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瓦崗軍肢裂長蛇陣 靠山王師覆大魔國

第六十一回 瓦崗軍肢裂長蛇陣 靠山王師覆大魔國

書接上回,單雄信見眾將俱已派遣,唯獨不派自己,他怒氣沖沖,大聲喝道:「羅元帥,我有話講!」羅成說:「啊!單將軍,有話請講當面。」單雄信說:「大魔國五虎上將我列在第一位,要破這麼大的長蛇陣,為什麼唯獨沒有我的差事?難道我就不算是一員戰將嗎?」羅成一笑:「哎呀單將軍,別看我派出這麼些個令去,這都是彩上飛金——搭配。長蛇陣的主要角色是咱們二位。」「啊?!」「你要瞧這兒一枝令箭沒有了,你可以質問我。這兒還有兩枝令箭,那正是咱們二位的。」聽羅成這麼一說,是明白人都看出來了,他是要撅單雄信。羅成接着說:「這一枝令箭是長蛇陣東西南北中加上四個犄角九路的總接應。 」單雄信一聽就愣了:「這個……」心想:我敢接嗎?九路總接應,我知道哪路接不到?誤了軍機大事,他就抓斜茬,載歪錯,給我上綁,我能就這麼讓你宰嗎!

接着羅成又說:「你要覺着這枝令箭擔負不了,你就擔負這一枝!」「啊,那一枝是擔負什麼?」「這一枝是專打陣膽,對付雙槍將定彥平!」「啊!」單雄信心說:剛才你說若不是在王家店先遇上定彥平,臨陣連你都活不了,這是撅我呀!羅成說:「你挑一樣吧!」此時秦瓊氣往上撞,面沉如水,說:「表弟,前者大羊山也好,賈家樓也好,過去的事就不應當耿耿於懷了。你這是派令嗎?分明是耍笑我單五弟!表弟你既是這樣行事,你帶你手下的人趕緊回北平,這長蛇陣我們不破了!你請吧!」

羅成這個人雖然十分狂傲,可是能大能小,能折能彎,一瞧表哥真急了,他跟着就樂了:「哎呀,表哥呀,因為我五哥愛生氣,不瞞您說,我跟他逗着玩呢!您這麼一瞪眼,陣不破了,我這算幹嘛來了呢?」秦瓊說:「你只顧鬧着玩不行啊!我在山東跟你說過,我秦瓊是先有的單雄信這個朋友,後有的二堂認姑親。你撅單雄信,就等於撅我。雖說咱們是親戚,你要不改,打這兒我親戚不認識你姓羅的。」大伙兒一聽,嘿,也就是秦二哥敢跟他瞪眼,說出這話地道。羅成說:「得,二哥您別生氣,我不開玩笑了行了吧?五哥您也別生氣,誰讓我氣您來呢!我給您陪個不是。這九路總接應哪路接不到,沒有您的責任,這成了吧?」大伙兒異口同音:「得了,這事情咱們就說到這兒了,也就這麼着了。」羅成說:「請徐三哥給老楊林下文書。後天我們就要攻打他這長蛇陣,口氣越大越好,越橫越好。」諸事安排已定,羅成命諸將散去,各司其事。當下徐茂功寫好了文書,派藍旗官火速送往隋營。

再表靠山王楊林,這一天,他在紫帷金頂黃羅寶帳大擺酒宴,正跟定彥平喝酒談心,由魏文通作陪,眾家太保兩旁侍立。定彥平問:「哥哥,長蛇陣擺好,戰表已下,不知這幫響馬是怎麼答覆的呢?」「他們說等三個月後攻打我的長蛇陣。」定彥平哈哈一笑: 「三個月後!這說明他們沒有會打陣的。」魏文通說:「老將軍說的對,這幫響馬都是賣私鹽的、拉鎖頭的、賣野藥的一流人物,有誰能破長蛇陣哪!」定彥平說:「老哥哥,過了三個月,他們要不打陣,難道就老這樣兩軍相峙嗎?」「那我就調大量人馬,孤注一擲,用人墊,我也要攻上山去,把這幫響馬掃盡除絕!」正說着,有人進來報:「 啟稟老王爺,對面大魔國的文書到!」「啊!呈上來。」楊林接過文書說:「定賢弟,你先猜猜這文書寫的什麼!」定彥平說:「據我所料,必是匪首秦瓊請求招安。」楊林哈哈一笑:「我想也是這個意思,待我展開一觀。」楊林拆信一看,啊!啊!嗚呀!… …氣得大叫。「哥哥,為何生這麼大氣?」「賢弟,你來觀看。」定彥平接過信來一看,哎呀!他一轉眼珠:「奇怪呀,奇怪呀!」他想起來王家店恰遇義子羅成,是不是我到了大隋營,這小子也到大魔國了?楊林問:「賢弟呀,為什麼你說奇怪呢?」

