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 徐茂功智破黃土關 程咬金攪鬧三吉鎮

第九十四回 徐茂功智破黃土關 程咬金攪鬧三吉鎮

書接着上回說。秦瓊下令照徐軍師說的破黃土關的計策行事,其實呀,這條計策正是當初晉國的先軫將軍破曹國所用的。這得說徐茂功見多識廣,能夠運用自如,要不說成大事者都得多讀書呢!瓦崗寨的兵丁們接到命令,都說:「徐先生真是高明,咱們找傢伙挖墳哪!」大夥拿來鎬頭、鐵鍬,在城外頭一通刨墳。黃土關當兵的都是本鄉本土的,他們家裡人死了,自然都就近理在城外頭墳地里。瓦崗寨的兵丁們見墳就刨,看着象新墳的,更是刨得裡面渣兒也不剩。這墳可就刨扯了。刨開墳頭,挖出棺材,搭上來劈碎了。這邊搭上個棺材,劈開一瞧,裡邊是個老太太。有人就喊:「咱們剁呀!」城上有人可就急了「,哎喲,別剁,那是我姥姥!她活到八十九才死的。」下邊說:「是你姥姥啊,,我們剁得更歡!」又聽上邊有人喊:「哎喲,那是我媽呀!你們行行好吧!」,「別刨,那是我爸爸……」底下瓦崗寨的兵丁們說:「你不讓刨呀?你剁我們活的,我剁你們死的,這叫一報還一報。你們把孫德龍、孫德虎擒住,獻出黃土關,我們就不刨啦!」孫德龍一聽,說:「兄弟,可要壞事。」孫德虎說:「哥哥,誰說不是呢,咱們快跑吧!」這時候,城頭上的隋兵可就交頭接耳了。「我說!大哥,要不是孫德龍、孫德虎這倆小子使這缺德招兒,咱們這墳能讓人家給刨了嗎?」「是呀,乾脆把這倆小子逮住獻出去算啦!」這倆人撒腿就跑。孫德龍跑在前邊,剛下這馬道,有個當兵的拿把單刀衝上去,「小子,讓你跑!」一刀正砍在他的屁股上。孫德龍哎喲一聲,撲倒地上。這些當兵的上去,七手八腳,就給他捆上了。跑在後邊的孫德虎也被當兵的撂倒捆上了。隋兵們大喊:「這倆小子全逮住了,咱們開關,迎接瓦崗軍哪!……」跟着城門大開,下邊秦瓊一瞧,成了!令旗一指,大隊人馬衝進黃土關。兵丁們一邊沖一邊喊:「願意投降的扔兵刃哪!掌中有刀槍的,我們是見着就砍哪!」黃土關這些當兵的趕緊把兵刃扔了,號坎兒脫了。秦瓊派人收容了投降的隋兵,四門四關都換上了西魏的旗號。又派人收拾被剮死剁死的弟兄們的!」骨,查清姓名,裝殮入棺。城裡頭有幾家棺材鋪今天趕上行市了,棺材全給包圓兒了。棺材不夠,有的就用席裹!」,打個軟包。把這些棺木、軟包裝上大車,有專人護送着,送回瓦崗寨弔祭安葬。這裡把城外剛開的墳也重新收抬整齊,把!」體掩埋好。

秦瓊、徐茂功等人來到總兵府,命人把孫德龍、孫德虎押了上來。徐茂功說:「你們這倆小子竟敢在我面前搬演當年曹共公的故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倆小子磕頭如搗蒜乞求活命。秦瓊說「拉下去!亂刃分!」!」當下張貼榜文,在鼓樓前立了法場,當眾宣讀孫德龍、孫德虎的罪狀,乒丁們持刀上去,七哧喀嚓,就把這倆小子給宰了。秦瓊又下令出榜安民,對投降的隋兵隋將或去或留,都妥善安置,全軍歇兵三日。三日過後,秦瓊留下一些兵將守關,白己帶領大隊人馬向泗水關進發。非止一日,來到泗水關正北,紮下大營。

