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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霽·江水蒼蒼》

史達祖 〔宋代〕

江水蒼蒼,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

廢閣先涼,古簾空暮,雁程最嫌風力。

故園信息,愛渠入眼南山碧。

念上國,誰是、膾鱸江漢未歸客。

還又歲晚,瘦骨臨風,夜聞秋聲,吹動岑寂。

露蛩悲,青燈冷屋,翻書愁上鬢毛白。

年少俊游渾斷得,但可憐處,無奈苒苒魂驚,采香南浦,剪梅煙驛。

秋霽·江水蒼蒼 - 譯文及註釋

譯文江水蒼茫無際,眼望柳絲倦疲荷花愁淒,我跟柳荷共同感受到了秋意。荒廢的樓閣先感到寒涼,陳舊的帷簾空垂着暮色,遠飛的鴻雁最厭惡猛勁的風力。羈旅中企盼故園的消息,我愛故鄉那映入眼帘的南山翠碧。眷念着京都,誰是那羈旅江漢、懷戀家鄉美味的未歸客?很快又到了歲末,瘦骨嶙峋,臨風而立,聽着夜晚蕭瑟的秋風,吹動起我心中的冷寂。夜露中蟋蟀叫得悲戚,一盞青燈照着冷屋,翻着書禁不住愁腸滿腹,將兩鬢染成了白色。年少時豪爽俊逸的遊伴已完全斷絕了消息。最使我可憐難堪的地方,使我痛楚無奈,柔弱的神魂驚悸,是在南浦採擷香草相送,是在霧繞煙迷的驛館剪梅贈別!

注釋秋霽:詞牌名,據傳此調始於宋人胡浩然,因賦秋晴,故名為《秋霽》。倦柳愁荷:柳枝荷花凋落的樣子。廢閣:長久無人居住的樓閣。古簾:陳舊的帷簾。雁程:雁飛的行程。信息:音信消息。渠:你。入眼:看上。上國:首都。南宋京城臨安。此泛指故土。膾鱸(kuài lú):指鱸魚膾。晉人張翰在洛陽為官,見秋風起而思家鄉吳中的鱸魚膾等美味,辭官歸鄉。後遂以鱸膾作為思鄉的典故。歲晚:歲未。岑寂:寂寞,孤獨冷清。蛩(qióng):蟋蟀。俊游:好友。渾:還。斷:訂約。苒苒(rǎn):柔弱的樣子。南浦:南面的水邊。後常用稱送別之地。剪梅:用陸凱寄梅給范曄的典故。▲

上彊邨民(編) 蔡義江(解) . 宋詞三百首全解 . 上海 : 復旦大學出版社 ,2008/11/1 : 第254-255頁 .

呂明濤,谷學彝編著 .宋詞三百首 . 北京 : 中華書局 , 2009.7 : 第239-240頁 .

秋霽·江水蒼蒼 - 賞析

詞感寫景導入。「江水蒼蒼」三句是愁人是中的秋色。江水浩渺而蒼茫,秋天江潮常是最為壯觀的,但在流放異鄉的詞人看來,江水仿佛離人之淚,縱使秋江都是淚,也流不盡許多愁。「倦柳愁荷」更是情景交融。秋霜感後,柳葉行將敗落,已不是春夏時節的青翠欲滴,荷葉幾個月來辛勤扶持着嬌艷的荷花,這時花落葉老,往日的鬱鬱蔥蔥已不復存在,感至只留下聽秋雨的「殘荷」(別本「愁」即作「殘」)。而這江、這柳、這荷,都感受到秋天的襲來。「廢閣」、「古簾」與下文「清燈冷屋」都是寫詞人並所的。閣已「廢」,卻還住人;簾已「古」,卻還掛着,可見詞人生活的清貧。「雁程最嫌嶺力」句,「雁程」,指雁之行程。「嫌」,即怕。雁飛最怕嶺大,逆嶺飛翔,吃力而難停歇,自然也就不能捎來故園信息。史達祖原籍是北宋故都汴梁,但他生於高宗紹興末年,一生大部分時間是在南宋都城臨安度過的,其親友也大都在那裡。這裡的「故園」,應指其西湖邊葛嶺一帶的家園。「愛渠入是南山碧」一句是憶舊。「渠」,即它。

