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入裴府兩將軍作戲 鬧山寨魔國主娶親

第六十七回 入裴府兩將軍作戲 鬧山寨魔國主娶親

書接上回。裴元龍、裴元虎怎麼會經過瓦崗山來到隋營找他父親呢?咱們還得返回頭來再說瓦崗山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從與裴元慶陣前交鋒,副先鋒吳季、張千死在雙錘之下,先鋒翟讓腦部被錘震傷,大魔國一直是免戰牌高懸。在瘟疫剛剛流行的時候,這裡也出現了疫情,不過由於山高風猛,得病的要比山下少得多。丞相魏徵診斷出這是一種時疫之症,從古醫術里找到一種特效秘方,配製成散劑百草霜,給得病的軍民服用,很快把病都治好了。

這一天,秦瓊、徐茂功、魏徵一起議論軍機。徐茂功說:「在兵法上有這麼句話:『逢強智取,遇弱活擒』。既是裴元慶如此驍勇,咱們得一步一步辦。」正說話間,有人進來報告:「隋營里裴元慶鬧寶帳,打死了大帥張大賓,老將軍裴仁基突患重病,不吃不喝,軍醫們都診不出是什麼病。」大魔國的消息怎麼如此靈通呢?原來自打裴家父子一紮營,她們就用對付昌平王邱瑞的辦法,打進了隋營幾百人。隋營里有點兒風吹草動,這裡都能知道。今天,聽到這個消息,徐茂功是哈哈大笑:「秦二哥,我倒有個兩全其美之策。」 「你有什麼良策?」徐茂功沖魏徵說:「魏大哥,您配製的百草霜把山上的疫病都治好了,而今這種瘟疫在山下鬧得正凶,您是不是可以扮成道士模樣,下山舍藥,一是治病救人,為老百姓做一件大好事,二要尋找機會進入隋營給裴仁基治病,騙來他一封親筆書信,回來咱們仿造出他的家書,派人送往上馬關,賺取他的家眷上山。到那時,何愁隋軍不破!大哥,您敢去嗎?」魏徵一笑:「 咳!三弟呀,既是濟世,又能破敵,我何樂而不為!有這麼句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計議已定,魏徵依計而行。他扮成老道,備好藥包,帶着兩個童兒,出了瓦崗山南山口,來到七聖村,這才發生了上文書說的老道舍藥除瘟疫,裴元慶請老道為父親治病這事。魏徵進隋營為裴仁基治病,就為的是誆他這封親筆書信。現在這封信既已到手,魏徵得意洋洋地迴轉瓦崗山。大家一瞧魏大哥回來了,都問:「怎麼樣?」魏徵把所有的經過一說,沒有一個不高興的。

魏徵把這封信拿出來:「徐三弟,你看着。」徐茂功展開一看說:「嘿!這老將軍真是一筆好字呀!」魏徵說:「三弟,筆跡我是給誘來了,套筆跡,訪字體,可看你的了。」徐茂功說:「他這字再寫得硬點兒,我也套得出來。」徐茂功一個人到一個清靜的屋子裡頭,專學老將軍字體的筆風。也就四五天的光景,他把魏徵請來:「大哥,您看,這是真的,這是我仿照的,您看分得出真假來嗎?」魏徵仔細一看,說:「三弟呀,分不出真假來了!撇、捺、勾、點,頓筆,無一處不象,這封信算成了!圖章,我也給你仿造好了。」說着拿出用干豆腐乾刻成的圖章,印在紙上。徐茂功把蓋着真、假圖章的兩張紙都捏起上下兩角,左右一合,筆體字樣,完全一樣。跟着就寫了封書信,蓋上了這假章,把秦瓊請來。徐茂功說:「二哥,這封假信已然做得了。究竟派誰去,這是您的事了。」

哥兒仨來到帥廳,命人擂鼓,把眾將聚將上來。大家進見完畢,秦瓊說:「諸位將軍們,這兒把假書信預備好了,要拿這封信去調裴仁基的滿門家眷,哪一位告奮勇前去?」話言未了,王伯當、謝映登哥兒倆由站班出來。王伯當說:「秦元帥,上次調昌平王家眷就是我們哥兒倆。這回請您還派我們哥兒倆直奔上馬關。」秦瓊說:「好。」謝映登說:「秦二哥,上馬關那兒有個副總兵人稱大刀張義,此人在當地蠻橫霸道,好勇鬥狠。他跟裴仁基是金蘭摯友,要是他非護送不可,這怎麼辦?」徐茂功說:「二位賢弟,你們儘管放心,我自有巧記安排。」跟着他囑咐王、謝二將到上馬關要這麼這麼辦。這哥兒倆領命出帳,扮成隋軍旗牌官的樣子,鞴上馬,掛上軍刃,帶上路費,出瓦崗山南山口直奔上馬關去了。