定彥平他跟羅藝當初都是南陳的,交情在先;邗江口投隋,跟楊林交情在後。真是羅成到了敵營,他路遇羅成的事,怎能對楊林說呀!「哥哥,我奇怪的是這幫響馬竟然也要打陣?這不是以卵投石嗎?」「賢弟,既是他要打陣了,我到蛇尾頂住,陣膽就交給你了。」 定彥平說:「就這麼着吧,蛇頭您也趕緊安置好。」楊林說:「文通啊,你做為引陣之人。」「是。」「七太保楊道源,你做為蛇芯。大太保徐芳,二太保徐元亮,你們擔負左右二目。六太保楊明遠,你做為蛇化。傳我的命令,曉諭各營各哨,響馬後天要攻打長蛇陣,即時坐陣待戰,不可鬆懈!」跟着命令就傳下去了。

簡短截說,到了打陣的這一天,沒等天明,齊彪、李豹等人就把五萬大軍分開,有出南山口的,有出西山口的,在長蛇陣周圍全部布置好了。丁天慶、盛彥師帶五百人出西山口繞道奔北也走下去了。

太陽將出,就聽瓦崗山東山口裡頭,咚!咚!咚!三聲號炮。老楊林正在帳中喝茶,聽到對過兒響炮,說:「這是先打我的蛇尾呀!好,咱們也響炮亮隊!」號炮點響,大隊亮開,楊林往對面觀看,啊?怎麼瓦崗山東山口一個人都沒有!忽見有一些人沿着高處盤山道縷縷行行走到山東北角半山腰一塊平坦地方。有扛着桌子的、搬着椅子的,有挑圓籠的,安置停當,擺下酒席。又聽盤山道上琵琶管弦齊奏。今天多少有點兒西北風,送來陣陣樂聲,悅耳動聽。定彥平在將台上也聽到半山腰鼓樂的聲音,正自納悶。不一會兒,楊林就瞧高山上下來全份的鑾駕,混世魔王程咬金來到半山腰酒宴桌前正居中落坐,上首丞相、下首軍師陪王伴駕,左、中、右有十幾員鎮殿將軍、七名金瓜武士保駕。後頭立上一杆大旗,上寫:「混世魔王大德天子」。

再表程咬金坐定之後,說道:「 魏大哥,咱們喝酒了。」徐茂功說:「咱們一邊喝酒,一邊瞧怎樣破陣,老楊林和定彥平怎樣轉腰子,這樂子可不小哇!」程咬金哈哈大笑:「這樂子也是咱們賺來的。」說話間他往陣中一看,見有一座大帳篷,太陽一照,頂上金光沖天。徐茂功問:「你看什麼呢?」「你們看這座帳篷怎麼跟別的帳篷不一樣啊?」徐茂功順老程指的方向一看,說:「那座紫帷金頂黃羅寶帳是楊林的帳篷,這種帳篷裡邊一帳分三帳,冬暖夏涼,講究極了。」「噢,傳我的旨意讓我軍將士注意把這座帳篷掠過來,以後咱們大魔國有個行軍的時候,我這賣私鹽的孤家也要用它一用啊!」魏徵稱「是」,叫人把旨意傳下去了。