泗水關守城將士見瓦崗軍兵臨城下,趕緊到總兵府向總兵左天成稟報。左天成一聽哈哈大笑,對左右將官說道:「你們別看西魏軍連下虎牢關、虹霓關、黃土關,勢如破竹,到了我這泗水關,他們就難以通過,我要讓他們嘗嘗我這口金刀的厲害!」大夥都棒着說:「總兵爺,敢說您這口金刀走遍天下無敵手,還怕什么小小的西魏。」第二天清晨,吃過了早戰飯,左天成點了一千人馬,吩咐響炮亮隊。號炮三聲,戰鼓隆隆,泗水關北門大開,左天成帶領人馬貫,二龍出水式,亮開大隊。那邊秦瓊聞報,也傳下命令,響炮擂鼓,自己帶兩千人馬亮隊迎敵。兩軍對圓,左天成往正北一看對面居中馬上一人捧着令旗兵符,背後插八杆護背旗,有人打着一杆大纛蠢旗,上邊白月光里斗大一個「秦」字。他對部下說「今天秦瓊帶領瓦崗眾將臨陣勢頭不小。若是你們出去交戰,跟他們頂多打個平平,弄不好就會喪命。還是瞧我的吧!」他命人擂起戰鼓,跟着馬就貫出去了。馬到疆場,他大刀一擺,腦袋一晃,向對面耀武揚威。瓦崗眾將一着,上來的這員戰將若跳下馬平頂身高九尺開外,胸前寬,背膀厚,頭戴一頂紫金打造的虎頭盔,身披鎖子連環黃金甲,背後有五杆護背旗。面如雞血,說黑不黑,說紅不紅,說紫不紫,還生了些斑斑點點。掃眉環目,稱鉈鼻子,火盆大口,滿部黑髯。胯下一匹黃馬,禁尾亂乍,行如疾風,掌中一口金背砍山刀,鋥光瓦亮。後邊有人打着一杆三角紅旗,白月光里斗大個「左」字。秦瓊說:「諸位將軍,此人必是泗水關主將左天成,他號稱金刀將,刀法精奇,弟兄們要小心了!」話言未了,程咬金說:「哎,二哥呀,還是讓他嘗嘗我這斧子吧!」秦瓊點頭,程咬金這馬就貫出去了。

左天成往對面一看,心說上來的這主兒怎麼長得這麼寒磣哪!兩人碰面,他喊道:「外住!來將通名受死!」程咬金把嘴一撇:「提起我這鼎鼎大名,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想當初我在山東長葉林劫過皇槓,後來到瓦崗山大魔國做過兩天混世魔王、大德天子……」沒等他把話說完,左天成捋髯一笑:「哈哈哈!原來你就是那卸了任的皇上,你叫程咬金對不對?」「那沒錯兒呀!」「盡人皆知,你這斧子就五招兒——掏、削、劈、撈、杵,今兒你還賣得出去馮?」程咬金聽了一驚,說:「你既知根底,那咱們回見吧!」,說完撥轉馬頭返回本陣了。秦瓊問:「四弟,你怎麼回來了丫,程咬金說:「我這斧子招兒他滿摸底,賣不出去了,我還是忍着點兒吧!」

金刀將左天成兜與轉了一圈,用手沖北一點:「哪個來戰?」那邊謝映登說話了:「二哥,讓我出陣,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個金刀將!」秦瓊說:「謝賢弟,你要留神。」「不勞二哥囑咐。」說着這馬就貫出去了。左天成一看石,上來的這員戰將粉色臉膛,鼻直口方,三綹墨髯,背後飛魚袋裡插着弓,下邊走獸壺放着箭,掌中使一杆紅纓槍。他打馬上前,喊:「站住!你報上名來!」「我乃瓦崗山五虎上將第五名謝映登,人稱神射將,你叫什麼名字?」「哈哈!我鎮守泗水關多年,誰不知你家總兵爺金刀將左天成!」「我正要會會你這個金刀將,休走看槍!」謝映登話到槍到。左天成合刀一掛。謝映登繞槍,變了個烏龍底入洞的招數,奔關天成小腹來了。左天成急裹甩手鐙,立刀一繃,二馬衝鋒過去。打了四、五個回合,謝映登心想,我淨走先手,他這刀還一招兒沒還哪!得啦,我用箭取勝吧!二馬又衝鋒過去,他把槍掛在得勝鈎上,伸手從背後取下寶雕弓,弓交左手,右手從走獸壺裡抽出一枝鵰翎箭,認扣填弦,弓開如滿月,喊了聲「瞧箭」,這箭直奔左天成的哽嗓咽喉射來。左天成心說,我要讓你這神射將知道我的厲害。眨眼間刀交左手,閃身形,用右手掌在箭的上端一切,反腕子把箭攥住了。他哈哈一笑:「謝映登,你這手兒跟我賣得出去嗎?」「哎喲!」謝映登驚叫一聲,撥馬回去了。泗水關兒郎們擂鼓吶喊,為總兵助威。

