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尚師徒復得虎類豹 裴元慶苦練龍頭錘

第八十七回 尚師徒復得虎類豹 裴元慶苦練龍頭錘

上回書說到虎類豹拱虎牢關扎門回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呢?咱們得返回頭來再說西魏營里的程咬金。這天程咬金在自己住的帳蓬里吃得挺飽,喝得醉醺醺,天又熱,夜裡翻來覆去睡不着。心說這可不成,我得到外頭過過風,涼快涼快。他光着大膀子出了帳篷,遛來遛去,遛到馬柵這兒了。馬夫頭一瞧,說:「程四爺,定更天了,您怎麼還沒睡?」程咬金說:「哎,喝大發了,帳蓬里悶熱,我出來遛個彎。這頭遍料上齊了?睡一會去吧!」「頭遍料是上齊了,我們倆人頂班,一個上半宿,一個下半宿。今天可不能睡覺,秦元帥有話,剛得來這虎類豹,怕它溜韁跑了,得經心看着。」「讓我看看這虎類豹。」馬夫頭把這虎類豹放在一個單棚里栓着,怕在大棚里別的馬欺生,惹他犯性。程咬金走近一瞧,這匹寶馬,馬頭真象虎頭,遍體金黃,上邊一道道黑紋就跟筆描的那麼整齊,鞍韂鞧嚼都還沒卸,那支吸水提爐寶槍也還掛在鳥式環、得勝鈎上。他沖馬夫頭說:「哎,找說夥計,這匹馬給我牽出來。」「您要幹嗎呀?」「這匹寶馬換過我的命,今天熱得邪行,我要騎上它兜兜風。」「您騎這馬萬一出了錯,秦元帥不找您,可饒不了我們。」「設那個事,快給我牽出來!」他是先鋒官,又是卸任的皇上,馬夫頭對他沒辦法,就給虎類豹解下來了。程咬金認鐙扳鞍上馬,說,「我先遛個彎吧!」這馬嗒嗒嗒兜着風一走。老程光着大膀子騎在馬上,身上透着舒服出了西營門往南,到了外營的西南犄角上又往東。這馬走片走着,借着們光,它瞧牢關了。別瞧它不會說話,它心裡滿明白,今天我家主人上當了,又讓人家給冤了。見到虎牢關,它想主人,猛然間一聲吼叫,如同虎嘯一般。程咬金在馬背上嚇得一哆嗦,趕緊喊:吁!……這馬抽冷於一尥撅子,後蹄一撓,叭!把程咬金摔了下來,嗒嗒嗒嗒往南就跑下去了。到了城門前用嘴一拱,守門的兵一看虎類豹回來了,趕緊到總兵府稟報。

尚師徒聽說寶馬回來了,又驚又喜他讓新文理稍候,趕緊衝出府門,直上城樓。兵丁們掌起燈,他往下看,果然是虎類豹,吸水提爐槍還在它身上拄着。再一瞧後邊沒跟着人,心想準是這馬棚在馬棚里溜了韁了。當下命人打開城門,放馬進來。他下了城樓。這馬見了主人,連聞帶叫,把頭拱到主人懷裡。那意思是說,主人哪,您沒留神,我讓人偷走了。我想家呀,這回可跟您見着了。尚師徒喜出望外:「來人哪!」趕緊拉到槽頭,卸了鞍韂、兵刃,飲飲喂喂,讓它打個滾兒,解解乏。」有人過來把馬領走,拉到槽頭,自有馬夫料理一切。