不提程咬金這兒說着,喝着,樂着,單表秦瓊全身披掛,準備上陣,他對羅士信說:「 傻兄弟,我教給你的這套,你全明白了嗎?」「二哥,我全明白了,反正咱們今天是跟老小子耍骨頭。」二人出了山口,楊林一看,心中納悶:他們不出兵先出將,為何主帥秦瓊一人出來了?再瞧後邊還有一個不滿七尺的小伙子,穿一身青緞子緊褲緊襖,頭帶六棱抽口硬壯帽,黑瓦瓦一張臉面,攥一條鐵棍。他雙手拄棍往前躍,比騎馬的不慢。秦瓊來到當場,吁……把馬勒住,口稱:「有請靠山王老王爺近前答話。」楊林不知這是什麼意思,一分雙棒,催馬上前。二人碰面,楊林勒馬站住,問道:「秦瓊,你下文書,今天要打我的陣,為何不打陣,先把為王請出來,什麼意思?」書要簡單,前者羅成怎麼教的,今日秦瓊就怎麼說的。兩人對話,直說到最末,楊林說:「秦瓊啊,你准要是口對心,說的是真心話,我沖在你的面上,把你們這一班人招安。」秦瓊說:「老王爺,哪兒找您這樣的好人呀!……」說着裝出一副似哭似不哭的樣子。

抽不冷子,喊了聲:「老兒楊林看槍!」這虎頭鏨金槍奔楊林就扎去了。楊林這個氣,用單棒一掛。秦瓊不讓他掛上,槍就回來了,一掰外手蹬往南就跑。羅士信說:「老小子,讓你嘗嘗我這棍吧!」噌!蹦起來,把鐵棍掄圓了,奔他這馬頭掛着風就下來了。楊林一閃馬,沒讓他砸上,嗡!鐵棍落在地上,砸了一個大坑。楊林心說:懸啊!這要是落在馬身上,馬非趴下不可,跟着再一棍我命休矣!傻小子說:「老頭兒,便宜你了,該着你老小子命不當絕,我走了!」雙手一拄鐵棍悠悠悠悠往南跟秦瓊跑下去了。老楊林拱襠催馬就追。他想,這傻小子必是今世孟賁羅士信,前者在南山口把虹霓關總兵新文理兩膀砸岔的必定是他!今天要叫你們這兩個人活得了,我就枉做靠山王!他馬踏如飛,口中喊道:「秦瓊!你哪裡走!」秦瓊在馬上喊:「傻兄弟,咱們快跑哇!」羅士信在後頭說:「二哥呀,別看我沒馬,比你不慢。」追出足有四五里地了,楊林一想:哎呀,壞了,我中了計了。

我是陣尾呀,他們把我拽出好幾里地,萬一陣上調我這怎麼辦?想到此,他撥轉馬頭,要往回走。秦瓊一回頭見楊林不追了,掉過馬頭帶着羅士信又追楊林,說:「傻兄弟,他不追咱們了,咱們追他!老兒楊林,你哪裡走!」傻小子說:「二哥,追上老小子,我這一棍就把他砸爛了!」楊林也怕他們追上,從後面打他,趕緊撥馬掉頭。秦瓊一瞧,說:「兄弟,咱們趕緊跑!」就這樣,秦瓊、羅士信拽着楊林來回跑,這暫且放下不表。

再表北山口裡邊,頭一匹馬上是王君可,第二匹馬尤俊達,第三匹馬王伯當,第四匹馬謝映登,第五匹馬翟讓,後邊足有三百藤牌手,咚咚咚三聲炮響,這一支人馬貫出了北山口,直奔敵陣的蛇頭部位。快到陣前了,大家勒住坐騎。只有王君可一人催馬向前,他對面果然有一對飛虎旗,兩旗並在一處。王君可往門旗劈了一刀,就見門旗分為左右,裡邊一匹馬趟翻,馬上馱着一員戰將,掌中一口金背砍山刀,來者正是花刀將魏文通。他來到王君可面前,叭!一扣鐙,馬停住了,說:「王君可,你叫開了陣門,意欲何在?」王君可說:「魏文通,今天你家爺台特來攻打你這長蛇陣!」魏文通說:「既如此,你隨我進陣。」他用刀一晃,撥轉馬頭,往陣里走。王君可說:「我不敢進陣,就不是英雄!」一踹鐙,緊追魏文通進陣去了。