一路無書,這一天,哥兒倆到了上馬關。進城到總兵府,下了馬,上前沖守門的兵丁一抱拳:「辛苦諸位!」「噢,二位幹什麼的?」「我們是跟裴老帥爺手下當差,奉老帥爺所派,前來下家書,煩勞您進去報告副總兵張將軍,就說我們求見。」「好,你候着。」有人到裡邊稟報,張義一聽,說:「喚她們進來。」聽到傳喚,二人來到大廳,見到張義,往前急行幾步,口稱:「總兵爺在上,我們這兒給您磕頭了。」張義說:「噢,二位平身,你們叫什麼名字?」王伯當說:「我叫謝科。」謝映登說:「我叫謝登。」「你們在裴老將軍手下做什麼差事?」王伯當說:「我們是兩員旗牌官。」「噢,老帥爺和三公子可好哇?」「跟總兵爺回話,老帥爺和三公子兵打瓦崗,頭一仗就殺得這幫響馬望影而逃,連一個瓦崗名將、人稱小霸王翟讓的都險些命喪在三公子錘下。現在瓦崗山是閉山不戰。我家帥爺恐怕瓦崗山分兵到上馬關,因此派我們倆人下書,把夫人、公子、小姐護送回原籍龍虎莊。」「啊,這就是了。你們哥兒倆隨我來。」張義帶二人到總兵府的後院,到了上房台階底下,喊道:「嫂嫂,我哥哥來信了!」「啊,兄弟,你進來呀!」

三個人挑簾籠來到屋中,王、謝哥兒倆見這裡是北房五間,三明兩暗,屋裡頭的擺設很不俗氣,老夫人正在迎門上首椅子那兒坐着呢。張義說:「這就是老夫人,你們跪倒磕頭吧!」「嫂嫂,這是我哥哥派來的下書人,他叫謝科,他叫謝登。」兩個人上前見禮。老夫人說:「起來吧。兄弟,你請坐。」張義在下首椅子落坐,把謝科、謝登說的話對嫂嫂學說了一遍。王伯當從腰中取出書信,上前遞給老夫人。老太太接過信就沖東裡間叫:「姑娘,你出來呀!你爹爹來信了!」王伯當心中尋思,這味姑娘要出來了。我們得看看長得怎麼樣?書中暗表,原來徐茂功聽說裴仁基有位好姑娘,想給程四弟提親,這回派他倆來是下書外帶相親。這時就聽裡間說了一聲:「是。」啪!一撩簾,走出一位大姑娘。王伯當、謝映登注目一看,心說:嘿,這位小姐高不高,矮又不矮,不胖不瘦,可稱得是四稱的身材。頭戴鳳頭釵,上身穿藍,下身掛錦,那面貌稱得起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要是親身做成,我們程四哥真有點兒造化。

姑娘上前說:「娘啊,我爹爹來信了?我看看。」「姑娘,你爹爹走時不是說來着,來信讓你看,快看看。」翠雲姑娘接過書信,一看信皮上寫着:「翠雲女兒親拆後閱。」 王伯當、謝映登這時候心裡頭嘭嘭直打鼓,萬一這姑娘看出了破綻,我們哥兒倆這樂子可就大啦。姑娘把信瓤兒取出來。老夫人問:「你看這筆體怎麼樣?」「娘啊,叫我這麼一看哪……」王、謝二位的心都快蹦出來了。「你這一看怎麼樣啊?」「就是我爹爹親筆寫的。」這哥兒倆心裡才踏實了。「娘啊,我念給您聽,我爸爸全是對您說的話。上寫:夫人,見字得知,自我父子離家到京,我被委為元帥,三兒元慶為先鋒官,領兵十萬,兵發瓦崗山。元慶雙錘驍勇,連傷瓦崗名將。而今敵方只得免戰牌高懸。為父深恐敵人存心不善,分兵來取上馬關,乃命謝科、謝登速下家書,夫人見信後不要遲誤,可由謝科、謝登保護,即攜全家返回原籍龍虎莊。勿疑,勿議。下款:裴仁基。有日月帶名章。」老太太一聽,說:「嚯!事在緊急呀!」

