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 卷第四百八十四 雜傳記一

李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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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娃傳

汧國夫人李娃,長安之倡女也。節行瑰奇,有足稱者。故監察御史向行簡為傳述。天寶中,有常州刺史滎陽公者,略其名氏,不書,時望甚崇,家徒甚殷。知命之年,有一子,始弱冠矣,雋朗有詞藻,迥然不群,深為時輩推伏。其父愛而器之,曰:「此吾家千里駒也。」應鄉賦秀才舉,將行,乃盛其服玩車馬之飾,計其京師薪儲之費。謂之曰:「吾觀爾之才,當一戰而霸。今備二載之用,且豐爾之給,將為其志也。」生亦自負視上第如指掌。自毗陵發,月余抵長安,居於布政里。嘗游東市還,自平康東門入,將訪友於西南。至鳴珂曲,見一宅,門庭不甚廣,而室宇嚴邃,闔一扉。有娃方憑一雙鬟青衣立,妖姿要妙,絕代未有。生忽見之,不覺停驂久之,徘徊不能去。乃詐墜鞭於地,候其從者,敕取之,累眄於娃,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竟不敢措辭而去。生自爾意若有失,乃密征其友游長安之熟者以訊之。友曰:「此狹邪女李氏宅也。」曰:「娃可求乎?」對曰:「李氏頗贍,前與通之者,多貴戚豪族,所得甚廣,非累百萬,不能動其志也。」生曰:「苟患其不諧,雖百萬,何惜!」他日,乃潔其衣服,盛賓從而往。扣其門,俄有侍兒啟扃。生曰:「此誰之第耶?」侍兒不答,馳走大呼曰:「前時遺策郎也。」娃大悅曰:「爾姑止之,吾當整妝易服而出。」生聞之,私喜。乃引至蕭牆間,見一姥垂白上僂,即娃母也。生跪拜前致詞曰:「聞茲地有隙院,願稅以居,信乎?」姥曰:「懼其淺陋湫隘,不足以辱長者所處,安敢言直耶?」延生於遲賓之館,館宇甚麗。與生偶坐,因曰:「某有女嬌小,技藝薄劣,欣見賓客,願將見之。」乃命娃出,明眸皓腕,舉步艷冶。生遂驚起,莫敢仰視。與之拜畢,敘寒燠,觸類妍媚,目所未睹。復坐,烹茶斟酒,器用甚潔。久之日暮,鼓聲四動。姥訪其居遠近。生紿之曰:「在延平門外數里。」冀其遠而見留也。姥曰:「鼓已發矣,當速歸,無犯 禁。」生曰:「幸接歡笑,不知日之雲夕。道里遼闊,城內又無親戚,將若之何?」娃曰:「不見責僻陋,方將居之,宿何害焉。」生數目姥,姥曰:「唯唯。」生乃召其家僮,持雙縑,請以備一宵之饌。娃笑而止之曰:「賓主之儀,且不然也。今夕之費,願以貧窶之家,隨其粗糲以進之。其餘以俟他辰。」固辭,終不許。俄徙坐西堂,帷幕簾榻,煥然奪目;妝奩衾枕。亦皆侈麗。乃張燭進饌,品味甚盛。徹饌,姥起。生娃談話方切,詼諧調笑,無所不至。生曰:「前偶過卿門,遇卿適在屏間。厥後心常勤念,雖寢與食,未嘗或舍。」娃答曰:「我心亦如之。」生曰:「今之來,非直求居而已,願償平生之志。但未知命也若何。」言未終,姥至,詢其故,具以告。姥笑曰:「男女之際,大欲存焉。情苟相得,雖父母之命,不能制也。女子固陋,曷足以薦君子之枕席!」生遂下階,拜而謝之曰:「願以己為廝養。」姥遂目之為郎,飲酣而散。及旦,盡徙其囊橐,因家於李之第。自是生屏跡戢身,不復與親知相聞,日會倡優儕類,狎戲游宴。囊中盡空,乃鬻駿乘及其家僮。歲余,資財仆馬蕩然。邇來姥意漸怠,娃情彌篤。他日,娃謂生曰:「與郎相知一年,尚無孕嗣。常聞竹林神者,報應如響,將致薦酹求之,可乎?」生不知其計,大喜。乃質衣於肆,以備牢醴,與娃同謁祠宇而禱祝焉,信宿而返。策驢而後,至里北門,娃謂生曰:「此東轉小曲中,某之姨宅也,將憩而覲之,可乎?」生如其言,前行不逾百步,果見一車門。窺其際,甚弘敞。其青衣自車後止之曰:「至矣。」生下,適有一人出訪曰:「誰?」