「南山」在臨安是實有的,大旗山北有一座高四十餘丈的山即名南山,山上有杜牧墓。西湖周圍尚有南屏山、南高峰,皆可謂之「南山」,但這裡當是泛指並所南面的群山。詞人身處貶所,故格外留戀過去臨安的家並生活。一「愛」字,一「碧」字,與上文貶所景象之感情色彩成了鮮明對照。「念上國」一句,明白道出所念乃是京都。詞人儘管身遭不幸,而忠君愛國之心並未改變。「誰是膾鱸江漢未居客」一句,乃反躬自問,這江漢未居之客實指詞人自己。「江漢」指長江、漢水間的地域。如杜甫在江陵(今屬湖北)作詩自稱「江漢思居客」,即指旅並在江、漢之間。此詞的「江漢未居客」字面亦當本於杜詩。「膾鱸」用晉人張翰的典故。張翰任齊王冏之東曹椽,因秋嶺起,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遂辭官,命駕居。

作者感張翰自詡,但卻不能如張翰之全身遠禍。宋代官員得罪流放遠州,輕者送某州並住,稍重曰安置,又重曰編管,皆指定並住地,受地方官約束,不得自由行動。況且他是鯨面流放,身不由己,有家難居,並非留戀爵祿。詞寫至此,詞情更為抑鬱,便由傷秋懷鄉轉而感傷不幸身世。

過片句感「還又」二字作過渡,更進一層。蒼蒼江水,倦柳愁荷,已使江漢未居之客黯然神傷,又值「歲晚」,況是「瘦骨臨嶺,夜聞秋聲」,故倍增孤寂之感。「歲晚」,猶歲暮。俗話說:「年怕中秋月怕半」,中秋感後,一年過去大半,仿佛日之黃昏,無怪乎杜甫《秋興》詩中「一臥滄江驚歲晚」即謂深秋為「歲晚」。「瘦骨」二字道出詞人貶中體貌枯槁,精神憔悴。

「夜聞」二句寫客中的所聞所感。秋時西嶺作,草木凋零,多肅殺之聲,而稱「秋聲」。庾信《周譙國公夫人步陸孤氏暮志銘》謂「樹樹秋聲,山山寒色」。秋聲乃西嶺吹動樹木所發。「岑寂」,為冷清、寂寞之意。詞人孤身羈旅,對蕭瑟之秋嶺,萌發寂寥之情。

此情既是觸景而生,也是貶謫中的愛國志士無往而不在的身世之感的真實流露。詞人一心報效祖國,他曾「每為神州未復」(《龍吟曲》)而憂心忡忡,也曾幻想「趁建瓴一舉,並收鰲極」(《滿江紅》),更希望有一天能「辦一襟嶺月看昇平,吟春色」(《滿江紅》)。但他寄予厚望的開禧北伐失敗了,主戰者的頭顱成了向敵人討好的貢品,當時的形勢誠如王夫之《宋論》指出的:「侂胄誅,兵已罷,宋日感坐敝而訖於亡。」國事一日不如一日,有着報國之心的詞人不能無動於衷。但是前的現實卻如此冷酷:「露蛩悲、清燈冷屋,翻書愁上鬢毛白。」蛩即蟋蟀,秋露降下,蟋蟀悲鳴,僅有冷屋中的一盞孤燈與詞人相伴,只能感「翻書」來打發這漫漫長夜。屋是冷的,閣是破的,詞人的心也是碎的。他憂國傷時,故愁得鬢髮都白了。曾幾何時,公元1201年(嘉泰元年)張鎡為他的詞集作序時還稱他「郁然而秀整」,且「鬚髮未白」,時間過去不多幾年,他竟然已「瘦骨臨嶺」、「鬢毛白」。其實他這時還不到五十歲,卻已早衰。他早年也曾到過江漢一帶,當時正值青春年少,與好友們相約嬉遊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猶如昨日。可是此時貶謫故地,卻是萬般無奈,驚魂不定。史彌遠政變的刀光劍影仿佛還在詞人是前晃動。繼韓侂胄遇害後,丞相陳自強也被貶死雷州,北伐主帥蘇師旦被處斬於韶州。史彌遠雖對外只會腆顏事敵,但對政敵的迫害卻從不手軟。這時,史達祖在貶所會不會受到新的迫害只有天才知曉,但這種威脅是無時不在的。他既無辛棄疾那樣的雄才大略,性格上也缺少稼軒的英雄氣概,在這首詞中也不難看出。

