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 二義士行刺知隱情 劉武周自裁顧大體

第一百二十五回 二義士行刺知隱情 劉武周自裁顧大體

上回書說到為取劉武周項上人頭,徐茂功讓程咬金再走一趟。程咬金問:「三哥,你讓我上哪兒去?」徐茂功說:「太原北邊有個大鎮子叫百井,又叫六合鎮,你到那兒把咱那倆兄弟請來。」「噢,我想起來了,您是不是讓我去請神偷賽白猿候君集、地里飛星尚懷忠啊?」「對了,請他們哥兒倆深入定陽州,這劉武周的人頭還不能到手媽?」「行了,我這就走。」程咬金囑咐尤俊達、張青去青龍山把留下的嘍羅都接到介休縣來,那座山寨就不要了。然後歸置歸置,帶上徐茂功給侯、尚二位寫的一封書信,上馬出了介休縣北門,就奔六合鎮去了。

軍務緊急,不敢怠慢,程咬金打馬疾走,非止一日,來到了六合鎮。他走得又累又餓,進了鎮子,趕緊找了一座大飯館吃飯。這個館子名叫「二和軒」,特聘南北廚師,各樣名萊都做得出來。程咬金揀了樓上一間雅座坐下,把菜牌子上的好菜要了個遍,又要了一嘟嚕麯酒,好酒好菜,足這麼一通解饞。末了夥計過來一算帳,一共花了十四兩七錢四。他往褡鏈里一摸,所帶銀子不多了,都倒出來,只有九兩二錢一,還差五兩多銀子。夥計把了事的掌柜的請來了。堂拒的說:「這位爺,看徉子您是打外地來,您這銀子花冒了,不知您在這鎮上有親戚朋友沒有?要是無親無故,對不起,我們先得把您這匹馬扣下,您多咱有錢再來贖。」經掌柜的一提醒,程咬金想起來了:「有,有,我這兒有兩個把兄弟,一個叫侯君集,一個叫尚懷。」掌拒的聽了一愣,說:「喲!敢情是東家的好朋友來了,失禮,失禮!快快到後邊把兩位東家請來!」夥計到後邊去了,一會兒工夫,侯君集、尚懷忠來了,看見程咬金,口稱「四哥」,趕緊施禮。程咬金用手相攔:「哈哈哈,小侯兒喂,你一向可好哇?」侯君集說:「別玩笑,別玩笑,我說哪陣香風把您給刮到這兒來了?」「我奉秦王派遣,特意請你們哥兒倆來了。」「那您往後院請。」哥兒仨來到後院上房,程咬金把瓦崗山離別後自己從洛陽到唐營所經過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說到尉遲恭不見劉武周人頭不降唐,所以特意前來搬請二位賢弟,說着掏出了徐茂功的書信。侯君集接過書信一看,說:「四哥,這個忙我們是一定要幫的,早就聽說大哥、二哥、三哥和您都歸了大唐,尉遲恭至死不降唐的事這兒也嚷嚷動了。北邊不遠就是定陽,您先在這兒住下,我們哥兒倆核計核計怎麼去取劉武周的首級,大功成就,咱們一塊去見秦王。」尚懷忠說:「不但見秦王,還去見秦二哥徐三哥,我真怪想他們的。」就這麼着,程咬金在這兒住下了。那哥兒倆一琢磨,借劉武周二次招兵的機會,一個打里,一個打外,兩、三天一會面,看事行事。主意已定,二人就奔定陽城了。