正這時,簾板啪達一響,又進來兩個人:「娘呵,聽說我爹來信了?」「可不是嗎,謝科、謝登啊,你們倆人上前見過,這就是我大兒元龍、二兒元虎。」王伯當、謝映登忙說:「噢,原來是大公子,二公子,我們這兒給您行禮了。」 「啊,請起請起。」老夫人又把心中所寫的對兩個人說了一遍。張義說:「嫂子,既是事情這麼緊急,您多會兒走哇?」「我趕緊歸置歸置,明兒早晨走吧!」張義說:「那也好,您就把細軟準備準備,我到頭裡安排安排,明天早晨我送你們回龍虎莊。」王伯當說:「總兵爺,您這兒要是離不開,我不必送了。我們哥兒倆有武藝在身,能夠保護家眷,不然,老帥爺能讓我們哥兒倆來嗎?」 「哎,這個你們哥兒倆別管,雖說你們有武藝在身,可是現在逢山是寇,遇嶺藏賊,你們老帥和我又是一頭磕的弟兄,要防備萬一,我親自把嫂嫂送到龍虎莊,心裡就踏實了。」

簡短截說,第二天清晨早起,夫人、小姐和她兩位嫂嫂上了騾馱轎,裴元龍、裴元虎上了馬,張義也披掛上馬,掛上大刀,王伯當、謝映登也一起上馬,帶了五十多名兵丁,由上馬關啟程,出東門往東南走下去了。

到了第二天,正往前走,就見迎面有一座山,山上是密密匝匝的松林。山的下邊東南有一條大道,東北有一條大道,這兒是三岔路口。眼看就要到山前了,猛聽得山上噹噹噹噹!一棒鑼響,衝下來有一百多人,個個短衣襟,小打扮,皮釘帶煞腰,打着花綁腿,穿着搬尖大葉坡靸鞋。頭戴羅帽,身穿號坎,前後心的白月光里有字,寫着:「嘍羅兵」。人聲吶喊:「下山哪!……今天這撥兒買賣可肥實呀!……」

就瞧這些嘍兵手持刀槍棍棒下了山,橫在東南這條大道上。最後由山上下來一匹馬。一瞧馬上坐着這人,鸚哥綠扎巾箭袖,外罩紅緞子的跨馬服,大紅中衣,薄底靴子。胯下一匹紅馬。面似硃砂,兩道劍眉,一雙闊目,鼻直口方,頦下有三溜墨髯,根根見肉,根根透風。掌中一口青龍偃月刀。王伯當一瞧,好!大刀張義,你一貫在上馬關作威作福,欺壓老百姓,今天讓你嘗嘗我王六哥這口刀吧!來將到了山坡下,吁……一扣鐙馬停住了。左手持刀,右手一指:「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打山前過,留下買路財,牙崩口內說不字,爾等觀看,大刀是管殺不管埋!」這麼一道這山歌詞,正西車輛馱子走不了啦。王伯當說:「總兵爺,您看這山大王都窮瘋了,他敢截咱們!哎,也別說,幸虧您跟着,那就看您的吧!」張義把嘴一撇,哈哈哈哈!「謝科、謝登,你倆保護着車輛、騾馱轎,待我上前與他較量!」說着抬腿摘下大刀,催馬前撞。

「響馬!你敢劫官府的家眷,這膽子都長到你身上了!」王君可嘿嘿一樂:「甭說你是官府的家眷,雁怎麼樣?打我山前飛過,我也得拔它幾根毛。水過地皮濕,任何人不留買路財,他是難以過去!」張義說:「你勝了我這口刀,全是你的!」說着一踹鐙,馬就頂上去了。唰!大刀奔王君可的頭頂劈了下來。王君可翻臉瞧刀,左手摳着鐵過梁,右手舉手中刀,攥着中心杆,把刀頭橫着,單手接他這刀,就聽倉啷一聲響。王君可刀一歪,張義這刀被泄了勁,落了空,唰!就下來了。後手變先手:「走!」雙手一搖刀,奔張義的左邊脖勁來了。張義趕緊抽刀,立起來,往外一掛,就把王君可的刀給繃回去了。這時王君可微裹里手鐙,馬搶上風頭,在二馬過蹬的時候,左手往出推刀纂,往後一仰身,刀一轉環,獻刀頭。這手刀叫末秋刀,攔腰斬,要的是這快勁兒!張義再想回身就晚了。正在他後腰上,喀嚓噗!紅光迸現,獻血前攛,大刀張義腰斷兩截。

嘍兵齊喊:「一齊上啊!……」張義帶的這五十個兵扭頭往回就跑。「快跑哇!……」王伯當、謝映登同眾家眷一起也往東北跑下去了。 跑着跑着,裴元龍問謝科、謝登:「咱們這麼走是不是繞遠了?應當往東南去,怎麼往東北下來啦?」謝映登說:「大公子,您繞住啦,那東南過得去嗎?連總兵張義都腰斷兩截了!雖說繞點兒遠,咱們走着不踏實嗎?」元龍、元虎一想:也對!咱們就繞着這大弓背吧!正往前走,大道右邊,東南上又有一座高山。