王君可牢記羅成的話,只追魏文通,決不能把他追丟了。再說做為蛇芯的七太保楊道源,他一看魏帥把打陣的引進去了,一挺手中槍,催馬前撞,沖正南高升吶喊:「既是你等前來打陣,哪個近前來戰?」尤俊達催馬頂上來了:「來將通名!」楊道源一看,上來這人紫金盔鎧,胯下馬,掌中一條五股叉,應道:「你要問,我乃楊林義子干殿下、七太保楊道源,你也報上名來!」「我姓尤名通,字表俊達,人稱你家爺爺黑面判官。」楊道源說:「看槍!」這槍奔尤俊達面門扎來了。尤俊達掄起掌中的叉,使足了勁,往下一砸,對方的槍就沉下去了。他又用叉壓住槍,叉股一別,說了聲:「撒手!」登時這槍就飛了。跟着五股叉平着奔哽嗓而來。楊道源再想閃身或是低頭可就來不及了。就聽噗的一聲,五股叉愣給整個人頭杵下來了。馬馱着死屍落荒而去。尤俊達撥馬回到了藤牌手的後頭,等待打過蛇頭再一起進陣。

再說長蛇陣中,做兩隻蛇眼的徐芳和徐元亮一看蛇芯已完,催馬前撞。那邊王伯當回頭沖謝映登說:「該咱們哥兒倆了。」倆人並馬而行往上撞。王伯當奔左目徐芳,謝映登奔右目徐元亮。王伯當喊:「二位,你們是不是眼睛來了?」徐芳呦了一聲,扭頭對徐元亮說:「兄弟,感情人家全明白,知道咱們倆是眼睛。」沒容徐元亮回出話來,王伯當已然到了,沖徐芳說:「看槍!」徐芳也使槍,他瞧槍奔面門扎來了,橫槍往上一掛,掛空了。他哪裡知道王伯當使的這手槍叫抽屜槍。王伯當這槍往回一抽,又一進槍,正對哽嗓上,啪!這一挑,徐芳的死屍翻身墜馬。再說右邊更是省事。神射將謝映登連槍都沒有摘,他用左手由背上的飛魚袋裡頭把弓抽出來,右手在走獸壺裡抽出一枝鵰翎箭,認扣填弦,弓開如滿月,一抖後手,這箭嗖的一聲,正中徐元亮的咽喉,登時死屍追馬。王伯當扭頭說:「兄弟,咱們哥兒倆的差事算是交代了,往回走吧!」倆人撥掉馬頭返回,來到藤牌手的後頭。

這時候,長蛇陣里鼓聲隆隆,又貫出了一員戰將,身披素銀盔鎧,胯下馬,掌中一條亮銀槍,來者乃是做為蛇化的六太保楊明遠。翟讓見蛇化出來了,急忙催馬上前。楊明遠一看來將面如黑漆,烏油盔鎧,內襯皂緞子錦征袍,背後五杆護背旗,胯下馬,掌中一杆丈八槍。他問道:「對面來者何人?」「要問你家爺爺,誰人不知我叫小霸王翟讓,休走看槍!」楊明遠本以為問完了他,他得問自己,怎麼連問都不問就上來了!翟讓這叫猛雞奪粟,不容你說話,這槍直奔胸前。楊明遠趕緊抽槍往外一掛,說了聲:「開!」翟讓心說:開不了,我要讓你掛出去,還叫什么小霸王!就聽噗的一聲,這槍順着甲葉縫就扎進去了。翟讓後把一壓,前把一提,叭!把楊明遠的屍體挑在半懸空中,啪!又給甩出去了。

