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回 徐茂功巧改魏王詔 單雄信誤走洛陽城

第一百一十四回 徐茂功巧改魏王詔 單雄信誤走洛陽城

上回書說到秦王李世民誤走瓦崗寨,被西魏元帥秦瓊、先鋒官程咬金拿獲。承相魏徵、軍師徐茂功、副元帥羅成聞訊趕來,這時是深更半夜,哥兒五個一核計,事在緊急,先將李世民送到金殿前朝房之內,暫時看管,即刻去請西魏王李密升殿處置。這時候天交三鼓,徐茂功敲響了殿前金鐘,眾人立刻來到金殿候駕,等了半天,也不見李密登殿,由後宮來了一個內侍說:「萬歲有旨,擊鐘人進宮回話。」徐茂功說:「待我親自稟知萬歲。」徐茂功隨內侍來到寢宮,見屋內燈光明亮,白己在廊下跪倒,隔窗啟奏:「萬歲,臣有本奏上。」就聽屋裡頭李密仿佛是睡了又被鐘聲喚醒,低聲答話:「外面是徐先生嗎?深夜進宮有何要事啟奏?」「啟奏萬歲,今有程先鋒查山,秦元帥查城,萬沒想到,唐國的秦王李世民單人獨騎夜探瓦崗寨。當時二將追到山下老君堂,將李世民生擒活捉,現已押在朝房。大伙兒請萬歲趕緊登殿審理哪!」屋裡頭李密一聽說捉住了李世民,說話的聲音透着高興:「好哇!小冤家他也有被擒之日,待孤整頓冠袍,登殿處置,必得把他活剮了,方消寡人心頭之恨。」徐茂功奏罷,聽李密在被窩裡說要登殿,答聲「遵旨」,就要起身退下,就聽屋裡肖妃說道:「萬歲,且慢!這兩日您身體不爽,秋天夜晚天氣很涼,萬一受了風寒,恐怕龍體有傷。我想李世民既是被擒了,已成籠中之鳥、網中之魚,他還跑得了嗎!萬歲明天早晨登殿審理也就是了。」李密說:「御妻說得很對,待我先傳一道手諭出去。」他打被窩裡爬出來,沒顧穿衣服,下了龍床,到書幾前邊,打開墨盒,拿起筆,順手在信箋上寫了這麼幾個宇「不赦李世民,明天再議。」當時燈光射影,徐茂功一瞧李密的醜態,氣就不打一處來。李密順窗戶縫兒把紙條捅了出來,說:「徐先生,不赦李世民,明天再議,接旨!」徐茂功這氣大了,也沒說別的,給紙條扽過來,轉身回到金殿之前。秦瓊忙問:「三弟,怎麼樣啊?」徐茂功說:「我說哥哥兄弟們,這昏王他不理朝政,咱們走吧!」「究競怎麼回事?」「唉.您甭問了,有什麼話咱們到帥府再說。」哥兒幾個先到朝房,然後押着李世民一齊來到帥府。進了帥府大廳,徐茂功就給李世民的綁繩解了,讓他在正居中落了坐,自己跪倒磕頭,說:「秦王千歲在上,我姓徐名勣字表茂功,給您大禮參拜啦!」李世民也不知哪兒的事,趕緊將他攙起:「徐先生請起,請起,千萬不要折壽小王。」魏徵說:「三弟,看你臉上氣得煞白,進來就給秦王解綁磕頭,這是怎麼回事呀?」徐茂功說:「怎麼回事?這不是當着程咬金嗎,他這賣私鹽的做皇上,都沒在被窩裡頭樓着娘娘叫徐先生。我那兒跪着,昏王他爬出被窩給我寫個條兒就打發了。這樣的皇上,還保他什麼勁兒。我不管別人,反正我投唐了。」魏徵想了想說:「這可應了老楊林臨死前說的話,李密果真是個酒色之徒啊!」徐茂功問:「大哥,您怎麼樣?」「三弟呀,我也早就灰心喪志了。咱們哥兒倆好比廟頭裡一對獅子,誰也離不開誰。千歲在上,我姓魏名征字表元昌,今天也投唐了。」