要到山頭裡了,就聽半山坡松林裡頭噹啷啷一棒鑼響,由山上下來二百多嘍兵。為首有一位大王,身高頂丈,綠臉膛,全身披掛,胯下馬掌中一條熟銅釘釘狼牙槊。書中暗表,來着正是小靈官單雄信。就聽他喊道:「留下買路金銀,放爾等過去!」後頭轎子走不了了。裴元龍、裴元虎登時又吃了一驚,說:「謝科、謝登,這兒也有山大王,怎麼辦?」王伯當說:「咳!這有什麼!我們哥兒倆要是沒能耐,老帥爺也不敢派我們來。待我出去捉拿響馬,拿槍把他挑了!」王伯當端槍,馬就貫出去了。二人碰面,王伯當說:「好賊呀,好賊,你敢劫官府的家眷,你好大膽呀!」單雄信心說:合算我是賊,你是幹什麼的?他哈哈一笑:「我這個當山大王的,是專劫官府的家眷!不用廢話,你既有槍,撒馬來戰!」王伯當說:「好,休走,看槍!」單雄信合槊一掛,當的一聲,把槍碰掉了。搖槊一掃,王伯當呱唧落馬了。單雄信說:「捆!」有嘍兵過來捆好,連槍帶馬都掠過去了。元龍、元虎一瞧,說:「哎呦!你們哥兒們就這本事!」謝映登說:「 哎,我哥哥能耐差點兒,瞧我的!」他抬腿摘槍,假裝瘋魔地跑出來說:「好你個山大王,你把我哥哥擒過去,我能跟你完得了嗎!看槍!」單雄信右手拿着槊,左胳膊扎煞着,見槍扎來,叭!這麼一閃身,左手抓住了槍杆,右手的槊往槍杆上一砸。「撒手!」謝映登說:「我給你了,我不要了。」單雄信往裡一進槊,謝映登打馬上也掉下來了。單雄信說:「兒郎們,上!追!」車輛馱子再想往回跑就不行了。

裴元龍、裴元虎登時都愣在馬上了。有嘍兵奔他倆來,到跟前一捅大腿:「 你們還不下來呢!」這兩個人全都讓嘍兵拽下來捆上了。單雄信說:「來呀,押他們回山!」嘍兵們轟着車輛馱子、騾馱轎往前走,可是沒回東南角上這座山,卻往北走下去了。也就是半天的道,看看日落,已然來到瓦崗山的南山口。到了山上,暗中把押着王伯當、謝映登、元龍、元虎的車子跟老太太、小姐的騾馱轎就分開了。騾馱轎來到山上平川地,又往北走。就見有一個當差的來到老夫人轎前。老太太正納悶哪,半道上怎麼這些個山大王?這是來到哪兒啦?翠雲小姐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心裡頭挺害怕。當差的問轎夫:「哪乘轎子是配老夫人的?」有人一指:「這乘轎就是。」老夫人隔着紗簾正瞧,一聽稱裴老夫人,這才把紗簾撩開,問:「你是幹什麼的?」當差的跟着就跪下了:「老夫人在上,我向您大禮參拜!」「別磕頭,請起請起,這是怎麼回事?」「 老夫人,我跟您說,裴仁基老元帥已然歸降我們大魔國了。這兒就是瓦崗山。現有老帥爺的親筆書信,知道您不認字,老帥爺說讓小姐看一看。」老夫人說:「後頭這乘轎里就是我的女兒。姑娘!這兒有你爸爸的親筆信,你看看吧!」姑娘說:「哎。」小姐挑紗簾,當差的到後頭,把信遞於轎內。

姑娘一看,不錯:是我爸爸的親筆信。便對他娘說:「媽呀,是我爸爸的親筆信,我把這大概意思給您念念。只因隋朝昏君無道,贓官枉法,我三弟一怒之下打死了大帥張大賓,我爸爸已然投降大魔國了。明着命謝科、謝登接咱們回龍虎莊,其實是接咱們到大魔國來。這是恐怕走漏了風聲,咱們有性命危險。您明白了吧?」「噢,敢情是這麼回事呀!這我才明白。」當差的說道:「老夫人,我家元帥正在南門外擺隊相迎呢!皇太后、各位老夫人都迎接您來了。」老夫人說:「幹嘛還接呀?實不敢當!」這些趕騾馱轎的也全明白了:敢情我們來到大魔國了。當差的說:「趕緊走吧!」

