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謀士巧施狡計暗室有虧 賢婦錯認良心黃金虛擲

話說劉子和在錢寶生開的愛仁堂藥店樓上,一壁飲酒,一壁聽錢寶生的下手小白菜的妙計,聽得錢寶生說是要自己到小白菜家中,忙忙問道:「怎地可以到小白菜家中去呢?」寶生又飲了一杯酒,微微笑道:「這一端便得我老錢的計較哩。方才我不是說小白菜做得一手好針線,有許多富家豪族,都來請她繡制活計的嗎?如今我因了這一點上,想得了個絕妙的計較,大少爺你便能同着我到小白菜家中,又可以同小白菜親自談話哩。」說畢,只是瞧着子和微笑,子和聽得錢寶生有了妙計,可以使自己同小白菜對面談話,只喜得滿面是笑,直跳起來,催着寶生道:「老錢,怎樣的計較呢?快些說呀,別吞吞吐吐的,使人聽得難過。」寶生又飲了一口酒,夾了些蝦仁,放在口內細嚼,方微微一笑道:「大少爺,這不是心急的事。便是見面之後,也不曾立刻成功的呀。」子和忙道:「老錢,別打哈哈哩,我恨不得立即瞧見這美人兒,說幾句話,總比不瞧見好些。」寶生笑道:「好我就把妙法兒說將出來,小白菜既做得好針線,大戶人家多有去找她做繡。難道我們便不能請小白菜繡東西不成?如今大少爺即到倉前來遊玩,知道小白菜做得好繡花,家中正因辦喜事,用得着繡貨,托我老錢做介紹的人,引大少爺到小白菜家中,托她繡花。這般一來,豈不是大少爺可以同我到小白菜家中,同小白菜講話,光明正大,誰都不能說半句閒話。而且定做繡貨,價錢數目,沒有一定,盡大少爺擺闊。大少爺的富豪華貴,豈不是小白菜可以親眼瞧見的了。到了那時,憑着大少爺的人才,金錢的闊綽,手段又高明,不怕小白菜不動芳心,成功便有五分希望了。」

子和聽畢,只喜得口都合不下來,不住的點頭稱好。寶生笑道:「大少爺稱妙計,不是我老錢,有誰想得出來。事成之後,怎樣的謝我才好?」子和情不自禁的拍着寶生肩膀笑道:「老錢,事情成功,自然重重相謝。」當下商議已畢,約定飯後到小白菜家中,按計行事。子和恨不得立時同了寶生,趕到小白菜家中,同小白菜見面,把小白菜摟在懷中,只是怕寶生笑他猴急,又要寶生引導,不得不納住了心,慢慢等候。直等到午飯完畢,又停了一回,寶生知道子和已是心焦,一看天色,已將二點鐘模樣,即向子和笑道:「我去喚傭人取面水上來。大少爺,今天格外打扮得漂亮一些,可以叫小白菜看見了動心。我想佳人愛少年,大少爺這付紅白分明的漂亮臉蛋子,誰都見了心愛。小白菜難道歡喜這三尺短命丁似的葛小大不成?」把子和說得也笑了起來。寶生忙走到樓邊,喚人打來了面水,子和便着意的梳洗了一番。梳洗完後,穿一件月白秋羅長衫,罩一件玄青平紗馬褂,手上帶着一個祖母綠的戒指,一個平指玉的班指。又取了一串伽楠罷漢香珠,掛着玻璃翠的珠垂,真是富貴非常。寶生看了,笑道:「大少爺,定繡貨要付定錢,最好有金子帶些。一則輕些,二則使小白菜見了,知道大少爺常用的竟是金子,不是銀子,家中有錢,不用說得的了,越發容易功成圓滿,大少爺以為如何?」子和一想,這話不差,忙帶了一兩一錠的金錠五錠。寶生的所以要叫子和帶金子出去,卻並不是真的去打動小白菜的心,乃是怕帶銀子出去,昨晚子和交給他的一百兩銀子,便得取將出來。如今帶了金子,豈不是用不着這一百兩銀子。子和那裡知道,只道是寶生替他設法,可以使小白菜眼紅。寶生見子和收拾就緒,也穿了一件夏布長衫,同子和一前一後,走下樓梯。寶生又向子和笑道:「到了那裡,可得見機行事。」若是不對顏色,只說定貨,下一次再去,另想妙法,切不可露出破綻,致小白菜防備。」子和點頭答應。

