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裴元慶窮追金刀將 秦叔寶大破泗水關

第九十五回 裴元慶窮追金刀將 秦叔寶大破泗水關

上回書說到程咬金在德升店裡攪鬧了一番,想把裴元慶激出來,不想此計未能得逞。第二天清旱,他跟柜上要了五兩銀子,掖在腰裡溜溜達達出了店門。出了正街東口,又走上奔東南的條大道,他是信步而游東瞧西看。走着走着,就瞧東邊聚了一伙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清。他就向人打聽:「我說這位大哥,那邊成群搭夥的,有點什麼事吧?」那位說:「噢,聽您說話的口音,不象本地人。」「誰說不是,我路過這裡。」「怪不得您不知道,往那邊走三里地有個村子叫廟村,村裡有座漢壽亭侯廟,過去年久失修,殘破不堪,自打裴三爺回到龍虎莊,就操持湊錢修這廟,錢多多拿,錢少少拿,沒錢不拿。最後差多少錢,裴三爺包葫蘆頭。就這樣,這廟修起來了。經過這麼一打連連,左近這十個個村子辦起了個連莊會,又辦起了個抬金不昧老會」「噢,怎麼個抬金不昧老會昵?」「是這麼回事。這座廟每月初一、十五有廟會,香火很旺。你要是匡這十三個村子管界裡丟了東西,到時候上廟裡領去。撿到東西的人,也都把拾物送到廟裡去。甭管什麼金銀、珠寶、翡翠玉器准能物歸原土,這事月月都辦,就叫做抬金不酬老會。」「啊,這承頭人誰誰呀?」「這承頭人,還跑得出我們裴三爺去嗎?」「這麼說,今天十五廟會,這承頭人准得去啦?」「那當然了,承頭人不露面,那還象話嗎!」程咬金心想,只要裴三兒你露面,今兒這樂子可就大啦!

程咬金跟着人群往東走,一邊走,一邊想主意。走餚走着,行了,主意有啦!眼前到了廟村的村口,嗬!這兒可真熱鬧哇!大道兩旁,許多賣香的架着案子,擺着成摞的箱子。見着要請香的,擺香攤兒的就招攬買賣:「您請香吧!我們這香乾呀!這是上等香料做的。請香的主兒不少,還真有成封地請香的。這裡賣各種吃食的都有,什麼烙餅呀,炸九子呀,老豆腐呀……走累了可以坐下吃點。南邊還有打場子賣藝的,練把式、變戲法、什祥雜耍,要什麼有什麼。趕廟會的人挨人人擠人,象水波浪似地往前擁。走到漢壽亭侯廟前,一瞧這兒燒香的人直多,香煙燎繞,往上冒起好兒丈高。這座廟宇油飾一新。廟門口站着幾位助善的,個個黃布包頭,前頭繡着個黑色的善字,上身穿黃褂子,下身系黃圍裙。他們不停地喊:「諸位,別擠,別擠呀!順着走,全得進來。進廟的走東門,出廟的走西門……」程咬金擠進了東門,一瞧這座廟氣派不小,院子很大,左邊獨挺兒一根旗杆,杏黃旗上繡着「漢壽亭侯」四個大字。左右鐘鼓二樓,正北是大殿,大殿廊子底下掛着一口鐘,有人拿着木棍高敲,當!……當!……台階下邊立着一個特別大的香爐。有助善的專管把殿裡燒剩下的香頭用鐵夾子夾到鐵簸箕里,倒進外邊這座香爐。香爐上邊煙霧騰騰,盤旋而起。院子東西兩頭設擺茶棚,裡頭擺着多少張八仙桌,上邊放着大茶罐,檳榔勺,晾着一碗碗茶。有人自由自在地唱着茶歌:「哎,您進門先參完了駕喂,然後您再請喝茶哎!……」程咬金正渴着呢,心說我先來碗茶喝吧!來到茶棚,裡邊人止住茶歌,說:「您前站,您前站,這兒有熱茶,來吧!」老程喝完了水,問道:「諳位,我丟了東西,不知該上哪兒報去。」有一位說:「您順着這大殿的左右房山往後走,到了後院,丟東西的到東屋報,撿東西的往西屋交,北屋可別去,那是會員辦公事的地方。您清後面吧!」程咬金道了謝,奔後院去了。

