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二賢莊有意氣良朋 任邱縣失神丟寶馬

第十一回 二賢莊有意氣良朋任邱縣失神丟寶馬

上回書說到伍亮投奔突厥,引起羅藝的一番計謀。羅藝有什麼計謀呢?原來校場比武完畢,羅藝率領着眾人回到了府里,心裡高興,一來是伍魁已死,除了心腹大患,二來看見秦瓊有這樣的一身武藝,分外的歡喜。可是伍魁他是朝廷親點派的,現在身死,怎麼樣的奏知朝廷呢!正在為難。忽然間有人來報,安國公伍亮棄職逃走,過了幾天又有古北口長城關上的公文來報安國公伍亮詐城出關投奔東突厥去了。羅藝得報,真是喜上了心頭,趕緊修了一道表章,就說是伍魁、伍亮蓄意謀反,已被查實,將伍魁明正了典刑,伍亮畏罪逃往東突厥去了。羅藝拜發了表章,申奏朝廷,又收編了伍氏兄弟一軍人馬,這都不在話下。

又過了幾個月,等到轉過年來,秦瓊對他姑爹、姑媽說:「二位老人家,我在您這兒住了小二年子了,我很惦念我的母親,我要走了!」羅藝說:「我看你這些日子也是坐臥不安的。我本來的心思是把你母親接到北平來,我這裡又缺少戰將,你就在我手下當差算了。既然你不願意離開山東,你也不用再去當班頭了。山東濟南府鎮台將軍唐璧,那是我的門生,你走後我給他去封書信,必然給你一個相當的差事,你想怎麼樣好呢?」「姑爹,我由山東搬到這裡,那就太麻煩了,還是在山東當差吧。」當下定規好了長行日子,又盤桓了幾天。那北平府的眾人都聽說秦瓊要回山東了,今兒個張公瑾請客,明兒史大奈餞行。這麼說吧,一連着吃了幾天的酒,這一天,是羅藝夫妻帶着兒子羅成給他餞行,羅夫人是二目落淚,難捨難離。秦瓊說:「姑媽,您不要難過,轉過年,我還來看姑媽來呢!」羅夫人說:「回去見着你娘,替我問好。轉過年你也不用來,我還要到山東看你母親去呢!」羅成也是不忍分離。書要簡短,酒飯已畢,外邊備好了黃驃馬,掛上了雙鐧。羅藝給了五錠黃金,五錠白銀,還有散碎的川資路費。前頭張公瑾諸人又送了些北平的土產。秦瓊一一拜謝己畢,跟他的姑爹、姑媽灑淚而別。羅成、杜差一班眾人把秦瓊送出北平城外,秦瓊再三地攔回了眾人,單人獨騎走下來了。

秦瓊走在半路上一怨,我要回家,可就錯了,先得到二賢莊去看單雄信,我這個兄弟,為我費盡心血。想到此處,就往西岔路,直奔山西的路程走下來了。這一天來到了二賢莊門前,下了黃驃馬,把馬拴好,一瞧門關着呢。上台階叭、叭、叭一叫門,就見門分左右,出來一個人,原來是單軸,說:「喲!秦二爺,您來了。您到好,我這兒給您磕頭了。」「軸兒,免禮吧,你好呀?」「好,好,您這是從哪兒來呀?」「我從北平來,我二弟在家嗎?」「在上房喝酒呢,您等一等,我給您言語一聲兒去。」說完了,往裡就跑。秦瓊一想,心說:為什麼不叫我進去,叫我在這兒等着呢!不大的工夫,單雄信走出來,但見他閃披着英雄氅,沒系通領帶兒,晃晃悠悠的,走起道來,一溜歪斜,再往臉上瞧,這張綠臉兒都快變成紫臉兒了,顯出來的是酒喝多了。來到過道一站,左手一撕英雄氅,右手一指說:「秦瓊,你好匹夫!」秦瓊一聽,就是一愣,說:「哎呀!賢弟,為什麼出口傷人呢?」