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盈盈彩燭三生約 霍霍青霜萬里行(11)

余魚同嘆道:「李師妹,又是你來救我。」那黑衣人便是李沅芷。她跟隨紅花會人眾,忽然不見了余魚同,略一凝思,猜到他必是改走水路,便沿着黃河上溯尋訪。到得孟津,在茶館酒樓中聽得到處都談論醜臉秀才綁架孫大善人不遂之事,於是半夜裡前來劫獄,那名獄卒就是被她綁住的。李沅芷救出了余魚同,芳心喜慰,教余魚同躺下養神,自己在洞口守御。余魚同坐在地上,望着她俏生生的背影,感慨萬千,一陣寒風吹來,只見她微微一顫,便脫下長袍,給她披在身上。李沅芷自識得這位師哥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稍示憐惜之情,不由得回頭嫣然一笑,身上心頭,溫暖異常。正要說話,忽然前面颼的一聲,一枝竹箭射了過來。余魚同見她沒察覺暗器襲到,忙伸手將她一推,左手接住竹箭,叫道:「留神暗器!」話聲未畢,外面又擲了一塊飛蝗石進來。李沅芷閃身接住,只聽得外面喝罵:「奸賊,快滾出來,免得大爺動手。」同時幾個黑影迫近洞口。余魚同提起竹箭箭尾,用打甩手箭手法向黑影擲去,一人呼痛跳開,卻是彭三春胯上中箭。滕一雷等以敵暗我明,不敢過份迫近,諸般暗器紛紛向洞裡擲去。余魚同和李沅芷縮在一邊,撿起落在洞內的飛鏢小叉,在敵人攻近時就還敬一枝。李沅芷靠在余魚同身上,雖然情勢危急,反覺實是生平未歷之佳境,山洞寒冷黑髒,洞外強敵環攻,然而提督府中的繡樓香閨卻無此溫馨。余魚同低聲問道:「咱們怎生出去?」李沅芷笑道:「何必出去?反正他們又攻不進來。」余魚同急道:「天明了怎麼辦?」李沅芷聽他語氣焦急,笑道:「好,我想法子……喂,暗器來啦!」余魚同向後急縮,又是一柄小鋼叉釘在腳邊地上。顧金標氣憤之極,兩柄小叉發出,使動鋼叉護住門面,搶到洞口。李沅芷揚手發出三枚芙蓉金針。暗器細小,又在黑暗之中,本難閃避,但她發針手法未臻化境,顧金標總算及時發覺,猛一縮頭,兩針落空,只一針刺進頭髮,刺傷了頭皮。他頭頂刺痛,想到這類細微暗器多半帶有劇毒,心中一駭,疾忙跳開,拔下金針,亮火折看時,見針尖之血並非黑色,知道無毒,這才放心。

滕一雷接過金針一看,氣得哇哇大叫,說道:「老三頭骨上釘的,不就是這種金針?原來害死他的就是這奸賊。」那日焦文期被陸菲青以金針射瞎雙目,屍首過了幾年才給人在山谷中發現,其時面目早已腐壞,只從他兵器和衣飾上才認了出來,臉上肌肉爛去,露出幾枚金針牢牢的釘在頭骨之上。當日陸菲青以一把金針擲在焦文期臉上,大部分拔回,但深入肉里的幾枚卻未起出。韓文沖信中曾詳述此事和金針形狀。豈知當時殺焦文期的固然不是余魚同,而今日射傷顧金標的也並不是這金笛秀才。

滕顧兩人憤怒異常,攻得更緊,但害怕金針厲害,不敢再竄近洞口。李沅芷眼望洞外禦敵,說道:「你幹麼避開我?難道你見到我就討厭嗎?」余魚同道:「李師妹,你幹麼現下說這些話?咱們脫了險之後再說行不行?」李沅芷默然不語,過了一會,說道:「那時候你又要避開我了。」余魚同聽她語氣淒楚,心中一動,頗感歉仄。突然蓬的一聲,一個火光擲在洞口,余魚同一呆,火把中只見她俏臉含怨,淚珠瑩然,一張雪白的臉被火光一迫,更覺嬌艷。

李沅芷叫道:「他們要用煙薰。」她縱身出去想踏滅火把,敵人暗器紛紛攢擊,只得退回。不出她所料,言伯乾和宋天保果然割了不少草來,擲在火把上,濃煙升起,順風湧進山洞,把兩人薰得不住咳嗽。不久火把漸熄,煙卻越來越濃。李沅芷知道在洞中無法再呆,說道:「你守住洞口。」把劍交給余魚同,退到他身後。余魚同聽到背後衣衫抖動之聲,不知她在幹甚麼,回頭一望。李沅芷忙叫:「回過頭去!」余魚同大為奇怪,原來煙霧中見她在解外衣。這時他雙目被濃煙薰得不住流淚,強自撐住。

李沅芷走上前來,接過長劍,把一件長衣擲在他身上,說道:「快穿上。」余魚同想問。李沅芷連催:「快穿,快穿。」見他穿了,又把劍交給了他。

這時濃煙漸弱,又是一個火把擲了過來,這次的火把更旺,照得一片明亮。李沅芷道:「咱們分頭走,你千萬不可跟我。」不等余魚同回答,已空手縱出洞去。余魚同大驚,伸手急拉,卻沒拉住。

書劍恩仇錄
書劍恩仇錄
《書劍恩仇錄》是金庸創作的首部長篇武俠小說,以清乾隆年間漢人反滿鬥爭為背景,圍繞乾隆皇帝與陳家洛二人間奇特的矛盾糾葛而展開,該小說將歷史與傳奇融為一體、虛實相間,史筆與詩情相結合,繪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