到了後院,這裡北房五間,東西房各三間,院子不小,來往人不多。程咬金走到東屋門前,一拉門:「辛苦諸位。」裡邊有人說:「您這邊請坐。」程咬金說:「我跟您打聽一下,丟東西是向這兒報嗎?」說着眼淚撲簌簌下來了。「是呀,您幹嗎掉眼淚呀?」「我呀,簡直要活不了!」「您甭着急,有什麼話慢慢說。」這位讓他坐下,倒了碗茶,然後問道:「您丟什麼啦?」「跟您幾位回話,我是山東沿海登州跑小買賣的,帶着二百兩銀子奔咸陽,走到您這龍虎莊,不料想吃東西灌進點風,肚子擰着繩的疼。想找個茅房,老也找不着,莊西口外不是有一片墳地嗎?」「啊,不錯。那兒是有片墳地。」「我進了墳圈子,放下包袱,解完了大手,肚子不疼了,展眼舒眉,心裡一痛快,加上趕路心盛,可就走了。走出五、六里地,一想包袱沒拿呀!趕緊返回墳地,這麼一瞧,……」「怎麼樣呀?」「包袱沒影兒啦!我這通轉腰子,心想我就這二百兩銀子的本錢,這下全丟了,還有點散碎銀子,那就甭提啦!急得我呀,在樹林裡頭找了棵歪脖兒樹,解下腰帶拴了個套我,剛要上吊,那邊過來個小伙子,問我為什麼尋死。我把始末很由一說他說,嗐,你怎麼不找拾金不昧老會呀!我這才知道這兒有這麼個會。我到這兒求求諸位,要是能幫我找着這二百兩銀子,往後我再活多大年歲,這個就算大夥給我的壽數。要是找不到這二百兩銀子,我還得尋死,就吊在您這門框上了!我是絕活不了呀!哇!哇!……」程咬金假戲真唱,這哭頭還真象那麼回事。旁邊值班的一位老者說:「你別着急,不就二百兩銀子嗎?就是珍珠瑪瑙,也少不了你的。我說李爺,你拿筆把他這事寫下來。」那位姓李的老者一邊問一邊寫「您貴姓呀?」「我姓王」「怎麼稱呼呀?」「不瞞您說,我沒有大名,都叫我二頭。」這位李老先生把他「丟銀子」的經過寫下來,說:「您先候着喝茶,別着急。」,他拿起一摞失物的單子就奔北屋了。等了好大的工夫,就聽院子裡有人喊:「三爺到啦!」程咬金一聽,行,裴三兒來了就好辦。屋裡這兒位說:「王家二頭你先坐着,我們迎接會長去。」「好嘞。」東西倆屋的辦事人都出來,眾星捧月般,把裴元慶迎進了北屋。大夥落坐,有人獻茶。裴元慶坐在當中,說道:「諸位叔叔大爺們,老哥哥們,你們早來了,多多辛苦啦!」大夥說:「三爺,不要客氣,您還在家練功哪?」「是呀,練好功,就看揚州會的了。」「沖您這麼用心,沒錯兒,非砸趴下那李元霸不可。」「諸位,咱們別淨說閒話了,把兩份單子拿給找看看吧!」兩屋的辦事人把拾物失物的兩份單子摞到一塊兒,交到裴元慶手裡。裴元慶先一張一張瞧這拾物單子:耿大拾柳罐一個;王二拾鐮刀一把;張三撿破小褂件;李四檢手絹一塊;任五、任六哥兒倆到西村辦事,半道兒撿麻袋一條;呂七、馬八哥兒倆結伴兒到張莊,路上撿線口袋一個;孫九撿破襪子一隻。裴元慶心說,西邊那個孫九禿子,這一隻破襪子你檢它幹什麼呀!蹲底是畢十撿小孩鞋一隻。裴元慶看過拾物單子,點了點頭放在一邊。接着翻看失物單子。這麼一瞧呀,有撿的就有丟的,哎,耿大、王二、張三、李四、任五、任六、呂七、馬八、孫九、畢十所撿的東西全找到失主兒啦!