這時定陽城風聲很緊,劉文靜聽說尉遲恭不見定陽王首級不降唐,生怕城裡混進刺客刺殺劉武周,就在定陽工府周圍布滿了親兵,三十人一堆,一共十堆。城門關得早,開得晚,遇到外地來人,當兵的定要嚴密盤查。侯君集喬裝改扮,混進城南門。東邊靠城牆這兒有個招兵站。他來到營門前,當兵的問道:「嘿,你是幹什麼的?」他說話改成河南口音了:「老爺,俺投軍來了。」「你候着。」等了一會,當兵的把他領了進去。到了屋中,正好劉文靜在。劉文靜一瞧,此人身高不滿七尺,沒法再矮了,骨瘦如柴,頭戴一頂隨風倒的帽子,穿一身灰市布的褲褂,腰裡系一根駱駝毛繩,足蹬扳尖大葉把靸鞋。往臉上觀看,嘬腦門,扎腮幫,細眉朗目,就這眼睛有點精神。蒜頭鼻子,薄片嘴,細米銀牙。有點鬍子,就七根,左右嘴犄角一邊兩根朝上滋着,下巴那兒有三根朝下,這叫燕尾髭鬚。一臉黃土泥,眼角掛着眵目糊,看樣子也就四十來歲。當兵的說:「這是招軍的軍門大老爺劉先生,你給磕個頭吧!」侯君集跪下磕頭「大老爺,俺給您磕頭哩!」「你起來,你姓什麼呀?「姓王。」「你是哪兒的人哪?」「俺是河南穎陽的!」「那你怎麼到河東來了?」「俺七歲上爹媽就死了,是在朔州張莊舅舅家長大的,舅舅、舅媽一死,他們沒兒沒女,就剩俺一個人啦!俺想當份差,有碗飯吃就知足了。」「那你叫什麼名字啊?」「俺坐地就沒有大名,小名叫嘎柱兒。」「你會幹什麼呀?」「俺在張莊是打更的,打了十來年哪!」「噢,正好這兒第三堆缺個打更的,你補上這缺得了。」就這樣,侯君集就補上打更的了

劉文靜背地跟三堆的頭兒說:「讓嘎柱兒打更,你們要試探試探他,有什麼可疑的地方趕緊稟報我。」到了晚上,四個人打更,每個人嫂里掖把單刀,一個打燈籠,一個打梆子,一個打鑼,後頭這個拿着杆大槍。因為嘎柱兒是新來的,就讓他打燈籠。定更天,嘡、梆!就打開更了。這個嘎柱兒一攛兒啦:「我說諸位,你們這梆子打不出點兒來呀!」「噢,打梆子還有點兒?」「你們瞧俺的。」他把燈籠交給打梆子的,把梆子接過來,拿褪在梆子上一划拉,嘁得嘁,嘁得嘁,嘁得嘁梆!「打梆子打不出花點兒來,還叫打更的!」輪到打二更,他聽着這鑼又不對了,說:「俺一個人打給你們聽聽。」他跨起鑼,托起梆子,嘁得嘁,嘁得嘁,嘁得嘁梆!梆!嘡!嘡!大夥一聽,真有點意思。到了天亮,他一紮腦袋就睡,一睡就是一天,到後半天起來,吃完飯,精神又來啦!這些打更的愛耍錢,那天該打二更了,這兒正開寶,嘎往兒說:「諸位,該打二更了,俺一個人替你們三個人得了。」大夥說:「四個人的活你一個人干,那合適嗎?」「到天亮,你們誰贏了誰請俺壺酒喝,就齊啦!」「行啊!」嘎柱兒托着梆子挎着鑼,點上燈籠斜插在脖子後頭,嘁得嘁,嘁得嘁,……梆!梆!嘡!嘡!他就打開更了。

就這樣,侯君集天天夜裡一個人頂四個人打更。這天他正在街上打更,趕上劉文靜查街。劉文靜問:「嘎柱兒,應當四個人打更,怎麼改成你一個人啦?」這個嘎柱兒說:「先生,不瞞您老說,他們拿骨牌在頂牛哩!俺說了實話,您老可別抱怨他們。俺替他們打更,他們誰贏了請我一壺酒喝,您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完了。」「哎呀,你們這可不對呀!」「先生,您老馬馬虎虎吧!」正這兒說着,忽聽南邊房上嘟!一聲呼哨響,噌!下來一個人,腦袋朝下,快到地面了,一折腰,雙足落地。這人身高七尺上下,一身青緞子衣服,緊纏利索,青包頭,青靴子,背後十字袢上扎一口雁翎刀。嘎柱兒喊:「先生,有賊,你躲開吧!」說着把燈籠、梆子、鑼全扔了,噌!從腰上抽出單刀:「我說賊呀賊呀,你遇見我,就算倒蓊了。休走,看刀吧!」他一刀砍去。那個賊閃身躲開,抽刀在手,往嘎柱兒胯下掃了一刀。嘎柱兒縱身一跳,反手一刀,那個賊合刀一掛。兩人打在一處,打了有這麼十來圈。劉文靜在旁邊瞧愣了,心說來者恐怕是唐朝派來的刺客!這時忽見嘎柱兒把那個賊的刀掛飛了,上前臥腰一腿,把他踹了一個滾兒,上前揚刀要砍。那個賊旱地拔蔥爬了起來,回身一塌腰,嗖嗖嗖往南就跑。嘎柱兒在後邊緊追。南邊有間房子不太高,那個賊一縱身,兩手扒到上頭,一躍上了房。嘎柱兒沖房上嚷:「好你個小毛賊喂,定陽城有俺嘎柱兒打更,你鬧不出圈去。你勾人去吧,勾他十個八個俺不在乎,全要你們的命!」這時劉文靜也趕到了,說:「嘎住兒,你這能耐不錯呀!該歇着頭了吧?」嘎柱兒說:「哎,俺走了。」

