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少年闖大禍(4)

耿萬鍾急道:「不得無禮!」伸手抓住柯萬鈞背心,將他向後扯開,這一腳才沒踢到石清身上。

耿萬鍾知道石清的內力厲害,這一腳若是踢實了,柯萬鈞的右腿又非折斷不可。他的武功見識卻高得多了,當下吸一口氣,內勁運到了十根手指之上,緩緩伸過去拿劍。手指尖剛觸到雙劍劍身,登時全身劇震,猶如觸電,一陣熱氣直傳到胸口,顯然石清的內力藉着雙劍傳了過來。耿萬鍾暗叫:「不好!」心想石清安下這個圈套,引誘自己和他比拚內力。練武之人比拚內力,最是兇險不過,強存弱亡,實無半分迴旋餘地,兩人若是內力相差不遠,往往要斗到至死方休,到後來即使存心罷手或是退讓,也已有所不能。當其時形格勢禁,已無迴旋餘地,只得運內勁抵禦,不料自己內勁和石清的內勁一碰,立即彈了回來。

石清雙掌輕翻,將雙劍放入耿萬鍾掌中,笑道:「咱們自己兄弟,還能傷了和氣不成!告辭了!」

剎那之間,耿萬鍾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功力和石清相比委實差得遠了,適才自己的內勁撞到對方內勁之上,一碰即回,那裡是他對手?他不令自己受傷出醜,便是大大的手下容情。耿萬鍾呆呆捧着雙劍,滿臉羞慚,不知說什麼好。

石清回頭道:「師妹,咱們還是去汴梁城吧。」閔柔眼圈一紅道:「師哥,孩兒……」 石清搖了搖頭,道:「寧可像堅兒這樣,一刀給人家殺了,倒也爽快。」

閔柔淚水涔涔而下,泣道:「師哥,你……你……」石清牽了她的手,扶她到白馬之旁,再扶她上馬。雪山派弟子見到她這等嬌怯怯的模樣,真難相信她便是威震江湖的『冰霜神劍』。

花萬紫見玄素雙劍並騎馳去,便奔了回來,見王萬仞已替柯萬鈞接上手腕,柯萬鈞卻在一句「老子」、一句「他媽」的破口大罵。花萬紫問明情由,雙眉微蹙,說道:「耿師哥,此事恐怕不妥。」

耿萬鈞道:「怎麼不妥?對方武功太強,咱們便合七人之力,也留不下人家。總算扣押了他們的兵器,回凌霄城去也有了個交代。」說着拔劍出鞘,但見白劍如冰、黑劍似墨,寒氣逼人,只侵得肌膚隱隱生疼,果然是兩口生平罕見的寶刃,說道:「劍可不是假的!」

花萬紫道:「劍自然是真的。咱們留不下人,可不知有沒能耐留得下這兩口寶劍?」耿萬鍾心頭一凜,問道:「花師妹以為怎樣?」花萬紫道:「去年有一日,小妹曾和白師嫂閒談,說到天下的寶刀寶劍,石中玉那小賊在旁多嘴,誇稱他父母的黑白雙劍乃天下一等一的利器;說他父母捨得將他送到大雪山來學藝,數年不見,倒也不怎麼在乎,卻不捨得有一日離開這對兵器。此刻石莊主將兵刃交在咱們手中,倘若過得幾天又使什麼鬼門道,將寶劍盜了回去,日後卻到凌霄城來向咱們要劍,那可不易對付。」

柯萬鈞道:「咱們七人眼睜睜的瞧着寶劍,總不成寶劍真會通靈,插翅飛了去。」

耿萬鍾沉吟半晌,道:「花師妹這話,倒也不是過慮。石清這人實非泛泛之輩,咱們加意提防便是,莫要又在他手裡摔個筋斗。」王萬仞道:「小心謹慎,總是錯不了。打從今兒起,咱們六個男人每晚輪班看守這對鬼劍便是。」頓了一頓,問道:「耿師哥,這姓石的這會兒正在汴梁,咱們去不去?」