在西魏陣中,勇三郎王伯當一看謝映登敗下陣來,心中大怒,喊了一聲:「秦元帥,瞧我的!」素纓槍一舉,撒馬出陣。與左天成見了面,各報姓名。「休走,看槍!」王伯當使了個急三槍,頭一槍奔對方面門,左天成用刀一掛,槍拉回來,又奔對方硬嗓,左天成又一掛;抽回槍又奔對方小肚子。這手槍名叫金雞三點頭,是王伯當的拿手槍,果然厲害。左天成見第三槍到了,微裹里手鐙,閃開身,橫刀壓下去槍杆,跟着搖刀就砍。王伯當趕緊立槍封住。他心說,沒想到我這急三槍讓他給破了,破得好啊!倆人打了七、八個回合。秦瓊一瞧,王伯當這槍施展不開,工夫長了要吃虧,趕緊下令鳴鑼睦喚哩!鑼聲一響,王伯當撥轉馬頭回來了。秦瓊說:「兄弟,勝負乃兵家常事,我這鑼打的是時候吧!」王伯當說:「二哥,您這兒不打鑼,我也要回來了。我這絕招兒都不頂用,還打什麼呀!」這時候,尤俊達大喝一聲:「二哥,讓他嘗嘗我這鋼叉吧,」一拱襠,馬就出去了。左天成一看,又出來一個。這個身拔紫金盔鎧,背後也是五杆護背旗。一張黑紫臉,頰下有墨髯,胯下一匹黑馬,掌中一們五股烈焰托天叉。馬到當場,二人通報姓名。「休走,看叉!」尤俊達話到叉到,連拍帶砸。左天成雙手舉刀一架,跟着微裹里手鐙,用刀頭找叉杆,啪!就把叉杆壓下去了。後手變先手,搖刀平掃,直奔尤俊達的左肩頭。尤俊達抽回叉,立叉杆,把刀頭繃回去。二馬衝鋒過鐙這工夫,左天成左於往上一提刀杆,轉右下腕子,使了個車輪轉環刀,向尤俊達頭頂砍去。就聽噗!奏瓊用手擋了一下臉,心說我這尤賢弟完了!看見紅光迸現,鮮血四濺,瓦崗眾將無不吃驚,細一看,尤俊達沒死。有人喊:「二哥,您看,真是太便宜啦!」秦瓊注目觀瞧,可不是嗎!左天成的馬跑得快了一點,這一刀落到了尤俊達的馬後胯三岔骨上。尤俊達跌下馬來,打了倆滾兒爬起來開腿就跑。跑到本陣,驚魂未定,連說:「哎呀,太厲害了,差點我這命就完了!」西魏兵丁上前,把鋼叉和死馬拖了回來。

在疆場當中,左天成馬一打彎,發出一聲狂笑。那一邊惱怒了大刀王君可。他說:「二哥,他使刀,我也使刀,我倆來個刀對刀,倒看看誰弱誰強!」秦瓊說:'「六弟,要多加小心」王君可一拱襠,馬到當場。左天成看這位一身鸚哥綠的盔鎧甲胃,背後也是五杆護背旗掌中一口鋸齒飛鐮大砍刀,紅臉墨髯,相貌堂堂一問他的姓名,王君可說:「我乃瓦崗山五虎上將,名列第二,姓王名宣字君可,人稱綠袍帥美髯公。」左天成心說,今天這仗打得有意思,上來五虎上將第五名、第四名、第三名,節節高,現在是第二名出來了。主君可搬刀頭,獻刀纂。左天成合刀一掛,搖刀向前。王君立刀一繃。馬走盤旋,大刀上下翻飛,兩人打在了一處。兩邊兒郎吶減連聲。「王六爺呀,他這刀不好惹呀!你要留神哪!」「總兵爺呀,他這刀真有兩下子,你要小亡心!」倆人足足打了二十多回合,這工大不小了。秦瓊一看,王君可要有點要頂不住,趕緊傳令鳴金,把王君可喚回來。王君可說:「二哥,不愧他叫金刀將,我所有的刀法在他跟前都施展不開呀!」