說罷就要磕頭。李世民沒容他跪下就給攙住了:「魏先生,您和徐先生名聞天下,今日同歸正路,實乃大唐之福、小王之幸也!」徐茂功又問:「二哥,您怎麼樣?」秦瓊一笑:「三弟,不瞞你說,衝着千歲的姐夫柴紹跟咱們一個頭磕在地下,在老君堂我就想設法給千歲放了,沒想到程四弟跟着起鬨,沒有放成。干歲呀,請受我秦瓊一拜,我也投唐了。」李世民趕緊相攔:「秦將軍,想當初臨撞山楂樹崗您救過我們全家滿門,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千萬不要磕頭。」徐茂功又問羅成:「老兄弟,你怎麼樣?」羅成說「我表哥投唐了,我還能不投唐嗎!千歲,我羅成這兒給您大禮參拜了。」說着跪下就要行禮,李世民扶住他說:「哎呀,不要行禮。原來您是北平府羅殿下,鼎鼎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我是太高興了!」羅成站起身來。徐茂功又問:「四弟,你怎麼樣?」程咬金裝傻充愣:「什麼?」「我們幾個都給千歲見禮了,到你這兒,你怎麼樣啊?」「到我這兒差點。」秦瓊問:「你怎麼差點呀?」老程說.「怎麼差點?就剛才老君堂我沖秦王這通打,連拳頭帶嘴巴子,還踹了好幾腳。我要投了唐,明兒個到了長安城,他絕饒不了我。他大喊一聲:嘟!膽大的程咬金,想當初你斧劈老君堂,對我連打帶踹,今天你自己來了,豈能容你,推出去,斬!往外一推,哎!我這吃飯的傢伙就搬家了?」」徐茂功說:「你這都是廢話,大人不記小人過,千歲爺不能跟你斤斤計較。你不放心,我給你問問。千歲,比如說我四弟程咬金投了唐朝,您能記恨他嗎?」「哈哈哈,徐先生,這是說哪裡話來!方才他打我也好,踹我也好,給我擒上瓦崗山也好,那是兩國相爭,各為其主。程將軍投了唐,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這就叫打是疼,罵是愛,將軍投唐還得拿腳踹呀!」徐茂功說:「四弟,我說你聽見沒有?磕頭吧!」程咬金跪下說:「千歲,我這兒給您磕頭了,您別計較我,這兒當着這幾位,到時候您可得說了算。」,李世民上前把程咬金攙起:「程將軍,小王我若口是心非,將來必不得善終。」「您既說到這兒,好了,我也算投唐了。」李世民心裡話:今兒個我誤走瓦崗寨,沒想到因禍得福呀!

徐茂功說:「千歲,這兒有現成的酒飯,咱們一起痛飲幾杯t,吩咐手下人給酒拿來,擺好飯菜,又衝程咬金說:「四弟,你還不給千歲斟酒!」老程斟了一杯酒,說:「千歲爺,得了,給您斟上酒,您喝着,就算我贖罪了。」大家都坐下,陪着一起吃喝。徐茂功問道:「千歲,您到底為什麼來列瓦崗寨呀?」李世民說:「我帶兵追趕湖廣襄陰王,在半路安下大營,天氣熱,睡不着,這才出營走馬閒遊,見前邊有一隻白玉兔,我一箭沒射着,兔兒給我的箭叼走了,我是為追白玉免,無心中來到貴山的。」「那就是了。我還聽人說開唐英主兵伐長安,打到潼關,您四弟李元霸戰死了,不知有沒有這回事?」「諸位王兄王弟,既問到這兒,說實話,我四弟是死了。」「噢,怎麼死的?」