再一瞧,蹲底王家二頭,山東沿海登州人,往咸陽跑買賣,因為腹痛解手,一時不慎,在龍虎莊西村口外路南墳地里,將一個包裹遺失,內有二百兩紋銀還有些散碎銀子……裴元慶看罷,可就說了:「我說諸位,這二百兩銀乒怎麼沒有拾主兒來交呀?」這幾位老者也納悶:「這、這、這……可說呢!」裴元慶說:」咱們既叫拾金不昧老會,就不能有見財起意的。今天這二百兩銀子要是找不回來。我看這會就甭辦啦,末天兒啦!這會要照這樣辦,趁早兒散了吧!」這些老者一聽,哆哆嗦嗦地說:「三、三爺,您您別着急,我們再問問他去。」有兩位老者回到東屋,一位問道:「我說工家二頭,土有天,下有地,當間有人心,咱們可別虧心,說實話,你這二百兩銀子到底丟了沒有?」程咬金說:「那還有錯,一準丟了!有人撿沒人撿?沒人撿,我是絕活不了!」說着站起來又要尋死。另一位老者說:「哎,你沉住氣!告訴你說,你可不能一馬勺壞一鍋,要是成心攪我們這拾金不昧老會.你可好不了!」老程一口咬定:「我絕對是丟了,沒錯兒呀!」這時外邊有人說話:「啊,二位,三爺叫你們哪!」這兩位又進了北屋。裴元慶說:「二位老大爺你們上東屋幹嗎去了?」「我們再問問這王家二頭,他是真丟假丟。」「人家是外鄉人,出門在外,能說瞎話嗎!既是沒有拾主兒交,咱們又不想摘這「抬金不昧老會的牌匾,這事只好這麼辦。你們把王家二頭叫來,我把話問明白,再安撫他幾句,叫他別行拙事。這丟的銀子我掏啦!」「三爺您等着。」

那倆老頭又回到東屋,見到程咬金,說:「我們會長叫你呢!你可不准說瞎話。」程咬金說:「關老爺有眼,我要說瞎話,讓我小子爛舌頭。」「走走,你放心,三爺說了,丟的銀子即便沒人撿到,他包了。」「哎喲,要說三爺這心眼兒可真好,哎,我難受哇……」說着大哭起來。「得啦!別哭啦!」倆位老者一邊一個,攙着程咬金進了北屋。程咬金裝哭,拿右邊袖子擋住臉,嘴裡叨叨念念:「要說三爺可真是個好人,要不遇見三爺,我就活不成了,哇!……「別哭啦!上邊坐的就是我們三爺。」程咬金從袖子底下一瞧,瞧見這人足蹬白緞子青花靴子,下身穿着大紅中衣,心說這是裴三兒沒鑽兒了。裴元慶瞧他哭得那麼傷心,勸他說:「王家二頭,你甭着急,這二百兩銀子我給你拿出來。」程咬金說:「要說您可真是好人。」說到這兒,袖子一撩。裴元慶一瞧,綠臉兒,大錛兒頭,他明白啦!跟着就要站起來。叭!程咬金一把抓住他衣服胸口,叫道:「裴三兒哎,我可找到你啦!」旁邊這些老者們全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呀?有個說:「哎,我說王家二頭,你怎麼抓我們三爺呀?想打架怎麼着?打他!打他!……裝元慶趕緊說:「別打!別打!這是我姐夫。」這些老者們都聽說過裴元慶的姐姐嫁給了大魔國的混世魔王,聞其名末見其人。方才聽裴元慶一說,都跪下了:「哎喲!您就是大魔國的萬歲爺呀,我們這兒給您磕頭啦!」程咬金抓住裴元慶不撒手,說:「諸位,起來吧!」老者們站了起來。裴元慶說:「你撒開,撒開!再不撒開我打你了!」程咬金說:「你打我也不怕,打死我,你姐姐守寡。我就是不撒手,咱們家去。」,裴元慶眼珠轉了轉,說:「好,咱們走,出了店門,我得騎馬。」程咬金笑:「嘻!騎馬?你別亂啦!騎馬你跑啦!有話咱們家說去吧I」倆人拉拉扯扯就奔龍虎莊了。這幫老者們心裡說,這程咬金可真能耍骨頭,怪不得他叫混世魔王呢!

