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 卷第七十三 道術三

周賢者王常葉虛中鄭君 程逸人李處士駱玄素趙操 崔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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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賢者

唐則天朝,相國裴炎第四弟為虢州司戶。虢州有周賢者,居深山,不詳其所自。與司戶善,謂曰:「公兄為相甚善,然不出三年,當身戮家破,宗族皆誅,可不懼乎!」司戶具悉其行事,知非常人也,乃涕泣而請救。周生曰:「事猶未萌,有得脫理。急至都,以吾言告兄,求取黃金五十鎰將來,吾於弘農山中,為作章醮,可以移禍殃矣。」司戶於是取急還都,謁兄河東侯炎。炎為人睦親,於友悌甚至,每兄弟自遠來,則同臥談笑,雖彌歷旬日,不歸內寢焉。司戶夜中,以周賢語告之,且求其金。炎不信神鬼,至於邪俗鎮厭,常呵怒之。聞弟言,大怒曰:「汝何不知大方,而隨俗幻惑!此愚輩何解,而欲以金與之?且世間巫覡,好托鬼神,取人財物,吾見之常切齒。今汝何故忽有此言?靜而思之,深令人恨。」司戶泣曰:「周賢者,識非俗幻,每見發言,未嘗不中。兄為宰相,家計溫足,何惜少金?不會轉災為祥也。」炎滋怒不應。司戶知兄志不可奪,惆悵辭歸弘農。時河東侯初立則天為皇后,專朝擅權,自謂有泰山之安,故不信周言,而卻怒恨。及歲余,天皇崩,天后漸親朝政,忌害大臣,嫌隙屢構。乃思周賢者語,即令人至弘農,召司戶至都。炎饋具黃金,令求賢者於弘農諸山中,盡不得。尋至南陽、襄陽、江陵山中,乃得之,告以兄言。賢者因與還弘農,謂司戶曰:「往年禍害未成,故可壇場致請。今災祥已構,不久滅門,何求之有?且吾前月中至洛,見裴令被戮,系其首於右足下。事已如此,且無免勢,君勿更言。且吾與司戶相知日久,不可令君與兄同禍,可求百兩金,與君一房章醮請帝,可以得免。若言裴令,終無益也。」司戶即市金與賢者,入弘農山中設壇場,奏章請命。法事畢,仍藏金於山中,謂司戶曰:「君一房免禍矣。然急去官,移家襄陽。」司戶即遷家襄陽。月余而染風疾,十月而裴令下獄極刑,兄弟子侄皆從。而司戶風疾,在襄州,有司奏請誅之。天后曰:「既染風疾,死在旦夕,不須問,此一房特宜免死。」由是得免。初河東侯遇害之夕,而犬咬其首曳焉。及明,守者求得之,因以發系其首於左足下,竟如初言。(出《紀聞》)