再說西魏營里上半夜頂班的馬夫頭左等右等,不見程咬金把虎類豹騎回來,心裡可就着急了。天交三鼓,後半夜接班的來了,說:「大哥,你歇着去,我看着這馬吧!」馬夫頭說:「你看什麼?這馬沒了!」!」「呦!怎麼?」「讓程咬金騎走了,這么半天,誰知他跑哪兒去了?」這時程咬金就在自己帳蓬里悶着呢!方才他丟了馬,挨了一下摔,脖子也窩了,回來就睡不着了,心說程咬金哪,你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瑪?明天秦二哥責問起來,這還得了!到了第二天,馬夫頭來到元帥寶帳,向秦元帥稟報程咬全騎走寶馬的事。秦瓊聽了就是一愣。他奪這寶馬寶槍是預備拿它做押當,好來收降尚師徒。他想,尚師徒若降,寶馬寶槍物歸原主,若不降,對不起,這匹虎類豹就歸我了,我那匹黃鏢馬已經九歲口,也該替換了。聽說程咬金騎走這馬,一宿沒回來,能不生氣嗎!徐茂功也在旁邊,說:「二哥,您聽聽,雖說四弟把皇上讓了,可他這譜兒還不小,這簡直是沒事生事,這回我瞧您辦不辦他了!」秦瓊說:「嗯,來呀,擂鼓升帳!咚咚咚!鼓響連聲,眾將到齊,見過元帥,兩旁侍立。秦瓊往左右礁,不見程咬金,就說:「來人哪,速傳先鋒官程咬金!」有兵丁來到先鋒官的帳外,喊:「程先鋒,元帥擂鼓升帳,叫您快去呀!」程咬金說:「就提我去不了啦!」「四爺,您怎麼去不了啦?」「我病了!」「哎!」這兵丁回來稟報秦元帥:「程先鐸染病在床,他來不了啦?」秦瓊說:「問他是什麼病?」「是啦!」當兵的又回來了:「程先鋒,元帥問您得的什麼病?」「就提我臨時發瘧疾,去不了!」「是啦!」當兵的又來到帥帳:「程先鋒說他臨時發瘧疾來不了。」秦瓊心說,他還真能編。「你告訴他說,有大事相商,甭說發瘧疾,就是死了,也得拿門板給他抬來。」當兵的又回來說「四爺,元帥說了,甭說發瘧疾,就是您死了,也得拿塊板子給您抬去。」程咬金無法,趕緊穿衣服下地。出帳跟兵丁往帥帳走,一邊走,一達想主意。

來到帥帳,程咬金跪下一抱拳:「先鋒官程咬金參見元帥!」秦瓊拿起帥案上那塊叫做虎威的木頭,啪一拍:「程咬金,昨天本帥二得虎類豹,我問你,這馬哪兒去了?」「您要問哪,昨天晚上我喝大發了,帳里悶熱,出去過過風。來到馬棚見,到這虎類豹,我騎它出去遛遛,一則為了涼爽,二則為以後好有說的講的,談的論的。」「這話怎麼講?」「就為以後說起四寶將尚師徒,他這虎類豹程四爺我也騎過。沒想列遛着遛着,這馬稔見虎牢關了,就聽它唏溜溜一聲吼叫,一尥撅子,叭!給我摔了下來。我好比只熏雞,來了個大窩脖兒,您賺我這脖子還沒直呢,我捋了半宿啦!再說這馬,它可就奔了虎牢關了。」,「啊!程咬金,本帥費盡心機得來寶馬,你要不騎它走,己能瞧見虎牢關嗎,來聽,給捆!」『別忙!洲忙忙!我說元帥,這事怨我可是怨我,不過我也是為了護着元帥您,我有話講。」「程咬金,你丟馬還為了我,為我什麼?你說得有道理,咱們再說再論,沒有道理軍法無情,即刻開刀問斬,講!程咬金樂了:「哈哈哈!當然有道理。元帥,我先猜猜您的心思。您二奪虎類豹,是要拿這寶馬寶槍作押當,恩收尚帥徒。尚師徒若是不降,這寶馬就歸您乘跨。您那黃驃馬已然老了。到時候亮開大隊,您乘跨虎類豹,要氣氣這四寶將尚師徒。二哥,我猜的是也不是?」秦瓊聽,還直讓讓他猜着了,就說:「不錯,本帥正是這個心思。」「二哥,您錯了。咱們先把正事放一放,我先給大家說一段列國的典故。」徐茂功一旁插言說:「哈哈!大夥聽見了沒有?賣私鹽的還懂得列國典故呢!」程咬金眼睛一斜:「徐三兒,你甭搭碴兒。」秦瓊說:「你說,這礙着列國典故什麼事呀?」「我程咬金自小沒念過書,也不懂得什麼列國典故,不過我聽人說過,春秋五霸里有齊桓公這麼一霸。有次他御駕親征,攻打孤竹國,大軍追趕孤竹國王,進到一片沙海,這吧叫做旱海,但見白茫茫一片荒沙,找不到一滴水,人馬又閃又餓,東沖西撞,無路可走。齊桓公說,『沒想到這旱海就是我的絕亡之地了』丞相管仲說,『主公,不要緊,老馬識途,咱們把老馬放在頭裡,大軍跟着老馬走,就許能離開險地。當下把老馬編成個隊,大家都跟着老馬走,左一彎,右一圈,沒有半天的工夫就轉出了旱海,見到了清泉,全軍都得活命了。齊桓公想,這老馬有功啊,以後馬老了不許宰它、吃它,要好好餵畏養,直到老死完事。元帥,這段老馬識途的敵事,您說列國典故里有沒有?」秦瓊說:「不錯,兵伐孤竹國,我也聽說過這事,可這跟我有什麼相干?」「二哥,這就連到您這個事隋了。要是尚師徒至死不獻關不投降,您亮開隊,騎上虎類豹氣他,可別忘了這老馬識途啊!虎類豹瞧見虎牢關,這仗您就甭打了。」「為什麼?」「這馬呀,您再想勒可就勒不住了,它想家啊!這樣一來,您就被馱進了虎牢關,是不是落個被俘遭擒呀?」徐茂功一聽,咳,這賣私鹽的嘴還真能說。秦瓊聽罷,點了點頭:「嗯,你說的是略有道理。」「略有道理?就是有道理。您別聽徐茂功的,他淨陰我,準是他讓您跟我瞪眼,要整治我,這辦不到!」秦瓊問道「據你之言,這虎類豹當真回虎牢關了?」「那沒錯兒呀!」「那好,亮開大隊,我見對方陣中有虎類豹,我就將你饒恕,要是沒有,我還得接茬兒重辦你。你起來吧!」「好嘞,就這麼着吧!」程咬金退到一旁。

