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雪寒天樊虎報家音 燈昏夜秦瓊傷人命

第五回 雪寒天樊虎報家音燈昏夜秦瓊傷人命

書接上回,這幾位先生每天經心地一給診治,又搭着單雄信等三個人每天早上陪着在院裡遛彎兒,飲食對付得也合適,秦瓊心裡這麼一暢快,也就有十幾天的光景,病體完全大好了。單雄信把秦瓊請到了大廳落坐喝茶,左右有王、謝二人相陪。單雄信說:「二哥的病體大好了,今天我給您正式的接風,來人哪,擺酒。」秦瓊抱拳說:「謝謝二弟你的誠意。」早有左右的家人擺好了酒席,單雄信請秦瓊在上首入坐,王、謝二人左右相陪,單雄信坐在主位,四個人開懷暢飲。喝酒中間,秦瓊說:「單二弟,我和王賢弟在山東歷城時聽說過,這裡還有大哥單雄忠,可是我來了這些日子也沒見着。如今我的病已大好了,待會兒二弟同着我去拜見拜見。」單雄信聽到秦瓊提到大哥雄忠,不由得心中難受,放聲大哭說:「哥哥呀……」秦瓊一瞧這樣,就是一愣,忙把單雄信勸住說:「二弟你先別難受,怎麼回事情?」單雄信就把單雄忠在臨潼山楂樹崗被李淵一箭射死的事說了一回。秦瓊心說:那天我救李淵的時候,沒看着他射死人哪,便也就沒把自己搭救李淵的事說出來,只是勸解單雄信不要過於悲痛,單雄信這才止住了悲哀,彼此飲酒。談話中間,單雄信就提起了他家的身世,當初是做鏢行生理,後來看到朝廷的丞相宇文化及、越王楊素任意胡為,遍地是貪官污吏,自已才自立為天下東、南、西、北、中五路綠林的都頭領,又有魏、徐二位道兄幫忙劃策,布置一切,天下各山各寨多半是他手下的人,專劫上任下任的官員,劫下的銀錢,作為將來起事的準備,對秦瓊絲毫不瞞地說了一遍,秦瓊一聽說:「二弟,你有這樣的雄心,愚兄真是欽佩得很。我雖然身在歷城縣衙,當一名捕快班頭,可是有滿腹的家仇國恨,只為暫時糊口,無可奈何,將來賢弟如果準備妥當,有朝一日起事興兵,愚兄必然助你一臂之力。」單雄信不由得歡喜說:「二哥,此話當真嗎?」秦瓊微微地含笑說:「焉能不真,我若是口是心非,叫我天誅地滅。不過事關重要,不可走露風聲。」單雄信說:「那是自然了,二哥既有這個心意,真是我單雄信的好哥哥,如今有伯當、映登二位賢弟在這兒聽着,將來我們起事,必定給二哥送信,請二哥協力相幫。」秦瓊說:「話已說清,決無更改。」從此以後,弟兄們更是情投意合,每日裡不是飲酒閒談,就是談論武藝,十分歡暢。

這一天四個人正在大廳飲酒,單軸兒進來對眾人說:「外面來一個人,說他名叫李密,到這裡尋找王伯當王三爺,叫我們進來回稟。」單雄信一聽說:「五賢弟,李密這個姓名,聽着很是耳熟,他是誰呢?」王伯當說:「前次也曾和單二哥說過,他原是朝廷的蒲山公,以前我和映登賢弟同在京都兵馬司當差的時候,和他乃是八拜之交。」單雄信說:「噢,原來他是隋朝的命官,我這裡不願接待,賢弟你們出去會他吧。」王伯當說:「他雖然是個官員,可是現在因為被貶為民,心中也是常懷不忿,對於隋朝已然離心,單二哥不妨會他一會。」秦瓊說:「是不是上次在酒樓上,同你們在一起的那一位呀?」謝映登點頭說:「正是此人。」秦瓊說:「二弟,此人我也見過,不妨把他讓進來談談。」