【譯文】

唐朝武則天當政時,相國裴炎的第四個弟弟任虢州司戶。虢州有個周賢者,住在深山中,不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與裴司戶關係很好。他對司戶說:「您的兄長做宰相很好,但是不出三年,一定家破人亡,宗族之人全都被殺,你不畏懼嗎?」司戶完全了解他的行事,知道他不是平常的人,就流着眼淚向他請求救助。周生說:「事情還沒有萌發,有能夠解脫的道理。您趕快到都城去,把我的話告訴您的哥哥,要他拿出黃金五十鎰。你把它帶回來,我在弘農山中,為他作奏報天帝的表章替他祭祀,可以把災禍避開了。」司戶於是找件急事回到都城,拜見兄長河東侯裴炎。裴炎為人很好,對親人和睦,對朋友對兄弟友愛很周到,每當兄弟從遠方來,他就與兄弟同床談笑,即使滿旬曆日,他也不回內室去睡。司戶在半夜時,把周賢者的話告訴了裴炎,又向他要金子。裴炎不相信鬼神,至於世俗驅邪鎮魔一類事,他聽到就呵叱生氣。聽到弟弟的話,裴炎大怒,說:「你為什麼不懂得大學問,卻隨着世俗被虛幻之事所迷惑?這些愚昧之輩明白什麼,卻想要拿金子給他?況且世上的行巫術的人,喜好假託鬼神,騙取人家錢財,我見到這種事總是切齒痛恨,你今天為什麼忽然說出這種話?冷靜地想一想,很令人憎恨。」司戶哭泣着說:「周賢者的見識不是世俗虛幻的那種人可比,我每次看到他說出的話不沒有不應驗的。兄長當宰相,家計豐足,為什麼吝惜少量金子不讓他把災禍轉為吉祥呢?」裴炎更加發怒不答應。司戶知道哥哥的意志不可改變,就憂愁地回到弘農。當時河東侯裴炎剛奏請立武則天為皇后,專權把持朝政,自己認為地位有如泰山一般安穩,所以不相信周賢者的話,卻反而發怒痛恨。一年多以後,唐高宗死了,武則天皇后漸漸親自處理朝政,忌恨殺害大臣,與裴炎已屢次構成嫌隙。這時,裴炎才想起周賢者的話,就派人到弘農去,把司戶召到京城。裴炎準備黃金贈給他,讓他求周賢者。司戶到弘農諸山中去尋找周賢者,全找遍了也沒找到,又尋到南陽、襄陽、江陵山中,才把周賢者找到,把哥哥的話告訴他。周賢者就與司戶一起回到弘農,對司戶說:「往年禍害還沒有釀成,所以可以設壇場送達請求。現在災難的徵兆已經構成,不久將要族滅滿門,還有什麼請求的必要呢?而且我上個月裡到洛陽,看到裴相國被殺戮,把他的腦袋拴在右足下。事已經如此,沒有免除的情勢。您不必再說了。我和司戶互相了解日子已經很久了,我不能讓您和您的哥哥一同遭到禍患,您可以拿出一百兩黃金,我給您這一房人上表章祭祀向上帝請求,可以靠這個辦法得到赦免。若說裴相國,到底沒有辦法了。」司戶就拿來黃金給了周賢者,周賢者進入弘農山中設了壇場,上表章為司戶請命。法事完畢,又把金子藏在山中,對司戶說:「您這一房人免禍了。然而必須趕快放棄官職,把家搬到襄陽。」司戶就把家遷移到襄陽。一個多月以後,司戶染上了風疾,十個月後,裴相國就被投進監獄處了極刑,兄弟子侄都與他一起受戮。而司戶因為患了風疾,住在襄陽,主管官員奏本請求殺掉他。武則天說:「既然他染了風疾,死在旦夕,就不必追究了,這一房人特准免死。」這樣,司戶一房得到免禍。當初,河東侯裴炎遇害那天的晚上,一隻狗把他的腦袋拽走了。到天亮後,守護的人把他的腦袋找到了,就用他的頭髮把他的頭拴在他的右足下,完全像周賢者當初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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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常

王常者,洛陽人,負氣尚義,見人不平,必手刃之;見人饑寒,至於解衣推食,略無難色。至德二年,常於終南山游,遇風雨,宿於中山。夜將半,雨晴雲飛,月朗風恬。常慨然四望而嘆曰:「我欲平天下亂,無一人之柄以佐我,無尺土之封以資我。我欲救天下之饑寒,而又衣食亦不自充。天地神祗福善,故不足信。」言訖,有一神人自空而下,謂常曰:「爾何此言?」常按劍沉吟良久,乃對曰:「我言者,平生之志也。是何神聖,降臨此間?」神人曰:「我有術,黃金可成,水銀可死。雖不足平禍亂,亦可少濟人之飢飢。爾能授術於我,以救世人寒乎?」常曰:「我聞此術是神仙之術,空有其名,未之見也。況載籍之內,備敘秦皇漢武好此道,終無成,但為千載之譏誚。」神人曰:「秦皇、漢武,帝王也。帝王處救人之位,自有救人之術而不行,反求神仙之術則非。爾無救人之位,欲救天下之人,固可行此術。」常曰:「黃金成,水銀死,真有之乎?」神人曰:「勿疑,有之哉。夫黃金生於山石,其始也是山石之精,而千年為水銀;水銀受太陰之氣,固流蕩而不凝定。微遇純陽之氣合,則化黃金於倏忽也。今若以水銀欲化成黃金,必須在山即化,不在山即不化。但遇純陰之石,氣合即化也。我有書,君受之勿疑。」常乃再拜神人。神人於袖中取一卷書授常,常跪受訖。神人戒之曰:「讀此書,盡了黃白之道,異日當卻付一人。勿輕授,勿終秘,勿授之以貴人;勿授之以道流僧徒,彼皆少有救人之術;勿授之以不義之輩,彼必不以饑寒為念。黃金成,濟人之外,勿奢逸。珍重我術,珍重我言;如不然,天奪爾算。」常又再拜曰:「神人今授我聖術,固終身無忘也。但乞示我是何神聖,使我知大惠之處。」神仙曰:「我山神也。昔有道人藏此書於我山,今遇爾義烈之人,是以付爾。」言訖而滅。常得此書讀之,遂成其術。爾後多遊歷天下,以黃金賑濟之絕。(出《奇事記》)

