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與老為期》

不與老為期，因何兩鬢絲。

才應免夭促，便已及衰羸。

昨夜夢何在，明朝身不知。

百憂非我所，三樂是吾師。

閉目常閒坐，低頭每靜思。

存神機慮息，養氣語言遲。

行亦攜詩篋，眠多枕酒卮。

自慚無一事，少有不安時。

榆莢拋錢柳展眉，兩人並馬語行遲。

還似往年安福寺，共君私試卻回時。

得老加年誠可喜，當春對酒亦宜歡。

心中別有歡喜事，開得龍門八節灘。

眼暗頭旋耳重聽，唯餘心口尚醒醒。

今朝歡喜緣何事，禮徹佛名百部經。

雪中重寄雪山偈，問答殷勤四句中。

本立空名緣破妄，若能無妄亦無空。

食飽拂枕臥，睡足起閒吟。

淺酌一杯酒，緩彈數弄琴。

既可暢情性，亦足傲光陰。

誰知利名盡，無復長安心。

往子為御史，伊余忝拾遺。

皆逢盛明代，俱登清近司。

予系玉為佩，子曳繡為衣。

從容香煙下，同侍白玉墀。

朝見寵者辱，暮見安者危。

紛紛無退者，相顧令人悲。

宦情君早厭，世事我深知。

常於榮顯日，已約林泉期。

況今各流落，身病齒發衰。

不作臥雲計，攜手欲何之。

待君女嫁後，及我官滿時。

稍無骨肉累，粗有漁樵資。

歲晚青山路，白首期同歸。

三十氣太壯，胸中多是非。

六十身太老，四體不支持。

四十至五十，正是退閒時。

年長識命分，心慵少營為。

見酒興猶在，登山力未衰。

吾年幸當此，且與白雲期。

清風吹枕席，白露濕衣裳。

好是相親夜，漏遲天氣涼。

門前少賓客，階下多松竹。

秋景下西牆，涼風入東屋。

有琴慵不弄，有書閒不讀。

盡日方寸中，澹然無所欲。

何須廣居處，不用多積蓄。

丈室可容身，斗儲可充腹。

況無治道術，坐受官家祿。

不種一株桑，不鋤一壟谷。

終朝飽飯餐，卒歲豐衣服。

持此知愧心，自然易為足。

悲哉為儒者，力學不能疲。

讀書眼欲暗，秉筆手生胝。

十上方一第，成名常苦遲。

縱有宦達者，兩鬢已成絲。

可憐少壯日，適在窮賤時。

丈夫老且病，焉用富貴為。

沉沉朱門宅，中有乳臭兒。

狀貌如婦人，光明膏粱肌。

手不把書卷，身不擐戎衣。

二十襲封爵，門承勛戚資。

春來日日出，服御何輕肥。

朝從博徒飲，暮有倡樓期。

評封還酒債，堆金選蛾眉。

聲色狗馬外，其餘一無知。

山苗與澗松，地勢隨高卑。

古來無奈何，非君獨傷悲。

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雲髻飄蕭綠，花顏旖旎紅。雙眸剪秋水，十指剝春蔥。

楚艷為門閥，秦聲是女工。甲明銀玓瓅，柱觸玉玲瓏。

猿苦啼嫌月，鶯嬌語妮風。移愁來手底，送恨入弦中。

趙瑟清相似，胡琴鬧不同。慢彈回斷雁，急奏轉飛蓬。

霜珮鏘還委，冰泉咽復通。珠聯千拍碎，刀截一聲終。

倚麗精神定，矜能意態融。歇時情不斷，休去思無窮。

燈下青春夜，尊前白首翁。且聽應得在，老耳未多聾。

故園望斷欲何如，楚水吳山萬里餘。

今日因君訪兄弟，數行鄉淚一封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