單雄信說:「既然如此,就將他接待進來吧。」說着四個人起身接出了大門,有王伯當指引見禮,將李密讓到大廳,敘禮已畢,入座飲酒。李密也不推辭,入了坐位,推杯換盞,飲起酒來。飲酒當中,李密對單雄信、秦瓊說了些個仰慕的話,又把自己無罪被貶的事一說,說來說去,又說到現在政治昏暗,遍地都是些個貪官,朝里的字文化及和楊素又是無財不取的人。可是自己又不能不借重他們的力量,設法恢復自己的官爵。單雄信、秦瓊都是哼哈地敷衍着。單雄信聽了李密這話,心說:這個人原是一肚子的勢利薰心,實在可厭!不過以後我還得交結他,為着可以探聽朝里的實在消息。所以對於李密表面上也很透着親近,便將他挽留在二賢莊裡一起盤桓。

這一天,正在臘月初八,可巧滿天的彤雲密布,大雪紛飛,連着下了兩天的雪,天氣非常的寒冷,哥兒幾個一高興,單雄信叫人宰了一隻羊,切了肉片,又配了幾個適口的冷葷,幾個人喝着酒,吃涮羊肉火鍋。正在喝酒中間,有人進來說:「秦二爺,外面有人找您,說是由打山東歷城您家裡來的。」暫時不提秦瓊,翻回來再說樊虎,他押着那十名人犯赴澤州交案,一路無事,到了澤州,交了人犯,領了回文獎銀,完了公事。這四名夥計對樊虎說:「咱們上潞州找秦二爺去呀?」樊虎說:「咱們要是上潞州又得往北扎一頭.反正咱們也沒跟秦二哥訂准了約會,咱們就先回山東,跟二哥家裡見吧!」這四個夥計一想也對,便隨着樊虎一直迴轉了山東。到了歷城,樊虎銷差已畢,回到家中,一檢點自己的東西物件,由衣服包兒里找出一包銀子來,原來就是秦瓊打算買潞州綢的那包兒銀子,心說:咳!秦二哥怎麼把他的銀子放在我的衣服包里了,在岔路分手的時候,我也忘了分給他路費了,要到潞州他身上沒有錢花,怎麼辦呢?又一想,秦二哥是個精細人,身上一定還帶着錢,要不然他一定就和我要了。再者說還有批給他的獎銀呢,決不能短了路費,這事兒便沒擱在心上。又因為回來之後,官差忙一點兒,也沒到專諸巷秦家。轉眼之間,就過了兩個多月。這一天小夥計進來說:「樊爺,外面專諸巷的秦大爺,來找您來了,要見您。」樊虎出來一看正是秦安。秦安說:「樊賢弟,你幾時回來的?你秦二哥回來了嗎?」樊虎說:「我回來兩個來月了,因為公事忙,還沒得去看伯母。我二哥還沒回來呢。」秦安說:「老太太找你呢,你去一趟吧。」於是樊虎隨着秦安往專諸巷來。原來秦母寧氏老太太自從兒子和樊虎押差走後,已然過了好幾個月,還沒見秦瓊回來,也不知道樊虎回來沒有,不知道兒子在外面是遇事了,還是有病了,終日放心不下。秦瓊的妻子賈氏也是十分惦念。這一天,秦母真是憋不住廠,就對秦安說:「兒呀,你去到衙門打聽打聽,你二弟有沒有信?再打聽打聽樊虎回來沒有?如果樊虎先回來了,趕緊把他找來,我好問一問你二弟的消息。」秦安遵了秦母之命,來到衙門一問,樊虎早就回來了。這才同着樊虎一起回到家中,見着秦母並賈氏娘子。秦母一問經過,樊虎便將和秦瓊分頭解差的事一說,秦母更是着急起來,眼中含淚說:「侄兒呀,你和你二哥岔路之後,就沒見着。難道說你二哥是在半道上出了錯兒了?還是病了?真叫我納悶。」樊虎說:「不但伯母您納悶兒,我也是着急,連本縣太爺也問了好幾次了。伯母,您別着急,我二哥半道押着差事,決不能出錯兒,也許是病了,這倒說不定。」