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輦夜行游,逍遙步西園。
雙渠相溉灌,嘉木繞通川。
卑枝拂羽蓋,修條摩蒼天。
驚風扶輪轂,飛鳥翔我前。
丹霞夾明月,華星出雲間。
上天垂光采,五色一何鮮。
壽命非松喬,誰能得神仙。
遨遊快心意,保己終百年。
譯文入夜出來時乘坐轂輦,來到這西園漫步遊玩。兩條渠水已把園澆遍,美好的樹木圍繞渠邊。低短的樹枝掃着羽蓋,修長的樹枝伸向藍天。疾風從車後推輪飛跑,飛鳥在前面愉快迴旋。紅霞中升起一輪明月,星花點點閃現在雲天。高空垂下美麗的光彩,五光十色有多麼新鮮!我們不是赤松、子喬,誰的壽命能比上神仙?這樣遊玩也舒心快意,說不定保我活上百年。
注釋芙蓉池:鄴城(今河北臨漳)銅雀園中之一景。銅雀園在鄴城之西,因建有銅雀台而得名,為曹操的王家園林。芙蓉,即荷花。輦(niǎn):帝王后妃乘坐的車。游:一作「遨」。溉灌:一作「灌溉」。嘉木:指茂美的林木。通川:園中水流。此句言樹木沿園中小河之兩岸密植。卑枝:低垂的樹木枝條。拂:輕輕地掠過。羽蓋:用羽毛裝飾的車篷。修:長。摩:接觸。驚風:車疾馳引起的急風。轂(gǔ):車輪中心的圓木,周圍與車輻的一端相接。中有圓孔,用以插軸。此"輪轂"指車輪的軸頭。丹霞:晚霞,呈紅色。華星:閃耀着光華的星星。上天:自天而下。五色:青、赤、黃、白、黑,古以此為正色。此指彩虹的多種顏色。一何:多麼。松喬:傳說中的兩位仙人赤松子和王子喬。▲
余冠英.三曹詩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第二版):32-33
張可禮 宿美麗 編選.曹操曹丕曹植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66-67
首二句點明行游及游池的時間和地點,寫乘車夜遊西園的愉悅心情。一個「夜」字,突出了詩人的濃厚遊興,也是後文寫景的基點。「逍遙步西園」,又表現了詩人當時輕鬆愉快的心情,也正因為作此逍遙之游,所以下文所描繪的景物才是那樣賞心悅目,令人陶醉。「西園」,是芙蓉池的所在,詩人們經常聚會之處,曹植《公宴》詩:「公子敬愛客,終夜不知疲,清夜遊西園,飛蓋相追隨。」即寫他們在這裡夜以繼日的歡游情景。
中間十句承接上文,寫行游所見,扣緊「夜行」與「逍遙」,着力描繪芙蓉池優美動人的夜景。「雙渠相溉灌,嘉木繞通川」,總寫這裡的形勢和環境的優雅。接着以「卑枝」二句具體寫嘉木:茂密蔥蘢的樹木環渠而生,相互掩映襯托,下者枝葉橫生,遮途塞路,上者遮天蔽日,直達雲表。其後又以「驚風扶輪轂,飛鳥翔我前」來繼續寫行游所見和其時愉悅的感覺,一切有生命和無生命的物體似乎都在為詩人的到來而爭獻殷勤,驚風吹拂,似乎在為詩人扶輦,飛鳥翔躍,又似乎在為詩人引路。優閒自得的心情,躍然紙上。因為是夜遊,所以這裡沒有具體細緻地描繪芙蓉池的優美景物,而是通過粗線條的勾勒,運用動靜結合的手法,表現了一種優美的意境,顯示了芙蓉池無限勃發的生機。後四句則轉而寫夜空之美,萬紫千紅的晚霞之中,鑲嵌着一輪皎潔的明月,滿天晶瑩的繁星在雲層間時隱時現,閃爍發光,組成了一幅色彩絢麗的畫面。在這優雅如畫般的景色之中,詩人簡直已置於仙境而忘卻了自身的存在,不自覺地發出了「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鮮」的感慨。此數句運用鮮明的色彩,把芙蓉池的夜景描繪的光怪陸離,五采繽紛,顯示了他創作上華麗壯大的一大特色。這和他在《典論·論文》中所強調的「詩賦欲麗」,則正相一致。劉楨《公宴》詩:「輦車飛素蓋,從者盈路傍。月出照園中,珍木郁蒼蒼。清川過石渠,流波為魚防。」所寫景物與此詩相近,但在辭采的運用上要較此遜色得多。
末四句,筆鋒一轉,寫行游的感受。「松」,赤松子,傳說中炎帝神農時雨師,後與炎帝少女同成仙。「喬」,王子喬,即周靈王太子晉,傳說他好吹笙作鳳凰鳴,後道士浮丘公接以上嵩山成仙。曹丕向來不相信神仙方士之事,他的《折楊柳行》中就有「王喬假虛辭,赤松垂空言」的句子,在《典論·論方術》中更通過具體事實,指出神仙方士之不可信。所以在他這裡聯想起現實世界中並沒有人能真正的成為神仙的事實,表示了要在這如畫的景色之中,適性遊樂,使身心愉悅,以求長壽。「遨遊快心意,保己終百年」,是一種平實而又樂觀的態度。這一聯想又進一步反襯了使詩人沉醉以至流連忘返的芙蓉池景色的優美和遊園的無窮樂趣。
在建安時期的游宴詩中,這一首可以說是寫得最為出色的。它的一系列特點,如寫景成份的增多,對仗句的使用,辭藻的華麗,景象的壯觀,都反映了當時詩風的某些重要變化。因而在詩史上,它有特別值得注意之處。詩中用了主要篇幅描繪園林景物,對後來園林詩和山水詩也有影響。▲
吳小如 等.漢魏六朝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243-244
漢獻帝建安十六年(211),曹丕為五官中郎將,置官署,為副丞相。天下嚮慕,賓客如雲。當時在曹魏的大本營鄴城聚集了一批文士,形成了以他為核心的鄴下文人集團。曹丕為領袖人物,曹植為重要成員,「建安七子」多數參與。閒常之日,他們飲宴遊賞,唱和詩賦。此詩當作於曹丕任五官中郎將時或以後幾年間。