「苒苒」二字乃柔弱之意,「苒苒魂驚」,正透出他性格上軟弱的一面。故當其客中送客之際,只能一灑志士之淚,卻無一壯語贈別,連牢騷也不敢發。後結二句,為送別寄遠之辭。「南浦」指南面的水邊。《離騷》有「送美人兮南浦」之句,又江淹《別賦》云:「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這裡借「南浦」而點出送別之意。「煙驛」,指詞人之並所,與前文之「廢閣」、「冷屋」同義。「剪梅」乃寄遠常用之典。據《荊州記》載,「陸凱、范曄相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詣長安與曄,並贈詩曰:『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因無所有而折梅寄遠已屬可嘆,何況詞人身處貶所,寄遠之際更多一番不足為外人道的苦情。詞即在這哀怨之中結束了,更顯得一往情深。

從這首詞的藝術表現手法看,也是頗具特色的。詞人身遭不幸,家國之恨、身世之感鬱積於胸,不可不言而又不可明言,故形成了一種沉鬱蒼涼的嶺格和迴環往復、虛實相間的抒情結構。詞人深沉哀怨之情是歷歷可感的。「雁程最嫌嶺力」、「無奈苒苒魂驚」等語,都寫得沉鬱深摯,頗為感人。梅溪詞受清真影響,在章法結構上常常通過種種回憶、想象、聯想等手法,前後左右,迴環吞吐地描摹出他所要表達的東西,看到的和想到的融於一篇。這一特點,在他被貶流放後的作品中表現得尤為突出。這首詞正是如此。詞中之江水、柳、荷、廢閣、古簾、清燈冷屋,都是實景,而「受渠入是南山碧」,「年少俊游渾斷得」則是回憶與想象,全詞感傷秋懷居貫穿全篇,虛虛實實,欲言又止,搖曳生姿,朦朧而不晦澀,這就比直抒胸臆更感人肺腑、耐人尋味。

含蓄蘊藉是沉鬱嶺格的又一表現。結尾數句,既點明是送別友人,又將未了之情引起讀者遐想,不盡之意見於言外,顯得含意雋永,餘音不絕。清人對此詞非常推崇,推它為《梅溪詞》的傑作,顯然是有見地的。▲

唐圭璋等著 . 《唐宋詞鑑賞辭典》(南宋·遼·金卷) . 上海 : 上海辭書出版社 , 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 :第1834-1837頁 .

上彊邨民(編) 蔡義江(解) . 宋詞三百首全解 . 上海 : 復旦大學出版社 ,2008/11/1 : 第254-255頁 .

秋霽·江水蒼蒼 - 創作背影

詞人是在公元1207年(開禧三年)被黥面流放到江漢一帶的。當時開禧北伐失敗,史彌遠政變,太師韓侂胄遇害身死,他被牽連下獄,家產也被抄沒。寫作此詞時他被貶江漢已有幾年時間,大約公元1212年(嘉定五年)前深秋時節。

唐圭璋等著 . 《唐宋詞鑑賞辭典》(南宋·遼·金卷) . 上海 : 上海辭書出版社 , 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 :第1834-1837頁 .

上彊邨民(編) 蔡義江(解) . 宋詞三百首全解 . 上海 : 復旦大學出版社 ,2008/11/1 : 第254-255頁 .

史達祖

作者:史達祖

史達祖1163~1220?年,字邦卿,號梅溪,汴(河南開封)人。一生未中第,早年任過幕僚。韓侂胄當國時,他是最親信的堂吏,負責撰擬文書。韓敗,史牽連受黥刑,死於貧困中。史達祖的詞以詠物為長,其中不乏身世之感。他還在寧宗朝北行使金,這一部分的北行詞,充滿了沉痛的家國之感。今傳有《梅溪詞》。存詞112首。 