「啊,你要問哪,我問你,你做什麼來啦?」「兄弟,前者你為二哥費盡心力。花錢多少,還談不到話下,就以我在北平來說,你連派兩道探馬,打探我的音信,二哥實在過意不去。今天我是特意地來看望兄弟,給你道乏來了。」「秦瓊,咱們兩個人交朋友呀,論交,我可交不着你。因為什麼呢?你我是冰火不同爐,你是官人,我是犯法的,我幹什麼交你?前者我為什麼要交你呢,你可曾知道嗎?」秦瓊一打愣,說:「這個……你為什麼要交二哥呢?」「就因為你叫賽專諸,你有孝子之名,我這才交你個朋友。要按今天一看,你不夠個朋友。」「兄弟,我什麼事做錯了呢?」「我問你,你幹什麼來啦?」「我來給你道乏來了。」就瞧單雄信把眼睛一瞪說:「你給我道的是什麼乏?你在北平留連忘返,老太太在山東,每日想念,兩隻眼睛哭得都腫啦。你不說急速地回家,看望老娘,你給我道的是哪一門子乏?衝着你這種行為,我就不能夠交你啦!」秦瓊聽說到老娘,不由得眼中掉淚,將要答話,就瞧單雄信由懷裡拿出一本賬來,搶着說道:「秦瓊,你來觀看!」用手一指這本賬說:「這就是我們綠林中的一本總賬,天下各山各寨,所有我手下的人等,都在這上面記載着呢,這本賬今天給了你,你若是不按名捕拿,按山剿辦,你就對不起我單雄信了,啊,哈、哈、哈!」把話說完,將這本賬一抖手,扔出了門外。雙手將兩扇大門,吱扭——咣 ,關上了,就把秦瓊干在了門外。諸位,以前單雄信那樣兒的厚待秦瓊,為什麼今天這樣的不通情理呢?原來單雄信他自有他的一番用意,下文自有交代,暫且不表。秦瓊忙走上來,用手敲打門環。「二弟,你開門,我還有話說,你可要委曲死二哥了!」推也推不動,叫也叫不開,裡面是一點兒人聲沒有。秦瓊沒有法子,心裡暗想這本賬呀,我還是真得撿起來,給他保存着,如若不然,要被別人得去,豈不就壞了大事了嗎!無奈何,下了合階,把這本賬撿起來,收到馬鞍靫子裡。一跺腳,衝着大門嘆了一口氣,解下來黃驃馬,扳鞍認鐙,催馬離了二賢莊。誰想到自己鬧了一個高興而來,敗興而返,心裡說,我先暫回山東吧!

一路長行,非只一日,這一天,正走在河北地面,這馬是由西往東,四六步兒地走着。忽然間就聽正南上有人大喝了一聲,如同巨雷一般。忙扭臉往南一看,就見那邊一片青草地上,有十幾頭牛,旁邊有一個放牛的小伙子,七尺多高,身體矮小,又粗又憨。光頭未戴帽,挽着牛心髮髻,別着一個草簪兒,只戴着一個草帽圈。光着大板兒脊樑,一條破短的褲子,腰煞一根皮繩,光着兩隻腳,穿着一雙草鞋。再往臉上觀看,面似黑鍋底,大腦門子類如麥斗,粗眉,環目,準頭端正,一張火盆口,可就是有點歪,大搧風耳朵,看年紀不過二十歲。心說:這個人長得可真是渾拙猛愣!再一瞧那兒,有一匹黑牛跟一匹花牛頂角。這個花牛力大,頂得那個黑牛,啪、啪、啪,直往後擺,兩隻牛嘴裡頭,哞、哞直叫喚。這個傻子咳呀咳地直喊這兩頭牛,故此驚動了秦瓊。秦瓊勒住了馬,看這兩頭牛打架對頂。就聽這個傻子說:「你這個花子老抓尖兒,欺侮這個黑子,你給我開開!」這個花牛,那哪能聽呢,還是死頂。把這匹黑牛都快頂得坐在地下了。這傻子急了,過來說:「小子,你開不開?」一隻手把一隻牛的犄角攥住,一按勁,往兩下里一分說:「開——開!」