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商婦,多金帛,不事田農與蠶績。
南北東西不失家,風水為鄉船作宅。
本是揚州小家女,嫁得西江大商客。
綠鬟富去金釵多,皓腕肥來銀釧窄。
前呼蒼頭後叱婢,問爾因何得如此。
婿作鹽商十五年,不屬州縣屬天子。
每年鹽利入官時,少入官家多入私。
官家利薄私家厚,鹽鐵尚書遠不知。
何況江頭魚米賤,紅膾黃橙香稻飯。
飽食濃妝倚柁樓,兩朵紅腮花欲綻。
鹽商婦,有幸嫁鹽商。
終朝美飯食,終歲好衣裳。
好衣美食來何處,亦須慚愧桑弘羊。
桑弘羊,死已久,不獨漢時今亦有。
朝問此心何所思,暮問此心何所為。
不入公門慵斂手,不看人面免低眉。
居士室間眠得所,少年場上飲非宜。
閒談亹亹留諸老,美醞徐徐進一卮。
心未曾求過分事,身常少有不安時。
此心除自謀身外,更問其餘盡不知。
夜夢歸長安,見我故親友。
損之在我左,順之在我右。
雲是二月天,春風出攜手。
同過靖安里,下馬尋元九。
元九正獨坐,見我笑開口。
還指西院花,仍開北亭酒。
如言各有故,似惜歡難久。
神合俄頃間,神離欠伸後。
覺來疑在側,求索無所有。
殘燈影閃牆,斜月光穿牖。
天明西北望,萬里君知否。
老去無見期,踟躕搔白首。
山上巴子城,山下巴江水。
中有窮獨人,強名為刺史。
時時竊自哂,刺史豈如是。
倉粟餵家人,黃縑裹妻子。
莓苔翳冠帶,霧雨霾樓雉。
衙鼓暮復朝,郡齋臥還起。
回頭望南浦,亦在煙波里。
而我復何嗟,夫君猶滯此。
前年九日餘杭郡,呼賓命宴虛白堂。
去年九日到東洛,今年九日來吳鄉。
兩邊蓬鬢一時白,三處菊花同色黃。
一日日知添老病,一年年覺惜重陽。
江南九月未搖落,柳青蒲綠稻穗香。
姑蘇台榭倚蒼靄,太湖山水含清光。
可憐假日好天色,公門吏靜風景涼。
榜舟鞭馬取賓客,掃樓拂席排壺觴。
胡琴錚鏦指撥剌。
吳娃美麗眉眼長。
笙歌一曲思凝絕,金鈿再拜光低昂。
日腳欲落備燈燭,風頭漸高加酒漿。
觥醆艷翻菡萏葉,舞鬟擺落茱萸房。
半酣憑檻起四顧,七堰八門六十坊。
遠近高低寺間出,東西南北橋相望。
水道脈分棹鱗次,里閭棋布城冊方。
人煙樹色無隙罅,十里一片青茫茫。
自問有何才與政,高廳大館居中央。
銅魚今乃澤國節,刺史是古吳都王。
郊無戎馬郡無事,門有棨戟腰有章。
盛時儻來合慚愧,壯歲忽去還感傷。
從事醒歸應不可,使君醉倒亦何妨。
請君停杯聽我語,此語真實非虛狂。
五旬已過不為夭,七十為期蓋是常。
須知菊酒登高會,從此多無二十場。
我年五十七,榮名得幾許。甲乙三道科,蘇杭兩州主。
才能本淺薄,心力虛勞苦。可能隨眾人,終老於塵土。
我年五十七,歸去誠已遲。歷官十五政,數若珠累累。
野萍始賓薦,場苗初縶維。因讀管蕭書,竊慕大有為。
及遭榮遇來,乃覺才力羸。黃紙詔頻草,朱輪車載脂。
妻孥及僕使,皆免寒與飢。省躬私自愧,知我者微之。
永懷山陰守,未遂嵩陽期。如何坐留滯,頭白江之湄。
我年五十七,榮名得非少。報國竟何如,謀身猶未了。
昔嘗速官謗,恩大而懲小。一黜鶴辭軒,七年魚在沼。
將枯鱗再躍,經鎩翮重矯。白日上昭昭,青雲高渺渺。
平生頗同病,老大宜相曉。紫綬足可榮,白頭不為夭。
夙懷慕箕潁,晚節期松筱。何當闕下來,同拜陳情表。
廢村多年樹,生在古社隈。為作妖狐窟,心空身未摧。
妖狐變美女,社樹成樓台。黃昏行人過,見者心裴回。
飢雕竟不捉,老犬反為媒。歲媚少年客,十去九不回。
昨夜雲雨合,烈風驅迅雷。風拔樹根出,雷劈社壇開。
飛電化為火,妖狐燒作灰。天明至其所,清曠無氛埃。
舊地葺村落,新田辟荒萊。始知天降火,不必常為災。
勿謂神默默,勿謂天恢恢。勿喜犬不捕,勿夸雕不猜。
寄言狐媚者,天火有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