秦母流着淚說:「好孩子,我給你拿倆錢兒,你跟太爺面前告個假,替我去找一找你二哥去吧!」樊虎說:「我這裡還存着我二哥的錢呢,您也不用拿錢,我回衙門就跟太爺告假,去找我二哥一趟去。」秦母說:「那麼就叫你多費心吧!」賈氏娘子也托咐了樊虎。樊虎連連答應,迴轉了衙門跟知縣張儀臣告下假來,帶上盤纏,跨上坐騎,趕赴山西。非止一日,進了山西潞州的地界,正往前走,這時正是臘月初七,數九隆冬的天氣,天陰得黑鍋底似的,鵝毛般的大雪飛滿天空。樊虎早晨從店中起身上路的時節,只吃了一頓早飯,冒着風雪,催馬上路,一路西行,正是迎風,他只顧趕路,又錯過了尖站,等到覺着餓了,再望四下里一看,只見地上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天地混成了一色,曠野荒郊里,連個住家的房屋都辨認不出來了,樊虎緊催坐騎往前行走,想找個集鎮打尖吃飯,再也不巧,直走到天色昏黑,也沒找到集鎮,身上又冷,肚裡又餓,凍得嘴裡的牙齒得得地亂響。又往前走,就見大道旁邊,隱隱的一座廟宇,身上實在冷得頂不住勁兒了,連忙打馬奔到廟門前,下來馬,連連敲門。小道士開門一看,這人凍得都說不出話來了,趕緊把他讓到東配殿裡來。可巧有兩個道士在這裡飲灑嘗玩雪景兒,一看樊虎凍成這樣,忙叫小道士搬過炭盆來,叫樊虎取暖。樊虎烤了會兒,身上暖和過來。兩個道土又請樊虎入座飲酒。彼此一通姓名,原來這兩個道土便是魏徵,徐茂功。徐茂功問樊虎的來歷,樊虎說是到山西潞州來尋找秦瓊。徐茂功說:「樊爺,你不必到潞州去找了。」就把秦瓊病倒廟中的事,對樊虎說了一遍。樊虎一聽,十分歡喜說:「請問道爺,現在秦二爺在哪屋裡呢,我要和他一見。」徐茂功說:「秦二爺現在不在這裡了,前些日子這裡有位施主單二員外,和秦二爺是慕名的朋友,把秦二爺接到二賢莊去養病去了。」樊虎聽完趕緊站起身來說:「謝謝二位道爺的指引,請您對我說明路徑,我要趕到二賢莊去,見我那秦二哥。」徐茂功說:「樊爺,今天也晚了,又下這麼大的雪,就住在這裡吧,明天白天您再到二賢莊去好了。」樊虎一想也對,實在天也晚了,天黑路滑,十分難走,就在廟裡住了一宵,次日清晨辭別了魏、徐兩位道長,直到二賢莊來。來到門前一看,好大的一所兒莊院。到了大門上,說明了來意,家人往裡通報。秦瓊聽說家中來人找他,趕緊站起身來說:「二弟,我得出去看一看,家裡是誰找我來了。」說話往外就走。眾人一看秦瓊的眼淚在眼圈兒里直轉,也趕緊隨着出來。秦瓊來到門前一瞧,來的正是樊虎,就說:「樊賢弟,你可來了!」樊虎一瞧瓊出來,趕緊上前,忙着抱拳行禮,說:「二哥,您的病大好了嗎?」秦瓊連忙雙手拉住樊虎說:「賢弟,你怎麼知道我病在此處呢?」樊虎說:「昨天小弟在三清觀里躲避風雪,聽魏、徐二位道爺說二哥您在此處,故此今天急來相見。」秦瓊說:「那就是了。賢弟,來,我給你引見幾位朋友。」便給單雄信、王伯當、謝映登、李密一指引,彼此見禮。樊虎說:「這位王仁兄我認識,那年在我們歷城縣盤桓了好多的日子呢。」王伯當說:「不錯,不錯,樊仁兄真好記性。」說着單雄信就把樊虎讓進了大廳,入席飲酒。秦瓊、樊虎二人把別後的事情,彼此細說了一遍。秦瓊說:「你來還有別的事嗎?」