二人出了愛仁堂藥店,轉過了一條街道,進了太平巷,走到葛家門前,站定身軀一望,卻見大門緊閉,並沒有人在門前。寶生悄悄的向子和道:「大少爺,瞧我的眼色行事。子和應諾,寶生即走上前去敲門,只聽得裡面一個輕而且響的口音叫道:「有人來哉,可是阿哥轉了?」正是葛三姑,接着大門伊的一聲開了,早見混名塌枯菜的葛三姑,立在門後,見了錢寶生同了劉子和二人,不禁一呆。三姑對錢寶生本來認得,子和卻不相廝熟,忙向寶生道:「原來是錢寶生,什麼事情呀?走進來了好關門。」子和見三姑說話,這般傻頭傻腦,不覺好笑起來。寶生卻已走進門去,子和忙也跟了進去。三姑一壁關門,一壁向寶生笑道:「錢寶生,這個標緻小伙子帶來作什麼呀?」寶生忙道:「塌枯菜,你嫂嫂小白菜可在裡面?這位大少爺是來托你嫂嫂做活計的。」三姑聽得,笑着道:「原來是錢寶生,嫂嫂在裡面,進來吧。」說畢,早一溜煙奔將進去,且行且叫道:「小白菜,錢寶生領了一個標緻小官人來定生意了。」寶生、子和即跟將進去,小白菜畢生姑正在樓下做繡門帘,三姑開門,是錢寶生,早已聽得,只因葛家只有一上一下的房屋,大門之後,一個天井,即是客堂,又加着小白菜因天氣炎熱,搬在樓下過夏,日間晚上,除了煮飯之外、常在客堂內起坐,同大門只隔了一個天井。錢寶生同劉子和進來,豈有不聽得之理。正欲招呼到裡面請坐,已聽得三姑叫將時來,小白菜聽得寶生到來,是介紹人來定做自己的活計的,心中很是歡喜,忙整整衣衫,立起身來,向天井內一望,卻見來了兩人,一個是錢寶生,一個卻不認識,生得十分風流俊俏,滿身紗綾,瞧上去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知道定是要定做活計的人了,忙向寶生笑道:「錢先生,請裡面坐吧。」這兩句話,如出谷黃鶯,清脆高雅,險些兒個把子和酥麻了半邊,忙抬頭一看,見小白菜穿一件白夏布短衫,十分清雅,越發比了那一天看會時來得漂亮,把子和看得魂飛魄散,恨不得立即趕將上去,一把摟到懷中。只昨寶生再三關照,要見機行事,不可造次,只得把定了心猿意馬,隨着錢寶生走到裡面,一同在椅子上坐下。小白菜即去斟了兩杯涼茶,送給寶生、子和,二人接在手中,一面道謝,一面飲畢。

小白菜即問寶生道:「這一位少爺尊姓?」寶生忙道:「這位乃是城內的劉家少爺,這一次因了要辦喜事,要一個做活計精細的人,適巧前天到鎮上來看會,對我說起,我想嫂嫂做得一手好針線,正合劉少爺的用處,所以忙着的介紹到這裡,來見見嫂嫂,接洽一次,嫂嫂你可合意?」小白菜聽得寶生言中有刺,不禁粉面一紅,只是人家是來定活計來的,不能得罪待慢,寶生的說話,究竟是有意無意,也不可知,不能就此存心寶生的來意不善,便笑謝道:「多謝錢先生照顧,不知劉少爺要做些什麼呢?」寶生即向子和道:「大少爺要做什麼,說了好做吶。」子和這時,見了小白菜這付絕代花容,早已魂飛天外,那裡說得出什麼來,只得瞧小白菜正言歷色,循規尊矩,一些沒有機會可乘,不得不也裝作正經,怕第一次即露出破綻,以後被小白菜拒絕見面,那就越發的難了,忙瞧着寶生道:「錢兄,你瞧做些什麼好呢?」寶生也知道子和心不在焉,恐被小白菜看出破綻,即想了一想道:「這樣吧,先做些繡花的東西,如床花合歡被等,再做別的如何?」子和原是無可無不可的,只要寶生說什麼好,便是什麼,即點頭道好。小白菜道:「劉少爺,床花做多少呢?」寶生忙接着道:「做十對吧。」小白菜:「什麼花色呢?」寶生道:「你瞧什麼好看,就做什麼,而且一切料子,都請費心代辦,我們男人家辦出來的,總沒有你們女子細心。」小白菜聽得點頭道好。寶生便回頭向子和道:「大少爺,你付些料子的錢吧。」子和會意,忙把藏的五綻金子,取將出來,把兩綻交給寶生道:「這一些些好嗎?不夠再找吧。」小白菜瞧見劉子和取出了兩錠黃澄澄的金錠,作為賣料子的錢,嚇得一跳,暗想這人怎地如此豪闊,賣些料子,用不了五兩銀子,如何取出了這些金子,究竟這人是什麼人物,便向寶生道:「錢寶生,賣些料子,那裡用得了這些金子,只有幾兩銀子,即便夠了,」子和一聽,早接口道:「這一些金子,算些什麼,我向來不帶銀子,用的都是金子,如今既用不了,留在這裡,作為工料酬勞就是。」寶生接了兩錠金子,聽得子和的言語,忙接着道:「正是,嫂嫂先留着就是。」說着,放在桌上,小白菜見這般式樣,覺得有些奇怪,接又不好,不接又不對,很是為難,呆呆地怔住。寶生見這般神氣,以為小白菜已猜着了自己心意,暗想不好,不要反起面來,當時拒絕以後倒不好再來,不如趁此走了,使他受了下去,過一天推託再要做東西前來,另想誘引好的妙法。想定主義,即向小白菜笑道:「嫂嫂先收下定錢,以後再算吧。我們還有別事,過一天再會吧。」說着立起身來,向子和道:「我們走吧,東西已定下了。」子和心中,最好多坐一刻,可以飽餐秀色,無奈方才寶生說過,要依他眼色行事,方有希望。寶生說走,只得懶洋洋地立起身來,應道:「好,我們去吧。」二人便向小白菜告辭。