簡短截說,程咬金拉着裴元慶來到龍虎莊自家門前,叫開家門。老程一瞧,開門的還是那個家人,說:「好小子我是你們家的嬌客,你愣說怕我矇事,待會兒咱們再算賬!」倆人進了北房,裴元慶說:「姐夫,這回您得撒手了吧?」程咬金一搡:「小子,你坐下吧!」就把裴元慶推到椅子上了。「給我弄杯茶來!」那個家人端過茶來,說:「姑老爺,您還得原諒我,三公子這麼囑咐的,我敢不那麼做嗎?」「啊,我不能跟你一般見識,這事完啦!快給我們預備酒菜。」一會兒工夫,酒菜擺上,倆人邊喝邊聊。程咬金說:「好小子,真給店裡放把火,你也不准見我。你可夠可以的!」裴元慶說:「姐夫,今天您抓住我又能怎麼樣呢?道理我跟您講過,不砸趴下李元霸,我決不回瓦崗軍。您有千言萬語,我有一定之規。」程咬金一聽,心說找不能白來呀!想了想說:「好嘞,你不是這麼說嗎?咱們慢慢聊着,慢慢喝着。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你得容我說話吧!」「姐夫,有話您說吧!」「我們南伐五關,已經打倒了泗水關。泗水關,你聽明白了沒有?」「我明白!我太明白啦.泗水關的總兵叫左天成,入稱金刀將,是隋朝的名將。八成兒他把咱們所有的戰將也許連秦元帥都戰敗了吧?」「一點不假,除了秦元帥沒出陣,他把咱們五虎上將都打敗了。我出陣去會他,不知怎的,我這斧子自打南伐五關就有點兒倒霉,斧子招兒他們都知道了。我打不過他,就跟他說,左天成呀,別看我們都打不過你,我提出一個人的姓名,得把你小子嚇一褲子屎!他說,你提吧!哎,這時我可就把兄弟你提出來了!」裴元慶把嘴一撇:「哼哼,怎麼樣呀?」「我說三弟你怎麼勇冠三軍,怎麼把宇文成都打吐了血。人人都說李元霸三錘擊走裴元慶,其實不是那麼回事。我內弟這馬軟點,他還沒砸李元霸呢!」「左天成他怎麼說呢?」「他說,程咬金呀程咬金,別給你這小舅子臉上貼金啦!愣告訴他馬軟,好象他沒輸給李元霸,這話誰信呢?我當你要提哪位大英雄呢!鬧了半天,提的是這個狂傲無知,腳面上長眼睛把自己瞧得拄天拄地的裴元慶。他要真是個人物,讓他到泗水關會我,我這兒等着他呢!你去給傳個話,告訴他來了是君子,不來是匹夫。當心跟他提起左天成這仨字,就得嚇得他屁滾尿流!」裴元慶一聽這話,直氣得渾身哆嗦:「好!……啊,姐夫,他敢背地罵街,我跟他完不了!」「是呀,我是你姐夫,他把你罵得一子兒不值,我這臉往哪兒擱。他罵的那話都沾牙,簡直沒法兒跟你說。我說,姓左的,你還甭罵街,我把我內弟搬來,夠你活的。為這,我才到龍虎莊來。你不見我的意思,我也明白。甭管怎麼耍矯情,我得把這話傳給你。」裴元慶說:「姐夫,您甭說了,咱們吃飽了喝足了,我跟您到泗水關去。」「兄弟,這就對啦!」「我不能讓左天成的舌頭給我壓倒了,到那兒龍頭錘一擺,我要他的命!」「好兄弟!」這倆人接碴兒喝酒。喝着喝着,嘿嘿嘿嘿裴元慶一聲冷笑。程咬金心說,要干!八成他醒過味兒來了,就問:「三弟,你笑什麼呀?」「姐夫,您這嘴呀,順口溜舌,胡說一氣。」程咬金一聽,得,又要玩兒完。「三弟,我怎麼胡說一氣,」「我想,我跟左天成素不相識,決不會有這種事。