李世民把打潼關李元霸遇老將軍魚俱羅陣前交鋒雙雙喪命之事說了一遍,又說:「這件事,對外邊還瞞着呢!洛陽王王世充給我國打來連環戰表,我們照徉打着李元霸的旗號來到洛陽,王世充嚇得沒敢亮隊。」「那您又怎麼跑到這兒來追趕湖廣襄陽王呢?」「諸位有所不知,唐朝開國,那湖廣襄陽王雷大鵬也是不服,下表挑戰。他乘我們兵伐洛陽之機搶劫中原,聞報說他由滎陽往東北走了,我這才追了下去。」「啊!原來如此,國朝初建,缺少能征慣戰之將,我看您不如就此奏凱還朝,徐圖大計。不然,雷大鵬和王世充東西合擊,我軍危矣!」「還是徐先生高見,我這就班師還朝。朝中的確缺少戰將,只有馬三保、段志賢、殷開山、劉弘基四位開國公能夠抵擋一陣。諸位王兄王弟到了長安,也少不了加封國公之爵。我父王求賢若渴,但不知列位何時能去呢!」「千歲,您頭裡先走,我們不久就到。不瞞您說,西魏王李密荒婬無道,用傳國玉璽換了個亡國之婦,位人人離心離德,眼看就要散攤子了。」這時就聽憔樓鼓響四更,徐茂功說:「千歲,我可不是攆您,您得趕緊走,怕是李密待會兒想過滋味來,您可就走不了啦!」李世民拱手說:「好,那我就跟各位告辭了!」徐茂功衝程咬金說:「四弟,你剛才冒犯了千歲,你把千歲送下山去。」老程說:「那還用三哥你說嗎!」隨後程咬金把李世民送下山去,不必細表。

程咬金返回帥府,哥兒幾個接茬兒喝酒。徐茂功說:「四弟,這李世民你給放了?」程咬金一聽,噌就從座位上顛起來了。「什麼,徐茂功喂,你說什麼?」「我說李世民是不是你給放的?」「啊?那是你讓我給放的呀!」「我只問你,是不是你給送下山去的?」「是呀!」「那就完了!」「哎呀,不對茬兒,什麼完了?這完字我不愛聽。」「換成行字,那就行了。」「行字也差點。換成得字?」「不能得。」老程轉臉問秦瓊:「二哥,明明是他讓我放的,卻推在我身上,明兒李密問起來可怎麼辦?」秦瓊一笑:「反正是你給放的,你就認下吧!」老程一捂腦袋:「哎喲!這下我可上徐三兒的當啦!」程咬金跟徐茂功糾纏不休。吵着吵着,東方發亮。一會兒工夫,金鐘敲響,該上朝了。

再說西魏王李密夜裡把手諭交給徐茂功,當時黨出來徐茂功飩走紙條,一聲沒言語,生氣地走了。他轉念一想,哎呀,我應許眾臣臥薪嘗膽,躬行政事,可方才這件事又辦錯了,哎,後悔也來不及了!天一亮,他馬上穿戴好帝王衣冠,催促內侍:「快快響鐘,召文武百官上殿。」「遵旨。」龍鳳鼓響,景陽鍾撞,不多時,文武官員登上朝堂,參駕已畢,文東武西排班站立。李密開口叫道:「徐先生!」徐茂功應聲:「臣在。」「昨夜晚你到後宮回稟孤家,說秦元帥、程先鋒將李世民擒上山來,朕今日登殿,先要審理此事。來呀,將李世民押上金殿!」話音剛落,就聽下邊嘩愣一聲響,什麼響呀?原來是單雄信寶劍拉出半截,劍鞘環子響。單雄信聽說李世民被擒,心裡一動,想當初臨潼山楂樹崗楊廣截殺李淵,我哥哥單達好心管他的閒事,不想被李淵當作壞人,一箭射死,事到如今李淵也沒理這個茬兒,今日捉住李淵的兒子,是我報仇之日到了。這時候,程咬金心都要蹦到嗓子眼了,他沖徐茂功擠眉毛弄眼,那意思是讓他給擔待着點。徐茂功站在那兒,正顏厲色,也不說話。