要它了。」
老叫化哈哈一笑,說道:「辛十四姑,請你稍安毋躁,我可是還有幾句閒話要和你說呢!」
辛十四姑板起臉孔說道:「那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可沒有許多閒功夫陪你講廢話!」
老叫化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請你進來坐坐嗎?這屋子裡有一個人,或許你願意見一見他?」
辛十四姑怔了一怔,道:「什麼人?」
老叫化道:「你的親侄兒,你想不想見一見他?」
辛十四姑吃了一驚,說道:「胡說八道,我的侄兒怎麼會跑到你這裡來了?」
老叫化笑道:「這是立即便可知道真偽的事情,老叫化豈能騙你。好,你不相信,就先讓你見他一見。虎兒,請辛公子出來!」
那個啞巴走入柴房,將辛龍生拖了出來。辛龍生心想:「現在還不是和他動手的時機。」裝作病後虛弱,氣力尚未恢復的模樣,服服帖帖地跟着他走,奚玉瑾跟在後面,也走出來。
那啞巴抓着辛龍生的手,站在門口,辛龍生叫道:「姑姑救我!」
老叫化道:「你的侄媳婦兒也在我這兒呢,你看見了吧。虎兒,將他們押回去!」
奚玉瑾要制服那啞巴並不難,但老叫化站在旁邊,她若貿然動手,只怕辛龍生性命難保。心裡想道:「我暫且忍一時。」
辛十四姑變了面色,喝道:「大顛,你也算得是個有身份的人,怎的這樣不要臉欺負後輩?」
老叫化笑道:「你向我的徒弟追問我的行蹤,我請你的侄兒作客也不算得什麼卑鄙!」
辛十四姑一聲冷笑,閃電般的就撲上來。老叫化擋在門前,呼的一事劈去。他那啞巴徒弟早已把辛龍生押進去了。
辛十四姑給他掌力一震,只覺胸口如受巨石所壓,呼吸不舒。立即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數丈開外,又從側面攻來。老叫化見她進退自如,出手如電,也是不由得暗暗佩服。
老叫化加重掌力,連發三掌,不讓辛十四站欺到他的身前,這才淡淡說道:「你不是說要和我談正事的嗎?咱們還是先動口吧!」
辛十四姑怒道;「你欺負我的侄兒媳婦,我豈能與你干休?」
老叫化笑道:「你要領他們回去,那也不難。只須你對我發一個誓,從今之後,不再過問穴道銅人圖解之事!」
辛十四姑「哼」了一聲,說道:「你是靠了我的幫忙,才搶得到這份圖解,如今卻想過橋抽板,豈有此理!」
老叫化笑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想要你侄兒侄媳,就不能兼要那份圖解!隨你選擇吧!」
辛十四姑乘他說話的當兒,倏地把袖一揚,發出了一枚「毒霧金針子母彈」,蓬的一聲響,彈丸出手便即裂開,噴出一團毒霧,霧中金光閃爍,還夾有許多細如牛毛的梅花針。
老叫化呼的一掌,把那團毒霧盪開,梅花針當更是不能射到他的身上。
老叫化笑道:「辛十四姑,我知道你的毒功厲害,早已有了防備了。不瞞你說,我是先服了天山雪蓮沼制的碧靈丹,才出來會你的,即使我的護體神功尚未練成,你也難奈我何。我勸你不用枉費心機暗算我了,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一場吧!」言下之意,他的護體神功亦已是早已練成了。
辛十四姑老羞成怒,喝道:「好呀,那咱們就見個真章,你以為我怕你不成!」
青影一閃,辛十四姑立即搶攻上去,手中的竹杖儼如青蛇吐信,片刻之間,連襲者叫化的七處大穴。
老叫化哈哈笑道:「你在我的面前賣弄點穴功夫,未免有點不知自量吧!」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把驚神指法抖露出來吧,咱們今日是勝者為強,吹牛沒用!」
老叫化吃虧在只用一雙肉掌對付她的綠竹杖,杖長手短,老叫化近不了她的身,用指點她的穴道,縱然點穴的手法比她高明十倍,也是無濟於事。
辛十四姑受他的掌力所迫,也是欺不到他的身前,心裡想道:「可惜我不放心讓大維來幫忙我,這老叫化的掌力,也恐怕只有大維能夠敵得過他。好,我且先耗了他的力氣再說。」
論功力是老叫化高強,但辛十四姑身法輕靈,行動有如鬼蛙,瞻之在前,忽而在後,瞻之在左,忽而在右,這份輕功,卻是在這老叫化之上。
老叫化是個武學大行家,見她採用繞身游斗的法子,窺破她的用心,暗自想道:「敗是決不會敗給她的,但我在兵器上吃了虧,要勝她也是很難。久戰下去,只怕攔她不住,倘若給她入屋救了人去,可就功虧一簣了。」
劇斗中老叫化雙掌齊出,一招「雷電交轟」,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辛十四姑隨着他的掌風一飄一閃,身如柳絮輕颺,飄出數丈開外,冷笑說道:「大顛,你的伏魔掌力縱然遠勝從前,卻又能奈我何哉?」