正在這工夫,就聽對過咚咚咚!」噹噹……炮響連天,金鼓齊鳴,人聲吶喊。有人進來稟報:「報告元帥,虎牢關城門大開,尚師徒帶着人馬撞出來了。」秦瓊下令點兩千人馬亮亮隊迎敵。這邊也是三聲號炮,人馬湧出。兩軍對圓,程咬金一瞧,急忙喊叫:「哎,二哥您看,尚師徒胯下虎類豹,我這事可完了。」大夥一瞧,嘿,果真是虎類豹,老馬識途,回了虎牢關。徐茂功說:「四弟,還真有你的。二哥您看,今天對面尚師徒旁邊多了一員戰將,看樣子象八馬將新文理。」秦瓊說:「就是他。」這時那邊尚師徒對新文理說道:「新將軍,我跟你講過,上陣對敵,千萬要留神這個程咬金,他那斧子胡掄亂砍,其實攏共就五招兒:掏、削、劈、撈、杵。上回我擒他,是他這五招兒使完了,我一走先手他就暈了。只要躲過程咬金這五招,我敢說他們就是秦瓊出來也不是你的對手。」「尚將軍,我曉得了。給我擂鼓!」鼓響三通,新文理抬腿摘槍,一拱襠這馬就躥出去了。

