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虎狼官魚肉南陽府 窮農戶舉事朱家莊

第二十三回 虎狼官魚肉南陽府窮農戶舉事朱家莊

上回書正說到宇文成都和尚師徒返回朱家莊,要盤查「周倉顯聖」的事和搜拿伍雲召。他們來到村口,連喊:「地方,地方!」一邊喊,兩人就進了村。看道上連馬走的痕跡都沒有,尚師徒暗自高興。張德祿聽到喊聲忙跑出來迎接:「哈哈,二位將軍,我是本村的地方,喚我有什麼事?」宇文成都說:「地方,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張德祿,不知二位將軍尊姓大名?」「我是京營節度使、天寶將軍宇文成都,這位是虎牢關金帶總兵官尚師徒。」張德祿忙跪下磕頭說道:「原來是二位大人到了,小人磕頭,不知二位將軍進村有什麼事呀?」宇文成都說:「我問你,剛才有個叫伍雲召的是不是從你們村過去了?還是藏到你們村了?」張德祿起身說道:「回稟將軍,我們朱家莊是個小村,一天就有兩個人支應着,前半晌一個,後半晌一個。我是後半晌的班,剛接班。我們這個村歸張鎮管,前班的那個人已經回張鎮了,將軍問的事我到張鎮給您問問去。」「張鎮離這兒多遠?」「九里地。」宇文成都說:「我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你們村有多少人家?」「一百五十四戶。」「有不法之人沒有?」「據我所知,都是老實的莊稼人。沒有不法之人,將軍要是不信,我帶路,您可以挨戶盤查!」宇文成都心想,一百五十多戶得查到什麼時候能完,就說道:「地方,你們村有人剛才假冒周倉顯聖,救了伍雲召,你知道是誰嗎?」張德祿說:「假冒周倉的人我不知道,不過我們村里倒是有個周倉。」宇文成都忙問:「周倉在哪兒? 」「我們村有個漢壽亭侯廟,廟裡有個周倉。」宇文成都一聽掃了興:「原來是廟裡的周倉。」尚師徒說:「宇文將軍,既然有個漢壽亭侯廟,何不去看看!」說完就讓地方帶路來到漢壽亭侯廟,二人下馬,拴好馬,張德祿推開廟門說:「二位將軍進廟看看吧!」宇文成都在前,尚師徒在後,來到殿裡,供台上正中塑的是關公像,左關平,右周倉。宇文成都一見這周倉像,氣不打一處來,用手一指喊道:「都是你這個周倉鬧的,伍雲召也找不着了。」沒留神宇文成都的身子碰到了供桌上,震動了泥像,剛才被朱燦粘上的半截大拇指震掉了,那口青龍偃月刀從周倉手裡脫了出來,這口大刀朝着宇文成都的腦袋直落下來。尚師徒大叫:「周倉又顯聖了,快躲開!」宇文成都急閃身形,大刀噹啷啷落在了地上。宇文成都看了看大刀,忽然看見了掉在地上的半截大拇指,就說:「尚將軍你看,這兒有折了的半截大拇指,你再看看周倉身上這副盔甲,分明是有人穿了它,拿了這口刀,來假扮周倉顯聖。」「既是這樣,宇文將軍你打算怎麼辦呢?」「我們只有兩個人,對村里一百多戶人家無法搜查,不如先回營,調來兵馬,再來搜尋朱家莊的不法之人。」「就依將軍所說,咱們先回營吧!」二人出廟上馬,回營去了。

返回頭來再表南陽關,自伍雲召闖出重圍,宇文成都、尚師徒追趕伍雲召走了以後,南陽關的兵丁將佐把四門打開。韓擒虎傳命令,命所有圍南陽關的各路兵馬進關。進關以後,韓擒虎進了南陽府衙,首先出安民告示,撥出一批軍糧發放給饑民,四門上又換上了隋朝的旗號。又命人準備一付好棺木,把伍雲召夫人李氏裝殮起來,在南郊選塊淨地安葬,立了塊石碑,上寫:「伍雲召夫人李氏之墓」。直到後半晌,宇文成都、尚師徒才進關參見韓擒虎,講了追趕伍雲召的經過。韓擒虎也把兵馬如何進關、如何安民的事說了說,又說:「二位將軍追趕伍雲召一路勞乏,又飢又渴,伍雲召雖然沒有拿到,可是大軍已經占領了南陽關,理應慶賀,來來來,擺酒慶功!」酒宴擺下,大家入席。飲酒之間,宇文成都說:「元帥,伍雲召已然逃走,您該寫個奏摺,奏明聖上,看看後事如何料理?」韓擒虎說:「奏摺是要寫的。」酒宴完畢,韓擒虎命人寫好奏摺,派人火速進京遞送。