李密又說了一聲:「徐先生,速速命人將小冤家李世民押上殿來!」,連說三聲,徐茂功沒理他。「啊.徐先生你怎麼不回話呀?」徐茂功這才說道,「萬歲,您問那李世民麼?我給他放了!」程咬金一聽,這心噗通一下,就放下了。李密瞪着眼問道:「啊,徐先生,那李世民在揚州跟咱們結下冤讎,你為什麼隨隨便便就給他放了?」徐茂功一笑:「萬歲呀,因為您讓我放他,我焉敢抗旨不遵呀!」「啊!怎麼說我讓你放他呢?」「有聖上手諭在此,恭呈御覽。」說着從懷裡掏出李密的手諭,送到龍書案上。李密心說,我並沒寫讓你放他呀!拿起字箋展開一看,明白了。要說這徐茂功真是高人,他在「不赦李世民,明天再議」的「不」字上,用筆添改,上邊出了頭,下邊那一豎上加了個橫,變成了「本」字。「本赦李世民,明天再議」,這麼一改,放李世民就沒錯兒了,徐茂功緊緊叮問:「萬歲,是不是您讓我放的李世民哪?」「這、這、這……」李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兩旁文武官員都問李密這是怎麼回事,單雄信說:「諸位先不要搭言,待我問問徐三哥。」徐茂功心說,單雄信跟李家有仇,今天這事非熱鬧不可。單雄信不敢把報仇之事當眾挑明,開口問道:「三哥,你們是怎樣捉放李世民的?」徐茂功就把秦瓊、租咬金怎樣擒的李世民如實說了說,最後說自己怎麼到寢宮向西魏王奏明此事,西魏王傳出手諭叫他放人。單堆信一聽就炸了:「哈哈,李密,好你個無道的昏君!」「李密氣得臉都白了:「啊,單雄信,為什麼不講君臣禮節,出口不遜,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我就要罵你這老昏君,你忘了,揚州會後李世民堵住紫槿山口,奪走玉璽,逼各路反王交出降書,他卻蔫溜地跑了,真是欺人太甚!你為什麼傳旨放他?」李密心裡一轉,怕是來硬的惹惱了瓦崗英雄,白己要倒霉,只好改變口氣,來點軟的:「單五將軍,因為近日孤王偶感風寒,身體不適,困眼眯朧之中,我本意是要寫「不放李世民」不想把字寫錯,寫成了「本赦李世民」。哎,這也是小冤家李世民命不當絕,就請五將軍多原諒我吧!」徐茂功心說,李密真夠滑的,事到如今,他不敢不把責任攬過去。單雄信叫道:「李密,當初在二賢莊你我初次相識,我就瞧不上你。你在瓦崗寨乍登基之時,許多人說你戴上皇冠,穿上龍袍,象個皇上樣兒,還說你走起路來鴨行鵝步,是個大福之人。依我看,什麼龍頭龍腦,你是狗頭狗腦;什麼鴨行鵝步,你是狗顛屁股槌兒!」大伙兒一聽,怎麼着,這罵人的粗話也上來了!單雄信接下去說:「你用傳國玉璽換了個亡國之婦,哪是什麼偶感風寒哪,分明你是貪戀女色,不理國事。別人我不管,我小靈官單雄信不保你了,我要走了,金殿之上有一位算一位,你們愛走不走,不過今天別一齊走,不要落一個是我拆李密的台。李密呀,到幫到底我要看你能鬧到什麼份兒上,真真氣煞我也!」他一轉身,噔噔噔跨出金殿大門走了。李密說:「眾愛卿,大家要相助於我,設法把單將軍請回來,誰讓我把手諭寫錯了呢!哎,暫時散朝吧!」他找了個台階,把朝散了。