您編了這麼一套話,就為讓我出去,對不對?」「兄弟,這麼辦吧。咱們哥兒倆齊奔泗水關。到了大營,秦二哥,徐三哥,甭管誰,你見人就問是不是左天成罵我來着?大夥要說沒這個事,你扭頭就走,就當是遛個彎兒。這泗水關的事,你就甭管啦!要是都說罵你來着,姐夫我沒說瞎話,你再拿錘砸那小子!」裴元慶想了想,說」「好,就這麼辦吧!」倆人說妥了,接着喝酒。喝着喝着,襲元慶一想,這左天成必是罵我來着,又生上氣了。他喊了一聲.「來人哪協家人們應聲:「來了,三爺。」「去到店裡頭,給我姐夫的馬匹、斧子和隨身的東西取來。」「是啦!」有兩個家人來到三吉鎮德升店取程咬金的東西。拿櫃的和夥計們都問出了什麼事,家人們就把程咬金在漢壽亭侯廟抓住三公子的事跟他們說了一遍,大夥這個樂,心說這位程四爺真有點意思,到了讓他把三爺給憋住啦!家人取回東西,天色已曉,這哥兒倆還在喝酒呢!直到掌燈以後,襲元慶說:「姐夫,今兒咱們踏實實睡一宿,明天早晨就起程。」程咬金說.「對,咱們旱點走。」一夜過去,天蒙蒙亮,倆人都起來了,用過茶飯,家人們已經把他們的兩匹馬鞴好,掛上各自的軍刃。裴元慶把家裡事託付給老管家,跟姐夫一齊上馬奔泗水關去了。

非止一日,倆人來到泗水關外西魏大營正北。守衛後營門的兵丁老遠一看,是他倆來了,心說咱們程四爺可以,還真把裴元慶給搬來了,趕緊飛跑到中軍帳稟報。這時秦瓊等人正在議論:怎麼程咬金走了這麼些日子,還不見把裴元慶搬來,想必是遇上為難的事了吧?說活間,有人來報:「啟稟元帥,程四爺把裴先鋒搬來拉!」大夥聽了,都很離興。秦瓊說:「趕緊擂鼓聚將。」咚咚咚,一通鼓響,眾將進帳。秦瓊說:「諸位將軍,程咬金把裴元慶搬來了,甭管怎麼着,咱們得給裴元慶個面兒,大家擺隊相迎。」這時程咬金、裴元慶並馬而行,已經快到後營門了。忽聽鼓聲隆隆,人聲吶喊:「迎接裴將軍哪!迎接先鐸官哪!」一隊人馬貫出營門,眾將左右雁翅排開,中間閃出來秦瓊、徐茂功。程咬金說:「我說三弟呀,你看給你這面子不小,元帥都出來啦!」裴元慶說:「哎,這實在太賞我的臉了。」各自下馬。眾將異口同音:「裴三弟,你好吐?」裴元慶一抱拳:「哎,諸位哥哥們,全好!全好!」他趕緊走到元帥面前,跪倒磕頭:「我參見秦二哥!」秦瓊用手相攙:「三弟,不要大禮參拜了,請起吧!」裴元慶起來,這臉刷一下就紅了,怎麼?為了當初四平山跟秦元帥賭頭爭印之事,自己未能打敗李元霸,今門又來拜見元帥,他羞愧難當呀!秦瓊是個外場人,一看就明白了,說:「三弟,前頭的事,咱們不許再提了。誰要是提,誰就算是罵街。前頭勾了,後頭抹了,這事就算了了。」程咬金說:「哎,三弟你聽見沒有,二哥對你怎麼樣?」裴元慶說:「好,我多謝秦二哥了。」跟着又和徐茂功見過禮。大夥一齊來到中軍寶帳,個個見禮已畢。秦瓊說:「來呀擺下席,為裴三弟接風。」徐茂功也說:「咱們老沒見了,得痛痛決決喝一喝呀!」大家排開桌椅,當間一桌,秦瓊、徐茂功、程咬會等陪着裴元慶落坐,眾將在各桌落坐.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秦三問道:「三弟,你在家鄉,淨做些什麼事呢?」