書要簡短,不幾天,楊廣旨意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韓擒虎所奏南陽之事朕已全知。今命尚師徒率本部人馬歸回虎牢關,派兵部侍郎張大新為南陽關總鎮,接任後,上柱國韓擒虎及宇文成都、麻叔謀等即班師還朝。」接完旨,韓擒虎命人把聖旨懸掛中堂。尚師徒說:「老元帥,既是旨意下,我就帶兵回虎牢關了。」韓擒虎說:「請回去吧,咱們後會有期。」尚師徒帶兵回虎牢關不提。又等了十數日,張大新帶着親隨將佐來到南陽關接任,參見了韓擒虎,韓擒虎與張大新辦理了交代。第二天,張大新設宴給韓擒虎等三人餞行。在酒席宴上,宇文成都對張大新說:「諸事安頓後,你要派人去朱家莊,捉拿一個假扮周倉的人。」他又把假周倉的事說了一遍。張大新說:「宇文將軍放心,跑不了他,我自有辦法。」吃喝完畢,韓擒虎傳命令,起兵還朝。張大新率將佐送出南陽關外,韓擒虎等人回長安去了。

咱們再表表這個張大新,他是京師兵部大司馬張大賓的親弟弟。張大賓也是走奸相宇文化及的門子,做了宇文化及的乾兒子。張大賓託過宇文化及,有機會給他兄弟張大新謀個實權職位。宇文化及看到韓擒虎的奏摺,就在楊廣面前薦舉張大新為南陽關總兵。張大新接到委任,就在兵部挑了最貼心的四個將官——奚松、平長、錢來、費命,都是他的同盟把兄弟。張大賓把張大新找到他府里,對他說:「這次是丞相看在我的面子上,委了你這樣一個肥差事,到任後,你手狠者點兒,多收點兒銀子,要重重地謝謝丞相。」張大新說:「我也得好好孝敬孝敬哥哥,您放心,到任後我自有辦法。」回到家,張大新又對那四個人說:「南陽這地方可富,咱們要大大地發一筆!」四個人說:「大哥,您吃肉,我們哥兒四個喝點兒湯就知足!」這幫人狗苟蠅營,是扛着耙子到南陽的。

張大新送走了韓擒虎等人後,就命人把本地的州官、縣官找來了,對他們說:「本鎮剛剛到任,我命你們通知本地商家鋪戶,要分批參見本鎮,看看他們對我有孝敬之心沒有。我這次接任帶來不少兵卒人等,你們商量商量怎麼慰勞慰勞他們。你們准能把這兩件事辦得讓我滿意,我就寫本進京,讓你們位祿高升。還有件事,本鎮要深查和伍雲召有關係的人,這些人都是國家的反叛,你們把人查清之後,拿來見我。限你們三天,把這幾件事辦齊,辦不齊拿你們問罪。」州官、縣官兩人連連稱是。退出之後,州官說:「看意思,這位新總鎮善不了,又是孝敬,又是慰勞,又捉拿和伍雲召有關係的人,這都是找碴兒要銀子呀!」縣官說:「大人,咱們不能辦這種缺德事,咱們在伍雲召手下這麼些年,少不了有一天要拿你我的錯處,說不定有性命之災。」「對,不如咱們摘下紗帽,棄官逃走吧!」商量已定,二人分別收拾細軟,把印掛好,帶領家眷偷偷逃走了。