曰:「李娃也。」乃入告。俄有一嫗至,年可四十餘,與生相迎曰:「吾甥來否?」娃下車,嫗逆訪之曰:「何久?絕?」相視而笑。娃引生拜之,既見,遂偕入西戟門偏院。中有山亭,竹樹蔥茜,池榭幽絕。生謂娃曰:「此姨之私第耶?」笑而不答,以他語對。俄獻茶果,甚珍奇。食頃,有一人控大宛,汗流馳至曰:「姥遇暴疾頗甚,殆不識人,宜速歸。」娃謂姨曰:「方寸亂矣,某騎而前去,當令返乘,便與郎偕來。」生擬隨之,其姨與侍兒偶語,以手揮之,令生止於戶外,曰:「姥且歿矣,當與某議喪事,以濟其急,奈何遽相隨而去?」乃止,共計其凶儀齋祭之用。日晚,乘不至。姨言曰:「無復命何也?郎驟往覘之,某當繼至。」生遂往,至舊宅,門扁鑰甚密,以泥緘之。生大駭,詰其鄰人。鄰人曰:「李本稅此而居,約已周矣。第主自收,姥徙居而且再宿矣。」征徙何處,曰:「不詳其所。」生將馳赴宣陽,以詰其姨,日已晚矣,計程不能達。乃弛其裝服,質饌而食,賃榻而寢,生恚怒方甚,自昏達旦,目不交睫。質明,乃策蹇而去。既至,連扣其扉,食頃無人應。生大呼數四,有宦者徐出。生遽訪之:「姨氏在乎?」曰:「無之。」生曰:「昨暮在此,何故匿之?」訪其誰氏之第,曰:「此崔高書宅。昨者有一人稅此院,雲遲中表之遠至者,未暮去矣。」生惶惑發狂,罔知所措,因返訪布政舊邸。邸主哀而進膳。生怨懣,絕食三日,遘疾甚篤,旬余愈甚。邸主懼其不起,徙之於凶肆之中。綿綴移時,合肆之人,共傷嘆而互飼之。後稍愈,杖而能起。由是凶肆日假之,令執繐帷,獲其直以自給。累月,漸復壯,每聽其哀歌,自嘆不及逝者,輒嗚咽流涕,不能自止。歸則效之。生聰敏者也,無何,曲盡其妙,雖長安無有倫比。初,二肆之傭兇器者,互爭勝負。其東肆車輿皆奇麗,殆不敵。唯哀輓劣焉。其東肆長知生妙絕,乃醵錢二萬索顧焉。其黨耆舊,共較其所能者,陰教生新聲,而相贊和。累旬,人莫知之。其二肆長相謂曰:「我欲各閱所傭之器於天門街,以較優劣。不勝者,罰直五萬,以備酒饌之用,可乎?」二肆許諾,乃邀立符契,署以保證,然後閱之。士女大和會,聚至數萬。於是里胥告於賊曹,賊曹聞於京尹。四方之士,盡赴趨焉,巷無居人。自旦閱之,及亭午,歷舉輦輿威儀之具,西肆皆不勝,師有慚色。乃置層榻於南隅,有長髯者,擁鐸而進,翊衛數人,於是奮髯揚眉,扼腕頓顙而登,乃歌《白馬》之詞。恃其夙勝,顧眄左右,旁若無人。齊聲讚揚之,自以為獨步一時,不可得而屈也。有頃,東肆長於北隅上設連榻,有烏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翣而至,即生也。整衣服,俯仰甚徐,申喉發調,容若不勝。乃歌《薤露》之章,舉聲清越,響振林木。曲度未終,聞者歔欷掩泣。西肆長為眾所誚,益慚恥,密置所輸之直於前,乃潛遁焉。四座愕眙,莫之測也。先是天子方下詔,俾外方之牧,歲一至闕下,謂之入計。時也,適遇生之父在京師,與同列者易服章,竊往觀焉。有老豎,即生乳母婿也,見生之舉措辭氣,將認之而未敢,乃泫然流涕。生父驚而詰之,因告曰:「歌者之貌,酷似郎之亡子。」父曰:「吾子以多財為盜所害,奚至是耶?」言訖,亦泣。及歸,豎間馳往,訪於同黨曰:「向歌者誰,若斯之妙歟?」皆曰:「某氏之子。」征其名,且易之矣,豎凜然大驚。徐往,迫而察之。生見豎,色動迴翔,將匿於眾中。豎遂持其袂曰:「豈非某乎?」相持而泣,遂載以歸。至其室,父責曰:「志行若此,污辱吾門,何施面目,復相見也?」乃徒行出,至曲江西杏園東,去其衣服。以馬鞭鞭之數百。生不勝其苦而斃,父棄之而去。其師命相狎昵者,陰隨之,歸告同黨,共加傷嘆。令二人齎葦席瘞焉。至則心下微溫,舉之良久,氣稍通。因共荷而歸,以葦筒灌勺飲,經宿乃活。月余,手足不能自舉,其楚撻之處皆潰爛,穢甚。同輩患之,一夕棄於道周。行路咸傷之,往往投其餘食,得以充腸。十旬,方杖策而起。被布裘,裘有百結,襤褸如懸鶉。持一破甌巡於閭里,以乞食為事。自秋徂冬,夜入於糞壤窟室,晝則週遊廛肆。一旦大雪,生為凍餒所驅。