一行人往前走,快到南門了,聽見城裡鼓聲隆隆,人聲吶喊:「迎接老夫人哪!……」姑娘掀開紗簾往外看,就瞧城裡連兵帶將貫出一隊人馬。元帥秦瓊、軍師徐茂功、丞相魏徵都出來了。來到轎前,秦瓊眾弟兄下馬,齊聲說:「參見裴老夫人。」說着各報各的名,上前行禮。老夫人一瞧,說道:「哎呀,諸位將軍免禮。連秦元帥都來行禮,我實在擔不起,我這兒還禮了!」在轎內來了個萬福。秦瓊往城門洞一指:「請您觀看。」就瞧每個竹藤椅穿兩個轎杆,四個人一抬,這在當地叫爬山虎,在四川叫滑竿,來了有十來乘。秦瓊說:「這就是我的老母和各位老夫人,最後還有皇太后,都一塊兒接您來了。」老夫人說:「哎呀,我實在是擔當不起呀!」這時候,爬山虎已然落地。秦瓊說:「把騾馱轎也落下來吧。」秦瓊給大家引見之後,說:「來人哪!這兒有四乘空爬山虎,請裴老夫人同小姐、少夫人一齊上爬山虎,別坐轎了。」

書要簡短,大伙兒把裴老夫人等接進城裡。這老夫人想:嗬!敢情爬山虎顫顫悠悠,軟軟乎乎,比騾馱轎舒服多了。進城一看,做買做賣,人來人往。沒想到大魔國這麼熱鬧啊!一直到帥府後院,彼此見禮完畢,大家落坐,有人獻茶、擺點心。裴老夫人一瞧,這些夫人們所穿戴的,這大客廳裡頭的擺設、字畫、茶具等等,都透着講究。心想:我還以為我什麼都見過,就拿這大魔國的點心來說,我都叫不出名來,跟大隋朝的點心不一樣啊!不單老夫人,連小姐、兒婦們都看花了眼了,甚至連怎麼說話都不會了。秦母說:「您們一路勞乏,先吃塊餑餑壓一壓,喝點兒水,待會兒咱們再用飯。」裴老夫人說:「既是我家老爺跟我三兒子歸降貴國,請您把他們爺兒倆叫來,我們全家見一見。」秦母說:「您別忙,跟您說,是這麼回事。您家老爺雖說已然歸降我國了,可是還沒上山哪!」老太太一聽就一愣:「啊?我合算先來了!怎麼還沒上山哪?」「您不要着急,我話還沒說完哪!裴老元帥帶兵十萬,不出一個月,朝廷還要有一批糧餉發到大營;上山晚一點兒,就為誆大隋朝的這批軍餉。這意思您明白了吧?」「噢!敢情是這麼回事。」諸位老太太們全繃着臉也不敢樂。正說着秦瓊進來了,又把剛才他母親 說的那番話仔細地描了一遍,就為安撫這娘兒幾個,讓他們別多疑。

裴老夫人問:「我大兒元龍、二兒元虎哪兒去了?」秦瓊說:「半路劫您,也是我們魔國所為。現在元龍、元虎去大隋營見裴老帥爺去了。」「噢,那就是了。半道上還真把我嚇壞了,鬧了半天是咱們國里扮的。」「老夫人您想,如果不假扮,明鑼響鼓,打着瓦崗山旗號接您,萬一走漏風聲,您就來不到這兒了。」「可不是嘛!」秦瓊告辭走了,老太太們又說了會子話,盤桓了一陣子,天可就要黑了。屋裡頭桌燈全點着了,有人調開桌椅,將酒宴擺上。大伙兒讓老夫人上坐,老夫人不肯,說:「這兒有皇太后呢!」皇太后說:「今天把我這皇太后和所有老夫人全拋開,該着咱們老姐妹有緣分,還是您上坐。」大家連推帶拉,裴老夫人才坐下。大家都落了坐,開始上菜,一邊喝着,一邊吃着,一邊聊着。秦母說:「您這女兒長得多俊哪!要說是天女下凡,都得有人信!姑娘今年多大啦?」裴夫人說:「不瞞您說,二十有四了。」「噢!您給找好了女婿了嗎? 」「咳!這個事得冤我們老倆。在二十以里,就有求聘的。因為我這女人是頭大的,我們老倆又嬌她一點兒,就老捨不得撒手。壓來壓去,一過二十,就不好再找人家了,把她這終身大事給耽誤了。」秦母說:「那怎麼算是耽誤了呢?」「您想,都二十四了,又得門當戶對,再擇配初婚是很不容易,再大點兒就得給續婚的了。」邱老夫人說:「呦,別給續弦的呀!現在我國的萬歲尚未婚配,我們這兒正缺一個正宮娘娘,是不是咱們大伙兒為媒,讓小姐做娘娘得了。」裴老夫人說:「哎呀,諸位姐姐妹妹們,這可不成。我丈夫不過是個總兵,總兵的女兒做娘娘,門不當,戶不對。再說我這女兒也沒見過大世面,不襯!」諸位老太太們心裡說:你這女兒不襯,你還不知道我們這賣私鹽的皇上是什麼模樣呢!