張大新等了三天沒見消息,命人去叫,差人回報,州官、縣官把大印懸掛大堂,攜家眷私逃了。張大新聽了哈哈大笑。奚松問道:「大人,您笑什麼?」張大新說:「這倆人一逃走,南陽關就是咱們的天下了!」張大新命他的親信把富商富戶全都找來,又把要如何孝敬他、如何慰勞兵卒、還要捉拿和伍雲召有關係的人等等之事說了一遍。這些富商富戶嚇得急急忙忙把大批的銀子送到張大新面前,爭着表明自己的孝敬之心和慰勞之意。張大新又命人把一些無辜的老百姓抓來,硬說是伍雲召的親戚,把他們投入監牢。這些人家有的變賣財產,有的傾家蕩產湊出銀子交上,才把人放回。有的窮人家拿不出銀子,便被斬首,人頭懸掛鼓樓示眾。這樣一來,南陽城裡是人心惶惶。張大新還巧立苛捐雜稅和各種名目搜括民財,把老百姓擠兌得紛紛逃出南陽城。城裡的店鋪掌柜的每天交稅都交不過來,進來一位收稅的:「掌柜的交稅!」「又交什麼稅?」「什麼稅?瞪眼稅!」「什麼叫瞪眼稅?」「你幹嘛沖我瞪眼哪,瞪眼就得交稅,二十兩銀子!」您聽聽,就是這麼不講理。掌柜的買賣也沒法做了,插上門板,辭散了店伙,各自逃出城去。不到兩個月,城中就剩了些年老病弱之人,南陽關成了一座死城,連狗都不叫喚了。張大新這幫人整天在南陽府衙花天酒地,通宵的酒席不散,讓抓來的民間美女陪他們尋歡作樂。就這樣,張大新還不算完,還讓抓人,他好詐財。手下人說:「大人,我們沒處抓人了,城裡的人都逃得差不多了,店鋪也都關張了,您可以騎馬到三街去看看。」張大新一聽大怒:「可見南陽關里都是刁民!」

南陽關的人都逃到哪兒去了呢?咱們再來表表朱家莊。自打張大新來到南陽關接任,張德祿就跟朱燦商量:「兄弟,張大新接任了,要打聽打聽城裡的消息。」張德祿每天都派出幾個人去到南陽城裡打探。打探的人回來一說張大新的所作所為,張德祿就琢磨着,朱家莊要做點兒準備。後來打探的人稟報,說城裡正抓和伍雲召有關係的人,而且張大新散出風來,說伍雲召有個把兄弟叫朱燦的住在朱家莊,伍雲召逃走得到了朱家莊的暗中幫助,還有人假扮周倉顯聖,說不定這事就是朱燦乾的,揚言要派兵捉拿朱燦,血洗朱家莊。這個消息傳到朱家莊,全村的人都提心弔膽。張德祿急忙找朱燦商量對策,他說:「兄弟,張大新要對咱們村下手了,咱們不能伸着脖子等着他來宰呀!」朱燦也急了:「大哥,你說怎麼辦呢?」「兄弟,這是逼着咱們造反,咱們就反了吧!」「我全聽大哥的,你說怎麼反吧?」「咱們要這麼這麼辦!」怎麼辦呢?張德祿把村里人召集到一塊兒,說:「南陽城裡的事大伙兒都聽說了,張大新要派兵血洗朱家莊,咱們不能坐着等死呀!」有的鄉親說:「咱們是不能等死,德祿,你想得比我們周全,你說說該怎麼辦吧!」「對,德祿你給村里拿個主意吧!」張德祿說:「反正張大新要是派兵來,咱們一個也活不了,咱們的房子家財也保不住,與其等着他來屠村,不如反了。張大新要是帶兵來,咱們全村人拿着刀槍棍棒和他拚命。如果咱村要鬧騰起來,興許張大新一害怕就不敢來啦!這是我掏心窩子的話,你們聽我說的對不對?」眾人立刻響應:「就依德祿的話辦吧,不過咱們得找個領頭的。」大家推舉朱燦為首領,朱燦擺着手說:「我跟你們大伙兒一塊兒干,首領我當不了。」張德祿說:「兄弟,大夥推舉你當首領你就當,你還是拿周倉手裡那把大刀,再給你找匹好馬,你從小又練過武藝,就領頭干吧,我當你的軍師。」朱燦說:「既然大夥看得起我,我就干吧!」