冒雪而出,乞食之聲甚苦,聞見者莫不悽惻。時雪方甚,人家外戶多不發。至安邑東門,循里(「里」原作「理」,據明抄本改)垣,北轉第七八,有一門獨啟左扉,即娃之第也。生不知之,遂連聲疾呼:「飢凍之甚。」音響淒切,所不忍聽。娃自閣中聞之,謂侍兒曰:「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連步而出。見生枯瘠疥癘,殆非人狀。娃意感焉,乃謂曰:「豈非某郎也?」生憤懣絕倒,口不能言,頷頤而已。娃前抱其頸,以繡襦擁而歸於西廂。失聲長慟曰:「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絕而復甦。姥大駭奔至,曰:「何也?」娃曰:「某郎。」姥遽曰:「當逐之,奈何令至此。」娃斂容卻睇曰:「不然,此良家子也,當昔驅高車,持金裝,至某之室,不逾期而盪盡。且互設詭計,舍而逐之,殆非人行。令其失志,不得齒於人倫。父子之道,天性也。使其情絕,殺而棄之,又困躓若此。天下之人,盡知為某也。生親戚滿朝,一旦當權者熟察其本末,禍將及矣。況欺天負人,鬼神不祐,無自貽其殃也。某為姥子,迨今有二十歲矣。計其貲,不啻直千金。今姥年六十餘,願計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贖身,當與此子別卜所詣。所詣非遙,晨昏得以溫清,某願足矣。」姥度其志不可奪,因許之。給姥之餘,有百金。北隅四五家,稅一隙院。乃與生沐浴,易其衣服,為湯粥通其腸,次以酥乳潤其髒。旬余,方薦水陸之饌。頭巾履襪,皆取珍異者衣之。未數月,肌膚稍腴。卒歲,平愈如初。異時,娃謂生曰:「體已康矣,志已壯矣。淵思寂慮,默想曩昔之藝業,可溫習乎?」生思之曰:「十得二三耳。」娃命車出遊,生騎而從。至旗亭南偏門鬻墳典之肆,令生揀而市之,計費百金,盡載以歸。因令生斥棄百慮以志學,俾夜作晝,孜孜矻矻。娃常偶坐,宵分乃寐。伺其疲倦,即諭之綴詩賦。二歲而業大就,海內文籍,莫不該覽。生謂娃曰:「可策名試藝矣。」娃曰:「未也,且令精熟,以俟百戰。」更一年,曰:「可行矣。」於是遂一上登甲科,聲振禮闈。雖前輩見其文,罔不斂衽敬羨,願友(「友」原作「女」,據明抄本改)之而不可得。娃曰:「未也。今秀士苟獲擢一科第,則自謂可以取中朝之顯職,擅天下之美名。子行穢跡鄙,不侔於他士。當礱淬利器,以求再捷,方可以連衡多士,爭霸群英。」生由是益自勤苦,聲價彌甚。其年遇大比,詔征四方之雋。生應直言極諫策科,名第一,授成都府參軍。三事以降,皆其友也。將之官,娃謂生曰:「今之復子本軀,某不相負也。願以殘年,歸養老姥。君當結媛鼎族,以奉蒸嘗。中外婚媾,無自黷也。勉思自愛,某從此去矣。」生泣曰:「子若棄我,當自剄以就死。」娃固辭不從,生勤請彌懇。娃曰:「送子涉江,至於劍門,當令我回。」生許諾。月余,至劍門。未及發而除書至,生父由常州詔入,拜成都尹,兼劍南採訪使(「使」原作「役」,據明抄本改)。浹辰,父到。生因投刺,謁於郵亭。父不敢認,見其祖父官諱,方大驚,命登階,撫背慟哭移時。曰:「吾與爾父子如初。」因詰其由,具陳其本末。大奇之,詰娃安在。曰:「送某至此,當令復還。」父曰:「不可。」翌日,命駕與生先之成都,留娃於劍門,築別館以處之。明日,命媒氏通二姓之好,備六禮以迎之,遂如秦晉之偶。娃既備禮,歲時伏臘,婦道甚修,治家嚴整,極為親所眷尚(「尚」原作「向」,據明抄本改)。後數歲,生父母偕歿,持孝甚至。有靈芝產於倚廬,一穗三秀,本道上聞。又有白燕數十,巢其層甍。天子異之,寵錫加等。終制,累遷清顯之任。十年間,至數郡。娃封汧國夫人,有四子,皆為大官,其卑者猶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門,內外隆盛,莫之與京。嗟乎,倡盪之姬,節行如是,雖古先烈女,不能逾也。焉得不為之嘆息哉!予伯祖嘗牧晉州,轉戶部,為水陸運使,三任皆與生為代,故諳詳其事。貞元中,予與隴西公佐,話婦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國之事。公佐拊掌竦聽,命予為傳。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時乙亥歲秋八月,太原白行簡雲。(出《異聞錄》)

