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關東四大門派(3)

范一飛大怒,拍案而起,大聲喝道:「咱們素不相識,我敬你一把白鬍子,不來跟你計較,卻恁地消遣爺爺!」

另一桌上一名高身材的中年漢子忽道:「這老兒莫非是長樂幫的?」

石破天聽到『長樂幫』三字,心中一凜,只見丁當頭戴氈帽,身穿灰布直綴,打扮成個飯店中店小二的模樣,回到桌旁。石破天好生奇怪,不知倉卒之間,她從何處尋來這一身衣服。丁當微微一笑,在他耳邊輕聲道:「我點倒了店小二,跟他借了衣裳,別讓四爺爺認出我來。天哥,我跟你抹抹臉兒。」說着雙手在石破天臉上塗抹一遍。她掌心塗滿了煤灰,登時將石破天臉蛋抹得污黑不堪,跟着又在自己臉上抹了一陣。飯店中雖然人眾,但人人都正瞧着丁不四,誰也沒去留意他兩人搗鬼。

丁不四向那高身材的漢子側目斜視,微微冷笑,道:「你是錦州青龍門門下,是不是?好小子,纏了一條九節軟鞭,大模大樣的來到中原,當真活得不耐煩了。」

這漢子正是錦州青龍門的掌門人風良,九節軟鞭是他家祖傳的武功。他聽得丁不四報出自己門戶來歷,倒是微微一喜:「這老兒單憑我腰中一條九節軟鞭,便知我的門派。不料我青龍門的名頭,在中原倒也着實有人知道。」當下說道:「在下錦州風良,忝掌青龍門的門戶。老爺子尊姓?」言語中便頗客氣。

丁不四將桌子拍得震天價響,大聲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他連說三句『氣死我了』,舉碗又自喝酒,臉上卻是笑嘻嘻地,殊無生氣之狀,旁人誰也不知這『氣死我了』四字意何所指。只聽他大聲自言自語:「九節鞭矯矢靈動,向稱『兵中之龍』,最是難學難使、難用難精。什麼長槍大戟,雙刀單劍,當之無不披磨。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風良心中又是一喜:「這老兒說出九節鞭的道理來,看來對本門功夫倒是個知音。」聽他接下去連說三句『氣死我了』,便道:「不知老爺子因何生氣?」

丁不四對他全不理睬,仰頭瞧着屋樑,仍是自言自語:「你爺爺見到人家舞刀弄棍,都不生氣,單是見到有提一根九節鞭,便怒不可遏。你奶奶的,長沙彭氏兄弟使九節鞭,去年爺爺將他兩兄弟雙雙宰了。四川有個姓章的武官使九節鞭,爺爺把他的腦殼子打了個稀巴爛。安徽鳳陽有個女子使九節鞭,爺爺不愛殺女人,只是斬去了她的雙手,叫她從此不能去碰那兵中之龍。」

眾人越聽越是駭異,看來這老兒乃是衝着風良而來,聽他說話雖是瘋瘋顛顛,卻又不似假話。長沙彭氏史弟彭鎮江、彭鎖湖都使九節鞭,去年為人所害,他們在遼東也曾有所聞。

風良面色鐵青,手按九節鞭的柄子,說道:「尊駕何以對使九節鞭之人如此痛恨?」

丁不四呵呵大笑,說道:「胡說八道!爺爺怎會痛恨使九節鞭之人?」探手入懷,豁喇一聲響,手中已多了一條軟鞭。這條軟鞭金光閃閃,共分九節,顯是黃金打成,鞭首是個龍頭,鞭身上鑲嵌各色寶石,閃閃發光,燦爛輝煌,一展動間,既威猛,又華麗,端的好看。

眾人心中一凜:「原來他自己也使九節鞭。」

丁不四道:「小娃娃武功沒學到兩三成,居然膽敢動九節鞭,跟人家動上手,打到後來,不是爬着,便是躺着,很少有站着走回家的,那豈不讓人將使九節鞭之人小覷了?爺爺早就聽得關東錦州有你這麼一個青龍門,他媽的祖傳七八代都使九節鞭。我早就想來把你全家殺得乾乾淨淨。只是關東太冷,爺爺懶得千里迢迢的趕來殺人,碰巧你這小子腰纏九節鞭,大搖大擺的來到中原,好極,好極!還不快快自己上吊,更等什麼?」

風良這才明白,原來這老兒自己使九節鞭,便不許別人使同樣的兵刃,當真橫蠻之至。他尚未答話,卻聽西首桌上一個響亮的聲音說道:「哼!幸好你這老小子不使單刀。」

丁不四向說話之人瞧去,只見他一張西字臉,腮上一部虬髯,將大半臉都遮沒了,臉上直是毛多肉少,便問:「我使單刀便怎樣?」那虬髯漢子道:「你爺爺也使單刀,照你老小子這般橫法,豈不是要將爺爺殺了?你就算殺得了爺爺,天下使單刀的成千成萬,你又怎殺得盡?」說着刷的一聲,從腰間拔出單刀,插在桌上。

這口單刀刀身紫金,厚背薄刃,刀柄上掛着一塊紫綢,一插到桌上,全桌震動,碗碟撞擊作響,良久不絕,足見刀既沉重,這一插之力也是極大。

這漢子是長白山畔快刀掌門人紫金刀呂正平。

只聽得豁啦一響,丁不四收回九節鞭,揣入懷中,左手一彎,已將身旁那漢子腰間的單刀拔在手中,說道:「就算爺爺使單刀,卻又怎地?啊喲,不對!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單刀是武林中最尋常的兵器,這一十九人中倒有十一人身上帶刀,眼見丁不四搶刀手法之快,心頭都是一驚,不由自主的人人都是手按刀把。

只聽他又道:「爺爺外號叫做『一日不過四』,這裡倒有一十一個賊小子使單刀,再加上這個使九節鞭的,爺爺倒要分三日來殺……」眾人聽他自稱『一日不過四』,便有幾人脫口而出:「他……他是丁不四!」

丁不四哈哈大笑,道:「爺爺今兒還沒殺過人,還有四個小賊好殺。是那四個?自己報上名來!要不然,除了這個使九節鞭的小子,別的只要乖乖的向我磕十個響頭,叫我三聲好爺爺,我也可饒了不殺。」

但聽得嘿嘿冷笑,四個人霍然站起,大踏步走出店門,在門外一字排開,除了風良、范一飛、呂正平三人外,第四人是個中年女子。

這女子不持兵刃,一到門外便將兩幅羅裙往上一翻,系上腰帶,腰間明晃晃地露出兩排短刀,每把刀半盡來長,少說也有三十幾把,整整齊齊的插在腰間一條繡花鸞帶之上。

范一飛左手倒持判官雙筆,朗聲說道:「在下遼東鶴范一飛,忝居鶴筆門掌門,會同青龍門掌門人風良風兄弟、快刀門掌門人呂正平呂兄弟、萬馬莊女莊主飛蝗刀高三娘子,和人有約,率領本派門人自關東來到中原。我關東四門和丁老爺子往日無讎、近日無怨,如此一再戲侮,到底為了什麼?」

俠客行
俠客行
《俠客行》是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俠客行》主要敘述一個懵懂少年石破天的江湖經歷。該書有許多耐人尋思之處,潛隱着許多「玄機」,體現着金庸對於人生、人性、生命和宇宙的新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