第二天,劉文靜到王府把鬧賊的事一說。劉武周說:「這會不會是唐朝的刺客呀?」劉文靜說:「我看着象。要沒有嘎柱兒,我這命就完了。」「看來這嘎柱兒能耐不小,就讓他給找看家護院吧!」「我看可以,可是他要也是刺客呢?」「可也是啊!我看這麼着,你給嘎柱兒叫來,讓他先在我這兒干着,對機會我試試他。」工夫不大,劉文靜把嘎往兒帶列王府。見到王爺,嘎柱兒跪倒確咖喇磕頭,說:「王爺,俺這兒給您磕響頭嘞!」劉武周說:「嘎柱兒,我聽劉先生說你這能耐不錯,想讓你給我看家護院,夜晚可要多精神點,不知你樂意不樂意?」「那俺太樂意嘞!干何事是何理,俺每天白天睡一天覺,夜裡請神着吶!」劉武周讓家人領着嘎柱兒到王府里各個院落都走了走。家人對他說:「後院出廊帶廈那五間北房是王爺住的,你要特別注意。」嘎柱兒說:「行了,你老放心吧!」打這兒起嘎柱兒每天白天睡大覺,夜裡兩眼跟兩盞燈似的,特別精神,挎着腰刀,在王府里巡夜。

過了幾天,這天清早,嘎柱兒睡得正香,有人把他叫他,帶他到上房去見王爺。嘎柱兒給王爺施了禮。劉武周一指桌子上擺的灑席,說:「嘎柱兒,你看見了沒有?」嘎柱兒說:「王爺,您老擺桌酒席,叫俺來幹嗎呀?」「你天天夜裡受累,這桌酒席我吃不了,讓你來幫助我吃,一邊坐下。」嘎柱兒說:「哈哈,王爺,俺長這麼大也沒吃過這個呀!今兒俺可就算過了年哎!上了天嘍!」他坐了下來,「王爺,俺可不客氣啦!」他自己斟上一盅酒,往嘴裡一送就下去了,接着咣咣咣這麼一吃萊,劉武周說:「嘎往兒,你看這幾個碟碗,裡邊盛着胡椒鹽、滷蝦油、醬油,要吃炸丸子什麼的,得醛蘸着吃。」嘎柱兒一笑:「還得蘸着吃?這麼吃就夠香的啦!」「你蘸蘸試試。」「好嘞!」劉武周留神觀看,該蘸胡椒鹽的他蘸醬油,該蘸滷蝦油的他蘸胡椒鹽。最後他把各個盤裡的剩菜往自己大碗裡一呼嚕,說:「得了,俺這酒喝得太足了,都摟過來完啦!」劉武周說:「煎炒烹炸,挺好的東西,你這麼一摟,不就成雜合菜了嗎?」「王爺,甭管怎麼着,都到俺肚子裡就行了。」嘎柱兒足這麼一通胡吃海塞,把一桌酒席吃了個淨光淨,然後跟王爺告辭,睡覺去了。

第二天,劉武周把劉文靜找來,對他說了說昨兒晚上用酒席試探嘎柱兒的情形,「兄弟,你不要多想了,依我看,這嘎柱兒純粹是鄉下一個打更的,絕不會是唐朝的刺客。」劉文靜說:「哥哥,聽您這麼一說,我也就放心了。」這樣,嘎往兒的差事就算幹下去了。