樊虎說:「沒有別的事,就是家裡老太太不放心,縣太爺也不放心,所以叫我到潞州來尋找二哥,可巧咱們在此處相見。」秦瓊說:「噢!這就是了。」眾人也說:「二哥在外,又沒準地方,老太太焉有不惦記着二哥的道理。」單雄信說:「二哥的病已然好了八成了,樊爺一看二哥的臉色,你可以放心了吧!」樊虎說:「我二哥在單二員外這裡養病,我焉有不放心的道理。」單雄信說:「樊爺,請喝酒吧。」樊虎說:「請酒,請酒。」舉起酒來,一飲而盡,霎時之間眾人酒足飯飽,都起身離席,單雄信說:「樊爺一路上勞乏了,昨天在廟裡未必睡得舒服,二哥同到後面花廳里歇息歇息吧。樊爺到這裡可千萬不要拘束,越隨便越好。」秦瓊說:「也好。」便同着樊虎來到了花廳落坐。秦瓊先問了問家中母親安好,大小平安,又問了問衙門情形和連明諸人的近況,樊虎都一一回答過了。到了次日秦瓊便和單雄信告辭,要同樊虎迴轉山東。

單雄信說:「二哥的病雖然己好,可是身體還沒復原,怎能上路長行。況且這樣隆冬天氣,過於寒冷,多有不便。莫若等到過了年,春暖花開,氣候暖和了,再回山東,二哥可以寫封家信先求樊爺帶回稟告,也可以先請老伯母放心。」王、謝二人也是直留。樊虎一看眾人挽留秦瓊,也說:「二哥不如依了單二員外的話,等到明年開了春以後,再回山東。我來的時候,路上實在寒冷,二哥的病體將好,恐怕是受不了。二哥你先寫封家信,我帶回去先請老太太放心,也就是了。」秦瓊也就依言,當時寫了兩封書信。一封是稟告母親的家信,說自己在二賢莊單雄信這裡養病,過了年,春暖花開一定回家。一封是寫給知縣的稟帖,說自己解差交案之後,病在中途,現在雖然病好,但因體質尚未復原,如今在天堂縣調養,須待明年開春之後才能回縣銷差,故此先求樊虎代為請假,並把潞州的批文先帶回去交案。寫好這兩封書信,以及潞州的批文一井交給了樊虎收好,樊虎即刻告辭.單雄信命人拿過二百兩銀於,送給樊虎做為路費。樊虎不肯收下。秦瓊說:「賢弟,你收下吧,我同單二雖外雖說相處不久,可不是泛泛之交,你花他的銀錢,就和花用我的銀錢一樣,賢弟你就道謝了吧。」樊虎這才謝了單雄信,將銀兩收下。單雄信又備了不少的山西土產和兩匹潞州綢子,都是孝敬秦母老太太的。秦瓊也謝了雄信。從人們將東西物件打點好了,交與了樊虎。單雄信眾人把他送出門來,樊虎這才告辭,扳鞍上馬自回山東去了。

轉眼之間,已到了新年,二賢莊裡,自有一番的熱鬧。這時,三清觀的魏徵、徐茂功也來到了二賢莊,湊到一塊兒過年。不幾天又有北路的王宣,東路的尤通,黃河兩岸的丁天慶、盛彥師,陸續也都到二賢莊給單雄信拜年來了。單雄信一見他們都來了,十分高興,就說:「兄弟們,來得真巧,我給你們見一個朋友,這位就是你們久已慕名。未能得見的山東好漢秦二哥秦瓊,你們都來見過,彼此多要親近。」又對秦瓊說:「二哥,我給您見幾個朋友。」一指王宣,秦瓊看這人,身上穿着是一身鸚哥綠的服色,面如重棗,微有墨髯。單雄信說:「這個兄弟,住家在河北任邱縣五柳莊,姓王名宣,字君可,綽號人稱『綠袍帥』,因為他掌中一口三停刀,故此又管他叫『大刀王宣』。」又一指尤通,秦瓊看他是一身皂緞子的服裝,面色黑紫,頦下無須。單雄信說:「這個兄弟家住山東東昌府東阿縣武南莊,姓尤名通字俊達,綽號人稱『黑面判官』。」