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回 風卷麻裙含冤待白 塵埋繡履抱屈難申

話說王殿臣、郭起鳳奉了施公密諭,尾隨那風卷麻裙露出紅褲的少婦,一直跟出東門。又行二三里,那婦人到了新墳前面,將紙錁焚化,席地而坐,掩着面嗚嗚咽咽哭了起來。王、郭細聽哭聲,雖然嗚咽,毫無哀痛。正在那裡兩相私議,忽然又見一陣狂風,先將紙錁灰吹得四散,復將那少婦麻裙前後裙門,一齊吹開,露出一條大紅褲子。王、郭二人再仔細一看,見那褲子,乃是新的,心中更加疑惑。又見那少婦等旋風過去,在新墳上叩祝不已,臉上顏色,頗為驚恐。王、郭二人知道中間必有緣故。不一會,那少婦站起來,將身上灰塵撲了撲,即向原路回來。王、郭二人即閃入樹林。卻好那少婦從樹林前經過,他二人仍然尾隨在後,重複跟入東門,直至獅子巷,看着那婦人進門後,才向附近覓了一家茶店。

二人進了茶店,對坐下來,叫店小二泡了一壺茶。那店小二將茶泡上,王殿臣便問道:「你叫什麼?」那小二道:「小人姓王名叫小二。」王殿臣又問道:「你這店開了幾時了?」王二道:「小人這店從前年就開了。」郭起鳳道:「你在這裡多少工錢一個月?」王二道:「這店是小人父親開的。」王殿臣道:「你原來不是夥計,還是小老闆呢!」郭起鳳道:「離你這店南首第五個門,那一家死了個什麼人?我看他家門首掛着重孝,還有個少婦穿着一身麻衣,才從門外走丁進去,那是他家的什麼人?還是媳婦,還是女兒呢?」王二道:「他家姓吳,死的這人名叫其仁,今年才二十四歲。那戴孝的婦人,就是吳其仁的老婆。」郭起鳳道:「這小小年紀,把這樣個年輕的老婆拋下來了,叫他在那裡守寡,實也可憐!但這吳其仁是什麼病死的呢?他還有父母兄弟沒有?」王二道:「他無父母,又無兄弟,只有他一人。平日家道也還過得去,薄薄的也有些田房產業。就是這吳其仁年紀雖輕,身材相貌,卻生得頗為醜陋。聽說還有個暗病,終年地委委頓頓。若問他什麼病死的,在死的前一日,我們還看見他在外面行走。到了第二天早上,忽然他家裡人出來說,半夜時忽得了一個急病,施救不及,等到四更就死了。未及半日,經吳其仁老婆娘家的人來了幾個,就收殮起來,在家停了七天,就抬出去葬了。」王殿臣道:「這吳其仁丈人家姓什麼呢?」王二道:「聽說姓何,住在北門大街,家內開着雜貨店,家道也過得去。」王殿臣道:「吳其仁既死,也就算了。只可憐他的老婆,這種青年,便叫他做個寡婦,又無兒女撫養,如何度日呢?」王二聞言,笑而不答。王殿臣、郭起鳳亦心知有異,不便再問。遂將茶錢付訖,出門而去。又在附近一帶,訪問了一回。有說那少婦不甚端的,有說死者身死不明的,人言嘖嘖,莫衷一是。直到天晚,王殿臣、郭起鳳才回衙門,將以上所見所聞,一一稟知施公,一夜無話。次日一早,施公即傳山陽縣到署諭話。山陽縣奉傳,隨即稟到。見了施公,請安已畢,坐在一旁。施公說道:「本部堂奉請貴縣,並無他事。只因昨早往河神廟拈香回來,途中見一少婦,身穿麻衣,手持紙錁。忽遇旋風,見少婦麻裙捲起,中露紅褲。本部堂心頗滋疑,即刻密令差官偵探。後據差官稟復,謂那少婦系祭掃新墳。從旁微窺,該少婦既焚紙錁,哭而不哀。忽旋風吹其紙錢四散,又將麻裙捲起,那紅褲露了出來;及風過處,該少婦仍然穿着麻裙。又見該少婦當旋風吹散紙錢時,形色倉皇,叩祝不已,頗有愧對驚惶之色。及跟隨進城,至該少婦家附近訪察,知死者為婦之夫,無病暴卒,卒後遂殮,殮之後遂葬,殊見草率。且該少婦頗有醜聲。