從此以後,朱家莊扯起了反旗。朱燦把家裡當初伍雲召賞的銀子全都拿出來,做為造反的花費。村裡的鐵鋪趕忙打造兵器。每天朱燦在村里騎馬練刀,村裡的青壯年都習武練槍,好不熱鬧。張德祿跑前跑後幫助謀劃,他又聯絡了附近幾個村子一起造反。朱家莊造反的風聲越傳越遠,南陽關里逃出來的人,聽說朱家莊有了勢派,紛紛來投奔。南陽關里原來伍雲召手下的親兵親將大都投奔到朱家莊來。朱家莊的勢力是越來越大。這麼多人來,村子裡的房子不夠,連馬棚、場院都住上人了。

張大新聽手下人說,南陽關城裡的人十有七八都到朱家莊去了,為首的朱燦扯起了反旗,村里每天習武練兵,勢力越來越大。他聽了這個消息可真害怕了,心想:朱家莊是個大禍害,一定得把朱燦拿住。不然,我這個南陽關的總兵官也坐不穩。他急忙傳令:「兵發朱家莊!我要殺它個雞犬不留!」

第二天,張大新點齊五百名兵丁,帶了賈仁、賈義、于吉、於祥四名偏將,出了南陽關東門,順着大道奔朱家莊來了。

早有張德祿派出去打聽南陽關消息的人把張大新發兵的事回莊報告了。朱燦一聽,哈哈大笑:「嘿,好小子,這個張大新把老百姓都害苦了,我正要找他去,沒想到他倒送上門來了。」張德祿說:「兄弟,看來今天這個仗是非打不可了。」朱燦說:「打吧,練了這麼些日子,我手早痒痒了。」「這仗怎麼打,得好好核計核計,這一仗可就全看兄弟你的能耐了,你就好好施展施展吧,你要是敗了,咱們全村可就保不住了!」「哥哥,你放心,豁出我這條命也得把村子保住!」「咱們把全村的青壯年集合起來,不能讓這仗在家門口打,那樣會吃虧,咱們帶着人迎着他們在半道上打。兄弟,你快點兒準備馬匹兵刃,我去村里篩鑼。」接着村里響起了一串鑼聲,青壯年拿着刀槍集合好了,足有四百多人。朱燦全身披掛,拿着那日青龍偃月刀。他和張德祿都上了馬,帶着這四百多人,吶喊着出了村。走了三、四里地,就聽前邊人聲吶喊,知道是張大新帶着人馬來了。張德祿說:「官兵來了,我看這裡地勢平坦,咱們列隊吧!」朱家莊的人馬停了下來。張德祿指揮着,按平時排練好了的樣子列開了陣勢。朱燦立馬橫刀,欲備廝殺。

再說張大新帶着人馬,走着走着,就見前面塵沙飛揚。探馬向張大新報告:「朱家莊的村民由朱燦帶着殺過來了。」到了近前,張大新吩咐人馬拉開長蛇,兩邊都擺好了陣勢。張德標對朱燦說:「朱賢弟,今天你出去交戰,我來壓陣。只要你把他們打敗了,我帶着人一齊上。反正打牆也是動土,動土也是打牆,咱們不跟官兵拼,村子裡的男女老少哪個也活不了,所以你只能勝,不能敗。」朱燦說道:「哥哥,你說的這個道理我明白,我從幼小就練武,最近又練了這麼些日子,今天我要開殺戒,瞧我的吧!」他一催坐下馬,這匹烏龍駒就衝出陣來。張大新等人往對面一看出陣的這個人跳下馬平頂身高夠丈二,面似煙熏皂染,長得十分兇猛,胯下一匹黑馬,手執着一口青龍偃月刀,真亞賽漢室周倉再世。黑人黑馬,馬往出一跑,平地上象是颳起一陣黑旋風。