【譯文】

汧國夫人李娃是長安的歌舞藝人,節操高潔,個性孤傲,受到人們的稱讚。所以監察御史白行簡為她作了傳記。唐代天寶年間,有位常州刺史滎陽公(這兒略去他的姓名不寫出來),當時的名望很高,家中的奴僕很多,五十歲時才有一個兒子,兒子長到二十歲時,俊秀聰明,文章也寫得很好,跟一般人大不一樣,當時的人都很稱道佩服。他的父親很喜歡他器重他,說:「這是我們家的千里駒啊!」這位公子由州縣選拔到京師應試,出發前家中讓他穿上很考究的衣服,並帶着很多車馬。還算好了他在京城的日常生活用錢,父親對他說:「我看你的才能,會一舉考中,現在給你準備了兩年的費用,並且一定充分地供給你,是為了使你實現志向。」這位公子也很自信,把考取功名看得像彈彈手指那樣容易。公子從毗陵出發,一個多月就到了長安,住在布政里。他曾去遊覽東市,回來時從平康東門進入,打算到京城西南去拜訪朋友。到了鳴珂曲,看見有一座住宅,門和院子不太大,而房屋嚴密幽深。只關着一扇門,有一位少女,正把手放在一個梳着兩個環形髮髻的侍女的肩上站在那裡,姿態容貌非常漂亮,在當時簡直找不出第二個。公子看見少女後,不自覺地讓馬停住,徘徊了老半天也沒走。於是假裝馬鞭子掉到了地上,等待跟隨的人來了,好讓他拾起來。多次斜着眼看那位少女,那少女也回過頭來凝視着公子,像對他也很愛慕。最後公子也沒敢說什麼話就離去了。從此公子精神上好像失掉了什麼,於是便偷偷地召來熟悉長安的朋友打聽,朋友說:「那是妓女李氏的住宅。」公子又問:「這個少女,我可以追求她嗎?」回答說,這個姓李的比較富裕,前去跟她交往的,大多是貴戚和富豪。她的交際很廣,如果不能達百萬的錢,是不能使她動心的。公子說:「我只擔心事情不能成功,即使百萬,又有什麼捨不得?」有一天,公子便穿上乾淨的衣服,帶着一大群侍從去了。派人前去敲門,不一會兒,有一個侍女出來開門。公子說:「這是誰家的府第呀?」侍女不回答,一邊往回跑一邊喊:「是前些日子馬鞭子落到地上的那位公子來了!」李娃又驚又喜,說:「你暫且留住他,我得打扮一下,換換衣服再出去。」公子聽到這話,暗暗高興。侍女於是把公子帶到影壁牆前,就看見一位白頭髮駝背的老婦,這就是李娃的母親。書生走上前跪下拜見說:「聽說這兒有空閒的房子,我願租來居住,不知是不是真的?」老婦說:「那房子只怕簡陋低洼窄小,不足以委屈貴客居住,哪裡敢提租賃的事。」便把公子引入客廳,客廳的房屋很華麗。老婦與書生一同坐下,說道:「我有個嬌小的女兒,技藝水平不高,看到客來很高興,願讓她出來見一見你。」說罷就讓李娃出來了。只見李娃眼睛明亮,手腕白皙,行步嬌美,公子吃驚地立刻站了起來,不敢抬眼看。拜見之後,談了些天氣冷暖的話,李娃的一舉一動公子都覺得嫵媚動人,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公子又重新坐下後,李娃就煮茶斟酒,所用的器具都很乾淨。過了很久,天漸漸黑了,更鼓聲四起。老婦詢問書生住處的遠近,公子騙她說:「我住在延平門外好幾里的地方。」公子是故意說路遠,希望能被李娃留宿。老婦人說:「更鼓已敲過了,公子該趕快回去了,不要觸犯 了禁夜法令。」公子說:「今天能僥倖相見很高興,竟不知道天已經很晚了。但我的路途太遠,城內又沒有親戚,該怎麼辦呢?」李娃說:「如不嫌棄屋子狹小簡陋,正想讓你在這裡住,住一宿又有什麼關係呢?」書生幾次用眼睛看老婦人,老婦人說:「好,好吧。」書生就召來他年青的僕人,拿着兩匹絹,請求以此來充當一頓晚飯的費用。李娃笑着阻止說:「這樣是不合賓主之禮的,怎麼能讓你破費呢。