單說這一天,夜裡天氣炎熱,劉武周在屋裡睡不着覺,讓伺候他的兩個童兒支開外間屋的兩扇立窗,搬把椅子,自已面窗而坐。嘎柱兒正在院裡走遛,往北房這兒一瞧,說:「王爺,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歇着呀?」劉武周說:「天熱睡不着,我說嘎柱兒,你會講故事嗎?」「您問這千嗎呀?」「給我解解悶兒。」「中。」王爺讓童兒給他搬了把椅子。嘎柱兒坐在窗外,說:「王爺,俺給您說段書怎麼樣?」劉武周說:「你還會說書?」「會呀!」「會說什麼書?」「俺會說(三國》。」「我還就愛聽《三國》。」「王爺,《三國》上有個諸葛亮吧?」「不錯,有個諸葛亮。」「有個孔明吧?」「不錯,有個孔明。」「您知道諸葛亮和孔明他倆是誰的徒弟嗎?」「噢!」旁邊童兒一聽,說:「你別這兒胡說了,諸葛亮、孔明是一個人,怎麼成倆人啦?」嘎柱兒說:「這由得着你麼!俺說就得聽俺的麼!」劉武周說:「你們別搭碴兒,他說的對,他說倆人就倆人吧!嘎柱兒,你說這倆人究竟是誰的徒弟呀?」他們倆跟臥龍先生那兒念書。這臥龍先生把滿肚子才學都傳給兩個徒弟了。老先生可就說了:『徒兒,你們都學成了,如今天下大亂,各為其主,你們要挑明主扶保,將來成名露臉,師父臉上也光彩呀!』倆徒弟聽老師的,都去挑選明主,這個諸葛亮他幫了劉備了。孔明一想,你保劉備,好嘞,俺就保曹操嘍!」童兒一聽,說:「王爺,您聽這幹什麼,這都亂了!」

正這工夫,從嘎柱兒上邊廊檐那兒刷!蹦下一個人來。書中暗表,此人正是尚懷忠,適才他潛入王府,在廊檐下邊繃着呢。尚懷忠提刀說道:「哥哥,咱們哥兒們動手的時候到了!」嘎柱兒說:「好嘞!」倉的一聲,拔出腰刀。劉武周見勢不好,哎呀一聲,轉身就往裡間屋跑。兩個童兒嚇得鑽桌子底下了。劉武周這才知道嘎柱兒是化名的更夫,原來正是刺客。侯君集跳進房內,闖進裡屋,一把抓住劉武周的後背,把他一轉,來個照面。劉武周說:「嘎柱兒,不,這位壯士,你慢下手。我有被屈含冤之事,請容我稟明。」尚懷忠在窗外說:「哥哥,你先撒手,讓他說說有什麼被屈含冤之事,咱們也好回稟秦王。」侯君集鬆開了手,說:「劉武周,你說吧!」劉武周這才把自己獨生女兒被建成、元吉搶去,逼得她跳樓身死的事哭訴了一番。接着又說他怎麼扯起反旗,自立定陽王,因為深知大唐國救萬民出水火,武德天子和秦王是以仁德懷天下,所以發下誓願,不反大唐國,只反火原府,只要殺了建成、元吉、黃壯三人,自己就散盡家財,挽發為道。說到這裡,想起屈死的女兒,心裡難受,嚎陶大哭:「哎呀!我的好女兒啊!」侯君集聽了劉武周的話,一搖頭,一皺眉,眼淚啪啪啪也掉下來了。尚懷忠在外邊說:「嘿!敢情王爺反的是建成、元吉,沒反大唐國,早知道是這麼回事,咱們決不來。」候君集說:「劉武周,我們受朋友程咬金所邀,要為秦工取下你的項上人頭,因為敬德感激你的大恩,不見你死他不降唐。方才你已經把實情講出,這麼辦,我們給你饒了,不但饒了,還要幫助你伸這個冤。」劉武周說:「請問二位壯士尊姓大名?」侯君集、尚懷忠道了姓名、來歷,都說:「劉武周,你跟我們到大唐國去吧!」劉武周說:「萬萬不可,二位請想,那建成、元吉乃是武德天子親生的兒子,武德天子能冶他們的死罪嗎?我若降唐,與這兩個無恥小人同殿為臣,對不起我那苦命的女兒。我把事情真相告訴了你們,相信秦王十分明智,二位義士又肯為我出力,我這大仇早晚必報,縱死九泉我也安心了。」侯君集說:「王爺說到這兒,兄弟,咱們走吧!」這哥兒倆要走,劉武周說:「二位義士且慢!那尉遲敬德不降唐的事,我也聽說了。秦王若得此猛將,乃國家之幸事。不過此人心眼憨直,善惡過於分明,你們未必說得動他。這樣吧,我給他寫一封親筆書信,勸他歸降也就是了。」侯君集能:「這樣更好,王爺請寫吧!」劉武周在桌案上鋪開紙,提筆寫了一封給敬德的勸降書信,遞給侯君集。侯君集接信在手,到外屋跳出窗戶,剛要和劉武周告辭。忽聽屋裡噗通一聲。原來劉武周想到報仇有了指望,應當相助秦王,成全敬德投唐,便橫下一條心,從牆上摘下寶劍,拔劍自刎了。