西魏眾將越看越真,對面出陣的果然是虹霓關總兵、八馬將新文理。想起當初靠山王楊林頭打瓦崗山,秦元帥使了個馬後炮,羅士信棍退新文理,沒想到大軍未到虹霓關,他搶先到虎牢關迎敵來了。新文理力大無窮,上回一見仗就死了兩位副先鋒,今天誰要出陣都得先掂量鑽量。秦瓊也在琢磨派准出去好呢?一想,有了。「程先鋒聽令!」程咬金一激靈:「在!」秦瓊說:「雖說虎類豹回了虎牢關,你這死罪已免可是活罪難容。」「喲!二哥呀,這事還沒完哪!」「當然完不了。」「那怎麼才能完哪?」「今天你撒馬一戰,勝了新文理,可以將功折罪:勝不了新文理,還要重重辦你!」程咬金一想,好在新文理不知道我這斧子的絕招兒,就說「好吧,我認了!」秦瓊命人給他擂一通鼓助陣。鼓響過後,馬到疆場。新文理往對面看,啊!來的這員戰將披掛一身鸚哥綠的盔鎧甲冑,靛臉朱眉,錛兒頭往出探,眼珠搭於框外,通貫鼻子,高顴骨,咧腮額,大嘴岔,紅鬍子,胯下花里胡峭的一匹馬,掌中一口八卦開山斧。換個別人提斧上陣,:都要於擺個姿式,什麼太公釣魚呀,停鋒獻纂呀,青龍提水呀,程咬金上陣這姿式可特別,他扛着大斧,就跟死了人出殯扛那個引魂幡似的。到了當場,吆喝一聲「我來了!」新文理喊:「站住!」程咬金扣鐙勒馬站住,說:「辛苦,辛苦,辛苦!」「你是何人?報上名來!」「你要問哪,你家爺爺是大魔國卸了任的皇上姓程名咬金,人稱神斧將。」「好你個神斧將,休得誇口,你我撒馬一戰,讓你知道知道總兵爺的厲害!」「你不就是那個胡吹亂謗愣說橫排八馬倒、倒拽九牛回的新文理嗎?」「正是你家新爺爺!」「好小子,我杵你!」說到這兒,往前拱襠,搬斧頭,獻斧纂,迎面叭的一斧,這叫點。新文理說了聲「走」,合大槍打斧纂。程咬金記斧纂撤回去了,喊:「劈腦袋!」斧頭一轉彎,就從上邊劈將下來。新文理橫槍,用中心杆一擋。程咬金喊了聲:「削手!」斧刃順着槍扦劃拉。新文理抬起右手,「再削手!」斧刃又回來了,趕緊再抬左手,也讓過去了。「掏耳朵!」新文理在馬上大低頭,心說他這兒招兒可來得真快,若不是早有防備,哪一招兒碰上也不輕程咬金一瞧,哎呦!沒掏上啊!二馬錯頭,他這斧子海底防月:「抹!」新文理趕緊把槍杆往前這麼順,護住了馬脖子,噹啷一聲,這斧砍到槍杆上了。二馬衝鋒過鐙,程咬金說聲:『走!」用斧纂愣杵馬屁股。新文理這兒留着神呢,一掰鐙,馬躲了過去。程咬金看哪招兒也沒弄上,登時腦袋就暈了,心想怎麼這招兒都不靈了呢,乾脆我跑吧!

程咬能撥馬要回本隊。新文理圈回馬,大槍一擺;「程咬金,你不就這兒招兒嗎?掏、削、劈、撈、杵,啊,一下沒弄上。今天我要你的殘喘性命!」程咬金一看不好,撤馬就跑。新文理斷喝一聲:「哪裡走!」攔住了他的退路。程一咬金見沒法歸隊了,就往西跑下去了。一直跑到虹寬關西北們,上了往西北的一條大道。他一邊跑,一邊沖胯下這匹斑豹鐵驊騮念叨:「我說黑兒呀,快點跑,後邊那人托着大槍追我呢!」,新文理在後邊喊:「程咬金,上天追你到靈霄殿,下海追你到水晶宮,今天你跑不了啦!」這兩匹馬老是相隔着兒丈遠,程咬金跟新文理聊天兒:「我說新文理呀,你要是趕盡殺絕,可小心程四爺拿法寶取你!」新文理一聽,說:「什麼?你還有法寶?這叫胡說八道!」程咬金說:「瞧我的!」抽冷子一回頭,嗖的一聲,大斧撒了手,直奔新文理去了。新文理用槍一打這飛斧,叭噗!斧子掉大道上了:「程咬金,你這法寶就是撒手扔大斧呀!」「我還有法寶呢!」馬往前跑着,他順手把里手鐙解下來了,猛一回頭:「小子,看法寶!」嗖!新文理一瞧,馬鐙過來了,一閃身躲過去了。跟着程咬金一摳摟海帶把盔摘下來了,托着這盔說:「小子,着盔,嗖!新文理一閃身,叭!這盔也掉大道上了。「你還有什麼法寶?都拿出來吧!」「我還有呢!」說着程咬金把外手鐙又解下來了,猛一回頭:「小子,看法寶!」這回他學機靈了,光喊沒仍。新文理猛一低頭,什麼也沒過來,抬頭看,這時老程回身把鐙撒手了。新文理二次低頭稍慢了一點,嗖的一下,把他盔頂的尖和纓子掃去了,震得他腦袋直嗡嗡。他喊叫一聲:「好傢夥!你還仃個二來來,打了我的盔頭。這回你還有什麼可扔的呀?」程咬金說「這回我沒轍了。我說新文理呀,你要是追我可是自找麻煩。你知道我是誰的徒弟?」「我哪兒知道你是哪位的徒弟呀!」「我的老師是南極仙翁。我師父掐指一算,就知道我遭難了。我要大喊三聲,他准派出我一個師弟前來救我。我這倆師弟一個是自鶴童子,一個是金鹿童子,甭管他們哪位來會會你這八馬將,今天你准有個樂兒。」新文理說:「哈冶!」誰聽你這胡言亂語,你跑不了啦!」