散朝之後,賈家樓結拜的金蘭弟兄都到單雄信府里來了。見了單雄信,有叫五哥的,有叫五弟的,都這麼說:今天你罵李密罵得對,可是咱弟兄相處多年,就你一個人走不太好哇!不單你不保李密,我們也早就不想保他了。要不是他直說悔改的話,拿面子拘着,早部散了。你等我們幾天,等把話跟李密說明,咱們一塊兒走!單雄信假意應允:「那也好,反正明兒他再升殿我不去了,暫且等你們幾天吧!」大夥說,就這麼辦了。眾人退出,各自回府。到了傍黑,秦瓊獨自一人二次來找單雄信,說:「兄弟,容我五天,我跟李密說說,好離好散,然後咱們哥兒倆一齊遘奔山東歷城縣我的老家,那所宅子還是你給蓋的呢,自打反了山東,你潞州老家也沒親人了,乾脆咱們一塊兒過,還有羅春也在我家呢。你要是先走,可就對不起二哥了。」單雄信說:「大夥這麼攔我,您又親自跑來一趟,放心吧,我等着您。」秦瓊走後,單雄信睡了一覺,二更天醒了,他喊來四個家人單軸兒、單把兒、單股兒、單面兒,說:「你們不要聲張,趕緊歸置歸置東西,給我那匹馬鞴上,塑掛上,跟我一塊兒走。」單軸兒說:「二員外,您的把兄弟都要留您幾天,秦二爺還單跑來一趟,您這就要走,合適嗎?」單雄信說:「嗐,你們跟了我這麼些年,我的脾氣秉性,你們還不知道嗎?我在金殿上說是今天走,就絕不能更改。要是一等秦二哥他們,李密必得挽留,我走不了,反倒落一個拆他的台,那我還算什麼英雄!我一走全完了,你們趕緊給我準備去吧!」幾個家人應聲而去,給他收拾細軟包裹,盔盒甲包,鞴馬掛槊。三更以後,一切齊備,主僕五人來到金墉城西關。把關兒郎問道:「單五爺,什麼事?」單雄信說:「快快開關,我有公幹!」「是了。」城門打開了個縫兒,五個人出去。走到寨口,守寨兒郎也詢問一聲,單雄信說:「我奉旨下山,有要事辦理。」寨門打開,五個人下了瓦崗山。

落到平川地,單雄信上馬,頭前走着,四個家人後面跟着。走出幾里地,進了北邊一片黑松林。單雄信下馬,取出火鐮火石打火,點着了蠟燭,從褥套里取出幾個包袱,叫大家都席地而坐,他說:「我離開瓦肖,要另擇吉地。你們跟了我多年,我給你們預備了四個包袱,裡邊是金銀珠寶,每人拿一個,回家去買房置地,孝敬爹娘。得了,咱們就此分手吧!」這四個人問:「二爺,您讓我們回家,您上哪兒呀!」「哎,我好比孤雲一塊,野鶴一隻,身無定所,混走天涯。」四個家人一聽這話都哭了,說:「二爺,我們捨不得您哪!」「哎,你們不要難過,就憑我單雄信,把話說得大一點,敢說走到哪兒都得吃頭口飯,絕不能吃人家的剩飯。以後我落到哪兒成了事,你們聽到我的名聲,可以再找我去呀,咱們又不是見不着啦!」幾個家人只好各自取了包袱,和單雄信灑淚而別,國轉潞州老家去了。

單雄信沒有定準目標,到處跨馬閒遊,一路往西。哪兒好就在那兒多呆幾天。單說這一天,已經快日落西山了,忽見前邊有一座很大的城池,想要進城找店住下。他打馬進了南門,一瞧城裡人來人往,作買作賣,很是熱鬧。到了中心鼓樓,往西拐,看見路北有座大客店,上有匾額,寫的是「集賢店」。他不識字,看着這座店很講究,到門前下了馬,吆喝聲:「店家!」打門洞旁邊跑出一個人來:「爺,您打店嗎?」「對了,找寬闊的房屋,我好清靜。」「您跟我來。這個夥計幫他牽着馬,來到後頭西跨院。