他一搖大槍,後邊哥兒幾個一齊上,鼓聲隆隆,人生吶喊:「往裡來,進長蛇陣哪!……」翟讓在當中,左右跟的都是左手持藤牌、右手舉單刀的兵勇。時機已到,尤俊達、王伯當、謝映登也一齊殺入長蛇陣內。翟讓勇猛無比,蛇頭的隋兵沾死碰亡。殺了一陣,見着二道號旗了。就聽號旗後邊隋兵吶喊:「看見沒有哇?敵人殺進來了!……」跟着就見號旗左右一份,梆!梆!梆!梆子聲響,亂箭齊發,哧哧哧……翟讓用槍撥打鵰翎。藤牌手照樣前進。隋營的弓箭手見敵人已然快到跟前,一通亂喊:「人家已然進來了,趕緊往回跑哇!……」前天羅成派將時說得明白,不要容他們弓箭手敗進三道號旗,要防備中埋伏。此時翟讓率領藤牌手緊追不捨。眾藤牌手揮右手刀,七哧咔嚓,邊砍邊進。沒容隋兵敗進三道號旗,瓦崗山眾兵將已然衝過來了。

這個時候,將台上的定彥平抬頭一看陣眼,在刁斗旗杆頂上發現了紅旗,這說明正南方蛇頭出現敵人。他趕緊命人敲鐘調陣尾:「來呀,響鐘!」陣台上掛着一口大鐘,有人拿起鍾錘來,當!當! ……又聽有人說:「定老將軍,您看陣眼!」定彥平回頭往周圍一看,哎呀!綠旗、白旗、黑旗再加上三面雙色的旗子,六面旗子全都拉到旗杆頂上去了。只是東北沒有扯上旗子。這就是說,出了東北方,四面七方都發現敵人了。定彥平趕緊命人響鐘催調陣尾,噹噹當!……

正危急間,就聽長蛇陣後頭也亂了。原來丁天慶、盛彥師等人把大旗杆的四面牽繩砍斷了,奔旗杆根底下來了。旗杆當中刁斗上有一百多人哪!一砍這牽繩,刁斗亂晃悠。上邊的人往四外一瞧,牽繩滿斷,又聽底下叮!當!砍上旗杆了。他們是連哭帶喊:「了不得啦!誰也跑不了了,非摔死不可呀!……」定彥平聽見喊叫之聲,心裡正着急,這時又有人稟報:「老將軍,敵人把蛇頭全破了,已然打進了三道號旗!」這邊咔嚓一聲,大旗杆被撂倒了。將台上定彥平一瞧,哎呀,完了!就聽四面鼓聲隆隆,炮聲震耳,齊彪人等布置的圍兵齊聲吶喊:「殺呀!打呀!別讓他們跑了哇!… …」

定彥平在將台上,急得渾身是汗,大汗珠子往下掉:「哎呀,怎麼陣尾調不回來呀!」忽然往正南一砍,就見魏文通跟跟一個紅臉的兩人對刀,難分勝敗。對面又上來一員將官,是獅盔、獸帶、銀甲、白袍,胯下一匹白馬,掌中一條槍——將台離得遠,看不出什麼槍來。要按這打扮呢,他應當是白臉膛,萬沒想到他面似煙熏爐染,頦下紅鬍子。定彥平納悶,這時什麼人呢?書中暗表,來者正是羅成!染臉粘須,就是怕定彥平看出他來。碰上定彥平,他打算單槍破雙槍。剛才羅成馬往前走,正趕上王君可跟魏文通二馬衝鋒。羅成叫道:「六哥,打得怎麼樣?」「賢弟呀,不愧他叫花刀將魏文通,我已然跟他戰了幾十個回合,他贏我不易,我也贏不了他!」「六哥,你到別處接應,這小子交給我了!」魏文通把馬圈回來,正想要用絕命三刀取王君可的首級,往對面一砍,啊?王君可沒有了,就見一個黑臉、紅鬍子、白盔白甲的迎他來了。叭!他把刀一橫。羅成沒等他說話,搶先問他:「對面來者什麼人?」「要問,我乃是花刀將魏文通。」羅成哏兒哏兒一陣冷笑,說 「你既叫花刀將魏文通,今天,碰上我這花槍將,是你這花刀將死期到了!」話剛說完一抖槍,奔面門來了。