小白菜見寶生子和要去,以為二人倒是真的來定做活計,並沒歹意,自己猜疑了他們。不過這位劉少爺是個富家子弟闊綽罷咧,忙起身相送,三姑這時早把大門開了,小白菜直送到大門之後,見寶生子和出門,方把門關好,回進裡面。正見桌上兩錠黃澄澄的真金,一股黃光,直耀進眼帘,不由得又呆將起來。暗想今天真是財神進門,平空接得這般一注活計生意。這位劉少爺,如何這般的豪華?平時不用銀子,常帶着金條,闊綽便可想而知了、做些床花等物,化不了十幾兩銀子,幾拾塊錢,怎地付了二兩金錠,一兩金子聽說是可以換三十兩銀子,二兩豈不是六十兩了,是有八十多塊錢,如何化得了呢?將來床花做好之後,還是要照價計算,還是兩錠金子即作為貨價呢?倘說是作為貨價,這一注生意,倒實是不差。只是這位劉少爺或是出手闊綽,不知道床花等東西的價目,難道錢寶生也不知道嗎?怎樣不告知了這個劉少爺,內中不要另有別的作用?不過瞧他們方才的情形,卻很正氣,毫無有什麼邪心的表示,這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小白菜獨自一個思前想後,只思索不出寶生同了子和,究屬是否真的來定活計,還是另有心計?不覺向着兩錠金子呆看。三姑在一旁,瞧見小白菜發呆,早忍不住笑道:「小白菜,錢寶生同了那個漂亮少爺來定床花,那一天做起呀?」小白菜聽得,方如夢初醒,暗暗啐道:「自己真成了個傻子了,且莫憂他是什麼意思,我只算他們定下了活計,去購辦了料子動工,做好之後,瞧他們如何。倘說是照價計算,就照價收錢,不然,也不必提起如何算法。便是他們有什麼歹念,我只不理會就是。」這般一想,倒不再把這事掛在心懷,便向三姑笑道:「明天去賣了料子,後天動工。」三姑也很歡喜,小白菜把兩錠金子收了,只準備明天去購辦應用物件可以動工。

卻說劉子和隨了錢寶生牽出了葛家,走了幾步,見小白菜同葛三姑都已關門進去,即向寶生道:「老錢,因何你走得這般匆忙呢?」寶生笑道:「街上說話不便,被人家聽去了不好。我們且回到家中,細細的商儀吧。」子和聽了,即不再相問,直到愛仁堂藥店門口。寶生在前,子和在後,走進了店。寶生回頭向子和道:「大少爺,樓上去說吧。」子和點頭說好,二人即上了樓梯,進了臥房坐下,子和早又忍不住問寶生道:「你怎地走得如此的要緊呀?丟出兩錠金子,以後怎麼樣呢?」寶生笑道:「大少爺,且別心急。我老錢自有妙法,可以使這雌兒到手。方才的匆匆忙忙走出葛家,自然也有緣故。且飲了一杯茶,再細細的告知大少爺吧。」子和聽說寶生一肩承當小白菜可以到手,心中大喜,忙笑着道,「老錢,這事若是成功,定得重重謝你。」寶生笑道:「我老錢一向叨了大少爺的光,沒有報答,這一回玉成了這件美事,也算報答了大少爺的恩典,說什麼謝與不謝呢。大少爺若是真的照應我老錢,別的也不必,只是我這家愛仁堂藥鋪,因了本錢太小,又愛仁堂不致關店,那就感恩不淺了。」子和忙道:「這個容易,事成之後,我添一千兩股本如何?」寶生聽了,不禁笑顏逐開,說出一番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楊乃武與小白菜
楊乃武與小白菜
《楊乃武與小白菜》是清末四大疑案之一。同治年間,楊乃武與葛畢氏被懷疑通姦殺夫,在刑囚後認罪,身陷死牢,含冤莫雪。此案驚動朝廷,在數度更審後雖還予清白,然而兩人受盡酷刑折磨的悲慘遭遇仍令人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