這個黑牛本來就叫花牛頂得要趴下了,又叫這傻子一分,就坐在地下了。那花牛叫這傻子一分,往後擺出去好幾步,心裡有點不憤,一扭頭,哞的一聲,就朝着傻子頂了來。這傻子一瞧說:「嗬!好小子,你頂我,來!咱們試吧試吧!」把兩隻腳站穩了,一亮胸脯兒,把氣叫上來,兩隻手抓住了牛的犄角,往旁邊一翻說:「小子,你躺下吧!」就見這個花牛,就是一個翻脖兒,四蹄朝天躺在就地。這傻子一邁腿兒,騎在牛身上,騰出一隻手來,在牛頭上,就是好幾拳,把這個花牛打得哞哞地亂叫,也不敢再起來了。秦瓊一看說:「哎呀!我常聽人說過,三國時候的許褚力能分牛,今天我可看見有這樣大力的人啦!」秦瓊看了會子,這才一催馬離開了此地,又往下走。

走了有半里地,一瞧前邊是一座集鎮。進了鎮,走到中街,路南里有一個小茶飯館兒。下了馬,把馬拴在樁子上,來到台階上頭一瞧,這個茶飯館兒因為天兒熱把窗戶都打下來了。齊着門口,擺着條桌、板凳。秦瓊就在條桌的北頭兒坐下。夥計過來說:「您來了。喝水呀,是吃點什麼呀?」「你給我沏一壺茶來,要好茶葉。」夥計答應着去了,一會兒把茶沏了來。秦瓊一邊喝茶,一邊看着自己的馬,一看來來往往的行人不斷,還是很熱鬧的一座集鎮。也就是喝了兩碗茶的工夫,就瞧見東北上不遠,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挺長的鬍子,穿着一身的舊衣服,戴着一頂草帽,像一個莊稼人。他抓住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說:「小子,你哪兒走吧!我找了一個多月,到處都沒找着你,今兒可把你給抓住了。」又聽那個年輕的說:「老小子,你撒開。你要不鬆手,可別說我打你!」「今天我就不鬆手。」「你不鬆手,我打你!」就見這小伙子左右開弓,朝着這老者,叭、叭、叭就是好幾個嘴巴。這兩個人一打架,這些來往的行人就把他們圍上了,是越來人越多,圍了個風雨不透。秦瓊是坐在台階上的條桌頭裡,雖然好些人圍着他們,可是也瞧了個挺真。秦瓊說:「夥計。」「給您續點水呀!」「咳,不是叫你續水。」用手一指說:「夥計,你來瞧,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把這個老者左右開弓,打得嘴犄角兒直往下流血,臉都給打紫了,圍着這些個人,就沒有一個管勸的麼?這真是豈有此理!」「您喝茶得了,別管閒事了。」「不成,我得過去問一問這個小伙子,究竟為什麼?他得說出個情理來。」說着,站起來,夥計要揪,一把沒揪住,秦瓊就由台階上竄下來,來到人群外頭說:「借光!我進去。」看熱鬧的人一閃,秦瓊進來說:「這位老者,你為什麼揪着他,他這麼打你,是怎麼回事呀?老頭兒,你撒手!」這個老頭兒說:「我不能撒手,一撤手,我怕他跑了。您不知道,他是我的親兒子!」秦瓊一聽,心裡頭的火往上撞,披胸一把,就把這個小伙子給抓住了,說道:「世界上還有親兒子打親爹的道理嗎?老頭兒,你撒手,他跑不了,跑了有我呢!」說着左手往下一按,說:「跪下。」這小伙子咕咚一聲,就跪在地上了。