一看五虎上將敗回來四個,單雄信大吼一聲:「二哥,讓我來收拾他!」他舉起狼牙槊,催馬上前。左天成一瞧礁,上來的這個更透着兇猛,紫金盔鎧,背後五杆護背旗,綠臉未眉,頦下一部紅鋼髯。見他一擺手中的熟銅鋼釘狼牙槊,問道:「左天成,你認得某家嗎!」左天成一樂:「八成兒你是五虎上將第一名吧?通過名來!」「不錯,正是五虎上將第一名.小靈官單雄信來也!」「單雄信快快撒馬一戰!」單雄信心說,小子,我把渾身力氣都貫在這條槊上,先砸你一下子!他兩膀用力搖槊,懸起半拉身子,槊頭從馬後胯起往前倫圓了,掛着風砸將下來。左天成想,好哇,你仗着槊沉力猛,砸我-傢伙,我還用不着以巧破你,咱們來個硬碰硬吧!他往上舉刀迎槊,就聽梆的一聲,刀杆上火星迸濺。單雄信一槊不成,又搖過來二槊。左天成用刀繃繃了回去。單雄信見勢不妙,這第三槊沒敢往下砸,就撥馬跑回去了。到了本陣,他說:「二哥,我敗了!」秦瓊問:「五弟,你怎麼敗了?」單雄信把槊掛在馬上,說:「我可砸也來着,你們看!」伸出兩手。大家一看,虎日崩裂。秦瓊想了一想說:「左久成不但刀法精奇,還力大無比,所幸弟兄們沒有死傷,咱們暫且收兵,回來計議怎麼勝他」鑼聲一響,這邊收兵了。左天成打敗了魏硯的先鐸官和五虎上將,洋洋得意!他一揮手,得勝鼓響,人馬撤入泗水關!

這一仗過後,秦瓊下令高懸免戰牌,營前展寬壕溝,密扎鹿砦,加緊防範。泗水關兒郎們天天罵陣,瓦崗軍光是逗氣,守營的說.「諸位,嗓子干不干?這邊有小葉兒茶,喝一杯吧?」就是不亮隊。在中軍帳內,徐茂功問:「二哥,這仗您打算怎麼打呢?」秦瓊說:「我想,要打敗左天成以至攻破下一關東嶺關的銅旗陣,還得讓程咬金把裴元慶請來。」徐茂功把程咬金找來。說起請表元慶的事,程咬金說:「這事可不好辦。裴元慶跟我說了,一定要等到天下反王揚州會奪玉璽,他用龍頭錘把李元霸砸趴下,才能回來見你。」秦瓊說:「哎,告訴我這三兄弟,別再提賭頭爭印的事了。現在換了西魏王,那事過去了。四弟,你是他姐夫,別管怎麼彎轉周折,一定稱把他請來。」程咬金說「二哥,我試試吧!」程咬金領命,換上便服,鞴好馬匹,掛上斧子,帶上另碎東西,一個人遘奔龍虎莊去了。

非止一日,程咬金來到虎牢關西北,看見裴元慶常去練錘的那片松林,知道離龍虎莊不遠了,想找個人問問路。就見南邊大道下坎樹底下坐着個老者,頭戴一頂隨風倒的帽子,滿臉皺紋堆壘,胸前飄灑白髯,旁邊放着糞箕子、糞叉子,看來是揀糞累了,在這兒歇氣兒呢。程咬金催馬上前,吁!……扣鐙離鞍。「我說這位老大爺,跟您打聽一下,這龍虎莊在哪邊?」老頭兒抬頭瞧了瞧這個問道的,心說這人怎麼長得這麼寒磣哪!他用手一指:「順大道往西,里數來地,那個莊就叫龍虎莊。」「勞駕,我再跟您打聽一個人。」「你打聽誰呀?」「有個叫裴元慶的,是不是在龍虎莊住?」老頭兒一聽,臉色刷就變了:「可惜了你這麼大人,不會說人話!」程咬金聽了一愣,壓住氣,笑着問:「老大爺,不知我說了什麼錯話?」老頭兒氣沖沖地說:「裴元慶仨字也是你叫的?我今年七十四了,若是遇見這位三公子,還得稱他個三爺呢!」「噢,老大爺,就算我說話冒失了吧。您說說,這裴三爺在本地怎麼有這麼大的名聲呀?」「哈哈!要說這個,可就說來活長了。當初我們這兒各個村子特別亂,家家丟東西。這年頭到處是貪官污吏,擠對得人們吃不上飯,能不偷嗎!自打裴三爺回了村,他把方圓二十多里內的十三個村子連到一起,來個互相幫助。誰沒吃的,讓有糧食的主兒拿出點來周濟一下。裴三爺悅了,有了吃的,往後誰要再偷東西,先勸他改過,屢教不改就拿錘砸他。這樣一來,誰也不敢偷了。現在真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呀!」「噢,裴三爺可真是辦了件大好事呀!」「裴三公子辦的好事還多着呢!比如說,有個忤逆的兒子打他媽別人不敢管,三爺去了,連打帶說,愣給管過來了。還看哥兒仨為分家打架,這事要告到縣裡,得給那個糊塗縣官先送一大筆錢去。三爺去了一說,哥兒仨都心平氣和了,家也不分了,反倒和美了。還有個虐待兒媳婦的老太太,三爺跟她講了講道理,她再也不敢給兒媳婦氣受了。我們村兒還力個力氣大又會點武藝的土混混兒,過去蠻不講理,自打三爺回來,他就蔫兒了,現在老實着幣呢!三爺辦的好事太多了,說起來沒完。這樣的義士,誰能不對他恭恭敬敬呢!」「哎呀,聽您這麼說,方才我指名道姓,實在是太不對了。我遠路而來,找裴三爺有點事,請您告訴我他在龍虎莊裡那頭兒住吧?」「噢,你進莊往西走,走到正街,那兒有一座最大的宅子,整個宅子象一塊磚刻的,過去是紅漆大門現在改了黑漆大門,那就是裴三爺的祖宅。」程咬金一抱拳:「多謝老大爺了。」說完認鐙扳鞍,一踹,撥馬往西走下去了。