那兒有挺講究的三間北房,仨明間,沒隔斷,前邊出廊子,高台階。單雄信一看挺中意,叫夥計幫助把行囊、軍刃送進屋裡,把馬牽去飲飲喂喂。一會兒工夫,夥計打來洗臉水,單雄信擦了把臉。夥計又端來了茶壺、茶碗,沏好了上好茶葉,給斟上一杯。單雄信坐下呷了一口茶。夥計問道:「爺,您怎麼稱呼呀?」「你就叫我五爺吧,」「您貴姓?」單雄信沒敢說姓單:「我姓來,叫我來五爺就成了。」「是啦!」「夥計,我瞧這座城池十分熱鬧,這是什麼所在?」「爺,那還能不熱鬧,這是東都洛陽啊!」單雄信一聽,心說我怎麼轉到洛陽城來了?聽說這兒新起了個洛陽王王世充,哎,他干他的洛陽王,我花錢住我的店,來個各不相擾。「夥計,這洛陽城總這麼熱鬧嗎?」「不瞞您說,不打仗就熱鬧,一打仗就冷冷清請的。前些日子大唐國兵伐洛陽,洛陽王沒有亮隊,城裡買賣冷清了一些日子。唐兵一走這不又熱鬧起來了。」「噢,夥計,你叫什麼名字?」「回爺的話,我叫張有德,我們哥兒仨,我是老三,本地生人,人家都管我叫機靈張三。」「好,張三,我想喝酒,你們店裡有廚房嗎?」「我們這座集賢店在城裡是頭等買賣,隔壁飯館子跟我們一式,吃什麼有什麼,您要喝酒,我這就給您預備去。」「你再給我掂配大小几個菜,要上好的、可口的,本地風味的,我不怕花錢。」「是了您哪!」夥計走了,工夫不很大,端來一個大油盤,裡邊擺着一壺酒,八碟菜,有涼的,熱的,煙的,炒的,一樣一樣擺在桌上。夥計給酒斟上:「爺,您喝酒吧!」單雄信說:「張三,你怎麼跟我這麼客氣呀?當夥計還管斟酒?」「我伺候客人一向這樣,您請吃喝吧!」「反正這桌菜我也吃不了,這麼辦,你也拉個座,陪上我,咱們一邊喝着一邊聊着,好不好?」「既是五爺賞小人這麼大臉,那我就不客氣了。」張三出去又拿了一份杯筷,坐下陪席,嘴上五爺長、五爺短「五爺,您嘗嘗這個,這是我們本地的名菜,叫湯羊肉。您再吃吃這個牛肉做的紅燒獅子頭……這冷菜您要吃着不可心,我去給您換換。」「不用了,都挺不錯,咱們吃吧!」二人吃喝完了,天已經黑了,夥計給殘席撤去,向五爺告辭。單雄信躺下就睡了。第二天清早起來,張三打來了漱口水、洗臉水,早把茶悶好了。單雄信喝過早茶,在跨院裡打打拳、踢踢腿。一會兒張三把早飯端來了,早飯的花樣又變了。這麼說吧,夥計張三伺候得無微不至,單雄信十分滿意。

這是怎麼回事呢?書中暗表,洛陽城是王世充的都城,王世充怕大唐國和別的反王派來奸細,通知城裡大小客店,遇有形跡可疑之人要即刻向王府稟報。集賢店的掌柜的叫王德才,他接到通知,就讓店裡夥計都多加留神,碰見可疑的要摸摸他的實底。這一天,機靈張三來找王掌柜的:「我說王掌拒的,新近來的那位客人帶着軍刃和盔盒甲包,一人住三間房,花錢特別大氣,我看他不是等閒之輩,這事您琢磨該怎麼辦吧?'」王掌柜的說:「嗐,你還叫機靈張三哪,都快成傻瓜二哥了!要是來一個財神爺,咱們就向洛陽王報一個,都給鎖拿走了,這買賣還做不做呀?」夥計說:「對對對,咱們悶頭吃他。」