侯君集、尚懷忠聞聲跳進屋內,一看定陽工為了幫助秦王收敬德,竟然自盡身死,不由得都落淚了。侯君集說:「老王爺啊!我們哥兒倆以後要不幫助你報仇雪恨,誓不為人!」尚懷忠說:「老王爺把話說絕了,把事做盡了,咱們不能辜負人家的心意,還是把人頭帶走吧!」二人把定陽王人頭割下,收拾乾淨,扯了塊床單裹起來,帶着言出了房門,跳出院牆,等到天亮開城門,一齊混了出去,返回六合鎮。

這哥兒倆回到二和軒,見着程咬金,把取人頭的經過和定陽王的冤情一說,程咬金說:「沒想到建成、元吉這麼不地道,咱們一定得給定陽王伸這個冤!」一天過去,第二天清早,程咬金、侯君集、尚懷忠帶着定陽王的親筆書信和他的項上人頭,上馬直奔介休縣。

非止一天,這哥兒仨來到介休縣北門外,城內秦王聞報,率領眾人迎接出來。經程咬金引見,侯君集、尚懷忠向秦王見了禮。齊彪等人都上前見過侯尚二位,兄弟們多日不見,十分親熱。大家來到縣衙大廳,分賓主落坐。有人獻茶。茶罷擱盞。程咬金說道:「千歲我跟您說回事,您知道這劉武周為什麼造反嗎?」李世民說:「噢,他招兵買馬,兵伐太原,是為奪我們唐室天下呀?」「完全不對!」程咬金這才把劉式周被屈含冤之事高聲說了一遍。李世民一聽,說:「這個……」他臉上變顏變色,可就愣在那兒了。旁邊秦瓊心說,這事在美良川,找早就聽敬德說了,不過不能由我說出去,如今醜事已經亮明,就看你李世民怎麼辦了。如果你辦得正,在大唐國我還能待下去,要是你庇護你的骨肉兄弟,我是跺腳就走,回家孝敬我媽去,別在你這兒嘔氣啦!徐茂功一聽建成、元吉逼死了劉武周的女兒,氣得咬牙關,說道:「千歲,您聽見了沒有?是您這哥哥、弟弟逼反了劉武周,可人家劉武周還要成全敬德歸唐,這樣的事情世上少有。」李世民說:「諸位王兄們,我這哥哥、弟弟所行不仁,逼反劉武周,我這臉上很不光彩。這事我回到長安一定要奏明父王,替劉武周伸冤。大家千萬不要灰心喪志,往後要對英、齊二王多留點神。諸位不都是衝着我李世民投奔唐朝的嗎?咱們還是先收敬德要緊。」經李世民這麼一安撫,大家只好把為劉武周仲冤的事暫時擱下了。李世民請秦瓊、喬公山拿着定陽王的人頭再去見敬德。候君集說:「二哥,喬老丈,你們慢走,我也要跟着去見見這位搶三關、奪八寨的大英雄。」秦瓊說:「不成。要是敬德聽說是你混迸定陽城取來王爺的人頭,他桌上放着鋼鞭,能饒得了你嗎?」侯君集說:「二哥,敬德那本事我沒有,我這本事他也沒有,您想他能砸得着我嗎?」「嗯,那你就去吧!」秦瓊把人頭放在捅內,提潤着,三人出縣衙,直奔管糧衙門去了。