程咬金搭碴兒了:「我替我三弟說說吧,他在家裡除了擱心練錘,還辦了許多仁義道德的事清。」跟着就把裴元慶為老百姓所做的好事說了一遍。大家全都拍掌叫好:「好哇!裴三弟可是太仗義啦!」又喝了一會子,裴元慶問道:「我說徐三哥,我有件事問問你。」程咬金知道他要發問了,說:「對,三弟,你問問徐三哥,問問秦元帥,看我說的是不是瞎活?」說着沖徐茂功一遞肩膀。徐茂功一看就明白了,心說程四弟不定轉了多大腰子,胡說了些什麼,才把他給搬了來。問道:「三弟,你有什麼事不明白?」裴元慶說:「徐三哥,秦二哥,這金刀將左天成是罵我來着嗎?」徐茂功心眼兒來得快,不等秦瓊說話,趕緊說:「你問他罵你來着嗎?嗐,我的三弟呀!」「怎麼?」「這不是當着你姐夫哪嗎?他罵的言語太難聽,我都不好學說呀!我要說出來不太合適,你問你姐失得啦!」程咬金說:「三弟,怎麼樣?我說的橫不是瞎活吧!」這裴元慶登時臉一紅,氣得揮身哆嗦:「好你個左天成,役有你罵街的份兒,今兒我就讓你嘗嘗小爺爺龍頭錘的厲害!」秦瓊說「三弟不要着急,今天快落太陽了,你一路勞乏,該去歇息歇息,明早亮隊,再打那左天成不遲。」大夥都說:「先歇歇乏吧!」酒宴散了,有人把裴元慶送到一個清靜的帳蓬欽息不提。

掌燈以後,秦瓊、徐茂功、單雄信、王君可來到程咬金帳內。秦瓊問:「四弟呀,回間請裴元慶,八成兒為難了吧?」「哎,甭提啦!」程咬金就把攪鬧德升店、闖廟會的經過一說。徐茂功說:「嚯!真有你的!四弟,剛才裴元慶問我,左天成罵他沒有?我這碴兒接得怎麼樣?」程咬金說:「好!你是幹這個的。你這碴兒要是接得不嚴實,裴三弟說了,他回龍虎莊,這泗水關他就不管了。」哥兒幾個談論了一會兒,各自回帳安歇。到了第二天清早,裴元慶來找秦瓊,說「二哥,趕快亮隊,我要砸這個左天成!我這氣頂到嗓子眼兒啦!都快得氣截胸啦!」秦瓊說「別忙,別忙,吃完早飯就亮隊」「二哥,一會兒我把左天成砸趴下,你可趕緊搖令字旗,別等他們關城門,人馬乘勢衝進關去。今兒個呀,咱們在泗水關里歇馬啦!」「好,就這麼着了。」秦瓊當時傳下命令,撤去免戰牌,全軍做好進關準備。有個兵丁拿把斧子到營門前,喀嚓一聲,就把免戰牌給劈了。為什麼要劈呀?那時候打仗有這規矩,因為掛免戰牌不是好事,用不着它了,不能留着它,千脆劈了。泗水關守城將宮一看對面劈了免戰牌,趕緊派人到總兵府稟報。左天成聞報,即刻傳令:「點馬步隊兩千,火速亮隊!」不多時,一切準備停當。左天成頂盔貫甲,罩袍束帶,掛好金刀,上了戰馬。三聲號炮響,人馬貫出城門,越過吊橋拉開長蛇。這時對面西魏大營也炮響連聲,營前壕溝搭上了木板橋,一支人馬貫出營外。兩軍對圓,左天成哈哈大笑,對左右說道:「諸位將軍們,前者我打敗了西魏的先鋒官和五虎土將,單等活捉秦瓊,立一奇功。這麼多日子他們高掛免戰牌,今日才亮隊出戰。你們壓住陣腳,待我撒馬迎敵!」「是啦!」「給我擂妓!」鼓聲隆隆,左天成抬腿摘刀,青龍提水式,用刀封住門,鐙磕飛虎額,馬走鑒鈴響,這馬就貫出來了。馬到當場,他捋墨髯一聲大笑:「哈哈哈!西魏人等,你們還有哪個敢近前會我?」那邊程咬金沖裴元慶說「三弟,就是他罵你!」裴元慶說:「元帥我可出陣了。來呀給我擂鼓!」鼓響三通,裴元慶雙錘一擺,這馬就貫出去了。