老叫化忽地哈哈一笑,說道:「叫你見識我的點穴功夫,對不住,我可要用打狗棒了!我這兵器的名稱很是難聽,你莫見怪。」拿出了一根只有三尺多長的木棒。
辛十四姑怒道:「油嘴滑舌,誰和你斗口?哼,不管你施展什麼功夫,照打!」話猶未了,老叫化已是一棒打來。老叫化雖然不是丐幫中人,但他這打狗棒法卻勝於丐幫的一流高手。辛十四姑以青竹杖使出奇詭莫測的劍法,已是武林一絕,這老叫化用一根木棒代替判官筆,使出穴道銅人的驚神筆法,更是天下無雙。
辛十四姑的竹杖給他一絆幾乎脫手冰去,吃了一驚,連忙迅速變招。說時遲,那時快,老叫化的杆棒向前一戳,似左似右似中,一招之間,遍襲辛十四姑上中下九道大穴。辛十四姑使出騰挪閃屜的小巧功夫,接連退出九步,這才幸而沒有給他點着。心裡想道:「穴道銅人圖解的手法,果然名不虛傳,他的棒法已然十分厲害,加上這套神出鬼沒的點穴功夫,只怕是討不了他的便宜了。」本來以她的輕功要跑不難,但那份圖解既沒到手,侄兒侄媳還落在對方手中,就此逃走,心中有所不甘。只好繼續苦鬥。
辛龍生在柴房裡聽得外面激鬥正酣,心裡想道:「是時候了。」於是裝作痛苦難熬的樣子,斷續呻吟。奚玉瑾叫道:「啞巴師兄!麻煩你倒一杯茶來。」
老叫化這啞巴徒弟倒很好心,果然端了一碗熱茶來給辛龍生喝。辛龍生乘他不備,驀地中指一彈,便點他的麻穴。
啞巴「咕」的一聲叫,那碗熱茶潑到辛龍生的面上,一掌向辛龍生胸膛印下。奚玉瑾大吃一驚,連忙在他腰問的「愈氣穴」補戳一下。啞巴這才「咕咚」的倒了下去。
卞龍生嘴角沁出血絲,喘氣說道:「好厲害。」奚玉瑾連忙問道:「你怎麼啦?」辛龍生苦笑道:「還好,幸虧我先點着他的穴道,跟着你又補戳一指,他的力氣發不出來,否則這內傷只怕是不輕了。」
奚玉瑾放了心,說道:「你跑得動麼?」辛龍生道:「跑是跑得動的,不過——」
奚玉瑾明白他的意思,說道:「你的姑姑不知勝得了勝不了那個老叫化,不過,我的本領不濟,只怕也幫不了她的忙。」
辛龍生嘆了口氣,說道:「咱們只好先顧自己了,走吧!姑姑的輕功很好,打不過我想她也可以脫身的。」其實他自己也是懷着「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念頭,但求能夠溜之大吉的。但在奚玉瑾的面前,卻不能不裝作要為姑姑設想一下。
奚玉瑾早已熟悉他的性格,暗暗好笑,想道:「這個時候,你何必還裝出一副偽君子的面孔。」當下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好,咱們從後門悄悄溜走。」
那老叫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他們兩人從後門溜走,老叫化聽得他們的腳步聲,吃了一驚,叫道:「虎兒!虎兒!」不見那啞巴徒弟出來,情知不妙,喝道:「好呀,奚玉瑾,我信任你,你卻傷了我的徒兒,助他逃跑!」
辛十四姑哈哈笑道:「好,奚姑娘,你真不愧是我的好侄媳婦,快,你們跑得遠一些!」本來她是給老叫化迫得連連後退的,此時忽地改守為攻,使出飄忽莫測的身法,阻攔老叫化回頭追辛、奚二人。
老叫化的武功雖然勝她一籌,但身法卻是不及她的輕靈,急切間也是難以擺脫她的糾纏,辛龍生和奚玉瑾已是去得很遠了。
老叫化大怒道:「好呀,跑得了你的侄兒侄媳婦,跑不了你!」陡地動了殺機,心道:「不殺她總是避免不了麻煩!」棒中夾掌,木棒是每一招都點向辛十四姑的要害,掌力也越發催緊,叫她脫不了身。
老叫化的劈空掌力能及三丈開外,辛十四姑本來是要耗損他的氣力的,此時反而給他消耗了許多氣力。倘若逃跑,先要轉身,背後沒有防備,老叫化的劈空掌力打來,只怕難免也要受傷。辛十四姑不敢冒這個險,只好暗暗叫苦,繼續和他惡鬥下去。
辛十四姑和老叫化這場惡鬥的結果如何,暫且慢表。且說奚玉瑾和辛龍生在草莽叢中,蛇行兔伏,跑了一程,終於跑到谷口,不見那老叫化追來,這才放下了心。辛龍生笑道:「咱們終於得見天日了,瑾妹,這次多虧了你啦!」
話猶未了,忽聽得馬嘶之聲,只見兩匹快馬,正在馳進這個山谷。
奚玉瑾吃了一驚,說道:「後面那人就是那天來過的那個什麼相府家人。」
轉眼間,那兩騎馬已是到了他們面前,那人叫道:「二公子,我說的就是這小娘兒了!咦,怎麼給他們逃跑出來啦?」正是:
駿馬輕裘公子至,相逢陌路兩心驚。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鳴鏑風雲錄
鳴鏑風雲錄
《鳴鏑風雲錄》為《狂俠天驕魔女》續篇,也旁及《瀚海雄風》。時間為南宋末期,正值南宋、大金及蒙古三國相爭之時,狂俠華谷涵與蓬萊魔女柳清瑤成婚後約二十年。場景主要為江北。又下開《風雲雷電》,兩書在時段上差不多,唯書中主要人物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