到了敬德的住處,三人進屋,秦瓊把桶往桌上一放,說:「兄弟,我們看你來啦!」歇德一瞧大爺、二哥來了,後頭還跟了個小矮個兒,小瘦猴似的,一身青緞子褲褂,緊纏利落。他用手一指這桶,問道:「大爺,二哥,這裡是什麼?」喬公山說「你自己打開看吧!」「又拿假人頭蒙我來啦?」「是真是假,你看看呀!」「好吧,」敬德把布揭開,用右手抓住桶內髮髻,噌把人頭提溜出來。他用手一托人頭後腦海,心裡就是一驚,翻過來一看,果然有雞冠子,又是一驚。驚是驚,可是沒哭,心想這雞冠子要是偽造的安上去的呢?我得掐掐。一掐挺硬,怎麼拿也拿不掉,的的確確是定陽王的真人頭。這時候,他可就忍不住了,放聲大哭:「王爺,沒想到我一句話要了您的命,王爺啊!」喬公山說:「孩子,人已然死了,你也別傻哭了」說着把人頭接過來,放回桶里。敬德止住悲聲,問道:「二哥,我家王爺的人頭,你們是怎麼弄到手的!」秦瓊說:「兄弟,我有兩個把兄弟,主要就是這個小矮個兒,他叫侯春侯君集,綽號人稱神偷賽白猿,還有一個是地里飛星尚志尚懷忠,是他倆深入定陽城,把事情辦成的。」接着便把侯、尚二位裡應外合要取定陽王人頭、定陽王訴冤自盡、秦王答應給定陽王伸冤等等之事說了一遍。說完從懷中掏出定陽王的書信,說:「這兒有定陽王臨死前給你寫的親筆書信,下邊有落款,有手印。」敬德說:「二哥,我不識字,你給我念念。」秦瓊把這封信一字一句念得真真的,書信的意思是說:敬德呀,大唐國武德天子和秦王遍行仁德於天下,只是建成、元吉大逆不道,你衝着秦王,要趕塊降唐,免得耽誤一世的功名富貴。我是以死相求,相信我死以後,你一定能把我們父女的仇給報了,千萬不要再犯犟了。秦瓊念完,說:「兄弟,這人頭就是這麼來的,老王爺可是自己抹的脖子,你聽明白沒有?」敬德一聽,轉過臉來「我說你叫侯君集呀?」侯君集說:「不錯。」「雖說我家王爺是自個兒抹的,要沒有你深入定陽,他焉能喪命傾生。」敬德說着,從桌上抄起鋼鞭,轉過桌子,就沖侯君集撲過來了。侯君集倒好,嗖!自己把自己扔出去了。他落到門外台階之上,哈哈一笑:「敬德,想拿鞭把我打死,你差點!」敬德直氣得哇呀呀亂叫,一個箭步衝出門外,直奔侯君集。沒等到池近前,嗖,侯君集一縱身扒住房檐躥西配房上去了。嘴裡說着:「敬德呀,明兒見,我走人啦!」說完人沒影兒了。

秦瓊趕緊把敬德勸進屋來,讓他坐下,說:「兄弟,你劃的道,我們都辦到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嗎?」喬公山說:「你劃道,人家當河走。這是唐天子和秦王愛惜你,要不是奉旨恩收,你八個敬德也死了。你快歸降吧!」敬德說:「別忙,容我想想。」「好,你想吧!」敬德想了一會兒,哈哈哈!他樂了。秦瓊問:「兄弟,你樂什麼呀?」敬德說:「大爺,二哥,要讓我歸降李世民,得依我三條;三條不依,至死不降唐!」喬公山說:「你說說是哪三條?」「頭一條,將定陽王身首縫合,給他穿戴齊楚,減天子一等,按王爵之禮埋葬。李世民穿孝打幡,合營掛孝。」喬公山一聽,說:「這第一條先擱到這兒,你再說說這第二條。」「第二條,是我歸降李世民,不歸降大庸國。」「好,那第三條呢?」「第三條是,給定陽王出殯的時候,我在護城河吊橋那兒舉起單鞭,上至秦王下至兵卒都得鑽鞭而過。」「為什麼要鑽鞭哪?」「大爺您不明白,定陽王待我恩重如山,唐朝官兵鑽鞭而過,就如同我用鞭把他們全打了,甚至說打死了,也就算給我家王爺報仇了。」喬公山一聽這個氣,說:「你這三條都不象人話,乾脆你甭降了!」他提溜起桶,拉着秦瓊走出房門,回縣衙去了。

這爺兒倆見到秦王李世民。喬公山說:「千歲,您於脆把小老兒我殺了吧!您叫我辦的事我役辦到,這敬德降不了唐啦!」李世民說「喬老丈此事可行可止,不必着急,這敬德他說什麼來着?」喬公山說:「他說的都不是人話。」秦瓊插言道:「您說給秦王聽聽,不行也就算了。」喬公山這才把敬德提的三條一說,李世民聽罷,愣了片刻,眼珠一轉,他樂了:「哈哈,喬老丈,他提這三條,您替我應了。我是條條照辦,事事應承,這行了吧?」秦瓊說:「敬德這人一點譜兒沒有,要是您鑽鞭出了危險……」李世民說:「二王兄不必擔心,敬德降我李世民,不降大唐國,那就是說不聽君王三召宣,只聽我李世民一命傳,他能給我打死嗎!」大夥一聽,說:「對呀!」