今晚費用由我出,願憑貧窮之家的情況,供給你一頓粗糙的飯菜,其餘的等以後再說吧。」李娃堅決推辭,最後也沒把公子的絹收下。不一會兒,請公子到西屋坐下,只見帷幕帘子床帳,都十分光彩艷麗,梳妝檯、枕頭、被子,也都十分豪華漂亮。於是點上蠟燭端來了飯菜,菜餚的品種和味道都是上等的。吃完飯後,老婦人站起來走開了,公子與李娃的談話才親切起來,幽默風趣,互相逗笑,沒有什麼不涉及的。公子說:「前些時,偶爾經過您的門口,看到您正在門前影壁旁,從那以後我心中常常想念,即使睡覺和吃飯的時候,也不曾有片刻忘記。」李娃回答說:「我的心也是這樣。」公子說:「這次我來,並非只求住幾天,而是想實現我平生的願望。只不知我的命運如何?」話還沒說完,老婦人來了,問公子說那話的意思。公子就把自己的心事全告訴了老婦人。老婦人笑着說:「男女之間,願意相親相愛的心愿是自然而然的,感情如果合得來,即使是父母的命令,也阻止不了。我這女孩本來醜陋,怎麼配給公子做媳婦呢?」公子於是走下台階,深深拜着感謝她說:「如蒙答應,即使讓我作您家的僕役也可以。」老婦人於是就把公子看作女婿,酒喝得很盡興後才結束。等到第二天早晨,公子把自己的行李物品全搬了來,就住進了李娃的宅子。從此公子斂跡藏身,不再跟親屬朋友來往,每天跟唱歌的演戲的聚在一起,親近,戲耍,遊覽飲宴,不久就把口袋裡的錢化光了,於是只好賣了車馬和自己的年青僕人。只一年多,錢財僕人和馬匹全都沒有了。於是老婦的態度漸漸就有些怠慢,而李娃的情意卻更加深厚。有一天,李娃對公子說:「與你相交一年了,還沒有懷孕,常聽說竹林神有求必應,很是靈驗。我要送上酒食祭祀,向神祈求,可以嗎?」公子不知是圈套,因而非常高興。於是他拿衣服到當鋪當了,去準備牛豬羊三牲和甜酒等祭品。備好祭品後就跟李娃一起到供奉神的廟裡向神祈禱,住了一宿才往回走,公子騎着驢走在後邊。到了里弄的北門,李娃對公子說:「從這兒向東拐,有個小胡同,是我姨家的住宅,打算到那裡稍稍休息一會兒,去拜見我姨娘,可以嗎?」公子同意了。往前走了不到一百步,果然看見一個院門。向裡面張望了一下,很寬敞。那丫環從車後說:「到了。」公子下了驢,恰好有一人出來問道:「誰?」回答說:「李娃。」於是進去稟報。不一會兒一個女人出來了,年齡約四十多歲,跟公子相迎,說:「我外甥女來了嗎?」李娃下車,那女人迎着問:「怎麼這麼長時間不來了呢?」互相看着笑。李娃引導公子拜見那女人。見過後,就一塊進入西邊的門內偏院裡。院中有山有亭,竹子,樹木長得很茂盛,池塘水邊房子都很幽靜。公子對李娃說:「這是你姨母的私人住宅嗎?」李娃只笑不回答,用別的語搪塞過去。不一會兒,獻上茶與水果,很珍貴奇特。有一頓飯的工夫,忽然有一個人騎着一匹大宛名馬,汗流滿面地跑來了,說:「老太太突然患了重病很厲害,幾乎連人都不認識了,請姑娘趕快回去。」李娃對她姨說:「我的心都亂了,我騎馬先回去,然後讓馬再返回來,你就跟他一塊來吧。」公子打算跟李娃一起走,李娃的姨與侍女兩人私語了一陣兒,揮手示意,讓公子停在門外,說:「老太太就要死了,你應該和我一起商量一下喪事,好處理這個緊急情況,為什麼要立刻跟着去?」公子便留下了,與姨一起計算舉行喪禮祭奠的費用。天已黃昏,騎馬的僕人並沒來。那位姨說:「到現在還沒有回信兒,怎麼回事?你趕快去看看她!我會隨後趕到。」公子於是就走了。他趕到李娃原來的住宅,一看,門鎖得很嚴實,還用泥印封上了,心裡很震驚,詢問那裡的鄰人。鄰居說:「李娃本來是租住在這裡,租約已經到期,房主收回了房子。老婦遷居了,已走了兩宿了。」詢問搬到了何處,說:「不清楚她的新住處。」公子想要趕快跑到宣陽去問問李娃的姨,到底怎麼回事。但天已經晚了,計算了一下路程到不了,就脫下衣服作抵押,弄了點飯吃,又租了張床睡覺。公子非常氣憤,從晚上到早晨,一宿沒合眼,等到天剛亮就騎着跛腳的驢趕往宣陽。到後,連連地敲門,敲了一頓飯工夫也沒有人應。公子高聲大喊了半天,有一個官員慢慢走出來。公子急忙上前問他:「李娃的姨住在這裡嗎?」回答說:「沒有。」