張大新等人一看這個人的長像和勢派,都不由得心裡一哆嗦。就聽那個黑大個在陣前高喊:「隋朝的兵將聽真,哪一個不怕死的,快出來會會你家朱燦爺爺!」張大新往左右瞧了瞧,說道:「這小子就是朱燦,哪位將軍出陣去活捉他!」話音未落,有人答話:「總兵爺,特我出陣會他!」張大新一瞧是賈仁自告奮勇,說道:「好,將軍要是把朱燦生擒活捉,我記你得奇功一件。」賈仁催馬前撞,朱燦一看出來的將官全身披掛,胯下馬掌中一條槍,一張黃臉,尖嘴猴腮,他來到陣前,把馬停住。朱燦也提馬前撞,和賈仁打了個照面。賈仁說道:「對面來的是朱燦嗎?」「正是你家朱爺爺!」「好你個大膽的朱燦,你竟敢反抗朝廷,扯起反旗,今天官兵到了,你不下馬受擒還糾集村民和官兵對陣,我問你,你有幾個腦袋?」朱燦哈哈一陣大笑,亞賽半空中響起一串雷聲。他說道:「你們這幫專門坑人害人的狗官兵,把南陽城裡的老百姓都害苦了,我們朱家莊的百姓不能伸着脖子等着你們拿刀來砍。今天你們兵伐朱家莊,你看看朱爺爺手中這口刀,我要讓你們一個個有來無回。」「你小子口氣不小呀,我要讓你知道知道我賈仁的厲害!」說完他雙腳一踹鐙,馬往前躥,摔杆一槍奔朱燦的迎面扎來。朱燦右手舉刀,刀頭朝下,刀纂朝上,見槍扎來,一閃身,左手把他的槍杆攥住了,往後一拉,說了聲:「撒手!」因為朱燦力氣大,賈仁哪裡還攥得住,槍就撒手了,落在地上。她打算撥馬逃跑,可來不及了,朱燦左手一找刀的底把,這把刀掄圓了,輪盤似地一搖,刀頭落在賈仁的左肩頭上,嗖的一聲,賈仁的施袋就離開脖子飛起來了,馬馱着賈仁的死屍落荒而走。朱燦的馬連窩兒都沒動就砍死一個。朱燦在馬上一陣大笑:「哪個不怕死的再上來!」朱家莊的百姓一看朱燦得勝了,一齊吶喊:「朱莊主真不賴呀!一刀把那小子的腦袋削飛了,真解氣呀!」

隋朝兵將一看,都嚇得目瞪口呆。張大新不禁失聲叫道:「好厲害的朱燦!」賈仁一死,惹惱了他的親弟弟賈義。他分開雙鞭,催馬來到陣前,用鞭一指朱燦:「大膽的反賊,你殺死了我的親哥哥,我要你鞭下喪命,給我哥哥報仇雪恨。」說着搖動雙鞭奔朱燦頭頂砸下來,朱燦摸着大刀的中心杆往上一舉,用刀杆去接他的雙鞭,耳輪中就聽見噹啷啷一聲響,雙鞭被磕回去了。不容賈義變招,朱燦雙手合刀,奔賈義的頭頂扁着就拍下來了。啪啪噗的一聲響,賈義被拍得盔碎腦崩。這得多大的力氣呀,把馬都拍趴下了。再看朱燦這匹馬,四條馬腿就跟四根木樁子似的,釘在地上紋絲不動。朱家莊百姓又是一陣喝彩吶喊聲:「好呀,又拍死一個,這小子的腦袋不結實呀,一拍就碎呀!」幾個隋兵跑出本陣,把兩個死屍搶回。