【譯文】

王常是洛陽人,憑藉意氣崇尚正義,看到別人有不平之事,一定要親手殺掉壞人;看到別人飢餓寒冷,甚至於把自己的衣服脫下,把自己的糧食拿去送給他們,一點也沒有為難的神色。至德二年,他曾經到終南山去旅遊,遇到風雨,就住在山中。快到半夜的時候,雨過天晴,雲彩飄移,月色明亮,風已平靜。王常感慨地四處望望,嘆息着說:「我想要平定天下的禍亂,卻沒有一個人一件武器來輔佐我,沒有一尺一寸的土地來資助我;我想要拯救天下挨餓受凍的人,而自己的衣食又不充足。天地神靈保佑行善事的人,還是不能相信啊。」說完,有一個神人從空中下來,對王常說:「您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王常按着劍柄沉思了很久,才回答說:「我說的話,是我平生的志向啊!你是什麼神聖,降臨到這裡?」神人說:「我有方術,可以變成黃金,雖然不能平定禍亂,也可以稍微救濟人們的饑寒。你能向我學習仙術,去救濟世人的饑寒嗎?」王常說:「我聽說這個方術是神仙之術,空聞其名,沒有見到這樣的方術啊。何況書籍記載的內容之中,詳細敘述了秦始皇、漢武帝喜好這個方術,始終也沒有成功,只為人們留下千載譏笑的話柄。」神人說:「秦始皇、漢武帝是帝王啊,帝王處在救人的地位上,自己有救人的辦法而不施行,反而去尋找神仙的方術,這就不對了。你沒有救人的地位,卻想要救助天下的人,當然可以施行這個方術了。」王常說:「黃金成,水銀死,真有這樣的事嗎?」神人說:「你不要懷疑,有這回事。黃金從山石中生成,它當初也是山石的精華,經過一千年變成水銀;水銀接受了太陰之氣,本來流動而不凝固,如果遇到純陽之氣與它匯合,那麼在轉眼之間它就變成黃金了。現在如果想把水銀變成黃金,必須在山上煉化,在山就能煉化,不在山就不能煉化。只要遇到純陽的石頭,陰陽二氣匯合,就煉化了。我有書,你把它拿去,不要懷疑。」王常就向神人拜了兩拜。神人從袖子中拿出一卷書交給了王常,王常跪着接過來後,神人又告誡他說:「讀了這卷書,就完全明白了點石成金之術。將來應當再交給另一個人,但不要輕易傳授,不要一直保密,不要把它傳授給地位高的人,也不要把它傳授給道流僧徒,因為他們都略有救人的辦法。更不要把它傳授給不義之徒,他們必然不把別人的饑寒放在心上。黃金煉成以後,除去救濟窮人之外,不要貪圖奢侈淫逸。珍重我的方術,珍重我的話,如果不這樣做,天將奪你的壽命。」王常又拜了兩拜說:「神人今天傳給我神聖的方術,我當然終身不能忘記。只請您告訴我您是什麼神聖,使我知道這個大恩的來處。」神仙說:「我是山神啊。從前有個道人把這卷書藏在我的山中,今天遇到你這個義烈的人,所以給了你。」說完,神人就不見了。王常得到這卷書,把它讀通了,終於學成了那個方術,從此以後他經常遊歷天下,拿黃金去賑濟貧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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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虛中

