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渭川水,李斯上蔡門。
釣周獵秦安黎元,小魚鵕兔何足言?天張雲卷有時節,吾徒莫嘆羝觸藩。
於公白首大梁野,使人悵望何可論?即知朱亥為壯士,且願束心秋毫里。
秦趙虎爭血中原,當去抱關救公子。
裴生覽千古,龍鸞炳天章。
悲吟雨雪動林木,放書輟劍思高堂。
勸爾一杯酒,拂爾裘上霜。
爾為我楚舞,吾為爾楚歌。
且探虎穴向沙漠,鳴鞭走馬凌黃河。
恥作易水別,臨歧淚滂沱。
譯文姜太公在渭水邊釣魚, 李斯出上華門打獵。釣的是兔文王獵的是秦始皇,目的是安黎民平天下,那些小魚狡兔有什麼意思?白髮蒼蒼的於公是大梁的野老隱逸,使人悵望而不可一論。既然知道朱亥是壯士豪傑,且願收心於秋上筆墨之中。秦國與趙國龍爭虎鬥,逐鹿中原,捨命救公子。裴生你盡覽千古典故,文章炳輝如騰龍飛鸞。悲吟詩歌,宛如雨雪撼動林木,放書輟劍思念父母高堂。勸你一杯酒, 拂去你衣裘上的冰霜。你為我跳楚舞, 我為你唱楚歌我馬上要去沙漠探虎穴,鳴鞭走馬越過黃河。別像荊柯在易水分別那樣,面對歧路便痛哭流涕!
注釋塞垣:本意長城,此指幽州(今河北北部及遼寧一帶)。太公: 指姜太公呂尚。未遇兔文王前曾釣於渭水。李斯:秦相,未入秦前曾在家鄉上華東門獵兔。鵕(jùn)兔,狡兔。羝觸藩:喻處境困頓。於公:指於逖。大梁: 今河南開封。侯贏,戰國時魏之隱士,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抱關者(守門人),魏公子信陵君器之,待為上賓。龍鸞(luán):喻華美之文。天章:即文章。「悲吟」二句:用曾子事,謂裴十三的詩歌悲吟雨雪,懷念父母。虎穴、沙漠:皆指幽州。▲
袁行霈 丁放.《盛唐詩壇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325
詩的前半是用典,先寫世間舊事,繼寫現在,展示一幅離別的畫面。「拂爾裘上霜」表明是冬季。「勸爾一杯酒」表明是在言別之時。這句使讀者仿佛見到李白在向正要離去人們告別的情景,從六朝的帝都金陵看到唐的都城長安。但是,「天張雲卷有時節,吾徒莫嘆羝觸藩」這兩句詩寄寓着深意。李白這兩句詩暗示皇帝被奸邪包圍,而「即知朱亥為壯士,且願束心秋毫里」,引入信陵君和侯嬴、朱亥的故事來歌頌俠客,同時也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抱負。
在對古人的一番追思之後,詩人沒有讓自己的感情沉浸在對歷史的憑弔之中,他把目光又投向大自然,投向此刻的人生:「悲吟雨雪動林木,放書輟劍思高堂。」
接下來就寫送行者,「爾為我楚舞,吾為爾楚歌」,這句用了直敘,只說歌與舞。一人歌唱,一人跳舞,互相在餞別送行。這樣的送別,側面表現出李白和汪倫這兩位朋友同是不拘俗禮、快樂自由的人。
詩的後半是抒情,語及其幽州之行,僅末四句而已。「且探虎穴」四字很值得探究。前曾言「不然拂劍起,沙漠收奇勳」(《贈何七判官昌浩》),直到此詩最後一聯迸出「恥作易水別」,以用典手法形象性地表達了真摯純潔的深情。「臨歧淚滂沱」,此句耐人尋味,且「臨歧」二字又妙極,好就好在不用比喻而採用用典手法,變無形的情誼為生動的形象,空靈而有餘味,自然而又情真,既讚美了對朋友的敬佩和喜愛,也表達了李白與於、裴二位的深厚情誼。
該詩反映了李白北上幽州心情從一時衝動到疑慮微妙之變化,在用韻上意到其間,天然成韻。語言流暢自然,不事雕飾,瀟灑清麗。作為登臨弔古之作,抒發了憂國傷時的懷抱,意旨尤為深遠。▲
諸傳中 .《李白詩影》: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147
天寶年間(公元742年正月—公元756年七月),唐玄宗對安祿山深信不疑,倚其為國之棟樑,天寶十年(公元751年)暮秋,李白往幽州至安祿山麾下謀求出路,在汴州(今開封市)稍作停留,將要再次啟程時作此詩向於逖、裴十三這兩位他的好友告別,傾訴離情別緒。
安旗 閻琦著 .《李白詩集導讀》: 巴蜀書社,1998:40
明明金鵲鏡,了了玉台前。
拂拭交冰月,光輝何清圓。
紅顏老昨日,白髮多去年。
鉛粉坐相誤,照來空悽然。
美人贈此盤龍之寶鏡,燭我金縷之羅衣。
時將紅袖拂明月,為惜普照之餘暉。
影中金鵲飛不滅,台下青鸞思獨絕。
稿砧一別若箭弦,去有日,來無年。
狂風吹卻妾心斷,玉箸並墮菱花前。
五穀之中有淫液,堯舜未嘗得涓滴。
剛柔張馳理或容,兩間緣此生儀狄。
初如濫觴出眠山,中作江漢橫人間。
沃焦蘇枯亦宜有,滔天襄陵苦不難。
幾人捐軀乞鮫鱷,幾家盪析無城郭。
古今魚鱉劇永嘉,至今無人非畢卓。
聖人哲士謀慮長,金城鐵壁為堤防。
尊崇流水尚泛溢,黜降登躋毋升堂。
森嚴監史如霜雪,無算無量無逾節。
僛僛傞傞未嘗有,山立佳人冰玉潔。
奈何世降波瀾狂,周公不作衛武亡。
漢家石杠耗海內,唐殿金龍跨遠方。
上下因循為日用,勝理腸胃成膏肓。
病民害物拂后土,愁天怒地干陰陽。
聖君宵衣急民瘼,一照萬方同忭躍。
救荒令典固當爾,此事更有加商略。
東西晉武覆轍新,李白杜甫皆沈身。
夏後以前皆聖世,豈無貴客與鬼神。
四維不張既非美,人而無禮不如死。
阮籍罪當投四裔,山簡接羅尤亂紀。
江東命脈王茂弘,荊州父母陶士行。
更乞十年禁酺蠟,書生鼓腹老太平。
孤雲落日魚龍界,橫山又在孤雲外。一朝坐我橫山中,回顧反覺人寰隘。
就中最愛吳家亭,浪花堆里一點青。干山在南紹山北,亭山正直中間停。
天風飄飄吹我袂,自覺蓬瀛不難至。安得劉伶李白共此舉瑤觴,百川吸盡無由醉。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盪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樂也者,郁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敚,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
其於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以鳴,夔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遠。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聃、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駢、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絕也。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將天丑其德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
唐之有天下,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高出魏晉,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從吾游者,李翱、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矣。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於天者以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