左天成往對面一照,出陣的是一員小將,過去沒見過。就見他若跳下馬身高八尺開外,頭戴亮銀打造撓頭獅子盔。背後有五杆護背旗,自緞子鑲心,上繡紅龍,周圍走白火焰,上邊飄着五條銀白色的飄帶。渾身甲葉都是白銀打造,內襯素征袍。面如敷粉.鼻直口方,頦下無須,正在少年。胯下這匹馬長得虎勢,馬頭象虎頭,身上斑斑點點,四蹄蹬開,閃電一般。兩人要碰面了,裴元慶扣鐙停住。左天成問:「對面來的是什麼人?」裴元慶撇嘴一笑:「嘿嘿,左天成,你可知道你家三爺爺裴元慶?快快下馬受死!」說着擺龍頭錘,晃膀子,搖腦袋,這麼一亮相。左天成聽了,心裡一激靈,敢清瓦崗軍免戰多日,是去搬裴元慶呀!聽說當初四平山黑白二將對錘,這裴元慶很是了不起。他說:「哼,我當是誰,原來是當初在四平山被李元霸砸趴下那個裴元慶,哦哈哈哈!」裴元慶一聽,這小子還接碴兒罵街,不覺氣往上撞:「左天成,休得胡言。四平山一仗,三爺我有難言之隱,在這兒用不着跟你多費唇舌,快決撒馬見仗!」左天成雖說嘴硬,心裡可有點二乎,想這裴元慶能跟李元霸走平,我可得格外留神。好在我這刀長,他那錘短,長見短不容緩,甭管怎麼着,我先給你一刀。他微微一踹鐙,說了聲「看刀!」這刀刷就下來了。裴元慶左手錘往上一頂刀頭,右手錘往上一兜,叭叭!雙錘把刀頂回去了。跟着後手變先手,先往左上方一搖錘,嗚!雙錘砸了下來。左天成躲閃不及,趕緊橫刀一架。就聽梆的一聲,直震得他渾身發麻,左膀子喀叭一下可就傷了。這小子一機靈,他知道敵擋不過,一掰外手鐙往東就跑下去了。這時程咬金緊催戰馬衝出陣來,嘴裡喊:「三弟,咱們追他!」「姐夫,追呀!」裴元慶一掰里手鐙,嘴裡喊着:「左天成,你哪裡跑!」往東追下去了。程咬金也緊緊跟在後面追趕。奏瓊手中令旗一搖:「我等上!」眾將齊撒坐騎,各抖絲韁,帶領兒郎們衝上前去。

單說左天成催馬逃命,跑着跑着,見東邊有一片亂山,趕緊撥馬進了山口。後邊裴元慶、程咬金兩匹馬嗒嗒嗒嗒也追進了山口。左天成這馬跑得不慢,裴元慶老差着十丈八丈,就是追不上。忽聽後邊程咬金喊叫:「兄弟,你把馬催急着點兒,掛上鏈子,就夠着他啦!」「好嘞!」這時左天成打馬上了一座山坡,快到山樑了。裴元慶先把右手錘夾在左脅下,伸出右手從馬鞍叉子中掏出這條三丈多長的鏈子,這頭將挽手套在右腕子上,那頭掛在右手錘把的環上,再用右手取出左脅下的錘他緊催坐騎,離左天成也擾就三、四丈遠了,嗚的一聲,右手錘出了手。因為這是順山坡往上打,錘得往高處拋。這時左天成已經催馬上了山樑,耳輪中就聽噗的一聲,後面的飛錘正打在他坐下馬後邊三岔骨下邊。裴元慶收回鏈子錘,打馬上了山樑,吁……停住馬,一瞧左天成沒影兒了,趕緊撥馬回頭喊:「姐夫,這邊是山澗,小心啊!」程咬金跟了上來,到山樑上趕緊扣鐙。這哥兒倆往對面一瞧,從山樑往下是個斜坡,直達澗底。這山澗可夠深的,底下影影綽綽趴着個人,旁邊躺着匹馬,區為太遠看上去很小,不大清楚。程咬金說:「兄弟,這左天成也許是摔死了,也許還能緩過來,山澗太深,咱們也下不去。甭管他了!咱們回去吧!」這哥兒倆撥轉馬頭原路而回。