又一指這兩個身軀矮小的說:「這兩個兄弟,一個姓丁名叫丁天慶,一個姓盛名叫盛彥師,他們是久占黃河兩岸,這四個人都是我心腹的兄弟。」又對這四個人說:「你們都叫二哥吧!過來給二哥磕頭。」四個人趕步向前,大禮參拜,說:「久聞二哥的大名。」秦瓊連忙攙起了四人說:「四位賢弟,別客氣了,以後咱們還要多親多近呢。」單雄信吩咐擺酒,大家入坐敘談。十位好漢在這一席酒筵上開懷暢飲,傾心吐膽。

這天,大家正在大廳上敘話,尤俊達對單雄信說:「單二哥,您先把秦二哥請到後面歇歇去,咱們說點公事。」秦瓊一聽說:「對,我也有點累了,到後面躺一躺去,賢弟們請便吧。」將要站起身來,單雄信一把將秦瓊按住說:「二哥,他不知道咱們是什麼交情,故此這麼說,您請坐吧。尤賢弟,咱們的事,不論是什麼,都不用背着秦二哥,你有什麼事只管說吧!」尤俊達說:「跟單二哥你說,小弟我要金盆洗手,不做綠林的買賣了。」書中交代,尤俊達打算拋棄綠林,為什麼先跟單雄信說呢?原來自從單雄信做了五路都頭領之後,立下了一個規矩,凡是有人要入綠林的,都得先到二賢莊這裡標名掛號,單雄信考查以後,給他上好了綠林總賬,寫一封薦信,叫他拿着薦信到四分路的頭領那裡投遞入伙,比如說,將他派到北路上吧,就叫他拿着薦信到五柳莊找王君可去。王君可見着了單雄信的信,再把他撥到某山某寨入伙。如這個人在北路上做案太多,隱身不住了,王君可就把他轉薦到別的路上去,故此他們的人永遠沒有破案被拿獲的。如果有人打算洗手,離開綠林的時候,也得到單雄信這裡當眾洗手,單雄信在總賬上把他的名字勾去。可有一樣,除名之後,不准私自再做綠林的買賣。還有個規矩,就是不論是冼手的和不洗手的,要是叫官人拿獲了,彼此決不攀扯同夥出來,一同保守秘密。凡是洗手之後的人,再要二次進入綠林,仍然得到二賢莊去重新標名掛號。這就是單雄信立的規矩,是他手下的人都要遵守,一言表過。這時,單雄信眾人一聽尤俊達要洗手不幹了,都是一愣。單雄信說:「尤賢弟,你為什麼要洗手呀?」尤俊達說:「不瞞二哥你說,我現在雖然不說是個財主,可是我覺着關上門一忍,這輩子夠了,故此我要洗手不幹了。」徐茂功說:「你是這麼回事呢?是不是你那路上有什麼不好辦的事兒呀?要是有,就說出來咱們大傢伙可以商量,也不必見難而退!」尤俊達說「沒有,沒有,我就是想回家侍奉老母了。」單雄信說:「尤賢弟.咱們還有咱們的大事,你怎麼現在就要洗手呢?」尤俊達說:「單二哥,真要到那一天,你給我個信,我一定出來給你幫忙,為了大業,是萬死不辭。」單雄信聽完是哈哈的大笑說:「尤賢弟,這話就是這樣吧!來人哪!設擺香案!」當時僕人們答應一聲,準備桌案,擺上神碼兒,香蠟紙馬,又取過一銅盆的水來,一時全備。單雄信說:「尤賢弟,請你過來焚香盟誓吧!」眾人全都過來。尤俊達焚了香,跪倒磕頭,站起身來說道:「皇天后土在上,我尤俊達,從此關門不吃綠林這碗飯了,以後我要是做一點兒破壞綠林的事兒,必定天誅地滅。」明完了誓,就在盆里用水冼了手,表示自己以後永不做綠林的買賣。單雄信說:「尤賢弟,現在你是棄非禮、歸王化了,真可喜可賀呀!」徐茂功說:「尤賢弟你是從此優遊林下,閉門納福,可以說是一品大員外了。」