唐貞元初,丹陽令王瓊,三年調集,皆黜落,甚惋憤。乃齋宿於茅山道士葉虛中,求奏章以問吉凶。虛中年九十餘,強為奏之。其章隨香煙飛上,縹緲不見。食頃復墮地,有朱書批其末云:「受金百兩,折祿三年;枉殺二人,死後處分。」後一年,瓊果得暴疾終。(出《獨異志》)

【譯文】

唐朝貞元初年,丹陽縣令王瓊,三年謀取調升,年年都被駁回,因此很遺憾也很氣憤。於是他就到茅山道士葉虛中那裡齋戒住宿,求葉虛中寫表章奏報天帝來詢問吉凶。葉虛中已九十多歲了,勉強替他奏報。那表章隨着香煙飛上天,若有若無地就不見了。大約過了一頓飯的時間,那表章又掉到地上,有紅筆在表章末尾寫上:「接受百兩黃金,折損俸祿三年;冤枉殺死兩人,死後再加處分。」一年後,王瓊果然得了暴病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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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君

唐貞元末,鄭君知鹽鐵信州院,常有頑夫,不察所從來,每於人吏處恐脅茶酒。鄭君擒至笞脊,方庭煉礦次,計銀數萬兩。杖訖曳去,色返揚揚,呼曰:「且看此物得成否!」果竟不變。鄭君怒,枷送鹽鐵使江西李公,公即棒殺之。旬日又至,復於爐處言曰:「看更得成就否!」亦如前。鄭公令捉倒,先折腳笞死,沃以豕血,埋獄中。明旦,擺撥復自門來至。使等驚異,皆迎接。曰:「我本與汝作戲,礦但重煉,無慮也。」乃去。鄭君視於瘞所,悉已無矣,銀並成就,從不復見矣。(出《逸史》)

【譯文】

唐朝貞元末年,鄭君主持鹽鐵信州院時,經常有一個蠻橫的人,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經常到眾人和官吏住處威脅他們要茶要酒。鄭君下令把他擒來用板子打他脊背。當時院子裡正在煉礦,估計有幾萬兩銀子。打完把那個人拖走,可是那個人臉色反而揚揚得意,喊着說:「且看這東西能煉成嗎?」那些礦石煉完果然全無變化。鄭君大怒,又把那個人套上枷索送到鹽鐵使江西李公那裡去,李公就下令用棒子把他打死。可是過了十來天,那個人又來了,又到爐旁去說:「看看還能煉成不能?」結果又像前一次那樣沒煉成。鄭公又下令把他捉住按倒,先把腳折斷,再用板子把他打死,並且又用豬血澆他,把他埋在獄中。第二天早晨,那個人又大搖大擺地從大門走來。官吏人等都很驚奇,都去迎接他。那個人說:「我本來是與你們開玩笑,礦只管重煉,不用擔心了。」說完就走了。鄭君到埋他的地方去看,什麼也沒有了,同時銀子也煉成了,那個人從此沒有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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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逸人

上黨有程逸人者,有符術。劉悟為澤潞節度,臨沼縣民蕭季平,家甚富,忽一日無疾暴卒。逸人嘗受平厚惠,聞其死,即馳往視之,語其子云:「爾父未當死,蓋為山神所召,治之尚可活。」於是朱書一符,向空擲之。僅食頃,季平果蘇。其子問父向安適乎,季平曰:「我今日方起,忽見一綠衣人云,霍山神召我,由是與使者俱行。約五十餘里,適遇丈夫朱衣,仗劍怒目,從空而至。謂我曰:『程斬邪召汝,汝可即去。』於是綠衣者馳走,若有懼。朱衣人牽我復偕來,有頃,忽覺醒然。」其家驚異,因質問逸人曰:「所謂程斬邪者誰邪?」逸人曰:「吾學於師氏歸氏龍虎斬邪符籙。」因解所佩籙囊以示之,人方信其不誣。逸人後游閩越,竟不知所在。(出《》)