秦瓊說:「老頭兒,你們是因為什麼,你說給我聽一聽。」「我姓吳,就是南邊吳莊兒的。我呢,就有這麼一個兒子,常言說:窮漢養嬌子,他長這麼大呀,我就沒打過他一指頭。我捨不得吃,叫他吃;我捨不得穿,叫他穿。他每天在外邊吃喝嫖賭,無所不為。要錢我給他錢,沒有錢,就跟我瞪眼。後來,好!改了偷啦。前幾個月,我沒在家,他帶着人,把我的囤房打開了,把糧食全給我裝走了,我回來一看,差點兒沒把我給氣死。一找他,就沒有影兒了。這麼一說,就是好幾個月沒回家。」秦瓊一瞧他,是一邊哭着,一邊兒說,還是哭得挺委屈。接着又說:「今天可把他找着了,叫他跟我回去,他不回去。要不是您勸,他非得把我打壞了不可!」秦瓊對跪着那個小伙子說:「啊!原來你是個非偷則摸的逆子呀!」說着就是一嘴巴。小伙子哎喲一聲就說:「您把我饒了吧,以後我可不敢嘍!」那老頭兒一邊哭着一邊說:「爺!別打他了,您這麼打他我難受,從小兒,我都沒這麼打過他。您替我勸一勸他就行啦,您可別這麼打他嘍!」秦瓊說:「老頭兒,你呀,真算是缺兒子就是了。」這時候由外頭進來三四個人說:「老哥哥,你們爺兒倆!又慪氣呢!得了,你們爺兒倆走吧,別在這兒氣人啦!這位爺,我們都是當莊兒的,我們替他們爺兒倆謝謝您了,叫您受累,您快歇一歇去吧,別生氣了。老哥哥,你還不給這位黃臉兒的爺道謝呢!」這老頭兒說:「好,好,我謝謝這位爺,您多受累了。」說着幾個人連揪帶架地,把這父子擁着,好比一窩蜂似的,住北而去,瞧熱鬧的人也就散了。

秦瓊這才二次回到台階上落坐,倒了碗茶,端起來剛要喝,忽然間往前一看,哎呀一聲,大吃了一驚。這是為什麼呢?原來樁子上拴的這匹黃驃馬已然不見,再往左右一找,也是蹤影皆無。忙說:「夥計,你快過來!」「什麼事?」「我這匹馬呢,哪兒去啦?」「哦!哦!您問誰呢?」「我問你呀!」「您問我呀,如果說,您到後堂吃飯,告訴我們給您看着馬,要是丟了,我們得擔責任。您是在這兒喝茶,這個馬,又是您自己看着,丟了,我們可就不能管啦!」秦瓊一想夥計說得有理,無法答對了,不覺着說:「這是什麼時候丟的呢?」夥計笑着說:「什麼時候丟的呀,我可不知道。這您就不多管用事了吧?我揪您,您不容我說話,就蹦下去啦,就是那個時候丟的。」秦瓊一想說:「啊!我管閒事,是為好呀,怎單在那個時候,把馬丟了呢!」夥計一指秦瓊說:「您這個人真是實心眼。那倆打架的,哪兒是父子呀!他們就是插圈弄套兒的,他們有好幾十號人呢。那邊把您引過去,這邊好做活兒。您這匹馬,就是這麼丟的。」秦瓊一聽,說:「啊,好呀!」心裡說:「好小子,會吃到我這兒來啦!」又問夥計說:「那麼說,他在那兒解馬,你就不攔他,或者叫我一聲兒,就由着他麼?」「這個我可不敢管。要是管哪,我們這個買賣就不用開了。雖然說他們是騙子手,可是他們這伙子人專吃做官的、當差的。瞧您這個樣兒的穿著打扮,必是官人。您想,不吃您吃誰?」「你們這裡歸哪兒管?」「我們這裡,歸任邱縣管。」「我跟你打聽,有個五柳莊,離這兒多遠?」「您要問哪,出這個鎮,往西北一直的大道,也就有十里地上下就到了。」「好了,我走了,找馬去啦。」秦瓊掏出錢來給了夥計,下了台階,往北出了鎮口,一直的西北,順着大道走下來了。