程咬金騎在馬上,心想我這小舅子名聲不賴,非常高興。想着想着,不覺進入了龍虎莊。到了正街,一瞧路北果然有一所大宅子,象一塊整磚雕成,黑亮的大門,門前石階兩旁各有一棵大樹,沒錯兒,這就是裴宅。他甩鐙離鞍下馬,把馬拴在樹上,上台階叭叭叭扣打門環。「裡邊有人嗎?」就聽裡邊有人問話「誰呀?」隨着開了半扇門。程咬金一瞧,是個五十來歲的家人,頭戴青布硬壯帽,身穿青衫。上前一抱拳:「這位老哥哥,我這兒有禮了。」這家人嚇了一大跳,說:「哎喲,你找誰呀?你怎麼長得跟大老妖似的!」程咬金說:「哎哎,你別害怕,我是人。我說這是裴家吧?我找裴三公子。」「噢,您貴姓?」請你給傳一聲,我跟三公子是好朋友,找他有要事相商。」「噢!我出去買爾西剛回來一會兒,究竟三爺在家不在家,我還說不好,您等着吧!」咣當一聲,關上大門,喀叭,扦關兒插上。了程咬金一聽,心說這是怎麼檔子事?書中暗喪,裴元慶料想瓦崗軍南伐五關,必定會派人來找他,故而囑咐家人有人來訪不問清楚,不能往進讓。他想,不等到揚州會上打敗李元霸,我沒臉見秦瓊,現在還得躲着瓦崗山的人。那個家人進來回稟的時候,他正在後院練功。「三爺,外邊有人來訪。」「老哥哥,你問他姓名了嗎?」「我問他,他不說。」「這人什麼長相?」「哎,三爺,我一開門嚇我一跳,這人綠臉,紅鬍子,大錛兒頭,眼珠子耷拉着,象個大老妖。簡直不是人……」「老哥哥你先別罵,這八成兒是我姐夫,他姓程名咬金。」「我說三爺呀,咱們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怎麼找了這麼位姑老爺呀?」「哎呀,這事甭了!你出去跟他說,我出外辦事,遠行一年,千萬別往裡讓他。」家人回來又拉開半扇門,把話傳出。程咬金一J聽,心說這是不想見我。這趟要白來!他眼珠轉了轉,說道:「我跟你實說了吧,我是大魔國卸了任的皇上,是你們家的嬌客,這事三公子跟你們提過吧?」家人說,「哎呀,原來是姑老爺,我失敬了!」說着深施一禮。「哎,別客氣,你給我牽着馬,領我進去。我要在這兒住上一年半載,靜候三公子。」「喲,這可不成。」「怎麼?」「您說是我家的嬌客,我也准知道您不是矇事的,可是您沒到我家來過,三公子沒給見過,我不敢擔這個沉重。對不起,咱們改日再見吧!」說罷咣當,喀叭,又把門插上了。「開門!」程咬金叭叭一打門,叫喊了半天,裡邊沒有一點回音。心說好小子,你不見我沒關係。聽大奶奶裴翠雲說過,你們家不但在龍虎莊有地畝,在附近三吉鎮上還開了一座德升店,乾脆我先到這店裡泡兩天吧!

