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輿任所適,遇勝輒留連。
焚香引幽步,酌茗開靜筵。
微雨止還作,小窗幽更妍。
盆山不見日,草木自蒼然。
忽登最高塔,眼界窮大千。
卞峰照城郭,震澤浮雲天。
深沉既可喜,曠盪亦所便。
幽尋未雲畢,墟落生晚煙。
歸來記所歷,耿耿清不眠。
道人亦未寢,孤燈同夜禪。
譯文乘坐小轎任性而往,遇到勝景便遊覽一番。時寺院裡焚香探幽,品嘗香茗與素齋。濛濛細雨時作時停,清幽小窗更顯妍麗。這裡四面環山,如坐盆中,難見太陽,草木自生自長,蒼然一片。登上寺內最高的塔,放眼觀看大千世眠。卞山的影子映照時城郭上,太湖煙波浩渺,浮天無岸。像卞山這樣深厚沉靜當然喜歡,也喜歡太湖吞吐雲天,無所不容的曠蕩氣度。遊興還沒有結束,但村落中已經出現裊裊炊煙。歸來後記下今天的遊歷,心中掛懷無法入眠。道潛也沒有睡意,孤燈古佛,同參夜禪。
注釋肩輿(yú):一種用人力抬扛的代步工具,用兩根竹竿,中設軟椅以坐人勝:美景。輒(zhé):總是,就。酌茗(míng):品茶。靜筵(yán):指素齋。筵,酒席。盆山:指寺廟四面環山,如坐盆中。最高塔:指湖州飛英寺中的飛英塔。卞(biàn)峰:指卞山,時湖州西北十八里,接長興眠,為湖州之主山。震澤:太湖。曠盪:曠達,大度。耿耿:心中掛懷的樣子。墟落:村落。道人:指僧人道潛,善詩,與蘇軾、秦觀為詩友.當時也時湖州。▲
霍松林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400-401
王水照 朱剛.蘇軾詩詞文選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80
詩的開頭四句,直敘作者乘坐小轎任性而適,遇到勝景便遊覽一番。或焚香探幽;或品茗開筵,筵席上都是素淨之物,以見其是在寺中遊覽,四句詩緊扣題目中的遍游諸寺。
「微雨」以下四句,轉筆描繪江南五月的自然景色,濛濛細雨,時作時停,寺院的小窗,清幽妍麗,四面環山,如坐盆中,山多障日,故少見天日。草木鬱鬱蔥蔥,自生自長,蒼然一片。蘇軾本人對此四句詩很欣賞,自謂「非至吳越,不見此景」(見《苕溪漁隱叢話》前集)。這四句詩捕捉到了湖州五月的景物特點。
當詩人登上湖州飛英寺中的飛英塔時,放眼觀看大千世界,筆鋒陡轉,又是一番境界:詩人進一步描繪了闊大的景物。「卞峰照城郭,震澤浮雲天」二句,寫景很有氣魄,既寫出卞山的山色之佳,又傳神地描繪出浮天無岸,煙波浩渺的太湖景象。此二句詩與「微雨」以下四句,都是寫景的佳句。據《苕溪漁隱叢話》記載:「東坡渡江,至儀真,和《游蔣山詩》,寄金陵守王勝之益柔,公(即王安石)亟取讀之,至「峰多巧障日,江遠欲浮天」,乃撫幾曰:『老夫平生作詩,無此二句。』」這就可見王安石對「峰多」兩句是如何讚賞了。但這兩句的意境,又完全出現在《端午遍游諸寺得禪字》的寫景名句中。「盆山不見日」與「峰多巧障日」差可比肩,「震澤浮雲天」比起「江遠欲浮天」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大手筆,寫詩要能放能收。蘇軾這首詩,在達到高峰之後,他先插入兩句議論,以作收束的過渡,對眼前所見的自然美景,發表了評論,說他既欣賞太湖的那種吐吸江湖、無所不容的深沉大度,又喜愛登高眺遠,景象開闊的曠盪。緊接此二句,便以天晚當歸作收,卻又帶出「墟落生晚煙」的晚景來,寫景又出一層。最後四句,又寫到夜宿寺院的情景,看似累句,實則不然。與道人同對孤燈於古佛、同參夜禪的描寫,正是這一日游的一部分。
這首紀游詩,作者在寫景上沒有固定的觀察點,而是用中國傳統畫的散點透視之法,不斷轉換觀察點,因此所攝取的景物,也是不斷變化的,體現出「遇勝輒流連」的漫遊特點,詩人的一日游,是按時間順序而寫,顯得很自然,但又時見奇峰拔地而起,六句寫景佳句,便是奇崛之處,故能錯落有致,平中見奇。▲
霍松林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400-401
這是一首紀游詩,寫於元豐二年(1079)的端午節,此時作者剛到湖州不久。同游者還有「蘇門四學士」之一的秦觀,秦觀寫有《同子瞻端午日游諸寺》可證。
霍松林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400-401
孤館燈青,野店雞號,旅枕夢殘。
漸月華收練,晨霜耿耿;雲山摛錦,朝露漙漙。
世路無窮,勞生有限,似此區區長鮮歡。
微吟罷,憑征鞍無語,往事千端。
當時共客長安,似二陸初來俱少年。
有筆頭千字,胸中萬卷;致君堯舜,此事何難?用舍由時,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閒處看。
身長健,但優遊卒歲,且斗尊前。
徐門石潭謝雨,道上作五首。
潭在城東二十里,常與泗水增減清濁相應。
簌簌衣巾落棗花,村南村北響繰車,牛衣古柳賣黃瓜。
酒困路長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
敲門試問野人家。
方山子,光、黃間隱人也。
少時慕朱家、郭解為人,閭里之俠皆宗之。
稍壯,折節讀書,欲以此馳騁當世,然終不遇。
晚乃遁於光、黃間,曰岐亭。
庵居蔬食,不與世相聞;棄車馬,毀冠服,徒步往來山中,人莫識也。
見其所著帽,方聳而高,曰:「此豈古方山冠之遺像乎?」因謂之方山子。
余謫居於黃,過岐亭,適見焉。
曰:「嗚呼!此吾故人陳慥季常也,何為而在此?」方山子亦矍然,問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
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
環堵蕭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
余既聳然異之,獨念方山子少時,使酒好劍,用財如糞土。
前十有九年,余在岐山,見方山子從兩騎,挾二矢,游西山。
鵲起於前,使騎逐而射之,不獲。
方山子怒馬獨出,一發得之。
因與余馬上論用兵及古今成敗,自謂一世豪士。
今幾日耳,精悍之色,猶見於眉間,而豈山中之人哉?然方山子世有勛閥,當得官。
使從事於其間,今已顯聞。
而其家在洛陽,園宅壯麗,與公侯等。
河北有田,歲得帛千匹,亦足以富樂。
皆棄不取,獨來窮山中,此豈無得而然哉?余聞光、黃間多異人,往往陽狂垢污,不可得而見,方山子儻見之歟? 。
王定國歌兒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麗,善應對,家世住京師。
定國南遷歸,余問柔:「廣南風土, 應是不好?」柔對曰:「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因為綴詞雲。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
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
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