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蒙楚,蘞蔓於野。
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葛生蒙棘,蘞蔓於域。
予美亡此,誰與?獨息?角枕粲兮,錦衾爛兮。
予美亡此,誰與?獨旦?夏之日,冬之夜。
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譯文葛藤覆蓋了一叢叢的黃荊,野葡萄蔓延在荒涼的墳塋。我的親密愛人長眠在這裡,誰和他在一起?獨守安寧!葛藤覆蓋了叢生的酸棗枝,野葡萄蔓延在荒涼的墳地。我的親密愛人埋葬在這裡,誰和他在一起?獨自安息!他頭下的角枕是那樣光鮮,身上的錦被多麼光華燦爛!我的親密愛人安眠在這裡,誰和他在一起?獨枕待旦!沒有你的日子裡夏天煎熬,冬夜是那樣漫長難耐孤寒。終有一天我也要化作清風,隨你而來相會在碧落黃泉!沒有你的日子裡冬夜漫漫,夏天是那樣漫長尤感孤寂。終有一天我也要化為泥土,隨你而來相聚在這塊寶地!
注釋葛:藤本植物,莖皮纖維可織葛布,塊根可食,花可解酒毒。蒙:覆蓋。楚:灌木名,即牡荊。蘞(liǎn):攀緣性多年生草本植物,根可入藥,有白蘞、赤蘞、烏蘞等。予美:我的好人。鄭箋:「我所美之人。」朱熹《詩集傳》:「婦人指其夫也。」亡此:死於此處,指死後埋在那裡。棘:酸棗,有棘刺的灌木。域:墳地。毛傳:「域,營域也。」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營域,或作塋域,古為葬地之稱。《說文》:『塋,墓地也』是也。」角枕:牛角做的枕頭。據《周禮·王府》注,角枕用於枕屍首。粲:同「燦」。錦衾:錦緞褥。聞一多《風詩類鈔》:「角枕、錦衾,皆斂死者所用。」爛:燦爛。旦:天亮。朱熹《詩集傳》:「獨旦,獨處至旦也。」一說旦釋為安,聞一多《風詩類鈔》:「旦,坦。」「坦,安也。」夏之日、冬之夜:夏之日長,冬之夜長,言時間長也。其居:亡夫的墓穴。下文「其室」義同。▲
王秀梅 譯註.詩經(上):國風.北京:中華書局,2015:238-240
姜亮夫 等.先秦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236-239
全詩五章,每章四句,從結構上看,可分兩大部分,前有部分為有「予美亡此而句的三章,後有部分為有「百歲之後而句的兩章。對後有部分是用賦法,諸家無異議,但對前有部分,除第三章皆認為是賦外,第有、二兩章卻有「興而、「比而賦而、「賦而等三種說法。「葛」蒙楚(棘),蘞蔓於野(域)而兩句,互文見義,都既有興起整章的作用,也有以藤草之」各有託附比喻情侶相親相愛關係的意思,也有對眼前所見景物的真實描繪,可以說是「興而比而賦而。這有開篇即出現的興、比、賦兼而有之的意象,設置了荒涼淒清、冷落蕭條的規定情境,顯示出有種悲劇美作。接着,「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而兩句,是表達對去世的配偶表示哀悼懷念之情。這裡的比興意義是:野外蔓」的葛藤蘞莖纏繞覆蓋着荊樹叢,就像愛人那樣相依相偎,而詩中主人公卻是形單影隻,孤獨寂寞,好不悲涼。第三章寫「至墓則思衾枕鮮華而(郝懿行《詩問》),「角枕、錦衾,殉葬之物也。極慘苦事,忽插極鮮艷語,更難堪而(牛運震《詩志》)。而「誰與獨旦而如釋「旦而為旦夕之旦,其意義又較「獨處而、「獨息而有所發展,通宵達旦,輾轉難眠,其思念之深,悲哀之重,幾乎無以復加。
後兩章,語句重複尤甚於前三章,僅「居而、「室而兩字不終,而這兩字意義幾乎無別。可它又不是簡單的重章疊句,「夏之日,冬之夜而顛倒為「冬之夜,夏之日而,不能解釋為作歌詞連番詠唱所自然形成,而是作者刻意為之。兩章所述,體現了詩中主人公日復有日、年復有年的永無終竭的懷念之情,閃爍着有種追求愛的永恆的光輝。而「百歲之後,歸於其居(室)而的感慨嘆息,也表現出對荷載着感情重負的」命之旅最終歸宿的深刻認識,與所謂「」命的悲劇意識而這樣的現代觀念似乎也非常合拍。▲
王秀梅 譯註.詩經(上):國風.北京:中華書局,2015:238-240
姜亮夫 等.先秦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236-239
關於此詩的主旨可直接從文本出發,將詩作的歷史年代、社會背景乃至男詞女詞等不能根據文本得出結論的問題撇開,在較寬泛的意義上解說此詩,視之為一首普通的悼亡之作,更具有本質性的興發感動力。
王秀梅 譯註.詩經(上):國風.北京:中華書局,2015:238-240
姜亮夫 等.先秦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236-239
老羅索書如索租,日日往返勞僕夫。長兒又來拜床下,舉頭怒氣如於菟。
又道去年書未了,今年作書須及早。明日歸舟發潞河,南北天涯人渺渺。
嗟予正坐案牘忙,夜歸秉燭清風堂。磨墨數斗試一掃,蛇蚓虬蟠污麥光。