程咬金下台階,解下馬牽着,溜溜達達往前走。打聽到三吉鎮就在龍虎莊西南相隔五里,上了馬,就奔西南走下來了。一會兒工夫,進了三吉鎮。這鎮子還真不小。店鋪林立,熱鬧非常。在正街當中,找到了這座德升店。他下馬上前:「我說店裡有人嗎?」店裡跑出位夥計說:「啊,爺您剛來,是要住店嗎?」程咬金說:「你給我找個清靜的跨院,要三間象樣的正房。」「那您就到西跨院吧!」有人過來把馬接過去,那個伙汁把程咬金領到了西跨院,打開正房門,說:「爺,您往裡請吧!」程咬金邁進門坎兒,一瞧這三間房一通連,特別寬闊,東西各鋪炕,當中迎門是八仙桌,一邊一把椅子,牆上掛着字畫,這地方既乾淨,又肅靜。夥計問:「爺,您看這三間房合適嗎?」程咬金說:「還算對付。敢說我在家裡住的是高樓大廈,前後三層院護,還帶後花園;出門在外,就不能比在家了。」「那您請坐吧,我去給您打洗臉水、漱口水,然後給您沏茶。」夥計剛要往外走,程咬金說:「夥計,你回來,你打水沏茶,樣樣要三份。往後甭等我說話,什麼都給我來三份。」夥計聽了一愣:「啊,爺,後邊還有人沒來吧?」程咬金說:「不是,我就一個人。」「那為什麼要三份呀?」「我在家裡這樣慣了,什麼都得用三份」,「是啦!爺您貴姓?」「我呀,姓莫。」,程咬金沒敢露真姓,把他姥姥家姓說出來了。一會兒工夫,夥計把洗臉水、漱口水、茶壺都端上來了,樣徉三份。程咬金寬衣解帶摘扎巾。他拿起木梳一梳頭,可就挑眼了:「夥計,這梳子怎麼就一個呀?」夥計說:「爺,我給您拿去。」跟着又拿來倆硫子。程咬金用洗臉水,洗完這盆洗那盆,梳子用完這個換那個,漱口水也是,三份都得用用。洗漱完畢,坐下喝茶,三壺都喝點。程咬金說:「夥計,這茶夠釅的,無奈這茶是就寬不就窄呀!」夥計想了想說:「爺八成兒您餓了吧?」「哎,這就對了。」「您想吃點什麼?」「你們這兒有成桌的沒有?」「成桌的有哇!」「要上等的,加海味的。」「海味可沒有,不瞞您說,現在兵荒馬亂,貨不好運,海味來不了。這裡有魚有肉,有雞有鴨。」「好啦,你給我來三桌吧!」「來三桌!您一個人吃得了嗎?」「咳!你繞住了。花錢我不在乎,我吃不了,剩下的你們不會幫助吃嗎?」「爺,我們遇到您,可就算是沾了光啦!」

這夥計到柜上把這位莫爺一人要三桌席的事一說,掌柜的說:「這位可夠譜兒的,他怎麼要咱怎麼擺,他吃不了大夥過年。你們要好好伺候這位財神爺。」一會兒工夫,三桌灑席擺好了。夥計們在旁邊伺候着。程咬金坐在居中這桌上邊,夥計給斟上酒,他用筷子一扒拉菜,熱氣騰騰,夾塊魚片擱在嘴裡。夥計問:「爺,您看我們這菜怎麼樣?」「還算不錯,有點滋味兒。」「爺,您在這桌吃一著子兩著子,再到左邊那桌吃去。」「我吃這一桌就成了,那兩桌就為了看着玩。我在這兒吃飯也就是點到而已。要在家裡,我每頓飯得擺六桌,左右各一桌,對面一排三桌,我就吃中間這一桌,這裡有個名堂。」「什麼名堂呀?」「這叫吃一看二眼觀三,懂嗎?」「爺,不瞞您說,我都快四十了,這種事還頭一回聽說。」夥計們心說反正你就是趁倆糟錢,隨便糟踐吧!老程吃着吃着,說:「這個菜給我回回溝。這個菜太膩,拿回去給我俏點兒青,多擱點青菜。」簡短說吧,他這麼一通窮折騰,直到掌燈,他這頓飯才算磨煩完了。

