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氣驕滿路,鞍馬光照塵。
借問何為者,人稱是內臣。
朱紱皆大夫,紫綬或將軍。
夸赴軍中宴,走馬去如雲。
尊罍溢九醞,水陸羅八珍。
果擘洞庭橘,膾切天池鱗。
食飽心自若,酒酣氣益振。
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譯文驕縱飛揚的意氣充滿整條道路,鞍馬的光亮照得見細小的灰塵。請問路人那些人是誰,路人回答說他們都是宦官,皇帝的內臣。佩帶着表示大夫地位的紅色絲帶和象徵將軍身份的紫色絲帶。誇耀着身份,即將到軍隊裡赴宴,數量眾多,場面盛大。酒杯里滿盛的是美酒佳釀,桌盤上羅列的是各處的山珍海味。有洞庭湖邊產的橘子作為水果,細切的魚膾味美鮮嫩。他們在餚飽之後仍舊坦然自得,酒醉之後神氣益發驕橫。然而這一年江南大旱,衢州出現了人吃人的慘痛場景。
注釋輕肥:語出《論語·雍也》:「乘肥馬,衣輕裘。」代指達官貴人的奢華生活。意氣驕滿路:行走時意氣驕傲,好像要把道路都「充滿」了。意氣:指意態神氣。鞍馬:指馬匹和馬鞍上華貴的金銀飾物。內臣:原指皇上身邊的近臣,這裡指臣官。朱紱(fú):與下一句的「紫綬」都只掛引用的絲織繩帶,只有高管才能用。軍:指左右神策軍,皇帝的禁軍之一。樽罍溢九醞:樽罍指陳酒的器皿。九醞:美酒名。水陸羅八珍:水產路產的各種美食。洞庭橘:洞庭山產的橘子。膾切:將魚肉切做菜。鱗池魚:大海的魚。心自若;心裡自在很舒服。衢州:唐代州名,今屬浙江。▲
吳大奎 馬秀娟.元稹白居易詩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1:183-185
唐代政治腐敗的根源之一,就是太監專權。這首詩就是諷刺宦官的。詩題「輕肥」,取自《論語》,用以概括豪奢生活。
開頭四句,先寫後點,突兀跌宕,繪神繪色。意氣之驕,竟可滿路,鞍馬之光,竟可照塵,這不能不使人驚異。正因為驚異,才發出「何為者」(幹什麼的)的疑問,從而引出了「是內臣」的回答。內臣者,宦官也。讀者不禁要問:宦官不過是皇帝的家奴,憑什麼驕橫神氣一至於此?原來,宦官這種角色居然朱紱、紫綬,掌握了政權和軍權,自然驕奢。「夸赴軍中宴,走馬去如雲」兩句,與「意氣驕滿路,鞍馬光照塵」前呼後應,互相補充。「走馬去如雲」,就具體寫出了驕與奢。這幾句中的「滿」、「照」、「皆」、「悉」、「如雲」等字,形象鮮明地表現出赴軍中宴的內臣不是一兩個,而是一大幫。
「軍中宴」的「軍」是指保衛皇帝的神策軍。此時,神策軍由宦官管領。宦官們更是飛揚跋扈,為所欲為。前八句詩,通過宦官們「夸赴軍中宴」的場面着重揭露其意氣之驕,具有高度的典型概括意義。
緊接六句,通過內臣們軍中宴的場面主要寫他們的奢,但也寫了驕。寫奢的文字,與「鞍馬光照塵」一脈相承,而用筆各異。寫馬,只寫它油光水滑,其飼料之精,已意在言外。寫內臣,則只寫食山珍、飽海味,其腦滿腸肥,大腹便便,已不言而喻。「食飽心自若,酒酣氣益振」兩句,又由奢寫到驕。「氣益振」遙應首句。赴宴之時,已然「意氣驕滿路」,如今食飽、酒酣,意氣自然益發驕橫,不可一世了。
以上十四句,淋漓盡致地描繪出內臣行樂圖,已具有暴露意義。然而詩人的目光並未局限於此。他又「悄焉動容,視通萬里」,筆鋒驟然一轉,當這些「大夫」「將軍」酒醉餚飽之時,江南正在發生「人食人」的慘象,從而把詩的思想意義提到新的高度。同樣遭遇旱災,而一樂一悲,卻判若天壤。
這首詩運用了對比的方法,把兩種截然相反的社會現象並列在一起,詩人不作任何說明,不發一句議論,而讓讀者通過鮮明的對比,得出應有的結論。這比直接發議論更能使人接受詩人所要闡明的思想,因而更有說服力。末二句直賦其事,寫出了江南大地上的一幕人間慘劇,使全詩頓起波瀾,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此詩採用了寫書的風格,白描的寫法,真切地展示了社會的不公。文學作品應反映生活的真實,這首詩是當之無愧的。▲
霍松林 等.唐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857-858
昨日哭寢門,今日哭寢門。
借問所哭誰,無非故交親。
偉卿既長往,質夫亦幽淪。
屈指數年世,收涕自思身。
彼皆少於我,先為泉下人。
我今頭半白,焉得身久存。
好狂元郎中,相識二十春。
昔見君生子,今聞君抱孫。
存者盡老大,逝者已成塵。
早晚昇平宅,開眉一見君。
昔我為近臣,君常稀到門。
今我官職冷,君君來往頻。
我受狷介性,立為頑拙身。
平生雖寡合,合即無緇磷。
況君秉高義,富貴視如雲。
五侯三相家,眼冷不見君。
問其所與游,獨言韓舍人。
其次即及我,我愧非其倫。
胡為謬相愛,歲晚逾勤勤。
落然頹檐下,一話夜達晨。
床單食味薄,亦不嫌我貧。
日高上馬去,相顧猶逡巡。
長安久無雨,日赤風昏昏。
憐君將病眼,為我犯埃塵。
遠從延康里,來訪曲江濱。
所重君子道,不獨愧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