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橋新月上,水岸涼風至。
對月五六人,管弦三兩事。
留連池上酌,款曲城外意。
或嘯或謳吟,誰知此閒味。
回看市朝客,矻矻趨名利。
朝忙少游宴,夕困多眠睡。
清涼屬吾徒,相逢勿辭醉。
此州乃竹鄉,春筍滿山谷。
山夫折盈抱,抱來早市鬻。
物以多為賤,雙錢易一束。
置之炊甑中,與飯同時熟。
紫籜坼故錦,素肌擘新玉。
每日遂加餐,經時不思肉。
久為京洛客,此味常不足。
且食勿踟躕,南風吹作竹。
翳翳踰月陰,沈沈連日雨。
開簾望天色,黃雲暗如土。
行潦毀我墉,疾風壞我宇。
蓬莠生庭院,泥塗失場圃。
村深絕賓客,窗晦無儔侶。
盡日不下床,跳蛙時入戶。
出門無所往,入室還獨處。
不以酒自娛,塊然與誰語。
童子裝爐火,行添一炷香。
老翁持麈尾,坐拂半張床。
卷縵看天色,移齋近日陽。
甘鮮新餅果,穩暖舊衣裳。
止足安生理,悠閒樂性場。
是非一以遣,動靜百無妨。
豈有物相累,兼無情可忘。
不須憂老病,心是自醫王。
匡廬奇秀,甲天下山。
山北峰曰香爐,峰北寺曰遺愛寺,介峰寺間,其境勝絕,又甲廬山。
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樂天見而愛之,若遠行客過故鄉,戀戀不能去。
因面峰腋寺,作為草堂。
明年春,草堂成。
三間兩柱,二室四牖,廣袤豐殺,一稱心力。
洞北戶,來陰風,防徂暑也;敞南甍,納陽日,虞祁寒也。
木斫而已,不加丹;牆圬而已,不加白。
砌階用石,冪窗用紙,竹簾紵幃,率稱是焉。
堂中設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張,儒、道、佛書各兩三卷。
樂天既來為主,仰觀山,俯聽泉,傍睨竹樹雲石,自辰至酉,應接不暇。
俄而物誘氣隨,外適內和。
一宿體寧,再宿心恬,三宿後頹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自問其故, 答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輪廣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
環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蓮、白魚。
又南抵石澗,夾澗有古松老杉,大僅十人圍,高不知幾百尺。
修柯戛雲,低枝拂潭,如幢豎,如蓋張,如龍蛇走。
松下多灌叢,蘿蔦葉蔓,駢織承翳,日月光不到地。
盛夏風氣如八、九月時。
下鋪白石,為出入道。
堂北五步,據層崖積石,嵌空垤堄,雜木異草,蓋覆其上。
綠陰蒙蒙,朱實離離,不識其名,四時一色。
又有飛泉、植茗,就以烹燀,好事者見,可以銷永日。
堂東有瀑布,水懸三尺,瀉階隅,落石渠,昏曉如練色,夜中如環佩琴築聲。
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脈分線懸,自檐注砌,累累如貫珠,霏微如雨露,滴瀝飄灑,隨風遠去。
其四傍耳目杖屨可及者,春有錦繡谷花,夏有石門澗雲,秋有虎溪月,冬有爐峰雪。
陰晴顯晦,昏旦含吐,千變萬狀,不可殫紀。
覶縷而言,故云甲廬山者。
噫!凡人豐一屋,華一簀,而起居其間,尚不免有驕矜之態;今我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類至,又安得不外適內和,體寧心恬哉?昔永、遠、宗、雷輩十八人,同入此山,老死不返;去我千載,我知其心以是哉!矧予自思:從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門,凡所止,雖一日、二日,輒覆簣土為台,聚拳石為山,環斗水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一旦蹇剝,來佐江郡,郡守以優容撫我,廬山以靈勝待我,是天與我時,地與我所,卒獲所好,又何以求焉?尚以冗員所羈,余累未盡,或往或來,未遑寧處。
待予異日弟妹婚嫁畢,司馬歲秩滿,出處行止,得以自遂,則必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書,終老於斯,以成就我平生之志。
清泉白石,實聞此言!時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與河南元集虛、范陽張允中、南陽張深之、東西二林寺長老湊公、朗滿、晦、堅等凡二十二人,具齋施茶果以落之,因為《草堂記》。
天下無正聲,悅耳即為娛。人間無正色,悅目即為姝。
顏色非相遠,貧富則有殊。貧為時所棄,富為時所趨。
紅樓富家女,金縷繡羅襦。見人不斂手,嬌痴二八初。
母兄未開口,已嫁不須臾。綠窗貧家女,寂寞二十餘。
荊釵不直錢,衣上無真珠。幾回人慾聘,臨日又踟躕。
主人會良媒,置酒滿玉壺。四座且勿飲,聽我歌兩途。
富家女易嫁,嫁早輕其夫。貧家女難嫁,嫁晚孝於姑。
聞君欲娶婦,娶婦意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