程咬金吃過飯,說:「給我打漱口水來。」夥計給端來一碗漱口水:「爺,您漱口」「夥計,我說過,得來三碗」「您原諒,我這記性不大好,我再給您端兩碗去。」又端來兩碗。程咬金漱了口,又說:「給我沏三壺茶來!」夥計說:「剛才您那三壺可是釅茶。」「剩茶沒勁,喝着不香,好香片再給我沏三壺。」「是啦!」三壺茶沏來,夥計問:「爺,您這鋪蓋卷?……」程咬金說:「鋪三份。一邊炕上一份,中間搭個鋪,上邊再來份,這叫么二三。」「是啦!」夥計心說這位財神爺給我折騰得夠可以的,沒辦法,給他鋪了個么二三,說:「爺,您歇者吧!」老程說:「你甭管了。出門在外,什麼都是窮對付。你知道我在家裡睡幾個鋪嗎?」「不知道。」「我定更在樓底下睡,二更樓上睡,三更後堂睡,四更前院睡,五更再回到樓上睡。」夥計心說,你這是睡覺嗎?整夜窮折騰,甭睡了。老程說:「行了,去吧!」夥計走了。

第二天清晨早起,程咬金漱口、洗臉、喝茶、吃飯,還是什麼都要三份。第三天還是一樣。他也不出門,吃飽了就睡,吃不了的酒席讓夥計們拿下去吃。到第四天頭上,掌柜的可就起疑心了,把夥計叫來問:「西跨院住的究竟是個什麼人?」「就是那位姓莫的財神爺,要什麼都以三字出口為齊。」「嗯,對這主兒得注點意照照鞘,讓他先付倆錢。要是他包袱里有的是錢,甭說要三份,六份也給他。」「是了您哪!」這夥計來到西跨院程咬金住的屋裡,微然一笑:「爺,哈哈……」老程問:「夥計,什麼事?」「不瞞您說,您一天要六桌酒席,挑費太大。我們店本小利微,請多原諒,您多少先付倆錢吧!」「嗐!不是要錢嗎!」「是呀!」「聽着,我姓莫,排行在二。你去打聽打聽,莫二爺走遍天下,京師長安,東都洛陽,太原、北平、江都、餘杭各處州城府縣,在哪兒吃飯花過錢!」「啊?你說什麼?」我很本沒錢。」「嘿,有你的!你等着,你等着。」等什麼?我不跑就這兒呆着!」

這夥計噔噔噔跑到櫃房,氣呼呼地把這位莫二爺的話-學說。掌柜的說:「什麼?沒錢?好嘞!我瞧瞧去!」夥計說:「這事可歸您了啦!」掌柜的三步兩步來到西跨院,一抓簾進了北屋。程咬金正在炕上坐着,撇着大嘴,吐氣揚眉。掌柜的說:「我說老夥計,你進門就以三字出口為齊,住了我們這兒好幾天,吃了多少桌席,怎麼?你說你沒錢?」老程說:「我確實設有錢,這不是瞎話呀!」掌柜的冷笑一聲:「哈哈哈!你們這窮家門的人,我最知底。睜開眼不知吃哪方,脫下一隻鞋來往上扔,落下來,鞋尖沖哪邊,就上那邊蒙去。到了那邊,得吃飽、喝飽、腰中帶飽,所以都叫你們三飽行。在窮家門裡,甭管上三門也好,下五門也好,都是未曾學藝先學禮。我說這對不對?你們是不是有這規矩?」程咬金晃了晃腦袋說:「不錯,不錯,是有這規炬。」掌柜的接着說:「你聽說三吉鎮有座德升店,買賣挺闊,就到這兒來耍骨頭。不單蒙吃蒙喝,我們打你,你就裝死,你們窮家門裡有打外的,假裝出來了事,碰巧還得讓你訛倆錢去。是不是這事?」「啊,不錯,不錯,我是這個意思。」「好啊!你竟敢撞到德升店來。你也不買四兩棉花紡一紡,問一問,說你窮家門的行話叫掏掏耳朵,摸摸這德升店是誰開的!乾脆一句話,你有錢沒錢吧!」「我純粹沒錢。」「你到這兒來連蒙帶撞,我告訴我們東家,他碎不了你。你在這兒等着吧!」程咬金心說,我在這兒窮折騰,就是為了把你們東家招出來。他哈哈一笑:「我說掌柜的,聽你這麼說,我決不動窩了。就知道你們東家不饒這個,我才來逗逗他。我在這兒等他啦!」掌柜的一聽,氣得鬍子都要撅起來了,他對伙討們說:「你們看着他,別讓他跑嘍!」程咬金說:「我跑什麼呀?乾脆我上炕睡覺吧!」他往炕上一歪,蒙上被呼已子,呼哧呼哧睡着了。