也就走出四、五里地,就見對面來了一匹馬,臨近了,秦瓊一看馬上非是別人,正是大刀王君可。就見王君可說:「這可真不容易,會把二哥您請到我們這裡來啦。」趕緊下馬,上前見禮。秦瓊忙說:「賢弟,不要行禮了。今天我是特意地前來找你,想不到二哥我今天栽了觔斗。」「二哥,這裡也不得說話,咱們先回莊,有什麼話,咱們到家裡再說。」秦瓊說:「好。」王君可牽着馬,陪着秦瓊直到了五柳莊。到了門前,王君可把秦瓊讓進來,秦瓊一看,好大的一座莊院。王君可說:「二哥,天兒熱,咱們在天棚底下坐吧!」哥兒倆在天棚底下落座,王君可把闔家人等都給秦瓊見了一見,眾人都口稱二爺。有人獻茶,茶罷擱盞。王君可說:「我早聽說了,您在北平,二堂認姑,我才放下了心。」「既然賢弟知道,咱們就不要提了,而今我是火燒着心呢!」王君可一笑說:「我知道,八成您把馬丟了,對不對?」「哎呀!賢弟,你怎麼知道的?」王君可噗哧一笑說:「二哥,那都是咱們手底下的人,專吃的是來往的官差。今天把買賣吃下來,回來一跟我說,我一看這匹馬,就知道是二哥您到了,跟着我就迎上來了,就怕是二哥您在鎮上着急,沒想到您正往我這裡來,請二哥放心吧,早把您這匹馬給餵上啦。」「哎呀,王賢弟你手下可真有高人哪!」說着,二人哈哈大笑。王君可命人調開了桌椅,擺上酒菜,二人入座一同喝酒。在喝酒的中間,秦瓊就說:「賢弟,我有一件不痛快的事,我得跟你打聽打聽。」「什麼事?您說!」秦瓊就把二賢莊單雄信翻臉的事情說了一遍。王君可想了想說:「我們這本綠林總賬,您拿起來沒有?」「賢弟,你想我能不拿起來嗎,要是被旁人撿了走,豈不是事關重大嗎!究竟我是怎麼得罪他啦,我得和賢弟你討教討教!」「二哥,您暫時也不用問了,單二哥的意思,八成想叫您替他擔起由東一帶的大事來,目前不好明說,以後自有分曉。」秦瓊聽了,連連點頭。

正在喝酒之際,就見外面走進個人來說:「表哥呀,你陪着誰喝酒呢?來的是誰呀?」秦瓊抬頭一看,正是方才大道旁力分雙牛的那個傻子。王君可說:「我給你見一見,這就是山東好漢秦二哥,過來,給二哥磕頭。」這個傻子過來說:「我這兒給二哥磕頭了。」說完跪下就磕,秦瓊連忙攙起來說:「賢弟,適方才在大道上,我看見你了,還沒吃飯吧?一塊兒來吃!」這個傻子說:「好哇,我正餓着呢,給我拿個大碗來,我喝酒。」秦瓊向王君可說:「賢弟,適才在大道上,我看他力能分牛,實在是膂力過人。他是你的什麼人哪?」「他是我的一個表弟,他叫羅士信,自幼兒父母雙亡,就在我家長大了的。因為得過熱病,治的時候,涼藥吃多了,等到病好了,不但把眼睛、嘴都歪了,還一陣一陣地犯糊塗。您看,象咱們家,還穿不起好一點兒的衣服麼,可就是不敢給他穿好的。」「怎麼呢?」「咳!比如說,穿着好衣服,或者腰裡帶着有錢,走在街上,得,可就行了。不管遇見什麼窮人,就能夠連農服帶錢,都給別人了,簡直的叫我沒法子,就得叫他穿這個破的。可是他也不是老這麼糊塗。有時候明白起來,什麼事都明白。」「噢!那就是了。他這麼大的膂力,想必跟着你練過吧?」「練到是練過,不過沒有巧妙的招兒,就在步下,練了一條鑌鐵棍,真正的能耐沒有,不過就是渾力氣。