這倆人跑來跑去,天到正午了。順着往西北的大道,拐了胳博肘似的一個彎兒,足足跑出去七八十里地。程一咬金瞧見西邊有個村兒,村北有片松林。忽聽松林里鼓響咚咚,吶喊連聲:「殺呀!拿呀!別讓他跑了呀!……」,程咬金納悶:莫不成這兒有戰場?不能啊!他拐了個彎想把新文理甩開。跑到松林頭裡,往裡注目一看,哈哈哈哈!心說萬沒想到我在這兒遇見親人啦!

這松林里非是別人,原來是裴元慶在這兒練睡。前文書『四平山」里表過,裴元慶跟秦元帥賭頭爭印,要戰勝李元霸。不想他胯下這匹蹄血玉獅子被沙子打了腰,疆場比錘,這才被李元霸三錘擊走,迴轉原籍龍虎莊。裴家祖上有不少遺產,在村里稱得起是首戶財主,站着房子躺着地,在南邊集鎮上還開了一座好大的德升店。裴元慶回到了家,管家人一瞧,說:「喲,三公子,聽說全家人都在瓦崗山,您怎麼個人回來啦?」裴元慶就把大戰四明山的經過對家人們說了說。家人們問:「三公子,您打算怎麼辦哪?」「我先在家裡忍着,好好練兒年錘。我跟李元霸約定各砸三錘,他砸了我明三錘,暗五錘,我還沒砸他呢。對機會我得給他砸趴下,爭回這口氣,這才有臉回瓦崗山見秦元帥。」「那就是啦!」

裴元慶每天在村北松林里練錘,當莊的、鄰村的總有人來看熱鬧,少則幾十號人,多則百八十號人。單說這一天,來的人真不少,裴元慶抖擻精神,這錘耍起來掛着風,嗚嗚!……大夥齊聲稱讚:「好啊!」越叫好,他練得越高興。正在這時候,就聽西南角上有人高聲念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普善呀善哉,哈哈哈哈!」大夥注目觀瞧,念佛的是個老和尚。裴元慶也瞧見了,當下把錘止住。就聽這老和尚說:「雖說功失不虧有心人,可是照這樣練法,恐怕這臉面找不回來呀!真叫洒家好笑,哈哈哈哈?」裴元慶一聽這話,將錘放在就地,說:「諸位借光!諸位借光!」分開人群,來到西南角,打量這位老和尚。見他平頂身高八尺開外,細腰扎臂膀,雙肩抱攏,頭戴五佛冠,身穿黃錦緞的僧袍,高靿兒白襪子直套到磕膝蓋,腳上穿的是一雙開口僧鞋。面如白玉,皺紋堆壘,石樣子是過六十奔七+的人了。兩道劍眉直插入鬢,這對眼睛閃閃放光,如同朗星一般。準頭端正,四字闊口,大耳有輪。寬天庭,重地閣,頦下一部燦白髯。肩上斜插柳兒挎着一個褡包,左手拄着一條方便禪杖。裴元慶上前作了個揖:「哎呀,這位老師父,學生裴元慶這兒給您行禮了。」跟着就要跪倒磕頭。老和尚急忙攔住:「公子,請起,請起,不要大禮參拜。」裴元慶起身問道:「老師父,方才您說的這句話打動了我的心,您怎麼知道我要找回面子呢?」「三公子呀,你的事情,洒家盡知,在這裡不便細說啊!」「這麼着,請老師父到我家坐坐,我願拜您為師,好好學藝,不知您肯賞我這臉嗎?」「哎,你既有誠意,這有什麼。來呀,拿你的錘,頭前帶路。」