本部堂想其中必有冤枉,因此請貴縣,務即訪察明白,俾死者不致含冤,生者難逃法網。今具限三日,貴縣即行詳復,毋得含混宕延!」山陽縣聞說,口內道是,心內卻暗想道:「途中少婦,風卷麻裙,與他何涉?即有冤枉,也未據報,盡可不問。他偏閒得沒事,尋件事出來做做,好博得他清正的名聲。他又不肯自辦,委我去訪。你道這樣無影無形的案件,從那裡辦起?」無可奈何,只得答應出來,且回本署,再作計議。山陽縣才告退出去。未及一刻,忽聽大堂上鼓聲打得亂響,如山崩地裂一般,施公即令施安去問何事。施安這才至二堂,已有值日差官,傳報進來,施安忙問何事。值日的道:「是個老頭子擊鼓,代兒子喊冤,求大人申雪。」施安道:「他有狀詞嗎?」值日的道:「沒有。」施安道:「叫他候着,等回明大人再說。」施安說罷,當即進內稟明一切。施公聽罷,吩咐坐堂。差役齊立兩旁。施公命帶原告。差役答應,頃刻從頭門外,將原告帶到,至公案前跪下。施公在上,往下看去,見那老頭年紀約六十歲光景,鬢髮業已全白,生得頗為良善。因喝道「你姓甚名誰?有何冤枉?不向縣裡告去,卻向本部院上控!你可知越控的罪嗎?」那老頭兒道:「小的姓朱,叫朱四。只因有個侄女嫁與王家,已經六年。小的侄女婿叫王三郎,家住南門外河邊口,向來撐船,在江湖上貿易。他夫婦兩人,頗為和愛。小的兒子叫朱槐,也是撐船,在江湖上貿易,多在外少在家。前月二十四日夜晚,從外面回來,因與他堂姐姐二年不見,順便到王家探看,將船泊在岸邊。不意到了王家,見他家後門雖開着,卻無一人,喊了兩聲,卻無人答應。小的兒子見沒人在家,也就回船。當時覺得腳上穿的鞋子濕了,便脫下來,在火上焙乾,吃了晚飯也就睡了。不料次日一早,小的侄女婿王三郎即帶了多人到小的兒子船上,望着兒子罵道:『我同你無仇無隙,何得殺死吾妻?』小的兒子大驚,不知所措。王三郎又不分皂白,即將小的兒子捆縛在家,先打了一頓,隨即送往山陽縣。當蒙縣太爺問王三郎道:『你妻子被殺,怎麼知是被爾妻弟殺的呢?』王三郎口稱:『二十三日,我往附近賣貨,當日未回。至二十四日晚回家,推開大門,走進裡面,喊妻子不應。即點了火,向房內照去,又不見人。正在疑慮,將火各處去照,行至後門口,見地下殺死一人,血流滿地。再一細看,正是妻子。又見腳下所穿的鞋子,又不在腳上。當即喊叫起來。左右鄰舍皆說可隨着血跡找去。次早即邀約鄰舍跟着血跡,找至河岸,直至朱槐船上,都有血跡。並在泊船那岸畔,拾得女鞋一隻,卻是妻子所穿。因此方知妻子是朱槐所殺。』當時縣太爺臨場相驗,實系被刀戳傷咽喉,因而身死。縣太爺因向小的兒子說道;『真實憑據,你尚有何狡賴?』小的兒子雖欲辯駁,奈縣太爺不問情由,即將小的兒子屈打成招,現在收禁監內。青天大人的明鑑:王三郎之妻是小的侄女,小的兒子便是王三郎妻弟,豈有堂弟去殺堂姐之理?即使王三郎之妻,為小的兒子所殺,亦斷無將死者所穿的鞋子帶去一隻,拋在岸畔,做個殺人的實據。總要求大人給小的兒子並侄女申雪。」說罷,連連叩頭。施公聽罷,覺得老頭兒說的話頗有理,遂命帶下,候明日傳齊屍親,再行復訊。朱老兒出去,施公即命人將屍親王三郎,限即日傳到,晚堂質訊。欲知是何妙計,且看下回分解。

施公案
施公案
《施公案》,清代民間通俗公案小說。早期版本亦稱《施公案傳》、《施案奇聞》、《百斷奇觀》。其故事始於說書,主要講述了康熙年間清官施仕倫在黃天霸等江湖俠士輔佐下剷除貪官污吏、破案捕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