魏文通一瞧,啊!大吃一驚。今天羅成這手槍,是羅家門的絕槍,叫「梅花七蕊」。一個槍頭好象變成七個槍頭,圍着魏文通頭上轉,弄得魏文通眼花繚亂,心裡說怎麼這麼多槍頭?他只好用刀頭在面門左右一分。不料想刀頭分空了,一個槍頭都沒碰上。羅成見魏文通用刀一分,這條槍跟着往底下一繞,使了個繞花槍。說得慢,來得快,槍尖繞到了魏文通的肚腹中臍,再加上二馬衝力,耳輪中就聽噗的一聲,扎入腹內,登時魏文通刀就撒手了。象這槍扎進去了,人也死了,往回撒槍不就完了嗎?不成!羅家門使槍有特別的習氣。這五鈎槍尖頭周圍有刃,象五個蓮花瓣似的,頭上五個鈎,象蓮花托似的。連槍帶鈎扎進去一和弄,兩和弄,三和弄,往出一鈍,把魏文通的五臟六腑全給帶出來了。定彥平在將台上這麼一瞧,啊!噢!我明白了,正是這時,正東方楊林來到了。

返回頭咱們再說蛇尾。剛才楊林聽將台上響了兩次鍾,就知道有打蛇頭的,要調我這蛇尾。可是被秦瓊、羅士信這倆人死死拽住,回不去呀!又聽陣中連環鐘響,看樣子都快把這鐘打碎了。楊林可就說:「秦瓊,你這個人素常是有皮有臉的,今天為什麼做這種沒有羞恥的事情!既是你沒有羞恥,本王我跟你拼命了吧!你進前來戰!」

這時就聽四外炮響連天,金鼓齊鳴,秦瓊對楊林哈哈一笑,叫道:「老兒楊林,這個時候,我對你實說了吧。我這裡拽住你的蛇尾,你的蛇頭已然被我國打破了!你想要跟我拼命呀,我有點兒合不着了!」登時氣得老楊林哇呀呀亂叫。秦瓊說:「傻兄弟!」「二哥呀,怎麼樣?」「咱們這差事就算交代了,咱哥兒倆別揪着他了,去瞧瞧他這長蛇陣如何瓦解冰消,走吧!」話說完秦瓊撥馬帶羅士信回山去了。

老楊林這才撥馬往回走。來到本陣,眾太保問:「爹爹,將台上調咱們過去,怎麼您老不回來?」老楊林氣得說不出話,好容易擠出一句來:「兒郎們,跟我回陣中,再做道理!」他帶着太保們和手下親兵往陣裡邊走。已然快到將台這兒了,正趕上看見羅成用槍將魏文通五臟六腑拉出腹外。魏文通是楊林的愛將,楊林頓時心疼得背過氣去,由馬上就折下來了。眾太保扶起老楊林連撅帶叫,好容易聽見他哼哼出聲來了。他明白過來,是放聲痛哭:「文通啊!……」眾太保勸說一番,楊林才二次上馬。到將台旁邊,下馬上台,叫道:「賢弟呀,我回來了。」定彥平一瞧楊林,這個氣可就大了:「老哥哥你還回來呀,你甭回來了!頭遍鐘響,你要回來,此陣還能有變化,變成二龍出水,對付他們,現在四外殺聲震耳,蛇頭早被打嘩啦了,再想變,也變不了了。你還回來幹什麼呀?擺這陣可是保你們大隋朝的……」定彥平還要往下說,楊林說:「賢弟,你先別說了。」他這才把秦瓊拽尾巴的事說了一遍。

定彥平說:「哎呀,想不到這幫響馬打陣打得這麼行家。」這時候,陣裡頭是特別的亂。定彥平仰天長嘆:「哥哥,我定彥平不應當二次出世,這完全是我自己錯了!您這個人哪,一輩子喜於征戰,而不會治國。」正在這時,羅成在將台南邊,騎着馬盤旋亂轉,那意思是為逗定彥平下來。定彥平瞧見了他,問楊林:「哥哥,您看將台前這員將是誰?」楊林一看,說:「啊,適方才挑魏文通的就是他呀!究竟他是誰呢!」定彥平心想:這是羅成啊,我要露出來,北平王得吃不了兜着走哇!他說道:「您要問他是誰,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您看他這打扮:白盔、白甲、白馬,為什麼抹上黑臉,安着假鬍鬚,不敢露出真面目。看來他也是您這隋朝的人,來協助響馬打隋朝的長蛇陣。這個意思您還看不出來嗎?」楊林說:「哎呀賢弟,你說的是一點兒不假。」定彥平說:「有這麼句話:內毒不清,外患焉得除之!您硬是先要把響馬掃盡除絕,然後再訪查天子楊廣的罪款,您這時大錯特錯。要是您先把楊廣推倒,內患已除,人心已然平復,老百姓再不受官府的欺壓了,天下自然能夠變成太平景象,您想我說的這話是也不是呀?」

