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兮簡兮,方將萬舞。
日之方中,在前上處。
碩人俁俁,公庭萬舞。
有力如虎,執轡如組。
左手執龠,右手秉翟。
赫如渥赭,公言錫爵。
山有榛,隰有苓。
雲誰之思?西方美人。
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譯文
鼓聲擂得震天響,盛大萬舞要開場。正是紅日當空照,舞蹈領隊站前方。
舞師健壯又英武,公庭上面演萬舞。動作有力如猛虎,手握韁繩似絲足。
左手拿着龠管吹,右手野雞翎毛揮。紅光滿面像赭石,公侯連說快賜酒。
高高山上有榛樹,低田蒼耳綠油油。心裡思念是誰人?四方舞師真英武。那英俊的男子啊,那是從西方來呀!
注釋
簡:一說鼓聲,一說形容舞師武勇之貌。朱熹注「簡易不恭之意」。
方將:將要。萬舞:舞名。
方中:正好中午。
在前上處:在前列的上頭。
碩人:身材高大的人。俁(yǔ)俁:魁梧健美的樣子。
公庭:公爵的庭堂。
轡(pèi):馬韁繩。組:絲織的寬帶子。
龠(yuè):古樂器。三孔笛。
秉:持。翟(dí):野雞的尾羽。
赫:紅色。渥(wò):厚。赭(zhě):赤紅色的赭石。
錫:賜。爵:青銅製酒器,用以溫酒和盛酒。
榛(zhēn):落葉灌木。花黃褐色,果實叫榛子,果皮堅硬,果肉可食。
隰(xí):低下的濕地。苓(líng):一說甘草,一說蒼耳,一說黃藥,一說地黃。
西方:西周地區,衛國在西周的東面。美人:指舞師。
參考資料:
這大致上是一首讚美舞師的詩歌。全詩三章,每章六句。第一章寫衛國宮廷舉行大型舞蹈;第二章寫舞師武舞時的雄壯勇猛;第三章寫他文舞時的雍容優雅、風度翩翩;第四章是這位女性情感發展的高潮,傾訴了她對舞師的深切慕悅和刻骨相思。此詩描述了壯觀的表演場面,塑造了領隊舞師的形象,顯示了較高的藝術性。
按照余冠英的觀點,《邶風·簡兮》是一首描述公庭萬舞盛大場面的詩歌,是從一個女粉絲的角度來寫領舞者的。一個年輕的女子坐在公庭的一個角落,她看到威武雄壯的萬舞場面即將拉開帷幕。這時,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紅日當頭,那個讓她心儀或顫慄的偉男子就在正前方最顯眼的地方,他已經站好了位置,準備開始跳舞。先是武舞。只見他勇猛有力,動如猛虎,氣勢撼人,時而表演駕馭馬車的情景,執轡自如,張弛有度,宛如真正的駕馭場面接下來是表演文舞。只見那個男子左手執笛,奏出悠揚美妙的清音;右手持漂亮的雉雞翎,臉上塗抹着厚厚的紅泥,他的表演得到了公侯的讚賞。
全詩四章,第一章寫衛國宮廷舉行大型舞蹈,交待了舞名、時間、地點和領舞者的位置,第二章寫舞師武舞時的雄壯勇猛,突出他高大魁梧的身軀和威武健美的舞姿,第三章寫他文舞時的雍容優雅、風度翩翩。舞師的多才多藝使得這位女子讚美有加,心生愛慕。第四章是這位女性情感發展的高潮,傾訴了她對舞師的深切慕悅和刻骨相思。
「山有榛」一句多解為喻男女各得其所。因此,這最後一章就成了女粉絲向偶像拋媚眼的精彩描述了。全詩的藝術魅力主要來自最後一章,這一章用朦朧的意象和晦澀的隱語將這位女性綿邈低徊的相思展示無遺。詩歌用「山有榛,隰有苓」托興,根據《詩經》中其他七處「山有……」「隰有……」對舉句式的理解,此處是以樹隱喻男子,以草隱喻女子,托興男女情思,引出下文「雲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西方美人」,舊說多附和曲解,詩意因此玄之又玄。在詩中,「西方美人」乃是指舞師,其例一同於屈原用美人代指楚王。後四句若斷若連,迴環復沓,意味深遠。「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兩句是「雲誰之思?西方美人」兩句的擴展延伸。
參考資料:
《邶風·簡兮》一詩,由於卒章詞語隱約、意象朦朧,所以全詩旨趣要眇難測。舊說是諷刺衛君不能任賢授能、使賢者居於伶官的詩,如《毛詩序》等均持此說。而今人多以為《毛詩序》不足征,紛出新解。鄧荃《詩經國風譯註》認為是描寫舞女辛酸的詩歌。
干戈六代戰血埋,雙闕尚指山崔嵬。
當時君臣但兒戲,把酒空勸長星杯。
臨春美女閉黃壤,玉枝自蕊繁如堆。
後庭新聲散樵牧,興廢倏忽何其哀。
咸陽龍移九州坼,遺種變化呼風雷。
蕭條中原碭無水,崛強又此憑江淮。
廣陵衣冠掃地去,穿築隴畝為池台。
吳儂傾家助經始,尺土不借秦人簁。
珠犀磊落萬艘入,金璧照耀千門開。
建隆天飛跨兩海,南發交廣東溫台。
中間嶪嶪地無幾,欲久割據誠難哉。
靈旗指麾盡貔虎,談笑力可南山排。
樓船蔽川莫敢動,扶伏但有謀臣來。
百年滄洲自潮汐,事往不與波爭回。
黃雲荒城失苑路,白草廢畤空壇垓。
使君新篇韻險絕,登眺感悼隨嘲咍。
嗟予愁憊氣已竭,對壘每欲相劘挨。
揮毫更想能一戰,數窘乃見詩人才。
浮屠西來何施為,擾擾四海爭奔馳。
構樓架閣切星漢,夸雄鬥麗止者誰。
僧伽後出淮泗上,勢到眾佛尤恢奇。
越商胡賈脫身罪,珪璧滿船寧計資。
清淮無波平如席,欄柱傾扶半天赤。
火燒水轉掃地空,突兀便高三百尺。
影沈潭底龍驚遁,當晝無雲跨虛碧。
借問經營本何人,道人澄觀名籍籍。
愈昔從軍大梁下,往來滿屋賢豪者。
皆言澄觀雖僧徒,公才吏用當今無。
後從徐州辟書至,紛紛過客何由記。
人言澄觀乃詩人,一座競吟詩句新。
向風長嘆不可見,我欲收斂加冠巾。
洛陽窮秋厭窮獨,丁丁啄門疑啄木。
有僧來訪呼使前,伏犀插腦高頰權。
惜哉已老無所及,坐睨神骨空潸然。
臨淮太守初到郡,遠遣州民送音問。
好奇賞俊直難逢,去去為致思從容。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雲,欲相師。
仆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
雖常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
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
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
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
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
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
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增與為言辭。
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
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
」仆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
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
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
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
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於群目,以召鬧取怒乎?仆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
居南中九年,增腳氣病,漸不喜鬧。
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
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
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
數百年來,人不復行。
近有孫昌胤者,獨發憤行之。
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庭,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
」應之者咸憮然。
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
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
今之命師者大類此。
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仆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仆固願悉陳中所得者。
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
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如何也。
今書來言者皆大過。
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
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釆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
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
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
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
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
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
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
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
宗元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