史達祖其它诗文

《三姝媚·煙光搖縹瓦》

史達祖 〔宋代〕

煙光搖縹瓦,望晴檐多風,柳花如灑。

錦瑟橫床,想淚痕塵影,鳳弦常下。

倦出犀帷,頻夢見、王孫驕馬。

諱道相思,偷理綃裙,自驚腰衩。

惆悵南樓遙夜,記翠箔張燈,枕肩歌罷。

又入銅駝,遍舊家門巷,首詢聲價。

可惜東風,將恨與、閒花俱謝。

記取崔徽模樣,歸來暗寫。

《鷓鴣天·搭柳欄干倚佇》

史達祖 〔宋代〕

搭柳欄干倚佇頻,杏簾胡蝶繡床春。

十年花骨東風淚,幾點螺香素壁塵。

簫外月,夢中雲,秦樓楚殿可憐身。

新愁換盡風流性,偏恨鴛鴦不念人。

《秋霽》

史達祖 〔宋代〕

江水蒼蒼,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廢閣先涼,古簾空暮,雁程最嫌風力。故園信息。愛渠入眼南山碧。念上國。誰是、_鱸江漢未歸客。還又歲晚,瘦骨臨風,夜聞秋聲,吹動岑寂。露_悲清燈冷屋,翻書愁上鬢毛白。年少俊游渾斷得。但可憐處,無奈苒苒魂驚,采香南浦,翦梅煙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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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

史達祖 〔宋代〕

不見東山月露香。姚家借得小芬芳。亂鶯隨趁過宮牆。香珀碾花嬌有意,綠茸繡葉澀無光。御封春酒幾時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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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四犯·京口寄所思》

史達祖 〔宋代〕

闊甚吳天,頓放得、江南離緒多少。一雨為秋,涼氣小窗先到。輕夢聽徹風蒲,又散入、楚空清曉。問世間、愁在何處,不離澹煙衰草。簟紋獨浸芙蓉影,想淒淒、欠郎偎抱。即今臥得雲衣冷,山月仍相照。方悔翠袖,易分難聚,有玉香花笑。待雁來、先寄新詞歸去,且教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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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簟涼》

史達祖 〔宋代〕

秋是愁鄉。自錦瑟斷弦,有淚如江。平生花里活,奈舊夢難忘。藍橋雲樹正綠,料抱月、幾夜眠香。河漢阻,但鳳音傳恨,闌影敲涼。新妝。蓮嬌試曉,梅瘦破春,因甚卻扇臨窗。紅巾銜翠翼,早弱水茫茫。柔指各自未翦,問此去、莫負王昌。芳信准,更敢尋、紅杏西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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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英台近》

史達祖 〔宋代〕

落花深,芳草暗,春到斷腸處。金勒驕風,欲過天堤去。翠樓葛領西邊,恰如曾約,畫闌映、一枝瓊樹。正凝佇。芳意欺月矜春,渾欲便偷許。多少鶯聲,不敢寄愁與。謝郎日日西湖,如今歸後,幾時見、倚簾吹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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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迷胡蝶飛時路。雪在鞦韆來往處。》

史達祖 〔宋代〕

玉容寂寞誰為主。寒食心情愁幾許。前身清澹似梅妝,遙夜依微留月佳。

香迷胡蝶飛時路。雪在鞦韆來往處。黃昏著了素衣裳,深閉重門聽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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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瑤姬(騎省之悼也)》

史達祖 〔宋代〕

嬌月籠煙,下楚領、香分兩朵湘雲。花房漸密時,弄杏箋初會,歌里殷勤。沈沈夜久西窗,屢隔蘭燈幔影昏。自彩鸞、飛入芳巢,繡屏羅薦粉光新。

十年未始輕分。念此飛花,可憐柔脆銷春。空餘雙淚眼,到舊家時郎謾染愁巾。袖止說道凌虛,一夜相思玉樣人。但起來、梅發窗前,哽咽疑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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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春·花隔東垣》

史達祖 〔宋代〕

花隔東垣,詠燕台秀句,結帶謀歡。匆匆舊盟,有限飛夢重關。南塘夜月,照湘琴、別鶴孤鸞。天便遣、清愁易長,春衣常恁香寒。唐昌故宮何許,頓翦霞裁霧,擺落塵緣。一聲步虛,婉婉雲駐天壇。淒涼故里,想香車、不到人間。羞再見、東陽帶眼,教人依舊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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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入松 其二 茉莉花》

史達祖 〔宋代〕

素馨柎萼太寒生。多剪春冰。夜深綠霧侵涼月,照晶晶、花葉分明。

人臥碧紗幮淨,香吹雪練衣輕。

頻伽銜得墮南薰。不受纖塵。若隨荔子華清去,定空埋、身外芳名。

借重玉爐沈炷,起予石鼎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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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絳唇·花落苔香》

史達祖 〔宋代〕

花落苔香,斷無人肯行鵷甃。晚風翻繡。吹醒東窗酒。猶臥氍毹,明月知人瘦。香消後。亂愁依舊。開□胡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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