單雄信在集賢店住下,先把五十兩紋銀放到柜上,所有開銷先記下賬來,這五十兩花完了再補上一份。夥計張三專門伺候他一個人,叫飯館調着樣地給做好菜,一會兒紅燒黃河大鯉魚,一會兒換換口味,來個素炒什錦……單雄信身上攏共帶着二百來兩銀子,左五十,右五十,不到一個月就都花光了。他拿出珠寶讓張三去給賣,張三每回賣珠寶甭管多少得賺點,回來還總得說:「五爺,您瞧這古玩鋪跟我沒的說,您這幾顆珠子,也就值幾十兩銀子,我給您賣了一百。」單雄言說:「嗯,不少,不少。」,單雄信從前當過員外,做過盛將軍,可從來也沒過上這麼無憂無慮的安逸日子。一來二去,他跟夥計張三就混熟了。

在店裡住了一個半月光親,這一天晌午,單雄信跟張三一塊兒喝酒談心,他說道:「我說張三呀,咱們爺兒倆挺投緣對勁,以你那份機靈、見識,你猜猜我是幹什麼的?」張三說:「五爺,看您這個樣子您是個武夫。因為什麼?您有軍刃哪!我看您這能耐還絕錯不了!」「你既猜着我是武夫,我不拿你當外人,就跟你實說了吧!」「五爺,您要說什麼?」「其實呀,我本不姓來。皆因我誤走洛陽城,來到這店裡,早知道王世充撿昏君楊廣的家底自立洛陽王,所以不能露出真名實姓。我姓單,我叫單雄信,別號人稱小靈官。」夥計一聽,說:「啊!聽您這麼一說,我趕緊再給您見個禮吧!」說罷站起來,跪倒就硫頭:「莫怪小人有眼不識金鑲玉,您是盡人皆知的大魔國瓦崗山五虎上將第一名,我這耳朵里有啊!單五爺在上,我這兒給您磕頭了。」「哈哈哈,張三起來,不要再磕頭了。」張三站起身來,重新落坐,問道:「我說單五爺,您到路陽有何公幹呀?」單雄信嗯了一聲:「我沒什麼公幹。」「那您怎麼離開瓦崗山了?」「你要問哪,聽我告訴你說。」單雄信就把西魏王李密怎麼無道、自己怎麼負氣下山大概說了說。張三說:「五爺,聽您這麼一說,我全明白了。您不保李密了,打算奔哪兒呢?」「張三呀,皆因你伺候我挺周到,我在這兒比在二賢莊、瓦崗山過得都舒服,所以我再把實話告訴你。現在我銀子花完了,還有些珍奇珠寶我捨不得賣了。再住一兩天,我就要走了。」「五爺,您奔哪兒?」「我奔山西潞州,雖說自打反山東我的家就沒了,可是在潞州天堂縣還有我一大片產業。現在隋朝趴下了,那兒歸唐朝管了。我打算回去清理產業,倒賣些個錢。對機會我要二次來洛陽城,還住在這店裡,由你伺候我。你聽明白沒有?」「哎喲,五爺,那您可是太抬舉我了,咱們喝灑吧!」倆人喝着聊着,一會兒酒足飯飽,張三撤去杯盤,單雄信躺在床上呼呼睡着了。

夥計張三心眼一轉,敢情這主兒就是單雄信,我得趕緊我掌柜的去。到了櫃房,一看掌柜的正坐那兒歇着呢,忙說:「我說掌柜的,漏子啦!」掌柜嚇了一跳,不知出了什麼事:「怎麼了?別這麼一驚一炸的!」「您不是讓伺候好西院那位客人,咱們悶頭吃他嗎?」「是啊!」「嘿,敢情這位不姓來,因為找給他伺候舒服了,今天他把實話告訴我了。」接着就把單雄信的來歷和打算跟掌柜的一學舌。王德才一聽,嚇得直哆嗦,說「他不是說還住一兩天嗎?我得趕緊報告洛陽王,再不報告,一旦洛陽王知道單雄信住過集賢店,咱這買賣就甭開了!」他跌跌撞撞出了店門,直奔洛陽王府而去。要知洛陽王王世充如何處置小靈官單雄信,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