【譯文】

上黨有個叫程逸人的人,有符術。劉悟任澤潞節度時,臨治縣有個平民叫蕭季平,家裡很富有,忽然有一天無病暴死。逸人嘗受過蕭季平厚恩,聽說他死了,就跑去看他,對他的兒子說:「你的父親不應當死,大概是被山神召去了,給他治一治還可以活過來。」於是他就用硃筆畫了一道符,向空中把它扔出去。僅僅過了一頓飯時間,蕭季平果然甦醒了。他的兒子問父親剛才到哪去了,蕭季平說:「我今天剛起來,忽然看見一個穿綠衣的人,他說霍山神召我,我就跟使者一起走了。大約走了五十多里,剛好遇到一位穿朱紅衣服的男子,仗劍怒目從空中來到。他對我說:『程斬邪召你,你可以立即去。』於是穿綠衣的人急忙走了,好像有所畏懼似的。那個穿朱紅衣服的人拉着我又一起回來,隔了一會兒,忽然驚覺,就甦醒了。」他家裡的人覺得驚異,就詢問程逸人說:「所說的程斬邪這個人是誰呀?」程逸人說:「我從師氏歸氏那裡學到了龍虎斬邪符籙。」說着就解下所佩帶的符囊給他們看,人們才相信他的話不假。程逸人後來遊歷閩越一帶,不知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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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處士

李文公翱,自文昌宮出刺合肥郡。公性褊直方正,未嘗信巫覡之事。郡客李處士者,自雲能通神人之言,言事頗中,合郡肅敬,如事神明。公下車旬月,乃投刺候謁,禮容甚倨。公謂曰:「仲尼大聖也,而雲未知生焉知死。子能賢於宣文邪?」生曰:「不然,獨不見阮生著《無鬼論》,精辨宏贍,人不能屈,果至見鬼乎?且公骨肉間,旦夕當有遘疾沉困者,苟晏安鴆毒則已,或(或原作成,據《唐闕史》改)五常粗備,漬(漬原作請,據《唐闕史》改)以七情,孰忍視溺而不援哉?」公愈怒,立命械繫之。夫人背疽,明日內潰,果不食昏暝,百刻不糝。遍召醫藥,曾無少瘳。愛女十人,既笄未嫁,環床呱呱而泣,自歸咎於文公之桎梏李生也。公以鴛鴦義重,息裔情牽,不得已,解縲紲而祈叩之。則曰:「若手翰一文,俟夜當祈之,宜留墨篆同焚,當可脫免。」仍誡曰:慎勿箋易鉛槧,他無所須矣。」公竟受教。即自草祝語,潔手書之。公性褊且疑,數紙皆誤,不能爽約,則又再書。炬灺更深,疲於毫硯。克意一幅,繕札稍嚴,而官位之中,竟箋一字。既逾時刻,遂並符以焚。焚畢,呻吟頓減,合室相慶。黎明,李生候謁。公深德之。生曰:「禍則見免,猶謂遲遲。誡公無得漏略,何為復注一字?」公曰:「無之。」生曰:「祝詞在斯。」因探懷以出示,則昨夕所燼之文也。公驚愕慚赧,避席而拜,酬之厚幣。竟無所取,旬日告別,不知所往。疾亦漸間。(出《唐闕史》)