公子說:「昨天黃昏時還在這裡,為什麼藏起來了呢?」又問這房子是誰家的住宅,回答說:「這是崔的住宅。昨天有一個人租了這所房子,說用來等待遠來的中表親戚,但還沒到黃昏就走了。」公子驚慌困惑得快要瘋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於是又返回布政里原來住的地方。主人因為同情他而給他飯吃。公子由於怨恨憤懣,三天未進飯食,因而得了很重的病,十多天以後病情更厲害了,房主人害怕他一病不起,就把他搬到了殯儀鋪中。然而公子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全鋪的人都為他傷心、嘆息,輪流着餵他。後來稍微好了些,拄着棍子能起來了。從此殯儀鋪每天都雇用他,讓他牽引靈帳,得點報酬以便養活自己。經過了幾個月,公子漸漸健壯起來,每聽到殯儀鋪里那哀悼亡人的歌,就自己嘆息,覺得還不如那些死去的人。於是便低聲哭泣流淚,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每次送靈回來後,就模仿那哀歌。公子本是聰明伶俐的人,所以不長時間,就掌握了唱哀歌的全部技巧,即使整個長安也沒有人比得過他。當初,兩個殯儀鋪中出租喪葬所用的器物,二位店主互爭勝負。那東鋪的紙紮車馬都十分新奇華麗,幾乎無人能跟他們相比,只有出殯時歌手的輓歌唱得很低劣。那東鋪的店主知道公子唱輓歌極好,就湊了兩萬錢要雇他,公子同夥中唱輓歌的老手,偷偷地教給他新曲,而且輔導配合練了十幾天,沒有誰知道這事。那兩個殯儀鋪的店主都向對方說:「我想我們各把自己出租的器物陳列在天門街,以便比一下誰優誰劣。不能取勝的,罰錢五萬,以便用它作酒飯的費用。可以嗎?」兩個店主都同意了。於是邀來人立下了契約,寫上了保人,然後就把器物都陳列出來。城裡的男男女女聞訊後都來看熱鬧,聚集了好幾萬人。看到這種情況,管街道的里胥報告了管治安的賊曹,賊曹報告了京都的執政官京兆尹。這天一大早,四面八方的人全都趕來了,小巷裡的居民也全都出來了。兩個鋪子從早晨開始陳列治喪等祭器一直到正午,依次擺出了紙輦、車輿、紙制儀仗等東西,西鋪都比不過,他們的店主臉上很不光彩。接着西鋪在東南牆角安放了一個高榻,有位留鬍子的人拿着鈴上場,有好幾個人簇擁着他。他揚起鬍鬚,抬起眉毛,握着腕子點了點頭登上高榻,唱了一支名叫《白馬》的輓歌。他依仗平素的名望,邊唱邊左顧右盼旁若無人。唱完後,看客齊聲讚揚。他自己也認為唱得技藝高超,誰也比不了。這時只見東鋪店主也在北牆角安放了幾個相連的高榻,一位戴黑孝巾的少年手拿着棺材上的飾物在五六個人簇擁下上了場,他就是那公子。只見他坦然地整了整衣服,從容地揚了揚頭,先是輾轉歌喉唱了起來,看表情好像由於悲痛而唱不成聲似地。公子唱的輓歌名叫《薤露》,越唱越高昂,歌聲震動了樹林,一曲還沒唱完,看客們就都被感動得深深嘆息,有的還捂住臉哭起來。大家都譏諷西鋪唱得拙劣,西鋪店主更感到難堪了。暗地把所輸的錢放在前面,偷偷的逃走了。四周座位上的人都驚詫發愣,誰也沒料到會有這個結果。在此以前皇帝下過的詔書,讓京城以外各州郡的長官每年來京城一次,稱之為「入計」。當時,恰好遇上公子的父親在京城,與同僚換上便服,也偷偷地到那裡去看。有個老僕人,就是公子的奶媽的丈夫,看見那唱輓歌的人,舉止語氣很像失去的公子,想去認他又不敢,便禁不住掉下淚來。公子的父親吃驚地問他,他說,「唱歌的那個人,相貌舉止都非常像您死去的兒子。」公子的父親說:「我的兒子因為財物多而被強盜殺害,怎麼會到這裡來呢?」說完,也哭了起來。等到回去後,老僕人找了個機會趕快跑到殯儀鋪,向唱歌的一夥詢問說:「前些時候唱歌的那人是誰,他唱得真太好了!」都說是某姓人的兒子。又問他的名,說已經改了。老僕人非常吃驚,慢慢走過去,靠近了細看。這時公子看見了老僕人,臉色突變,立即轉身,想藏入人群中。老僕人於是扯住他的袖子說:「難道你不是公子嗎?」