再說方才秦瓊率領人馬往前衝殺,泗水關的兵將再想關上城門可就來不及了。就聽後邊人聲吶喊:「往城裡沖啊!殺呀你!你們飽不了啦!」「快投降吧!脫下號坎兒就是一家人哪!要不投降,就全宰呀!」泗水關的兵將知適道擋不住,紛紛脫號坎兒,扔軍刃,投降待命。瓦崗軍有一半人湧入泗水關,火速占領了四門四關,換上了西魏的旗號,並把守住各條要路,城外還留下一半人以防不測之事。秦瓊等人來到總兵府,趕緊命人收降隋兵,出榜安民,開倉放糧.打開監獄,釋放在押的窮苦百姓。老百姓見瓦崗軍紀律嚴明,秋毫無犯,無不拍手稱讚。正這時候,有人到總兵府稟報,說程咬金,裴元慶回來了。秦瓊派人把這哥兒倆領到大廳,向道:「你們追到左天成了嗎?怎麼樣啊?」程咬金就把裴元慶用鏈子錘將左天成人馬打入深澗之事說了一遍。秦瓊心中大喜,說:「來人呀,大排慶功宴,為裴元慶和眾將慶功!」慶功宴擺下,自然又有一番熱鬧。徐茂功修了一道折文,將程咬金請裴元慶來打收左天成、兵破泗水關之事寫明,命人送往金墉城,報與西魏王知道。秦瓊下令,歇兵三日,稿勞軍士。三日過後.泗水關諸事已畢,秦瓊命令留下一支人馬守城,自己帶領全軍大隊,刻日起程,往東嶺關進發。

簡短截說,冬去春來,這一日,大軍來到了東嶺關的西山口。這座東嶺關在群山環抱之中,南北無路可走,自北而南,只能進西山口。進了西山口,越過一片平川地,就是東嶺關的西門。穿城而過,出了東門,再走一段路,就是東山口,這座雄關,就只有這麼一條咽喉要路。瓦崗軍來到,就見西山口裡邊插着旗號,左右山頭上也有旗號。徐茂功派探馬近前觀看,見旗號上寫的明白「銅旗陣"。徐茂功聞報,說:「二哥,咱們就在這兒擇地安營吧!」「好了。」秦瓊傳下命令,下邊安營寨,這營安的是坐西朝東,對着東嶺關西山口,扯轅門,立纛旗,扎鹿砦,埋鍋造飯,鍘草餵馬,守土兒郎巡營了哨。秦瓊和徐茂功在帳中議論軍情。秦瓊說:「都說這銅旗陣厲害,它究竟怎麼個厲害呢?」徐茂功說,「二哥,說句家裡的話,這銅旗陣呀,我是一概不懂,咱們摸索着破吧!」秦瓊想了想,說:「這麼辦吧,明天咱們亮隊看看,便知一二。」

一夜無書。到了第二天,吃過早戰飯,西魏營里炮響連天,金鼓齊鳴,秦瓊率領人馬出了營門,對着西山口將大隊亮開。兒郎們高聲吶喊:「穎州王楊義臣呀,你快亮隊吧!要是你不亮隊,我們殺入銅旗陣,闖入東嶺關,是雞犬不留啊!」喊了一陣於,就聽西山口裡邊咚咚咚三聲號炮響,跟着1鼓聲隆隆,嘩……一支人馬貫了出來。二龍出水,八字排開,有幾員戰將分開左右,中間閃出一位馬上將官,背後有人杆一杆素羅旗,上面繡着斗大一個「帥」字。兩軍對圓,秦瓊往正東一看,啊!不由得一聲驚叫。徐茂功問:「二哥,怎麼了?」秦瓊一指,說:「你們瞧對面帥旗底下的是誰?」徐茂功注目細看「喲!二哥呀,我瞧着象咱們老兄弟,這是不是羅成呀?」秦瓊說:「我表弟羅成,我還能不認識!他怎麼會來到東嶺關當了元帥呀?」要知這是怎麼一回事,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