張大新一看又死了一個,嚇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朱燦這麼厲害,又說:「這個朱燦真是神力呀!」他旁邊的偏將于吉把嘴一撇,說道:「總兵爺,您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賈仁、賈義這哥兒倆的武藝本來就稀鬆二五眼,上陣是白給人家去送命。朱燦乃一介村夫,他能有多大本事。總兵爺,您看看我顯顯神力吧。」于吉一催坐下馬,雙手舞動鐵棍,衝出陣來。朱燦一見出來的這個人,身高九尺,肩寬背厚,體格魁偉,大西瓜腦袋,黑瓦瓦的一張臉,生的是凶眉惡目。全身披掛,胯下馬,掌中一條鐵棍,一看這鐵棍的尺寸就知道是員猛將。朱燦心裡尋思:今天我這口刀開了殺戒,死了的那兩個小子也真沒什麼能耐,出來的這個使棍的看樣子挺厲害。我也不能老不動地方呀,我得活動活動。想到這兒,他雙腳一踹鐙,這匹馬唏溜溜一聲叫,蹬開四蹄,翻蹄亮掌在陣前撒歡兒兜了一圈,真是人也精神馬也歡。朱燦一扣鐙,馬又停在了陣前,他一指于吉:「呔,剛才我宰了倆,你膽子還真不小,沒把你嚇住,還敢出來對陣。你叫什麼?」「我是張總兵官麾下偏將于吉。朱燦你先別狂,你剛才殺死我們兩個人,那是你遇上沒能耐的了。來來來,我讓你嘗嘗我這條鐵棍的厲害,要你一命抵兩命!」這邊張德祿領頭又吶喊起來:「朱莊主哇,你留點兒神哪,鐵棍的分量不小呀,別大意呀!」只見于吉掄起這條鐵棍掛動着風聲,嗡的一下子摟頭蓋頂奔朱燦的腦袋砸來,這下子要是砸上,連人帶馬都得砸扁了。朱燦一看棍來了,心說:我要躲你這條棍,就算我栽了,你不就是仗着力氣大嗎?咱們就看看誰的力氣大。他晃動雙膀,兩腳使勁一扣鐙,雙手舉刀杆往上一托,去接那條鐵棍。就聽見噹啷啷一聲巨響,火星子亂迸,真是磨盤碰碌碡——實打實,硬碰硬,直震得于吉兩臂發麻,虎口發熱,手指頭髮酸,差點兒把棍撒手扔了。他騎的那匹馬,噔噔噔倒退了好幾步。朱燦也覺着這下子夠他嗆,自己手不閒着,後手變成先手。趁于吉往回撤棍的時候,朱燦兩腿一夾馬肚子,馬往前一躥,夠上了腳步,把刀一舉,力劈華山,往下就砍。馬躥刀舉都是一眨巴眼兒的工夫。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刀頭就要落下來,于吉想橫棍招架也來不及了。刀來得太快了,于吉的腦袋連着胸口被劈為兩半,死屍栽落馬下。

張大新嚇得倆眼都直了,一看上去一個死一個,都不是朱燦的對手,帶來四個偏將,死了三個,再上連他的命也得搭上,他對旁邊的於祥說:「於將軍,咱們撤兵!」於祥哭着說:「總兵爺,要撤你撤,朱燦把我哥哥劈了,我要替我哥哥報仇!」這時候,隋兵們也都嘀咕開了,三三兩兩交頭接耳:「我當了好幾年兵,還沒打過這種仗,三下兩下就讓人家連着砍了三個,咱們準備着跑吧!」「我說,朱燦這口刀可真夠厲害的,嚇得我腿都軟了,跑的時候你可得拉着我!」「這些老百姓也都拿着刀呢,張大新禍害老百姓,大伙兒都把他恨苦了。一會兒老百姓上來,他們殺不了張大新,非殺咱們解氣不可。」「兄弟們,誰的腿快誰能活,誰的腿慢誰沒命!」「當官兒的都有馬,咱們就有兩條腿,到時候,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隋兵們都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

再說於祥,他一催坐下馬,舉着開山大斧衝出陣來,也不說話直奔朱燦就劈。朱燦一看,又上來一個拼命的,他舉刀招架,把斧子磕了回去,然後立刀就砍,仍然是後手變先手。於祥跟着橫斧往出一掛。原來朱燦這一招是假的,這就叫虛晃一招。不容斧頭掛上刀頭,朱燦招數又變了,猛抽回來,搬刀頭,獻刃纂,就聽噗的一聲,刀纂正好杵在於祥的面門上,來個滿臉花,把整個前臉兒全杵碎了。死屍栽在馬下,馬落荒而去。