拉着手就哭了起來,便用車把他載着回來了。到了房間裡,他父親責備他說:「你的志向和行為墮落到了這個地步,玷污了我們的家族,有什麼面目再相見呢!」於是讓公子步行走出去,到了曲江西杏園的東面,剝掉了公子的衣服,用馬鞭抽打了幾百鞭。公子承受不了那種痛苦,昏死過去。他的父親丟下他就走了。公子的師傅一開始就派人暗中跟着他們,事後回去告訴了同夥的人,於是都傷心嘆息,然後讓兩個人帶着葦席去準備把他埋了。到了那裡,一摸書生的心口還稍有點溫暖,便把他抬了起來,好久,才漸漸有了點氣息,於是大家一起把他抬了回去。大夥用蘆葦管兒給他灌水,用勺餵水,經過一夜才活過來。一個多月後,公子的手腳仍不能動,那被鞭打過的地方都感染化膿,髒得厲害。同在一起的那些人都很厭惡他,就在一天晚上把他扔到了道邊上。過路的人看到了這情形都感到悲哀,常常扔給他一點剩餘的食物,這才使他能填飽肚子。過了十天公子才能拄着棍子站起來。他穿着布衣服,像僧人的百衲衣一樣都是補丁,破爛不堪,像禿尾巴的鵪鶉一樣沒有風采。他拿着一個小破盆在居民家挨戶乞討,從秋天到冬天,夜晚就宿在髒土洞穴里,白天就週遊於鬧市中。有一天早晨下大雪,公子被凍餓逼迫,只得頂着雪出去討飯。那乞討的聲音很悽苦,聽到看到的人都感到很傷心。當時雪下得正大,住戶的門大多不開。公子到了安邑東門,順着里弄的牆根走,向北轉過了七八家,有一家只開着左扇門,這就是李娃的住宅。但是公子不知道,就連連大聲呼減,由於凍餓交加,叫聲淒涼悲哀,令人不忍心聽。李娃從閣樓里聽到了,對侍女說:「這一定是那個公子,我聽出他的聲音了。」她快步走了出來,只見書生乾枯瘦弱,滿身疥瘡,幾乎不像人樣。李娃心裡很受觸動,於是對他說:「這不是郎君嗎?」公子一聽,悲憤交加,昏倒在地,說不出話來,只微微點頭而已。李娃走過去,抱着他的脖子,用繡花襖裹着他弄到西廂房,不禁大聲痛哭,說:「使你落到這個地步,是我的罪過啊!」哭得昏過去半天才甦醒過來。老婦人異常吃驚,急忙跑了過來,說:「怎麼回事?」李娃說:「是某郎君。」老婦人馬上說:「應當趕走他,為什麼叫他來這裡?」李娃臉色一沉,回過頭來斜看着老婦人說:「不能這樣。他本來是清白人家的子弟,當初駕着高高的馬車,帶着貴重的行裝,到了我們家,沒超過一年就全部用光,並且又合謀施展詭計,拋棄趕走了他,這不是人應該做的。使他失去志向,被人們所不齒。父子之間的感情,本是人性天倫,卻使他們斷絕了骨肉情義,他父親甚至殺死並丟棄了他。如今公子困頓倒霉到這種狀況,天下的人都知道是因為我造成的。公子的親戚在朝廷中做官的很多,一旦掌權的親戚仔細查明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災禍就要臨頭了。況且欺騙上天辜負人心,鬼神也不會保佑的,還是不要給自己找禍吧。我作為您的孩子,到現在已有二十年了,花費的錢財,不止千金。現今您老已六十多了,我願意計算一下二十年來我在衣食方面所用的錢,把它還給您為自己贖身。我打算與這個人另找住處,所去的地方不遠,早晨晚上還可以來盡孝道,這樣我的願望也就滿足了。」老婦人估計她的志向是不能改變了,便答應了她。李娃把錢給老婦人後,還剩有百金。向北經過四五家,在那兒租了一所空房。於是給公子洗了澡,換下髒衣服,做熱粥給公子喝,以便使他腸胃通暢,然後又讓他吃乳酪,以便滋潤他的內臟,經過十多天,才讓他吃些美味佳肴。公子穿戴的頭巾鞋襪,也都選用珍貴時新的式樣。不到幾個月,公子的肌肉皮膚漸漸豐滿,到年底,就完全痊癒復原,又像當初那樣了。有一天,李娃對公子說:「身體已經康復了,志向也該恢復了,你好好想一想,默默地回憶一下從前的功課學業,還可以揀起來嗎?」公子想了一會兒,說:「十分只剩二三分了。」李娃叫人套車出去遊逛。公子騎着馬跟着。到了旗亭南邊的邊門那裡賣四書五經的書鋪里,讓公子從中選購了一些,計算用費共需一百金。買好後,把書全裝到車上運了回來。於是叫公子排除各種雜念,專心致志地學習,讓他把夜晚當作白天,勤奮刻苦地讀書,李娃經常陪坐着,半夜才睡覺。