【譯文】

文公李翱,從文昌宮出任合肥刺史。他性情狹隘,耿直方正,從來不相信女巫男巫所做的事。合肥郡有個外鄉人叫李處士,自己說能通神人的言語,他說的事很準,全郡的人對他肅然起敬,像信奉神明一樣信奉他。李翱上任快到一個月了,這個李處士才投進名刺等候進見,李翱禮節表情很傲慢。對他說:「孔仲尼是大聖人,卻說不知生死,你能比孔子強嗎?」李處士說:「不是這樣,你難道沒見到阮生寫作《無鬼論》,言辭精闢,氣勢宏大,內容豐富,人們駁不倒他,最終結果見到鬼這件事嗎?而且你的親人中間,最近當有得病沉重的人,如果你安於親人被毒害就罷了,如果稍微具備五常之念,沾着七情,誰能忍心看着淹死而不伸手援救呢?」李翱更加憤怒,立即下令用刑具把李處士鎖住關押起來。這時李翱的夫人背上生個毒瘡,第二天裡面就潰爛了,竟然不吃東西,昏昏沉沉地閉着眼睛,一連幾天連米湯都沒喝。到處問醫買藥,一點也沒見好轉。愛女十個人,已經到結婚的年齡卻還沒有出嫁,繞着床大聲哭泣,開始埋怨李翱關押李生。李翱因為夫妻情義深重,子女感情牽動,不得已,就給李處士解開繩索向他磕頭祈請。李處士說:「如果你親手寫一篇文章,等到夜間當為你祈禱,應當把我留下的符一同燒掉,一定能夠解脫免災。」又告誡他說:「千萬不要在書札上添字改字,其它就不必準備什麼了。」李翱完全按他指點的去作,就自己起草禱告的話,洗淨了手去寫。李翱性情狹隘又多疑,寫了幾張紙都有錯誤,不能失約,就又重新寫,點着蠟燭寫到更深,被累得疲倦不堪。精心寫成一幅,書札繕寫得比較嚴整,但寫自己官位幾個字中竟漏掉一字,在旁邊補上。約定的時刻已經超過了,就連信札和符籙一起燒了。燒完以後,夫人呻吟的聲音頓時減少了,全家人互相慶賀。黎明時,李生等候拜見,李翱非常感激他。李生說:「禍患算是被免除了,不過還是遲緩了。我告誡您不能漏字,為什麼又補註一個字?」李翱說:「沒有這回事。」李生說:「祈禱的詞句在這裡。」就從懷爭掏出給他看,正是昨天燒成灰的文字。李翱又驚愕又羞慚,就離開座席向李生下拜,用厚禮報答他。李生什麼也不要,過了十來天,李生告別,不知到哪裡去了。夫人的病也漸漸痊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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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玄素

趙州昭慶民駱玄素者,為小吏,得罪於縣令,遂遁跡而去。令怒,分捕甚急,遂匿身山谷中。忽遇老翁,衣褐衣,質狀凡陋,策杖立於長松之下。召玄素訊之曰:「爾安得至此耶?」玄素對:「得罪於縣令,遁逃至此,幸翁見容。」翁引玄素入深山,僅行十餘里,至一岩穴,見二茅齋東西相向,前臨積水,珍木奇花,羅列左右。有侍童一人,年甚少,總角衣短褐,白衣緯帶革舄,居於西齋。其東齋有藥灶,命玄素候火。老翁自稱東真君,命玄素以東真呼之。東真以藥十餘粒,令玄素餌之,且曰:「可以治飢矣。」自是玄素絕粒。僅歲余,授符術及吸氣之法,盡得其妙。一日,又謂玄素曰:「子可歸矣。」既而送玄素至縣南數十里,執手而別。自此以符術行里中。常有孕婦,過期不產。玄素以符一道,令餌之,其夕即產,於兒手中得所吞之符。其他神效,不可具述。其後玄素犯 法,刺史杖殺之。凡月余,其屍如生,曾無委壞之色,蓋餌靈藥所致。於是里人收瘞之。時寶曆元年夏月也。(出《宣室志》)

