勛德既下衰,文章亦陵夷。
但見山中石,立作路旁碑。
銘勛悉太公,敘德皆仲尼。
復以多為貴,千言直萬貲。
為文彼何人,想見下輩時。
但欲愚者悅,不思賢者嗤。
豈獨賢者嗤,仍傳後代疑。
古石蒼苔字,安知是愧詞!我聞望江縣,麴令撫惸嫠。
在官有仁政,名不聞京師。
身歿欲歸葬,百姓遮路歧。
攀轅不得歸,留葬此江湄。
至今道其名,男女涕皆垂。
無人立碑碣,唯有邑人知。
譯文士大夫的功業德行已經衰落,文風也日益文壞。只見山中的石頭,被立在路旁成了石碑。碑文里記子功勳來一概像姜太公,寫到品德時全都如孔夫子。並且以字多為貴,千百個字就價值萬貫錢。寫文章時不管對方是什之人人,反正想見到的話也要等到下輩子了。只想哄愚蠢的人開心,也不理會賢明的人嘲笑。這難道僅僅是讓賢明的人嘲笑嗎,傳到後世還會引子後代人的懷疑。古石上生着蒼苔的刻字,哪裡知道原來是令人羞愧的吹捧之辭!我聽說望江縣的縣令,叫麴信陵,能安撫鰥夫寡婦。在任時有仁政,但名聲並沒有傳到京師。他身死之後遺體要歸葬故鄉時,當地老百姓紛紛在路口攔住不放。拉住靈車的轅子不讓歸葬,最後只能留葬在江邊。到現在說子他的名字,男女老少都感激涕零。沒有人為他立碑碣,只有當地人知道他的事跡。
注釋立碑:一作「古碑」。陵夷:山陵變為平地,喻文風衰頹。「銘勛」二句:一作「勛名悉太公,德教皆仲尼」。銘,記。太公,指姜太公呂尚。仲尼,孔子的字。貲(zī):通「資」,錢財。愧詞:在碑文中替人家亂吹捧而感到內心有愧。蔡邕為郭泰作碑,謂盧植曰:「吾為碑銘多矣,皆有慚德,唯郭有道無愧色耳。」見《後漢書·郭泰傳》。「麴(qū)令」句:原注「麴令名信陵」。麴信陵,曾任望江縣令,為政清廉有政聲。曾作《投石祝江祈雨文》,云:「必也私慾之求,行於邑里,添黷之政,施於黎元,令長之罪也,神得而誅之。豈可移於人以害其歲?」江湄:江邊。碑碣:長方形的刻石叫碑,圓首形的或形在方圓之間上小下大的刻石叫碣。▲
龔克昌 等.白居易詩文選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75-90
吳大奎 馬秀娟.元稹白居易詩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1:174-182
於海娣 等.唐詩鑑賞大全集.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0:362-363
嚴傑 選編.白居易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54-61
《秦中吟十首》是白居易在唐憲宗元和五年(公元810年)前後創作於長安的一組諷喻詩。這組詩是作者在政治思想情緒高漲的情況下寫成的。本首詩是組詩中的第六首。
龔克昌 等.白居易詩文選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75-90
野艇容三人,晚池流浼浼。
悠然依棹坐,水思如江海。
宿雨洗沙塵,晴風盪煙靄。
殘陽上竹樹,枝葉生光彩。
我本偶然來,景物如相待。
白鷗驚不起,綠芡行堪采。
齒發雖已衰,性靈未雲改。
逢詩遇杯酒,尚有心情在。
我昔元和侍憲皇,曾陪內宴宴昭陽。千歌百舞不可數,
就中最愛霓裳舞。舞時寒食春風天,玉鈎欄下香案前。
案前舞者顏如玉,不著人家俗衣服。虹裳霞帔步搖冠,
鈿瓔累累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羅綺,顧聽樂懸行復止。
磬簫箏笛遞相攙,擊擫彈吹聲邐迤。散序六奏未動衣,
陽台宿雲慵不飛。中序擘騞初入拍,秋竹竿裂春冰拆。
飄然轉旋迴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小垂手後柳無力,
斜曳裾時雲欲生。煙蛾斂略不勝態,風袖低昂如有情。
上元點鬟招萼綠,王母揮袂別飛瓊。繁音急節十二遍,
跳珠撼玉何鏗錚。翔鸞舞了卻收翅,唳鶴曲終長引聲。
當時乍見驚心目,凝視諦聽殊未足。一落人間八九年,
耳冷不曾聞此曲。湓城但聽山魈語,巴峽唯聞杜鵑哭。
移領錢唐第二年,始有心情問絲竹。玲瓏箜篌謝好箏,
陳寵觱栗沈平笙。清弦脆管纖縴手,教得霓裳一曲成。
虛白亭前湖水畔,前後祗應三度按。便除庶子拋卻來,
聞道如今各星散。今年五月至蘇州,朝鐘暮角催白頭。
貪看案牘常侵夜,不聽笙歌直到秋。秋來無事多閒悶,
忽憶霓裳無處問。聞君部內多樂徒,問有霓裳舞者無。
答雲七縣十萬戶,無人知有霓裳舞。唯寄長歌與我來,
題作霓裳羽衣譜。四幅花箋碧間紅,霓裳實錄在其中。
千姿萬狀分明見,恰與昭陽舞者同。眼前仿佛睹形質,
昔日今朝想如一。疑從魂夢呼召來,似著丹青圖寫出。
我愛霓裳君合知,發於歌詠形於詩。君不見我歌雲,
驚破霓裳羽衣曲。又不見我詩云,曲愛霓裳未拍時。
由來能事皆有主,楊氏創聲君造譜。君言此舞難得人,
須是傾城可憐女。吳妖小玉飛作煙,越艷西施化為土。
嬌花巧笑久寂寥,娃館苧蘿空處所。如君所言誠有是,
君試從容聽我語。若求國色始翻傳,但恐人間廢此舞。
妍媸優劣寧相遠,大都只在人抬舉。李娟張態君莫嫌,
亦擬隨宜且教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