耿萬鍾心想若說不去汴梁,未免太過怯敵,路經中州名都,居然過門不入,同門師兄弟日後說起來,大是臉上無光,但明知石清夫婦是在汴梁,自己再攜劍入城,當真十分冒險,一時沉吟未決。

忽聽得一陣叱喝之聲,大路上來了一隊官差,四名轎夫抬着一座綠呢大轎,卻是官府到了。

耿萬鍾心想侯監集剛出了大盜行兇殺人的命案,自己七人手攜兵刃聚在此處,不免引人生疑,和官府打上了交道可麻煩之極,向眾人使個眼色,說道:「走吧!」

七人正要快步走開,一名官差忽然大聲嚷了起來:「別走了殺人強盜,殺人強盜要逃走哪!」耿萬鐘不加理會,揮手催各人快走。忽聽得那官差叫道:「殺人兇手名叫白自在,是雪山派的老不死掌門人。無威無德白自在,你謀財害命,好不危險哪!」

雪山派七弟子一聽,無不又驚又怒。他們師父白自在外號『威德先生』,這官差直呼其名已是大在不敬,竟膽敢稱之為『無威無德』。王萬仞刷的一聲,拔出了長劍,叫道:「狗官無禮,割去了他的舌頭再說。」耿萬鐘錶道:「王師弟且慢,官府中人怎能知道師父的外號名諱?定然有人指使。」當即縱身向前,抱拳一拱,問道:「是那一位官長駕臨?」

猛聽得嗤的一聲響,轎中飛出一粒暗器,正好打在他腿旁的「伏兔穴」上。這粒暗器甚是細小,力道卻強勁之極。耿萬鍾腿一軟,當即摔倒,提起手中長劍,運勁向轎中擲去。他人雖摔倒,這一招『鶴飛九天』仍是使得既狠且准,颼的一聲,長劍破轎帷而入,顯然已刺中了轎內放射暗器之人。

他心中一喜,卻見那四名轎夫仍是抬了轎子飛奔,忽見一條馬鞭從轎中揮將出來,卷向王萬仞左腿,一拉一揮,王萬仞的身子便即飛出,他手中捧着的墨劍卻給馬鞭奪了過去。

花萬紫叫道:「是石莊主麼?」白劍出鞘,揮劍往馬鞭上投去,嗤的一聲輕響,轎中又飛出一粒暗器,打在她手腕之上。她手腕劇痛,摔下白劍,旁邊一名同門師兄忙伸足往白劍上踏去,突然間轎中飛出一物,已罩住了他的腦袋。那人登時眼前漆黑一團,大驚之下急忙向後縱躍,再抓住頭上之物,用力向地下擲落,卻是一頂官帽,只見轎子中伸出的鞭子捲起白劍,正縮入轎中。

柯萬鈞等眾人大呼追去。轎中暗器嗤嗤嗤的不絕射出,有的打中臉面,有的打中腰間,竟是誰也沒能避過。這些暗器都沒打中要害,但中在身上卻疼痛異常,各人看那暗器時,者驚得呆了,原來只是一粒粒黃銅扣子,顯是剛從衣服摘下來的。雪山派群弟子料得轎子中那人必是石清,說不定他夫婦二人都坐在轎中,倘若趕上去動武,還不是鬧個灰頭土臉?

柯萬鈞氣得哇哇大叫:「這姓石的一家,小的荒唐無恥,大的無恥荒唐,說將兵刃留下來,一轉眼卻又奪了回去。」

王萬仞指着轎子背影,雙腳亂跳,戟手「直娘賊,狗雜種」的亂罵。

耿萬鍾道:「此事宣揚出去,於咱們雪山派的聲名沒什麼好處。大家把口收着些兒,回山去稟明師父再說。」想到此行不斷碰壁,平素在大雪山凌霄城中自高自大,只覺雪山派武功天下無敵,豈知一到用上,竟然處處縛手縛腳,不由得一聲長嘆,心下黯然。

俠客行
俠客行
《俠客行》是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俠客行》主要敘述一個懵懂少年石破天的江湖經歷。該書有許多耐人尋思之處,潛隱着許多「玄機」,體現着金庸對於人生、人性、生命和宇宙的新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