裴兀慶領着老和尚來到家門把門叫開,對家人們說:「這位長老,你們都叫師父。」家人們過來行禮,老和尚說:「諸位都免禮吧!」到了正房中間,裴元慶請老和尚在正居中太師椅上落了坐,自己接過禪杖,放在一旁。家人送上茶來,他斟了一杯:「師父,您喝茶。」這才面朝西坐下,二人喝茶敘話。裴元慶問:「師父,承您垂教,學生感激不盡,敢問您在哪廟出家,法號怎稱?」這位老和尚究竟是誰呀?書中暗表,他正是落髮為僧的雙槍將定彥平。在前文書「群雄會」中表過,他看楊廣無道,便放棄曹州大帥的官職隱居麒麟村。後來他被靠山工楊林請到瓦崗山前擺一字長蛇陣,途中巧遇義子羅成,被羅成套去了雙槍破法。羅成幫助大魔國破陣,單槍波雙槍,生把老頭兒擠對得到北平府報國寺出了家。報國自安和尚賜他法號叫自然和尚,又稱雲龍僧,命他到虎牢關正西百花山上三教寺做住持。他變賣了家財,帶了十名小和尚到三教寺整修佛殿,加高廟牆,防備狼蟲虎豹。這土木之工破費很大,等正殿和兩層院子的房屋都蓋齊了,藏經樓也起來了,輪到蓋方丈院可就沒錢了。怎麼辦呢?定彥平到處化緣,化來化去,可就來到了龍虎莊。他打聽着了李元霸三錘擊走裴元慶的事,趕裴元慶練錘的時候,特意前來拿話打動於他。來到裴家,聽裴元慶問他廟宇和法號,他哈哈一笑:「三公子,我是百花山三教寺自然和尚,又稱雲龍僧。」「噢,師父,您不是幼小出家吧?」「三公子,你要問哪,我就把我的來歷說明。」定彥平把自己經過的事情一說。裴元慶聽罷,高興地說:「呵呀!我當是誰,原來是定老將軍。當初我爹爹鎮守上馬關常跟我提起您,說您是九老興隋中的第九老。如今您退居林下,萬沒想到讓我遇見啦!哎,不客氣了,徒兒裴元慶我這兒給老師磕頭了。」說着跪下就磕頭。雲龍僧說:「阿彌沱佛,沒想到我到晚年遇着你這麼個好徒弟。你若真心拜我為師,我必拿你當親生兒女一樣,起來吧!」「是啦!」裴元慶站起身來。雲龍僧說:「徒兒你甭着急,這錘的招數交化無窮,什麼展力之法,用氣之功,我都重新教導你,必得讓你把這面戶找回來。」袋元慶一聽,心裡非常喜歡,說:「師父,咱們說話功夫不小了,來人哪,預備齋飯,要素席。」雲龍僧說:「且慢,我這和尚跟別的和尚不一樣,不戒酒肉。」「那更好了,速速準備。」家人們領命下去,一會兒」的工夫,拉開桌椅,羅列杯盤,酒菜擺好。爺兒倆吃着,聊着。酒過三巡,裴元慶問道:「師父,這錘您怎麼重新教我呀?」雲龍僧說:「我要讓你換一對龍頭錘。我這對龍頭錘在三教寺里擱着呢。這種錘帶兩條鏈,每個錘柄後頭有個環,把一條七尺長的小鏈兩頭扣在兩個環土,就可以當鏈子錘使。馬鞍叉子這兒還有條三丈長的大鏈。比如說敵人逃走,他的馬快,你追不上,就可以把大鏈這頭扣在錘柄上,那頭有挽手,帶在腕子上,撒手一扔錘,就能要他的性命。」「啊呀,師父,那敢情太好眼!」「要是你打敗了,敵人追你,看看追上了,你耳聽金鈴聲,知道敵人到了身後三丈以里,猛一回頭,撒手扔錘.他勒不往馬,閃不開身,也得命喪錘下」「是呀,那他是准活不了。」「哎,這對龍頭錘又叫龍頭鏈子錘,還叫飛龍奪命錘,我把使這種錘的奧妙指點給你,你把它練純熟了,敢說是走遍天下無人能敵,丟給李元霸的面子,何愁不能挽回,這道理你還不明自嗎?」「師父,我太明白啦!「裴元慶給師父斟酒布菜。雲龍僧按着說:「元慶,聽說你在四明山跟李元霸比試,各砸三錘。你是大仁大義,讓他先砸你。頭兩錘你都接過去了。第三下,他使了個蓋馬三錘對不對?」「對呀!李元霸這小子不地道,明三錘,暗五錘,我還一錘沒砸他呢!我把這飛龍奪命錘學會了,一定到太原府拍門找他去,必得挽回這個面子,不能讓天下武夫的舌頭壓找一輩子。」「元慶,你不必到太原找他去了,當初他不是當着十八國戰將,給你砸跑的嗎?」「不錯呀!」「我聽說昏君楊廣有一道旨意頒行天下,自稱隋朝無德要讓與有德,已然給天下反工撒下請帖,邀他們轉年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到楊州聚會比武奪玉璽。又聽說唐王李淵已然在太原城扯起反旗,自立開唐英主武德神堯,到時候李元霸必定跟着他爸爸赴揚州會。你到揚州,當着天下英雄的面,把李元霸砸趴下,這面子不就挽回來了嗎?」裴元慶一聽,簡直沒法再高興了。說:「這機會太好了,我一定擱心練錘。」吃完喝完,雲龍僧說:「明天你跟我回廟,我給你這對龍頭錘,在廟裡指點你幾天,回家再接茬兒練。」「是啦!」當天老和尚就在裴府住下。