老楊林一聽點了點頭:「賢弟呀,往後我一定要按你說的這個辦,咱們還得事說當前,你來觀看,這陣就等於完了。眼前這假臉的,是他槍挑了魏文通,現在我氣得渾身亂抖,要打。我是打不上來了,請賢弟你下台把這黑臉的給我置於死地,給魏文通報仇,解一解我的心頭之狠!」定彥平說:「得了,您不是說到這兒了嗎,我一定要小子的殘喘性命。」定彥平說完,下了將台,有人牽過馬匹,他認蹬扣鞍上馬,一抬左腿,在鳥式環得勝鈎上將雙尖槍摘將下來,雙手一分往南迎上來了。

再說羅成,他一瞧乾爹下來了,心說:我們爺兒倆得有通掐,催馬上前。定彥平見羅成迎上來了,一掰外手蹬,卻往西去了,走出沒有兩丈遠,又裹里手蹬奔正南了。這是什麼意思呢?定彥平想:在將台前邊,我要跟羅成對話就會被楊林聽見,因此才往南誘羅成。羅成也很納悶,緊緊追了過來。已然離將台很遠了,定彥平這才撥轉馬頭面朝北,把馬停住。羅成趕緊扣蹬,馬也站住了。定彥平問:「對面來將報上名來!」羅成心說:幹了!我說我是誰呢?念頭一轉,有了,羅成說話本來是膛音,甜潤好聽,這會兒憋了個頂嗓,說道:「你呀要哇問哪我呀,我呀乃呀是呀,程哪咬哇銀呀!」定彥平哈哈大笑:「你既叫程咬銀,我且問你,魔國匪首是你什麼人?」「你呀問呀我呀,程呀咬哇金呀,那呀是呀我呀的呀哥呀哥呀!」定彥平說:「他叫程咬金,你叫程咬銀,要說你們哥兒們,全是好牙口哇!你還有兄弟沒有?你要有兄弟,必得叫咬鋼咬鐵了!你這小子,在王家店跟我說你是上泰安神州燒香還願,把我騙了。今天你給我使轉軸嗓子,說你叫程咬銀,真是胡說八道!全不認識,我還不認識你們羅家這條槍嗎!你染了個假臉,還想矇混於我,這如何能成!要言不繁,我就問你一句:你怎麼會跟瓦崗山勾上了?快說實話!」

「你呀這呀一呀片呀話呀,我呀全呀不呀明呀白呀!」老將軍一聽這個氣:合算這片話全白說了!他又一尋思,也許他不是羅成?忽然想起在王家店羅成曾問他雙槍有破無破?跟他說過:要破雙槍可千萬別先下手!我倆一交鋒,他要先下手就說明他不是羅成。想到這兒,他說道:「既是我這片話你全不明白,就算你是程咬銀,那你就近前交戰吧!」「你呀家呀爺呀打呀仗呀有呀個呀毛呀病呀,向呀來呀不呀先呀下呀手呀哇!」定彥平一聽,說:「好哇!好小子!你不先下手,今天我先下手!」定彥平心裡暗罵自己:「定彥平,你在佛祖面前焚香起過誓,絕不再出世了,槍都上封了。而今被楊林所難,又二次出世,怎麼這麼巧,王家店父子相遇,這時說獲罪於天,無所禱也,這是我起誓應誓!今日我若被羅成單槍破雙槍扎死這裡,甭說我對你們羅家的好處,就看在我是你的義父,你應當這麼做嗎?豁出一死,我讓你小子罵名千載,人人憤恨。」想到此,他雙腳踹蹬,馬往前撞,雙尖槍雙龍探海奔羅成左右額角扎來。羅成說:「好,我可要穩、准、狠了!」微一踹蹬,舉起他這槍來,啪!啪!一打、二撥、三平杆。雖說是用這樣的破法使雙槍的有死無活,可是今天羅成這招兒是定彥平本人教的,定彥平知底,他當然還能有個破單槍的方法了。然而定彥平能變也不變了,啪!啪!雙槍一分拿哽嗓去找羅成的槍尖,寧願讓羅成把自個扎死!