【譯文】

趙州昭慶縣民有個叫駱玄素的人,擔當小吏時得罪了縣令,就逃遁而去。縣令發怒,派人分頭捕獲很緊急,駱玄素就藏身於山谷之中。有一天,他忽然遇到一個老翁,穿着粗麻衣服,資質一般,樣子醜陋,拄着拐杖站在高高的松樹下。他把玄素叫過來問他說:「你怎麼能到這裡來呢?」玄素回答說:「我得罪了縣令,逃遁到這裡,希望老人家容留我。」老頭就把玄素領進深山,大約走了十多里,到了一個岩洞,看到兩座茅屋東西相對,前面池水,珍奇的花木排列在左右。有一個侍童,年齡很小,把頭髮束成髻,穿着麻布短衣,白色的衣服束着腰帶,穿着獸皮製做的鞋,住在西邊的房屋。那東邊的房屋有煉藥的爐灶,老頭就讓玄素在那裡守火。老頭自稱東真君,讓玄素稱呼他東真。東真把十幾粒藥拿出來給玄素,讓玄素把它服下,又說:「這藥可以治療飢餓。」從此玄素不吃一粒糧食。將近一年多,老頭又傳授給玄素符術和呼氣之法,玄素完全掌握了其中奧妙。有一天,老頭又對玄素說:「你可以回去了。」然後就把玄素送到縣南幾十里的地方,握手告別。從此玄素就在鄉里之中行符術。曾經有一個孕婦,過了產期而沒有生下孩子,玄素把一道符給她,讓她吞服下去,當天夜裡就生了,在孩子手中找到了產婦吞下的那道符。其他神效的事情,不能詳細記述。後來玄素犯 了法,刺史用杖把他打死,共計一個多月,他的屍體還像活着時一樣,一點也沒有朽敗的樣子,原因是服食靈藥造成的。於是鄉里的人替他收屍,把他埋葬了。當時是寶曆元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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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操

趙操者,唐相國憬之孽子也,性疏狂不慎。相國屢加教戒,終莫改悔。有過懼罪,因盜小吏之驢,攜私錢二緍,竄於旗亭下。不日錢盡,遂南出啟夏門,恣意縱驢,從其所往。俄屆南山,漸入深遠,猿鳥一徑,非畜乘所歷。操即系驢山木,躋攀獨往。行可二十里,忽遇人居,因即款門。既入,有二白髮叟謂操曰:「汝既至,可以少留。」操顧其室內,妻妾孤幼,不異俗世。操端無所執,但恣游山水,而甚安焉。月余,二叟謂操曰:「勞汝入都,為吾市山中所要。」操則應命。二叟曰:「汝所乘驢,貨之可得五千,汝用此,依吾所約買之而還。」操因曰:「操大人方為國相,今者入京,懼其收維。且驢非己畜,何容便貨?況縶之山門,今已一月,其存亡不可知也。」二叟曰:「第依吾教,勿過憂苦。」操即出山,宛見其驢尚在。還乘之而馳,足力甚壯。貨之,果得五千。因探懷中二叟所示之書,惟買水銀耳。操即為交易,薄晚而歸,終暝遂及二叟之舍。二叟即以雜藥燒煉,俄而化為黃金。因以此術示之於操。自爾半年,二叟徐謂操曰:「汝可歸寧,三年之後,當與汝會於茅廬。」操願留不獲,於是辭訣。及家,相國薨再宿矣。操過小祥,則又入山,歧路木石,峰巒樹木,皆非向之所經也,操亟返,服闋,因告別昆仲,游於江湖,至今無羈於世。從學道者甚眾,操終無傳焉。(出《集異記》)