張可禮 宿美麗 編選.曹操曹丕曹植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66-67
別日何易會日難,山川悠遠路漫漫。
鬱陶思君未敢言,寄聲浮雲往不還。
涕零雨面毀形顏,誰能懷憂獨不嘆。
展詩清歌仰自寬,樂往哀來摧肺肝。
耿耿伏枕不能眠,披衣出戶步東西。
仰看星月觀雲間,飛鴿晨鳴聲可憐,留連顧懷不能存。
臨台行高。
高以軒。
下有水。
清且寒。
中有黃鵠往且翻。
行為臣。
當盡忠。
願令皇帝陛下三千歲。
宜居此宮。
鵠欲南遊。
雌不能隨。
我欲躬銜汝。
口噤不能開。
我欲負之。
毛衣摧頹。
五里一顧。
六里徘徊。
二月三日,丕白。
歲月易得,別來行復四年。
三年不見,《東山》猶嘆其遠,況乃過之,思何可支!雖書疏往返,未足解其勞結。
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並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
謂百年己分,可長共相保,何圖數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
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觀其姓名,已為鬼錄。
追思昔游,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為糞壤,可復道哉?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
而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慾,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者矣。
著《中論》二十餘篇,成一家之言,詞義典雅,足傳於後,此子為不朽矣。
德璉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
間者歷覽諸子之文,對之抆淚,既痛逝者,行自念也。
孔璋章表殊健,微為繁富。
公幹有逸氣,但未遒耳;其五言詩之善者,妙絕時人。
元瑜書記翩翩,致足樂也。
仲宣獨自善於辭賦,惜其體弱,不足起其文,至於所善,古人無以遠過。
昔伯牙絕弦於鍾期,仲尼覆醢於子路,痛知音之難遇,傷門人之莫逮。
諸子但為未及古人,自一時之儁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
後生可畏,來者難誣,然恐吾與足下不及見也。
年行已長大,所懷萬端,時有所慮,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時復類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頭耳。
光武言:"年三十餘,在兵中十歲,所更非一。
"吾德不及之,而年與之齊矣。
以犬羊之質,服虎豹之文,無眾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動見瞻觀,何時易乎?恐永不復得為昔日游也。
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頃何以自娛?頗復有所述造不?東望於邑,裁書敘心。
丕白。
其一
漫漫秋夜長,烈烈北風涼。
輾轉不能寐,披衣起彷徨。
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
俯視清水波,仰看明月光。
天漢回西流,三五正縱橫。
草蟲鳴何悲,孤雁獨南翔。
鬱郁多悲思,綿綿思故鄉。
願飛安得翼,欲濟河無梁。
向風長嘆息,斷絕我中腸。其二
西北有浮雲,亭亭如車蓋。
惜哉時不遇,適與飄風會。
吹我東南行,行行至吳會。
吳會非我鄉,安得久留滯。
棄置勿復陳,客子常畏人。
漫漫秋夜長,烈烈北風涼。
展轉不能寐,披衣起彷徨。
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
俯視清水波,仰看明月光。
天漢回西流,三五正縱橫。
草蟲鳴何悲,孤雁獨南翔。
鬱郁多悲思,綿綿思故鄉。
願飛安得翼,欲濟河無梁。
向風長嘆息,斷絕我中腸。西北有浮雲,亭亭如車蓋。
惜我時不遇,適與飄風會。
吹我東南行,行行至吳會。
吳會非吾鄉,安能久留滯。
棄置勿復陳,客子常畏人。
霜露紛兮交下。
木葉落兮淒淒。
候鴈叫兮雲中。
歸燕翩兮徘徊。
妾心感兮惆悵。
白日急兮西頹。
守長夜兮思君。
魂一夕兮九乖。
悵延佇兮仰視。
星月隨兮天回。
徒引領兮入房。
竊自憐兮孤棲。
願從君兮終沒。
愁何可兮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