邱老夫人接着說:「我國萬歲叛反大隋,當了混世魔王,這是該着的啊!這不是當着皇太后嗎,他的丈夫是南陳長春關的總兵,您的丈夫是上馬關總兵,總兵的女兒嫁給總兵的兒子,這就叫門當戶對!將來推翻大隋朝,您的女兒就是天下的國母哇!這門親您做了吧!您要不答應,那就是不賞我們眾姐妹的臉啦!」秦母一指皇太后說:「既是這麼着,你們老姐兒倆換了酒盅,這樁婚事就算定下來了。」這兒說着,裴翠雲小姐在旁邊低頭不語。這老姐兒倆一換酒盅,裴老夫人就算是應允了這門親事。剛換過酒盅,徐茂功進來了。他笑着說:「我特為來見見裴老夫人。」秦母說:「這就是我國的軍師,姓徐名茂功,人稱南陽秀士。」接着就把剛才兩下定婚的事一說,請徐茂功給算婚。徐茂功問了兩方的生辰八字,假裝瘋魔地坐在那裡,掐着手指,嘴裡念念叨叨,過了一會兒,說道:「哎呀!啟稟二位老夫人,你們大喜呀大喜!真可謂天作之合,還是個上等婚,大吉大利!」在座的老太太沒有一位不高興的。徐茂功又說:「可有一節,就在今天晚上成親合適,什麼都沒有妨礙,要過了今天,這婚姻就怕作不成了。」大伙兒問:「怎麼呢?」 「過了今天犯五鬼七煞,再等好日子得三年開外了。」裴老夫人還真相信徐老道這一套矇事行,就說:「哎呀,我們孩兒他爹還在山下呢!今兒晚上就成親合適嗎?可是要不成親,等好日子又得三年呦!」老太太這兒正左右為難,魏徵進來了。「裴老夫人,我叫魏徵,是咱國的丞相。」「啊!原來是魏相爺,我這兒萬福啦!」「您不要客氣,裴老將軍知道您來到魔國了,由山下來了封信,老將軍指婚,請裴小姐做我國的正宮娘娘。」跟着把信送給老夫人:「請您叫裴小姐觀看。」這姑娘心裡頭很是高興,滿面含羞,泛起紅雲,說不出話來了。徐茂功說:「得了,那咱們就這麼着了。」

魏、徐二位退出來找到秦瓊,三人到後宮去找程咬金。見了程咬金,徐茂功說:「四弟呀,你大喜了!」程咬金說:「喜什麼?除了個大錘將裴元慶,打死了吳季、張千二位兄弟,把小霸王翟讓也打傷了,我還喜呢!」徐茂功就把設下的計策對程咬金細說了一遍。程咬金一聽,啊?!「還怎麼樣?」徐茂功說:「你不是淨抱怨做一陣皇上連個娘娘都沒有嗎!這一回你有娘娘啦!」於是就把定親的事一說,接着說:「我掐指一算,今天的日子就挺好,是攢大魔國的天喜之日。」程咬金說:「什麼叫天喜呀?」徐茂功說:「你是大德天子,天子定婚就叫天喜。」「慢着!那裴元慶怎麼辦呢?還在山下沒歸降呢!」「甭着急,一步步來,早晚他也得歸降,叫小子無路可走。」程咬金說:「好了,就這麼辦了。」「你得登殿辦事,要這麼這麼來!」程咬金吐舌頭一樂:「好嘞!徐茂功喂,你教得上來,我就學上來。咱們先唬小子一下子吧!」

頭裡金鐘三下響,程咬金來到金殿。金殿裡外燈火輝煌。大家上來,兩旁一站。程咬金說:「來人哪,把所有被擒的人全押上來!」有人押着王伯當、謝映登、裴元龍、裴元虎上了金殿。大伙兒說:「跪下!跪下!見過我國皇上,跪下!」程咬金一指王伯當、謝映登說:「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叫謝科。」「我叫謝登。」「你們既已被擒,樂意歸降我魔國,還是願意一刀一刀把你們剮嘍?」王、謝二人裝出害怕的樣子,哆哩哆嗦,嘣嘣磕響頭:「您別給我們剮了哇!有這麼句話,好死還不如賴活着呢!我們情緣歸降!」程咬金一樂:「好!既是歸降,把綁繩鬆了。」有人給解下綁繩。「謝科、謝登,你們歸順我國,寡人也不虧待於你,待孤封官。」這哥兒倆一聽,心裡高興。為什麼?頭一次調昌平王家眷,就是我們哥兒倆;這次又調來裴仁基家眷,甚至連娘娘都給接來了,我們還不高升一步哇!可是等程咬金封完了,這哥兒倆氣就大了。程咬金說:「好!加封謝科為五虎上將第四名,謝登為五虎上將第五名。」這二位一聽,還是原職押,合算這兩次白幹了。嘴上還得說:「謝主龍恩!」「起來,一旁站立吧!」兩人往旁邊一站。

