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將進酒》原是漢樂府短簫鐃歌的曲調,屬漢樂府《鼓吹曲·鐃歌》舊題。題目意譯即「勸酒歌」。《宋書》:漢鼓吹鐃歌十八曲,有《將進酒》曲。《樂府詩集》:《將進酒》古詞云:將進酒,乘大白,內容多寫宴飲遊樂,詠唱飲酒放歌的事。宋何承天《將進酒》篇曰:「將進酒,慶三朝。備繁體,薦佳肴。則言朝會進酒,且以濡首荒志為戒。若梁昭明太子云,洛陽輕薄子,但敘遊樂飲酒而已。」唐代李白沿用樂府古體寫的《將進酒》,影響最大。
李白詠酒的詩篇極能表現他的個性,本詩為長安放還以後所作,思想內容更為深沉,藝術表現更為成熟。詩由黃河起興,感情發展也像黃河之水那樣奔騰激盪,不易把握。而通篇都講飲酒,字面上詩人是在宣揚縱酒行樂,而且詩中用欣賞肯定的態度,用豪邁的氣勢來寫飲酒,把它寫得很壯美,也確實有某種消極作用,不過反映了詩人當時找不到對抗黑暗勢力的有效武器。酒是他個人反抗的興奮劑,有了酒,像是有了千軍萬馬的力量,但酒,也是他的精神麻醉劑,使他在沉湎中不能做正面的反抗,這些都表現了時代和階級的局限。理想的破滅是黑暗的社會造成的,詩人無力改變,於是把沖天的激憤之情化做豪放的行樂之舉,發泄不滿,排遣憂愁,反抗現實。
李白在《將進酒》一詩中表達了對懷才不遇的感嘆,又抱着樂觀、通達的情懷,也流露了人生幾何當及時行樂的消極情緒。但全詩洋溢着豪情逸興,取得出色的藝術成就。《將進酒》即其代表作。
這首詩非常形象的表現了李白桀驁不馴的性格:一方面對自己充滿自信,孤高自傲;一方面在政治前途出現波折後,又流露出縱情享樂之情。在這首詩里,他演繹莊子的樂生哲學,表示對富貴、聖賢的藐視。而在豪飲行樂中,實則深含懷才不遇之情。全詩氣勢豪邁,感情奔放,語言流暢,具有很強的感染力,李白「借題發揮」借酒澆愁,抒發自己的憤激情緒。
爾從咸陽來,問我何勞苦。
沐猴而冠不足言,身騎土牛滯東魯。
沈弟欲行凝弟留,孤飛一雁秦雲秋。
坐來黃葉落四五,北斗已掛西城樓。
絲桐感人弦亦絕,滿堂送君皆惜別。
捲簾見月清興來,疑是山陰夜中雪。
明日斗酒別,惆悵清路塵。
遙望長安日,不見長安人。
長安宮闕九天上,此地曾經為近臣。
一朝復一朝,發白心不改。
屈平憔悴滯江潭,亭伯流離放遼海。
折翮翻飛隨轉蓬,聞弦墜虛下霜空。
聖朝久棄青雲士,他日誰憐張長公。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甓社明珠奔入月,脫殼政似風蟬潔。漁網出之不敢視,滌盡含沙光不滅。
文昌四星吞在腹,一一金晶大如菽。蜃物還來作飲器,日夜雄雌繞林屋。
一扇桃核寬有餘,半葉蕉心卷未舒。飲非其人躍入水,怪雨盲風生坐隅。
置之天上白玉盤,斗柄挹酒長闌干。李白跳下鯨魚背,持勸我飲相交歡。
幽宮馮夷為予泣,酌盡海水百怪出。還我平生老蚌胎,許君醉臥鮫人室。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盪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樂也者,郁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敚,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
其於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以鳴,夔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遠。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聃、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駢、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絕也。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將天丑其德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
唐之有天下,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高出魏晉,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從吾游者,李翱、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矣。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於天者以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