羅成一看,我這乾爹怎麼拿哽嗓找我的槍尖呀?又一想,我若陣把他扎死,這事非同小可,我還是讓他掛點兒傷,給他個警戒吧!想到這兒,五鈎槍頭一閃,這鈎兒就奔定彥平的右偏臉來了,有一個鈎兒劃破臉蛋,唰,血就下來了。這鈎兒挑住了摟海帶;羅成用力一掰,啪的一聲,摟海帶繃開了。二馬衝鋒,羅成的右手一摔槍杆,說一聲:「乾爹,對不住您啦!」啪,就擱在老將軍後背上了。老頭兒突然往前一栽身,差一點兒沒掉下馬來。心說:這是羅成沒錯了,叫着乾爹給我一下子,好小子!這時定彥平他踹蹬催馬往正北就跑下去了。老楊林一瞧,哎呀,這黑臉的單槍破了雙槍,連忙喊:「兄弟你趕緊回來!二爺你快來!」定彥平聽見楊林喊叫,把雙槍全執在左手,用右手一指腮幫子,又一指後背,一擺手,再往北一指,那意思是:我不成了,我走了。

這時候,陣里大亂。單雄信帶領兵將衝到陣中,他掄起熟銅釘釘狼牙槊一通亂殺。隋兵亂喊亂叫:「別殺啦!我們投降啦!我們交兵刃啦!……!」脫號坎,扔兵刃,亂做一團。

在將台之上,楊林一看,大事全完啦!他叫道:「兒郎們,響馬里確有高人,這麼大的長蛇陣硬是瓦解冰消。好在他們沒打絕戶網,東北方尚有一條生路。傳我的命令,咱們往東北上敗走。」隋兵隋將高聲吶喊:「靠山王有命令呀,往東北敗呀!……快逃命吧!……」楊林下將台上了馬,帶領眾太保和殘兵敗將往東北方向敗下去了。

簡短說吧,這座長蛇陣里什麼鑼鼓帳篷、馬匹軍刃、輜重器械等等,全被瓦崗山得去。除逃亡之外,隋兵隋將全都歸降,陣中陳屍如山,大魔國是大獲全勝。不說魔國兵士打掃戰場,單表羅成回山之後,忙說:「來人哪,趕緊給我打洗臉水來,我得卸妝!」感情他這兒唱戲呢!蹬羅成摘下了假鬍子,洗乾淨了臉,眾將也都回來了。羅成對張公瑾等人說:「趕緊收拾咱們的東西,鞴好馬,這就走。」又對魔國眾將說:「我跟眾位哥哥告辭了!」大伙兒一聽,有叫老兄弟的,有叫羅賢弟的,都說:「守這麼大的累,哪能完事就走,怎麼也得在這兒住些日子呀!」秦瓊也說:「表弟呀,你幹嘛着急走啊?」「哥哥們有所不知……」

接着羅成就把陣中同定彥平爺兒倆談話的情形一說,又說:「這定彥平他要往東,我在這兒住一兩個月,心裡是踏實的;他若往南,住一年都放心;現在他是往北了,必是往北平找我爹去了。我爹還當是我去山西看朋友呢,他把我的所作所為一學說,表哥你想,我還活得了活不了!我得趕緊走,追上定彥平,把事情說明白,不能讓他找我爹去。」秦瓊說:「是啊,我姑爹家法森嚴,那我可就不攔你了,你還得趕緊走。」羅成等人上馬,大家一齊送下山崗。要知羅成能不能追上定彥平,這事又如何發落,且聽下回。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