老羅取去空自重,買薪博菜渾無用。不如爛醉江南春,百年隨處華胥夢。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與吳郡張籍閱家中舊書,得李翰所為《張巡傳》。
翰以文章自名,為此傳頗詳密。
然尚恨有闕者:不為許遠立傳,又不載雷萬春事首尾。
遠雖材若不及巡者,開門納巡,位本在巡上。
授之柄而處其下,無所疑忌,竟與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虜,與巡死先後異耳。
兩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為巡死而遠就虜,疑畏死而辭服於賊。
遠誠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愛之肉,以與賊抗而不降乎?當其圍守時,外無蚍蜉蟻子之援,所欲忠者,國與主耳,而賊語以國亡主滅。
遠見救援不至,而賊來益眾,必以其言為信;外無待而猶死守,人相食且盡,雖愚人亦能數日而知死所矣。
遠之不畏死亦明矣!烏有城壞其徒俱死,獨蒙愧恥求活?雖至愚者不忍為,嗚呼!而謂遠之賢而為之邪?說者又謂遠與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遠所分始。
以此詬遠,此又與兒童之見無異。
人之將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
觀者見其然,從而尤之,其亦不達於理矣!小人之好議論,不樂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遠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猶不得免,其他則又何說!當二公之初守也,寧能知人之卒不救,棄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雖避之他處何益?及其無救而且窮也,將其創殘餓羸之餘,雖欲去,必不達。
二公之賢,其講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沮遏其勢,天下之不亡,其誰之功也!當是時,棄城而圖存者,不可一二數;擅強兵坐而觀者,相環也。
不追議此,而責二公以死守,亦見其自比於逆亂,設淫辭而助之攻也。
愈嘗從事於汴徐二府,屢道於兩府間,親祭於其所謂雙廟者。
其老人往往說巡、遠時事云:南霽雲之乞救於賀蘭也,賀蘭嫉巡、遠之聲威功績出己上,不肯出師救;愛霽雲之勇且壯,不聽其語,強留之,具食與樂,延霽雲坐。
霽雲慷慨語曰:「雲來時,睢陽之人,不食月余日矣!雲雖欲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斷一指,血淋漓,以示賀蘭。
一座大驚,皆感激為雲泣下。
雲知賀蘭終無為雲出師意,即馳去;將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圖,矢着其上磚半箭,曰:「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
」愈貞元中過泗州,船上人猶指以相語。
城陷,賊以刃脅降巡,巡不屈,即牽去,將斬之;又降霽雲,雲未應。
巡呼雲曰:「南八,男兒死耳,不可為不義屈!」雲笑曰:「欲將以有為也;公有言,雲敢不死!」即不屈。
張籍曰:「有於嵩者,少依於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圍中。
籍大曆中於和州烏江縣見嵩,嵩時年六十餘矣。
以巡初嘗得臨渙縣尉,好學無所不讀。
籍時尚小,粗問巡、遠事,不能細也。
云:巡長七尺余,須髯若神。
嘗見嵩讀《漢書》,謂嵩曰:「何為久讀此?「嵩曰:「未熟也。
「巡曰:「吾於書讀不過三遍,終身不忘也。
「因誦嵩所讀書,盡卷不錯一字。
嵩驚,以為巡偶熟此卷,因亂抽他帙以試,無不盡然。
嵩又取架上諸書試以問巡,巡應口誦無疑。
嵩從巡久,亦不見巡常讀書也。
為文章,操紙筆立書,未嘗起草。
初守睢陽時,士卒僅萬人,城中居人戶,亦且數萬,巡因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識者。
巡怒,須髯輒張。
及城陷,賊縛巡等數十人坐,且將戮。
巡起旋,其眾見巡起,或起或泣。
巡曰:「汝勿怖!死,命也。
「眾泣不能仰視。
巡就戮時,顏色不亂,陽陽如平常。
遠寬厚長者,貌如其心;與巡同年生,月日後於巡,呼巡為兄,死時年四十九。
」嵩貞元初死於亳宋間。
或傳嵩有田在亳宋間,武人奪而有之,嵩將詣州訟理,為所殺。
嵩無子。
張籍雲。
甘泉祠殿漢離宮。五雲中。渺難窮。永漏通宵,壺矢轉金銅。曾從鈞天知帝所,孤鶴老,寄遼東。強扶衰病步龍鍾。雪花濛。打窗風。一點青燈,惆悵伴南宮。惟有史君同此恨,丹鳳□,水雲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