尤俊達一聽這兩個人的話,都是話裡帶刺,臉上一紅一紫,要急又不好急。秦瓊一看要僵,忙說道:「尤賢弟家中因為有伯母在堂,故此才閉門在家,以後如有大事,哪能袖手旁觀呢。單二弟,叫人撤去了香案,咱們痛飲一回吧。」這時有人過來撤去了香案,擺上酒席,大家暢飲。書要簡短,次日,尤俊達告辭,對秦瓊說:「秦二哥,小弟要告辭先走了,改日必定到歷城縣看望二哥去。」秦瓊說:「賢弟,你是東昌府的人,離我們濟南府很近,改日我還要到武南莊給伯母磕頭去,咱們弟兄多盤桓盤桓。」說罷尤俊達辭別了眾人,迴轉武南莊去了,不提。自從尤俊達走後,單雄信心裡很不高興,說:「咳!可恨尤俊達這人有始無終,真是叫我白費了不少的心機,使你我失去了一條左膀右臂」王伯當說:「咳!有他沒他是一樣,單二哥你何必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呢!」大家也在旁邊相勸。單雄信說:「不是呀,東路上的事咱們又得費一番心,另安置人辦理,一時又沒有相當的人,故此煩惱。」徐茂功說:「暫時下一道轉牌,通知各處,所有東路上的事,暫歸北路王君可賢弟代管,慢慢地遇有相當的人,再派為東路的頭領吧!」單雄信說:「也好,如此辦理,我也放心,王賢弟暫時你就多累吧!」王君可說:「好吧,那麼我也就趕緊告辭回五柳莊去了,秦二哥,我有工夫必定到府上,拜見伯母,看望您去。」秦瓊說:「我也不留你了,以後得暇,我一定到五柳莊看望兄弟你去。」王君可忙忙辭別眾人,回了五柳莊。魏、徐兩個人也回廟去不提。

轉眼之間就是三月初了,已然是春暖花開的時候。秦瓊和單雄信說:「我在山西已然半年多了,如今天氣也暖和了,身體也復原了,我要回去了。」單雄信說:「二哥,就是您不說,我也要請您回去了,也免得老伯母放心不下。我只再留您一天,明天咱們痛痛快快地喝一場,給您餞行」秦瓊說:「好,就這麼辦啦。」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廳上備了一桌子豐盛的酒席,王、謝二人相陪,高談闊論。一時酒飯吃完,單雄信叫單軸兒拿上一個包袱來,擺在桌兒上,將包袱打開。秦瓊一看裡面大小不一,也有布包的,也有紙包的,一大堆的包兒。不覺一愣說:「單二弟,這都是什麼呀?」「這是我早已給各處下了一道轉牌,通知各處的弟兄們,說秦二哥您在此處養病。這個都是他們各盡其心,孝敬老太太的東西,請二哥帶回去吧。」「哎呀!叫各處弟兄們這樣的費心,我謝謝吧,可是這裡頭都是什麼呀?」單雄信說:「是什麼我也不知道,這都是原包兒。不過他們送來的時節,我給記下一個名單,把都是誰送來的,全記上了人名,二哥,您看一看吧。」說着,由打包袱里,找出一張名單遞過來。秦瓊一瞧,上面記着各處的人名,看完了一疊,順手揣在懷裡說:「賢弟,愚兄說不上客套來了,謝謝吧,我要告辭啦。」單雄信說:「來人哪,把二爺所有的東西物件拿來,叫外邊給秦二爺備馬。」家人們答應着出去,一會兒,把秦瓊所有的行李、包袱、雙鐧全都拿到。單雄信說:「二哥,我這裡有五錠金子,是我孝敬老太太的。另外有一百兩銀子,是送給二哥一路上的川資路費,您收起來吧。」