第二天,雲龍僧定彥平領着裴元慶來到三教寺,給小和尚們一引見:「徒兒們,這位公子,你們都管他叫師弟吧!」裴元慶一拱手:「諸位師哥好!」「師弟你好。」雲龍僧從庫房裡取出這對龍頭錘,問裴元慶:「你那對八卦梅花亮銀錘多大分量?」「我那對錘是八十斤一隻,兩隻一百六。」「你掂掂這對錘多大分量?」裴元慶拿起錘掂了掂:「哎呀,比我那錘沉得多。」雲龍僧說:「告訴你說,兩隻錘二百四十斤,這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一種軍刃,你住幾天,我教你這錘的招數。」裴元慶在廟裡住了下來,他本來就是使錘的,這招數一點就明,學了半個月,大致掌握了要領。他瞧這廟裡的工程沒完工,方丈院還沒錢蓋,就跟師父說:「師父,我回趟家,變賣一些田產,怎麼着也得幫您把廟修齊,就不必再勞您四處奔波化緣啦!」其實老和尚訪察裴元慶,本來就有讓他出點錢修廟的意思,可是不好說。現在他自己提了出來,就說:「阿彌陀佛!徒兒,你對佛祖的孝心不小啊!」就讓你破費一些,做件善事吧!」裴元慶回到龍虎莊,變賣了些田產,幫助雲龍僧把三教寺整修完畢。他還是天天到松林里練錘,把師父教的招數練得純熟。