程咬金又往下一指:「你們叫什麼?」裴元龍、裴元虎嚇暈了,王伯當在旁邊戳他們:「說話呀!」「嗯,我叫裴、裴元龍。 」「我叫裴元虎。」「願意給你們剮了,願意歸降?」謝映登說:「快說,快說,晚了就完了!」 這倆人說:「願意歸降。」「既是歸降,綁繩解開!」有人把綁繩解開。「朕封你們倆個人都是倉庫侍郎。」又叫道:「賈潤府、柳周臣!」「萬歲。」「你帶他們兩人差點倉庫,辦理交待去吧! 」賈、柳二位帶他們接任去了。程咬金說:「來呀,金殿擺酒,大家痛飲一番!今兒晚上是我的花燭之夜,大家要大喝、二喝呀!」

這天晚上瓦崗山上十分熱鬧。這頂娶親的轎子還真講究。程咬金當初劫的皇槓,內中就有南繡的轎片帷子,臨時做了個轎杆,旗羅傘扇,山上各家各戶、各營各寨,見響的滿響!沒的敲了,還敲鐵鍋、茶盤子呢!這一通亂響,可就驚動了山下北邊的大隋營。這時候,裴家父子正在中軍寶帳喝茶談話,還沒睡呢。裴仁基猛聽得山上大亂,便說:「元慶,你聽,怎麼這麼亂?」「是呀,這是怎麼回事?」「你趕緊鞴馬掛錘,出去看看。看樣子大魔國人馬可能要下山襲擊咱們大營!」「是。 」裴元慶全身披掛,認鐙扳鞍上馬,直奔瓦崗山而來。臨近了,就聽山上越發大亂,可是一兵一將沒有下來。山上守山的兵丁一看這個樂:「哥兒幾個,你們看見沒有?」「我們看見了,這不是裴三兒嗎!怎麼在山下瞎轉悠呢!」「他這個意思,你們懂不懂?」「老哥哥,這我們不懂。」「他姐姐今天出門子,這是小舅子在山下送親哪!」一句話,哇!……說得大伙兒一個敞笑。山下裴元慶折騰到天亮了,什麼事沒有,這才迴轉大營。

返回頭來再說瓦崗山。程咬金要入洞房了,他一想:就我這長相,非給這娘娘嚇壞了不可,這不麻煩嗎!他對諸位老太太說:「拜天地的時候,她有蓋頭該着呢,她瞧不見我。只要攙娘娘進了洞房,就閉了燈火。娘娘要問為什麼閉燈火?你們就說洞房裡今天倆人不能碰面,不然不利兒女。」說罷請四位最高齡的老夫人布置洞房,對伺侯娘娘的丫環、婆子都做了交代。

簡短截說,程咬金和裴小姐拜過天地,由婆子、丫環攙着娘娘入洞房。蓋頭揭下,娘娘問:「怎麼洞房沒有燈?」程咬金怎麼教的,婆子、丫環就怎麼回答。娘娘一想:誰不為子孫後代呀,將來兒女滿堂,現在黑着就黑着吧。就這麼着入了洞房,說句老話,就算是龍鳳呈祥了吧!到了第二天早起,大魔國文武官員來到朝房。金鐘響過,眾人等上八寶金殿,一齊跪倒磕頭:「我等祝賀萬歲天喜!」因為大家淨顧了磕頭祝喜,都沒抬頭。後來聽不見上邊搭碴兒,這才抬頭觀瞧,呦!敢情皇上沒來。徐茂功說:「諸位哥哥兄弟們,你們看,素常他淨抱怨沒有娘娘,今天有了娘娘,他連朝都不上了。這簡直要把我氣壞了。」魏徵說:「來人哪,打鐘催皇上上朝!」當!當!……鍾都快鑿碎了,還是沒來。秦瓊說:「荷天喜倒是個小事,這兒還有大事得他上殿來辦呢!」徐茂功說: 「大哥、二哥,走,咱們到後宮找他去!」

再說程咬金為什麼沒來呢?其實天將亮,娘娘就起床了,把婆子、丫環叫進來伺侯着,梳洗打扮。這裴翠雲是個知書達禮,就先準備着。程咬金早就醒了,他在被窩裡趴着,兩手抓住被角,在這兒忍着呢。頭裡一響鐘,這位娘娘過來,拍這被窩說:「萬歲,您醒醒吧,怎麼睡得這麼沉哪?頭裡響鐘,請您到金殿受賀去呢!」叫了半天不動彈,使勁一拍這被窩,又一晃悠,忽然露出老程的紅頭髮來了。娘娘不由得一驚!程咬金也知道藏不住了,一撩這被,全露出來了。娘娘一瞧,哎呦!當時就嚇得坐在地下了。