秦瓊說:「唉,二弟,你何必這樣的費心呢!」單雄信說:「這是孝順伯母的,二哥帶回去吧。」秦瓊只得道謝收下。單軸兒又拿過一條大褥套來,把行李包袱,都放進去。大家送出了大門,秦瓊一瞧自己這匹黃驃馬的膘頭已是足壯起來。不由得對單雄信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就說道:「單二弟,你對待愚兄這份厚恩,叫我結草銜環也難報答了!咱們如今分手一別,何日才能再見啊?」單雄信說:「二哥,您既到了山西,小弟自然應當盡一番心意,這算得了什麼?至於再見的日子,前些天咱們也談過了。老伯母的千秋壽辰是在九月,今年過了中秋佳節,小弟一定到二哥的府上,給伯母拜壽去。」王、謝兩個人也說:「伯母的壽誕之日,我們必到。」秦瓊說:「這樣兒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就在家恭候了。」說罷辭別了單雄信弟兄三人,認鐙扳鞍,上了黃驃馬,上路迴轉山東去了。

不提單雄信三人回莊,單說秦瓊催馬往東,直奔潞州天堂縣。正往前走,遠遠望見了縣城,自己忽然想到單雄信送的那個包袱里,乃是各處綠林中朋友贈送的,裡面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想着找個僻靜的店房,先看一看,應該歸併一起的,收拾收拾,沿路上遇着官人盤查的時候,也好回答。打定主意之後,縱馬往東南岔路走下來,離着天堂縣南門四五里地,來到一處村鎮,地名是皂莢林。進了鎮一看,路北里有一家店房,匾上寫着是「吳家老店」。秦瓊下了馬,拉馬進來說:「柜上有人嗎?」就見由屋裡出來一個人,秦瓊一瞧這個人是細高的身材,瘦瘦兒的臉膛,約摸着有三十多歲。他瞧了瞧秦瓊說:「客官,您來了,請進來吧!」秦瓊說:「這裡有清靜的單間兒嗎?」這人說:「後院有兩間,可是一通連兒,單間兒可沒有,您有幾位呀?」秦瓊說:「就是我一個人,因為我喜歡清靜,既然是兩間,也行了。」這個人說:「那麼客官隨我來吧。」秦瓊拉着馬,跟着這個人來到後院,一看是上房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可都是土房兒。秦瓊說:「是東邊的兩間廂房,還是西邊的兩間廂房呀?」這個人說:「西邊這兩間廂房,是堆東西的,東邊這兩間,住着家眷呢。上房西邊倒是個單間,可也堆着東西,不能住人。就是東邊這兩間,是一通連兒空着呢。」來到門前,這個人把房門推開,秦瓊探身一瞧,迎門靠着後牆是一張桌子,左右兩個凳子,東頭兒是一鋪大炕.塵土挺厚。說,「行啦。你幫我把馬上的東西卸下來,搬到屋裡來吧!」這個人答應了一聲,秦瓊把馬上的零碎東西和雙鐧取下來,拿到屋內。這個人過來就卸褥套,誰想用勁一搬,沒有搬動,說:「嗬!分量可夠重的,客官,您幫個忙兒,咱們把它抬進去吧!」秦瓊說:「好,我幫着你抬進來。」過來幫着由馬上把褥套搬下來,抬到屋裡說:「你把我這匹馬卸了鞍韉,餵飲去吧。」這個人答應了一聲拉着馬出去,一會兒回來了。秦瓊又叫他沏來一壺茶,就問他:「掌柜的你貴姓呀?」這個人說:「我姓吳名叫吳廣。」「原來是吳掌柜的,買賣很忙吧?」