朱燦把大刀一搖,喊道:「鄉親們,上!」張德祿也早吩咐好了,他一馬當先,領着大伙兒衝過來。隋兵們見張大新一個人騎着馬先跑了,便都沒命地跑:「快跑呀,跑慢了就沒命啦!」朱家莊的老百姓窮追不放:「追呀,別讓張大新跑了哇!」追出有二里多地,張德祿把大伙兒攔住了,說道:「鄉親們,咱們別追了。」朱燦說:「哥哥,幹嘛不追?」「咱們真要追到南陽關,南陽關里還有兵有將,要是他們衝出來,咱們可就要吃虧了。見好兒就收吧!今天咱們大獲全勝,兄弟你力劈了四將,料想張大新一時半會兒不敢到朱家莊來了,咱們回村擺酒慶功,然後接着練武。張大新再來,咱們更不怕他了!」大伙兒見張德祿說的有理,都高高興興地回朱家莊,路上撿了不少隋兵扔下的刀槍,回村殺牛宰羊慶功不提。

再說張大新逃回到南陽關里,驚魂未定,便把奚松、平長、錢來、費命找來,把兵敗朱家莊的事一說。四個人一聽都直後怕,心說幸虧我們沒去,要是去了,也非死在朱燦刀下不可。張大新說:「我不能跟朱燦善罷干休。朱燦活着一天,我這南陽關就一天不踏實。明天你們四個人帶着兩千人,給我血洗朱家莊,活捉朱燦去!」這四個人一聽,嚇得渾身直起冷痱子。奚松說:「總兵爺,依我看,我們哥兒四個去,恐怕捆到一塊兒也不是朱燦的對手;我們戰死事小,可於您臉面也不好看,您從京城帶來的將官全死在朱家莊了,這事要是傳到京城,會說您初戰不利,問您個無能之罪的。再說有我們哥兒四個在您身邊,大事小事都能替您分憂。我們四個要是全死了,您可就是光杆總兵官,連個心腹將官都沒了!」張大新剛才是嚇暈了,又在氣頭上,一聽奚松這話,覺得有理,這四個人要是再死了,他連一天也不敢在南陽關呆了。張大新問道:「依你之見怎麼辦?」「依我之見,您趕快寫加急的文書,送到京城,就說伍雲召和朱燦在朱家莊謀反,殺人放火,勢力越來越大,還經常困擾南陽關,請萬歲速派強兵猛將前來征剿,不知您意下如何?」「有理,有理!」他急忙寫好加急的文書,命人星夜趕往京師遞送。

過了兩天,張大新見朱家莊沒什麼動靜,心裡踏實一些。這天晚上,他找來奚松、平長、錢來、費命,想一塊兒喝點兒酒解解悶。酒剛擺好,有兵丁慌慌張張進來報告:「總兵爺,大事不好,正西來了一支人馬,高聲吶喊要搶奪南陽關!」張大新一聽,嚇得把酒杯都撒手了:「這支人馬從哪兒來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黑壓壓的望不到邊,像是有好幾千人。」張人新暗暗叫苦,心說:看我這總兵官當的,一天都不讓踏實,想喝點兒酒都不行。他說道:「快關城門,扯起吊橋,這黑燈瞎火的,也沒法出城交戰,城上連夜加緊防守,有什麼話,明天天亮再說!」