正說話間有人進來稟報:「外邊有定陽州的一位先生叫劉文靜,求見千歲。」劉文靜是怎麼來的呢?返回來再說那天晚上劉武周自刎,侯君集、尚懷忠走後,倆童兒嚇得後半宿沒敢出屋,直到天亮了,才跑出去找劉文靜先生,把昨夜發生之事詳細稟報。劉文能趕緊趕到後院北房,看到哥哥的無頭屍身,撫屍痛哭,哭了一陣命人先把哥哥屍身盛殮起來。他把這事前前後後理了理,心想哥哥為殺建成、元吉給女兒報仇造的反,臨死前他相信秦王和侯、尚兩位義土能替他鳴冤報仇,這才獻出頭顱,讓敬德歸唐。看來我得到介休縣面見秦王,他若肯為我哥哥鳴冤,我就獻出定陽州,若是姑息他那喪盡天良的哥奇建成、弟弟元吉,我就設法脫身,據守定陽,跟他決一死戰。主意已定,他把定陽州的軍政大事安置一番,就單身獨騎奔介休縣來了。

秦王李世民聽說劉文靜只身前來,下了一個「請」字。有人出來說:「劉先生.我家千歲有請!」說罷領他來到大廳。李世民下位迎接,說:「劉先生,您的聲名,小王夙有耳聞,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啊!哈哈哈!」劉文靜說,「千歲過獎了!」說着就要大禮參拜,李世民趕緊攔住,跟着向他引見了秦瓊、徐茂功和眾將領。候君集見到劉文靜,雙乎一抱拳:「劉先生別來無恙,嘎柱兒這廂有禮了!」劉文靜抱拳還禮說:「仁將軍大智大勇,為愚兄報仇之事,還望您多多操心。」侯君集說:「那沒說的。」見禮已畢,李世民盼咐看座,大家都落了坐。劉文靜說:「千歲,我哥哥造反的緣由,想必您已經聽侯、尚二位將軍說過了,不知這事您打算如何處理呢?」李世民說:「劉先生,此事我已盡知,都是我那不爭氣的哥哥、弟弟不做人事,這才逼反了定陽王。待我回到京城,一定將老王爺被屁含冤之事奏明父王,請父王按律斷理。」劉文靜一聽,秦王果然通情達理,口口聲聲要為我哥哥伸冤,就說:「多謝千歲,我願獻出定陽州,歸順大唐。」李世民說:「哎呀,小王求之不得,實乃大唐之福也!」劉文靜又問:「這恩收尉遲恭之事,不知怎麼祥了?」李世民便把敬德要的三條對他說了,並且說自己一定條條照辦。劉文靜心說,尉遲恭要出這樣三條,也算對得起我死去的哥哥了。他請求讓他見見敬德,秦王答應,讓秦瓊同他前往。劉文靜見到敬德,說明定陽王自盡之事,又誇他這三條要得對,說秦王己經條條應允,勸他早日歸降。

這時候,秦王李世民一連傳下兩道命令,一道是命人到定陽城將劉武周的靈柩送到介休.一道是給太原府建成、元吉的,告知他們劉武周自盡,劉文靜請降,要他倆接管定陽。劉文靜寫了一封給定陽留守將官的親筆書信,也一併送往太原。命令傳下,過了一些時日,定陽有人把靈柩送來了。秦瓊叫人把劉武周身首縫到一起,讓敬德看了看。敬德哭得死去活來。遵秦王諭,高搭靈棚,請高僧高道念了九天經。合營掛孝,每人頭上圍了個白布圈兒,身上斜着系一條白帶子。到出殯這天,李世民頭戴麻冠,身穿重孝,手中打幡,由徐茂功、劉文靜攙着,走在送殯隊伍的最前邊,放聲痛哭:「老王爺呀!我對不起你呀!……尉遲恭怒目橫眉,手擎鋼鞭,站在護城河吊橋之上。要知唐營將士怎樣鑽鞭而過,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