「也說不上是忙來,這是一個小地方,也沒常行的客人,不過都是些個做小買賣的客人,常住在這兒。」「用着幾位夥計呀?」「咳!我這個小買賣,還用的起夥計嗎,就是我們兩口人,還有我一個六十多歲的舅舅。不過就是對付着吃飯。」「你們這店裡有什麼吃的呀?」「我們這兒的伙食,您可吃不了,全是糙糧。您要是吃飯,我到對過小飯館裡給您叫去,可是也沒有太好的,左不是筋餅,筋面,炒個素菜,您湊合着吃得了。」「啊,你受累給我叫一趟去。」「吃什麼您說吧!」「半斤酒,炒兩個菜,三張大餅,來一碗豆腐湯,就行了。」吳廣說:「您不用管了,我給您要去。」說完出去一會兒工夫,酒萊端來,秦瓊吃喝完畢,吳廣進來撤去了杯盤傢伙。秦瓊說:「吳掌柜的,這些個酒飯多少錢?結了他吧。」吳廣說:「一共是兩吊八百二。」秦瓊把飯錢給清,這時天已然大黑了,又要了一盞通宵燭的蠟燈。吳廣說:「秦爺,您還要什麼不要了,若是不要,我可就到前邊睡覺去了。」「茶壺裡你再給我續一壺水,別的都不要了,你睡去吧。」一會兒吳廣拿過開水壺來,續好了水,說:「秦爺,水續好了。」「好吧,我知道了,你去吧!」

吳廣走後,秦瓊把屋門對上, 自己放好了行李,躺在炕上,心裡有事,如何能睡的着呢。躺了好大的工夫,遠遠的就聽得天交了二鼓,因為這是縣城南門外的一個村鎮,已然是顯出來夜靜更深了。秦瓊起來,將蠟燈拿過來放在炕上,坐在炕邊,由懷裡拿出那張名單,借着燈光一看,上寫着一串人名是:屈突星,屈突蓋、魯明星,魯明月、袁天虎、李成龍、齊彪、李豹、侯春、尚志、丁天慶、盛彥師、金成,牛蓋、尤俊達、王君可、王伯當、謝映登,自己由頭至尾看完一遍,心裡略微地把名單上的人名記了一記,順手就在燈上點着,把這張名單給燒了。又將褥套里那個包袱取出來打開,一包一包地按件打開細看,凡是金銀手飾放在一邊,小件兒的珠寶玉器另放一邊,金錠、銀錠又放在一邊。因為包兒上都標着姓名,便隨打包隨着就把包兒的紙都給燒了。拿過自己的包袱,把這些金錠銀錠和自己的金銀包在一起,又將這金銀首飾、小件頭兒的珠寶玉器全都包在這個包袱里。自己一想:哎呀!這些好東西,零零碎碎的帶着它,要叫沿路關口上的官人盤查出來,一問來歷,我拿什麼話來答對!那不壞了事嗎?不如把這些個東西埋在這裡,將來誰要是發現了,就叫他發這筆財吧。自己把主意打好了,左手端着要滅沒滅的燈,右手提起包袱,走到桌前,把燈放在桌子左邊的地下,放下了包袱,過來拿起一隻單鐧,復返來到桌子前面,臉兒朝里蹲下,就在土地上用鐧剜坑兒。剜兩下,用手扒一扒土,剜兩下,扒一扒土,好不容易剜出一個坑兒來,可以把這個包袱隱藏住了,將要拿包袱往裡放,就覺得有一個人,由兩脅的下面,伸過兩隻手來,緊緊地把自己抱住,就聽他嘴裡叫道:「小子,你哪裡走!」秦瓊猛然吃了一驚,抬起右手,用鐧向左肩後一戳說:「你撒手。」就聽噗!又聽這個人嘔的一聲,秦瓊站起身來,後面這人的死屍翻身栽倒。秦瓊轉過身來一瞧,正是店裡掌柜的吳廣,不覺得就是一愣,這時又見有兩個人手中各持着一把單刀由外面撞進了屋中,更是吃一大驚。要知進來的是誰,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