「哎呀!娘娘,把你嚇壞了,請起來。」老程穿好衣服下地:「裴小姐,我程咬金對你實說了吧!」娘娘坐在床邊上越看程咬金,越覺得害怕,程咬金說:「只因你三弟來到瓦崗,戰敗我國多少名將……」程咬金就把前情對裴翠雲說了一遍。又說起三公子打死大帥張大賓,老將軍禁口、得病,魏徵舍藥治病,誆老將軍筆體,直說到用假書信接家眷,夫妻入洞房。最後說:「我程咬金當初是賣私鹽的,楊廣無道,我立了大魔國當皇上,可我實在沒那麼大的才學,還不是我國的魏徵、徐茂功、秦瓊這些弟兄足智多謀,齊心協力。不然的話,咱們倆也不能稱為夫妻。」裴翠雲聽到這兒緊皺雙眉,眼中落淚:「既是如此,萬歲,對我父親和三弟,您打算怎麼辦呢?」「我看你父親必得歸降大魔國,使你們全家大小骨肉團圓。這皇上不是就楊廣能當,將來把大隋朝滅掉了,別看我是賣私鹽的,難道就不許我坐皇上嗎?那時你就是一國之母了。就是我長的丑點兒,有點兒對不起娘娘你。」說到這兒,娘娘仔細一瞧程咬金這臉膛,看着看着,轉憂為喜,反倒有幾分高興的意思。因為什麼呢?別看程咬金靛臉朱眉,大錛兒頭,猛一瞧,真使人害怕。要是細看,敢情還挺好看。他這錛頭兒有個折兒,兩個外眼犄角一邊 一個折兒,一咧這腮齶,左右臉蛋上一邊一個折兒。娘娘一瞧這五個折兒,怎麼瞧怎麼像五個蝙蝠在臉上趴着,敢情程咬金這是「 五福臨門」的腦袋,所以她樂了。「萬歲,這也是咱們的緣分。只要我爹爹和我三弟能夠上山,我們全家團圓,我就心滿意足,沒有什麼憂慮的了。請萬歲趕緊登殿受賀去吧!」程咬金這才說:「 來,換衣服!」他把沖天冠、赭黃袍這套登殿的裝束都穿戴好了。剛出屋門,一瞧台階底下魏徵、秦瓊、徐茂功仨人那兒站着呢,忙說:「哎呀,三位哥哥,你們什麼時候來的?」徐茂功說:「你給娘娘嚇哭了,又給娘娘說樂了,我們全聽見了。剛才你對娘娘說得這番話還算是有點兒意思。走吧!你到金殿要這麼這麼辦。」「好啦!」兄弟幾個一同上殿。

程咬金到金殿上龍台正居中落坐。大家跪倒磕頭,慶賀天喜。程咬金說:「咱們大家同喜呀!來人哪,把裴元龍、裴元虎叫上來!」有人來到庫房。這哥兒倆結了半宿帳,吃飽就睡了。來人現把他們叫醒:「萬歲讓你們二位上金殿有事。」哥兒倆隨着來到金殿,跪倒說:「萬歲,我們這兒給您磕頭了。」程咬金這才把這哥兒倆的父親與三弟打瓦崗山直到昨天與他姐姐成親的事細說了一遍。這倆人一聽就傻了:「啊?敢情是這麼回事情呀!」程咬金說:「你們明白了嗎?」這哥兒倆說: 「這回才明白。」「命你們哥兒倆下山,出北山口。對過兒就是你父親的大營,你們把所有的事情對你父親說明,讓他火速帶你三弟和眾官兵歸降大魔國,使你全家骨肉團圓。如果不降,那就一家人家兩頭兒過,好比是刀切菜,那邊一半,這邊一半。你們火速去吧!」這倆人一聽,說:「啊!萬歲,您命別人通知我父親得了,我們倆人不敢去!」「為什麼不敢去?」「我父親這一關好辦。就我那三弟性如烈火,我們一說這事,非拿錘給我倆砸死不可!」程咬金說:「不成!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來人哪!把他們倆人送出北山口,要不去,就拿刀宰他們。」

當時王伯當、謝映登等人說:「遵旨。」有人架着裴氏弟兄,愣給推出去了。直送到北山口,往北一指,說:「對過兒就是隋營,去吧!」這哥兒倆提心弔膽地走向隋營。要知後事如何,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