掌柜的騎上店裡的小毛驢,急急忙忙來到龍虎莊。到了裴宅門前,下了驢,叫天門。家人一瞧,忙問:「掌柜的,有事嗎?」「東家在家嗎?三爺在書房看書呢。」「好啦,這驢你給看着點。」把驢交給家人,自己直奔書房來了。到了書房門口,叫了聲「三爺」,一挑簾進來了。裴元慶一瞧,放下書本,問道:「掌柜的,找我有事嗎?你怎麼氣沖沖的?」掌柜的說:「嗐!咱們店裡了一個姓莫的,足這麼一通擺闊。找他要錢他說沒錢,還說就知道您不饒這個,才特意逗您來的。」裴元慶年輕氣盛,性如烈火,他叭一拍桌子:「好!真有膽子!來人哪,給我鞴馬,掛上雙錘,瞧我碎不了他?」家人們趕緊給他鞴馬掛錘,放到大門之外。裴元慶紮好扎巾箭袖,跟着掌柜的往外就走,走到二門這兒忽然一想,哎喲,慢着!問道:「掌柜的,你先等等吧!這人是什麼穿戴?怎洋打扮?」掌柜的說「嗐,甭提啦!他是綠臉,紅鬍子,大錛兒頭,大眼珠子。」「有馬沒有?」「他騎來一匹馬,這馬花里胡哨,身上淨是斑點。」「有斧子嗎?」「對!還有條斧子。」「噢,這麼說,我別去了。」「您怎麼不去了?」「啥,你哪裡知道……」跟着就把程咬金到龍虎莊來訪以及自己怎麼不想見他向掌柜的說明。又說:「你回去就叫他程四爺,跟他說,我們東家有話,您愛吃就吃,愛喝就喝,他是決不見您,讓他死了心算了。他怎麼反,怎麼鬧,你們也甭理他。」掌柜的聽了,氣也沒了,說:「噢,是這麼回事,這位程四爺可真會耍骨頭。」裴元慶心說,哼,我差一點上了他的當。他對家人們說:「把這馬還擱後頭去,我不走了,就在家裡忍着吧!」

掌柜的出了大門,騎上毛驢,返回三吉鎮德升店。進了店門,夥計們都過來問:「掌柜的,咱們東家三爺來了沒有?」「算了,算了。」「怎麼?」掌拒的把事情的始末緣由一說。大夥一聽,都是一驚。七嘴八舌:「喲!咱淨聽說有個大魔國,不想這魔國頭兒來了。」「怪不得他這麼擺譜幾呢,敢情這是成心誆咱們東家三爺出世。」掌柜的說:「你們跟我去見見他。」大夥來到西跨院。掌柜的一掀正房門帘,噗哧一樂。程咬金剛睡醒,正那兒坐着。一瞧掌柜的這神氣,心說要糟,準是裴三兒猜着我是誰了!掌柜的說:「程四爺,我們這兒給您磕頭啦!」說着跪下,回頭一招手:「你們都進來。」夥計們都進來見禮。程咬金說:「哎喲,都快起來!你們怎麼知道我是程四爺呀?」眾人站起來。掌柜的說:「四爺,我們想,您這事兒太古怪,吃飯吃一看二眼觀三,隨覺么二三,什麼都得以三為齊,就去問我們東家。敢情東家知底,他讓我跟您說,您愛吃就吃,愛喝就喝,愛怎麼着擾怎麼着,可他是決不見您。程咬金一聽,說:「好哇!他不見我,好小子,真可以!」掌柜的說:「程四爺,您是我們家的嬌客,我實在不知道,多有得罪。現在沒說的了,晚上我們賠您喝灑啦!」「掌柜的,晚上還得擺三桌。」「四爺,擺六桌都可以,反正郁寫在東家賬上。夥計們,告訴灶上,晚上後邊大廳給預備十桌,咱們跟着過年啦!」到晚上,老程跟大夥大吃大喝了一頓。回到屋裡,他心想,裴三兒就是不見我,這可怎麼辦呢?明兒我到街上轉轉,看事行事吧!要知程咬金怎樣才能見到裴元慶,且聽下回。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