因為他力大,所以大家送他的綽號叫『今世孟賁』。」秦瓊說:「賢弟,別瞧他傻傻呵呵的,我還真跟他投緣,我真是頭一回見着這麼大膂力的人。」「您既是愛他,您把他帶了走好不好?一來,他從小兒沒母親,叫他伺候老太太去。二來,差不多的綠林人,他都認識,給您支應門戶。並且他還是個實心眼的人,叫他辦點什麼事,還真是好有一比,是瞎子放驢,死不鬆手。二哥,您看怎麼樣?」「賢弟,真的嗎?你真若是放心,我就把他帶走啦。」「二哥,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您把他帶走吧。唉!可有一節,他是沒有酒不成,沒有肉不飽,您可得管飽。」秦瓊一笑說:「既然帶他走,哪兒能不管飽呢。賢弟,你放心吧,我拿他就當我親兄弟一樣的看待。」王君可說:「表弟,怎麼樣,你去不去?」羅士信說:「二哥,我跟您找媽去,不在他們這兒了,這兒沒有媽,受罪!」秦瓊說:「好了!跟着我走吧。」

書要簡短,秦瓊在這兒住了三、四天。這一天,王君可擺上酒,給秦瓊送行,把秦瓊的馬匹、行李,原封沒動的備好。傻子換上了一身兒青,手拿着鑌鐵棍,往肩頭上一扛。大家送出了五柳莊,秦瓊帶着羅士信辭別了眾人,直奔往山東的大道走下來。秦瓊說:「傻兄弟,我有馬,你在步下走,咱們得多會兒到呀?」「嗯!你別瞧我沒有馬,我這條棍哪,比你的馬快。你沒聽我表哥對你說,我有四絕麼?」「哦,我還真沒聽說,你說一說,你有哪四絕呀?」「一,我的力氣大。二、多高的山,我一抱腦袋,能滾下來,不帶摔死的。三、我會打石頭子,是百發百中。四、有我這條棍,算是一條腿,再加上我這兩條腿,我這三條腿跑開了,比你這四條腿不慢。」秦瓊一聽說:「我不信,我可要撒馬了。我瞧你這三條腿怎麼追我。」「二哥,咱們試一試吧,我來一下子,叫你瞧一瞧。」秦瓊一催馬,一溜煙似的,馬走如飛,走下來了。秦瓊回頭一看這個傻子,把棍往地下一戳,就見他人借棍力,往前一竄,還真不慢,看着怪可樂的。心說:我這個傻兄弟真是不壞。走出連五里地都沒有,這匹黃驃馬混身就放了汗了,就見它連連地回頭,唏溜溜地亂叫。秦瓊一看,心說:我這馬是怎麼啦,走個百八十里,也不至於放汗哪!這匹馬是要死怎麼着?秦瓊回頭一看,不覺又可氣又可笑。原來是這個羅士信跑着跑着,用棍一戳地,往上一竄,就坐在馬的三叉股後胯上,把棍一挾,在這兒忍啦。這個馬可又說不出來,叫它馱着兩個人,還有一條鐵棍,那還有不放汗的嗎。秦瓊趕緊扣鐙,捋住了嚼環,一回身用手一撥拉羅士信說:「你下去吧!」噗咚,把羅士信撥拉下馬來,羅士信說:「二哥,你怎麼把我給推下來啦?」「馬都快累死了,你還在這兒坐着呢!」「哼!那我也不能老走,也得歇一歇呀!」「啊?在這兒歇腿呀!別搗亂了!」這哥兒倆,一邊搗着麻煩,一邊往下走。

非只一天,這一天直到了山東歷城縣,進了西門,走了不遠,往北一拐,進了專諸巷口,來到了自己的門前。秦瓊一看,說:「哎呀!」不覺就是一愣,眼中止不住地就掉下了淚來。要問秦瓊為什麼流淚,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