這支人馬從哪兒來的呢?咱們再表伍保,自從伍雲召派他去到陀螺寨找伍天錫搬兵,臨走已然告訴他,由南陽關直奔西南二百四十里就是陀螺寨。他打馬緊走,到第二天過午,估摸着快到了,想問問路,周圍連個過路的行人也沒有,往西看,是一片亂山,左右是松林。走着走着,突然他的馬趴下了,把他從馬上摔了下來。這時候,猛地從路邊的松林里衝出十幾個人,一下子把伍保按在地上給捆上了。內中一個頭目說:「哥兒幾個,把這個綿羊孤雁押上山。」伍保這才明白,敢情他中了埋伏,被絆馬索絆倒了。有人拉着伍保的馬,眾人押着伍保上了山。到山上,進了一個柵欄門,又進了一個院子,有人到聚義廳上去報告:「回稟寨主爺,今兒山下有一綿羊孤雁,看他的打扮像是官府里的人,我們把他絆下馬來,押上山寨,請寨主爺發落。」寨主說:「噢,不知他腰裡有貨沒貨?」頭目說:「我們搜過了,他任嘛沒有,可是這匹龍兒不錯,還掛着一對鑌鐵軋油錘,要交手恐怕我們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才把他的馬絆倒。」旁邊有人說:「寨主爺,咱們是不是還照老規矩?」「對,照老規矩,拉出去宰嘍!」眾人推推搡搡,把伍保綁到廳前的樁子上,有人扒下他的衣服,拿起牛耳尖刀,就要剮。這時候,伍保心中萬分難過,他想到,日後侯爺要知道我是怎麼死的還好,不知道還以為我伍保喪盡良心,借着搬兵逃走了呢!想到這兒,便放聲痛哭起來:「苦命的王爺呀!苦命的侯爺呀!……」旁邊的嘍羅說:「你這麼貪生怕死,你哭你的,夥計們快動手!」嘍羅剛要舉刀,坐在廊下的寨主喊道:「慢動手!」嘍羅們忙停住手。寨主問:「你哭的是哪家王爺?哪家侯爺?」伍保說:「我哭的是忠孝王老王爺,南陽侯伍侯爺。」「那你是誰?」「我是南陽侯伍雲召的家人,我叫伍保。」寨主一聽,急忙離了座位,跑過來,給伍保親自解綁繩,攙着他進了聚義廳。

來到聚義廳,寨主說:「伍保你快穿好衣服,坐下,坐下。」「寨主您是誰?」「我是伍天錫。」伍保急忙跪下磕頭:「原來是大公子,給您磕頭了。」伍天錫忙把他扶起來,問道:「伍保,你為什麼哭忠孝王和南陽侯呀?」伍保這才把忠孝王全家被害的經過從頭說了一遍。伍天錫一聽,是跺腳蹦高地哭哇:「叔叔呀!嬸娘呀!」他又問道:「伍保,你快講我兄弟伍雲召怎麼樣啦?」「我家侯爺現在扯起了反旗,可是南陽府的兵馬不多,侯爺特命我前來搬請大公子下山,帶兵趕赴南陽關,一起興兵反隋,為伍家報仇雪恨。」伍天錫說:「前幾年我去南陽關看望我兄弟,當時我也糊塗,他是官人,我是寨主,不是一回事。臨走我說了幾句淡話:『將來有一天用着我伍天錫,我是萬死不辭!』沒想到我這幾句淡話真應驗了。伍保,你不要着急,我自有辦法。來人,擺上酒宴,我給伍保接風。」酒宴擺好,把伍保讓到正座,邊喝邊聊。伍保問:「大公子,您出上有多少人馬?」「兩千有餘。我想你既來搬兵,要幹大事,我這兩千人也無濟於事。你在山寨等着我,我火速起身,奔金頂太行山,山上有我一家好友,人稱無敵將叫雄闊海,他山上足有三千多嘍羅兵。我這個好友是個武藝高強的英雄,跨下馬,掌中一條鑌鐵棍,上陣有萬夫不當之勇。有這麼句話:『千軍好得,一將難求。』我要把他搬來,咱們就能反出個名堂來,要殺到長安城,活捉昏君楊廣。我一刀一刀把他片了,給我叔叔、嬸娘報仇!」「那敢情好。不過我想您搬來太行山的兵一齊去救南陽,這山上可還得留下人守衛,太行山也得留人,萬一南陽關守不住,也可以有個退身步。」「有理,有理!」伍天錫又把二寨主請出來和伍保見面,在山寨給伍保安頓好住處。伍天錫鞲上馬匹,掛上兵刃,帶好盤纏,下了陀螺寨,奔太行山去了。伍保和伍天錫都沒想到,伍雲召叛反後,朝庭急速發兵,看看大軍壓境,如果伍天錫先下山解南陽關燃眉之急,再去搬雄闊海,伍雲召一家也不至於蒙難。伍天錫去太行山來回有一個多月的路程,能不誤事嗎!這裡帶過不提。

伍天錫下山以後,不敢耽擱,一氣趕到了金頂太行山。不巧,雄闊海一時沒在家。伍天錫只好在太行山寨等候雄闊海回山,一等又是二十多天。雄闊海上哪兒去了呢?且聽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