【譯文】

趙操是唐朝相國趙憬的孽子,性情粗野,放蕩不羈,相國屢次加以教訓,他也始終沒有悔改的表現。有一次,他犯 了過失,害怕治罪,就偷了小吏的一頭驢,攜帶二千文私房錢,逃到旗亭之下。不幾天錢花光了,就向南走出了啟夏門,任意驅趕毛驢,聽從毛驢往前走。時間不久到了南山,越走越深,越走越遠,只剩下一條只有猴子和飛鳥才能過去的小路,不能乘驢過去。趙操就把驢拴在山下樹上,獨自往上攀登。大約走了二十里,忽然遇到有人居住的房舍,趙操就去敲門。進屋以後,有兩位白髮老頭對他說:「你既然來了,可以稍作停留。」趙操向那屋裡一看,妻妾兒女都有,跟俗世沒有什麼不同。趙操由於沒事可做,就只管遊山玩水,而覺得在這裡很安閒。一個多月後,兩個老頭對他說:「勞駕你進一趟都城,為我們買些山里需要的東西。」趙操就答應了。兩個老頭又說:「你所騎來的那頭驢,把它賣掉可以得到五千錢,你用這些錢,依照我們約定的把東西買回來。」趙操就向他們說:「我父親正擔當相國,現在我進京去,擔心他把我抓回去。而且那頭毛驢也不是我自己的牲畜,怎能容我隨便賣掉,何況把它系在山下,如今已一個月了,那頭驢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兩個老頭說:「你儘管按我們說的話去做,不必過於憂愁苦惱。」趙操就出了山,看見那頭驢還在,就又騎上它跑起來,那頭驢的腳力很強壯。趙操把它賣掉,果然得到了五千錢,就從懷中掏出老頭交給他的購貨單,原來只買水銀而已。趙操替他們買了水銀,傍晚時往回走,天完全黑下來時就回到了兩個老頭的住處。兩個老頭就用雜藥燒煉水銀,不一會兒,水銀就變成了黃金。於是兩個老頭就把這個方術傳授給了趙操。從這以後半年過去了,兩個老頭慢慢地對趙操說:「你可以回家了。三年之後,該與你在茅廬相會。」趙操願意留下來,老頭沒有同意,於是告別而去。趙操到家時,相國已經死去兩天兩夜了。趙操等小祭過後,就又進了山。可是遇到歧路木石,峰巒樹木,都不是以前經過的那樣了。趙操急忙返回家。守喪完畢,就告別兄弟,遊歷江湖。到現在也沒有在世上停留。跟他學道的人很多,趙操始終沒傳授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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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玄亮

唐太和中,崔玄亮為湖州牧。嘗有僧道閒,善藥術。崔曾求之。僧曰:「此術不難求,但利於此者,必及陰譴。可令君侯一見耳。」乃遣崔市汞一斤,入瓦鍋,納一紫丸,蓋以方瓦,疊灰埋鍋,備而焰起。謂崔曰:「只成銀,無以取信。公宜虔心想一物,則自成矣。」食頃,僧夾鍋於水盆中,笑曰:「公想何物?」崔曰:「想我之形。」僧取以示之,若範金焉,眉目中笏,悉具之矣。此則神仙之術,不可厚誣,但罕遇其流,有自言者,皆妄焉耳。(出P唐年補錄))

【譯文】

唐代太和年間,崔玄亮擔住湖州刺史時,曾經有個叫道閒的和尚,善長煉藥方術。崔玄亮曾經向他請求學習。和尚說:「這個方術不難探求,只不過靠這個方術獲取好處的人,一定會遭到責罰的。不過可以讓您看一看。」就讓崔玄亮買來一斤水銀,把它倒入瓦鍋內,放進一顆紫色藥丸,用方瓦把鍋蓋上,又堆聚木炭把鍋埋起來。準備好了火就燃起來了。和尚對崔玄亮說:「如果只煉成銀子,還不能取信。你可以誠心誠意地想一件東西,就自然形成了。」吃頓飯的時間,和尚把鍋夾起來放在水盆中,笑着說:「您想的是什麼東西?」崔玄亮說:「想我自己的形像。」和尚就從鍋中取出一件東西給他看,好象用金子做的模型似的,眉毛、眼睛、頭巾、笏板,崔玄亮的特徵都具備了。這就是神仙的方術,無可厚非,只是很少遇到神仙一類的人,有自我標榜是神仙的人,大都是虛妄的。

太平廣記
太平廣記
《太平廣記》是宋代人編的一部大書。全書500卷,目錄10卷,取材於漢代至宋初的野史小說及釋藏﹑道經等和以小說家為主的雜著,屬於類書。宋代李昉﹑扈蒙﹑李穆、徐鉉、趙鄰幾、王克貞、宋白、呂文仲等12人奉宋太宗之命編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