等到他疲倦時,就叫他吟詩作賦。只二年,公子學業上有了很大的成就。國內的文章書籍,全部都看完了。公子對李娃說:「現在我可以報名應試了。」李娃說:「不到時候,學問必須又精又熟,才能百戰百勝。」又過了一年,李娃說:「現在可以去了。」於是公子一上考場,就考中了甲科,連禮部的考官們都十分震動。即使是前輩看了他的文章,也無不肅然表示敬仰羨慕,願意跟他交朋友可卻找不到機會。李娃說:「你現在還不行,當今才德突出的人,一旦考中以後,就自認為可以取得朝中顯耀的職務,占有天下的美名。而你過去的行為有污點,品德也不超群,比不上別的讀書人,應當繼續磨礪鋒利的武器,以便取得第二次的勝利。那時你才可以結交很多文人,在群英中取得第一名。」公子從此更加勤奮刻苦,聲望也越來越高。那一年正碰上三年一次的全國大考,皇帝下詔招收四方的傑出人才,公子選試了「直言極諫科」。考試「對策」名列第一,被授予成都府參軍的職務。三公以下的官,都成了他的朋友。將去上任時,李娃對公子說:「現在你已經恢復了自己原來的身份,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了。我願用我剩下的歲月,回去奉養老母親。你應當跟一個名門貴族的女子結婚,以便主持冬秋的祭祀。像你這樣在朝中做官的人,和我結婚是會玷污你的身份的。望你自珍自愛,我從現在起就要離開你了。」公子哭着說:「你如果丟下我,我就自刎而死。」李娃堅決推辭,不答應公子的要求。公子再三請求,態度愈加誠懇。李娃說:「現在我送你過長江,到了四川劍門以後,就得讓我回來。」公子答應了。去了一個多月,到達了劍門。還沒等出發,調動官職的文書就送到了。公子的父親也由常州奉皇命入川,被授予成都府尹,兼任劍南採訪使。十二天後,公子父親也到達劍門。公子於是送上名片,到驛站見府尹。父親不敢認,看到名片上公子祖父和父親的官名和名字,才大吃一驚,叫公子走上台階,撫摸着他的背痛哭多時,說:「我和你的父子關係還像過去一樣。」於是詢問兒子的經歷,公子就把自己的遭遇全部敘述了一遍。公子的父親覺得非常奇怪,就問李娃在什麼地方。公子說:「她送我到此地,已經讓她回去了。」父親說:「絕不可以。」第二天,命令準備車輛,父子一起先到了成都,把李娃留在劍門,單修了一座房子叫李娃住在裡面。第二天,讓媒人去說親,按照結婚的全部禮儀去劍門迎娶,從此正式結為夫妻。李娃婚後,逢年過節,那些做妻子和兒媳應做的事,都做得非常周到。管理家務嚴格有條理,非常受公婆的寵愛誇獎。過了幾年以後,公子的父母都去世了,兩人極盡孝道。不久,在守孝的草屋那地方長出了靈芝,一個穗上開出三朵花,於是劍南道的長官把這事上報了皇親。又有白燕數十隻在他們住的樓房的屋脊上做窩。天子對此感到驚奇,格外地給予賞賜嘉獎。服孝期滿,公子屢次升任顯赫高貴的官職。十年當中,到幾個郡做過官,李娃被封為汧國夫人。他們有四個兒子,都做了大官,官職最低的也做到了太原府府尹。弟兄們的姻親都是名門大族,自家和親屬都興盛發達,沒有哪一家能比得上。唉!一個行為放蕩的妓女,節操行為竟能達到這種程度,即使是的烈女,也不能超過,怎麼能不為她感慨呢?我的伯祖曾任晉州牧,後轉戶部,做水陸運使,三任都與那位公子做過職務上的交接,所以熟悉這些事。貞元年間,我與隴西的李公佐,談論婦女的操守品德,於是便敘述了汧國夫人的事。李公佐聽完後,不住地拍手讚嘆,讓我為李娃作傳。我於是拿起筆來蘸上墨汁,詳細地寫出來以便保存下來。時間是乙亥歲秋天八月份。

太原白行簡記。

太平廣記
太平廣記
《太平廣記》是宋代人編的一部大書。全書500卷,目錄10卷,取材於漢代至宋初的野史小說及釋藏﹑道經等和以小說家為主的雜著,屬於類書。宋代李昉﹑扈蒙﹑李穆、徐鉉、趙鄰幾、王克貞、宋白、呂文仲等12人奉宋太宗之命編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