過了沒有倆月,雲龍僧來到龍虎莊找徒弟。裴元慶一瞧,嘿,師父今天騎了一匹馬來。這匹馬好看,馬頭的點象虎頭,渾身橙黃,相配着各種顏色的花點兒,紅、黃、蘭、白、黑、藕荷、淺綠等等,足夠十幾色兒。老和尚下了馬,說:「元慶,這馬你愛不愛呀!」「我太愛啦!」「我知道你那匹蹄血玉獅子傷了腰,不能再上陣了。在馬販子手裡,踅摸到這麼匹北地來的寶馬,就給你買了下來。我給這馬取個名兒叫斑點疙瘩虎。這是匹生馬,你可得排練它。」「師父,應當怎麼排練呀?」「你在松林里騎在這馬上練錘,找幾個人在周圍擂鼓打鑼,口中吶喊:「殺呀!拿呀!別讓他跑了呀!」讓這馬聽慣了金鼓喊殺之聲,將來到了戰場上它就不至於驚了。」「師父,我明白啦!」

打這以後,裴兀慶每天到松林里練錘,就一併排練這斑點疙瘩虎他讓人買了幾面鑼鼓,糊了各色綢於的小旗,找了四五個小孩兒,在他旁邊擂鼓敲鑼,搖旗吶喊。排練了十幾天,對金鼓喊殺之聲,這馬果然聽習慣了。忽然這一天這兒正喊着:「殺呀!拿呀!別讓他跑了!」程咬金被新文理追得燕不下蛋,聽見喊殺之聲,撥馬來到松林這兒一看,敢清是裴元慶練錘呢,心裡這個樂。他高聲喊道:「三弟,姐夫來了,你倒好啊?」裴元慶往正南一看,哎呀,姐夫來了。他趕緊下馬,說「諸位借光!」過來跪倒磕頭:「想不到蛆夫您來!我這兒給您硫頭啦!」程咬金說:「三弟呀,快起來!」裴元慶站起來,周圍鄉親們都問:「三公子,這位是誰呀?」「這位是我親姐夫,就是我常跟你們提起的大魔國的混世魔王程咬金啊!」大夥一聽是程咬金,都跪下了異口同音:「您是一國之主,我們這兒給您磕頭啦1」程咬金在馬上一抱拳:「諸位,都請起來。我這兒給諸位還禮了。如今我不是魔國頭兒了,我這皇上讓給李密啦!」大夥這才知道他這皇上不幹了。程咬金把右腿涮到里手裡,出溜了下馬。裴元慶一瞧,他不但盔沒了,斧子和馬鐙也不見了,忙問:「姐夫,您怎麼這相兒啦?」程咬金悅:「我這是從虎牢關敗下陣來。三弟呀,怎麼你這馬也改了?錘也改了?」襲元慶說:「姐夫,那回在四明山,我跟李元霸對錘,要不是我那蹄血玉獅子讓沙子打了腰,往前跪腿兒,我決不會輸給池。十八國兵將都當我被他打下馬來,這事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啦!我跟秦元帥賭頭爭印是您的保人,我輸給李元霸再回去,咱們寒磣!」「是呀。」「我這才回到原籍龍虎莊,又投了名師。我師父讓我改練這龍頭錘,又給找來這匹寶馬叫斑點疙瘩虎,我正這兒排練它。聽說轉年八月十五揚州會,奪玉璽,我要當着天下英雄的面砸這李元霸,把丟的而子找口來。」程咬金稱讚說:「好兄弟,你真是有心,不比那兔兒爺、燒豬、掛拉棗兒、燈籠套兒。」裴元慶一聽,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道:「姐夫,您說的是什麼呀?」「我說的都是一些沒心的東西。你呀,可算得有心胸,有志氣,但不知你這錘練得長進了沒有?」「有名人指點,長進多了。」「既是長進多了,後面八馬將新文理追我,都說這小子橫推八馬倒側拽九牛回,我敵他不過,追得我沒辦法,把身上的零碎兒都當法寶扔了。我這剛繞個彎兒,把他甩開,一會兒他就會找這兒來。你要能把新文理砸了,揚州會上准能給面子挽回,要是連新文理也贏不了,我看這揚州會你就甭去了,去了也得二次栽跟頭。」「啊!既是這樣,姐夫,我讓您看個漂亮的。哎,來吧!」跟着裴元慶要大戰新文理,且聽下回。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