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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吏列传序》

司马迁 〔两汉〕

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

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老氏稱:「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法令滋章,盜賊多有。

」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也。

昔天下之網嘗密矣然奸偽萌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當是之時,吏治若救火揚沸,非武健嚴酷,惡能勝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職矣。

故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

」「下士聞道大笑之」。

非虛言也。

漢興,破觚而為圜,斫雕而為朴,網漏於吞舟之魚,而吏治,不至於奸,黎民艾安。

由是觀之,在彼不在此。

酷吏列传序 - 譯文及註釋

譯文孔子說:「用政令來引導百姓,用刑法來整治百姓,百姓雖能免於犯罪,但無羞恥之心。用道德教導百姓,用禮教來統一他們的言行,百姓們就既懂得羞恥又能使人心歸服。」老子說:「最有道德的人,從不標榜自己有德,因此才真正具有道德;道德低下的人標榜自己沒有離失道德,所以他並不真正具有道德。法令愈加嚴酷,盜賊就愈多。」太史公說:這些說得都對!法律是治理國家的工具,但不是治理好壞的本源。從前在秦朝時國家的法網很嚴密,但是奸詐欺偽的事經常發生,最為嚴重的時候,上下互相推諉責任,以致於國家無法振興。在當時,官吏用法治,就好像抱薪救火、揚湯止沸一樣無濟於事;倘不採取強硬嚴酷的手段,如何能勝任其職而心情愉快呢?在此種情況下,一味講道德的人便要失職了。所以孔子說:「審理案件我和別人一樣,所不同的是一定要使案件不再發生!」老子說:「下愚之人聽人講起道德就大笑。」這不是假話。漢朝初年,修改嚴厲的刑法,改為寬鬆的刑法,廢除法律繁雜之文,改為簡約樸實的條文,法網寬得能漏掉吞舟的大魚,而官吏的政績卻很顯著,使得百姓不再有奸邪的行為,百姓平安無事。由此看來,治理國家的關鍵在於道德,而不是嚴酷的刑法。

注釋以下所引的幾句話出自《論語·為政》篇。②導:引導。《論語》作「道」,通「導」。政:政令。③齊:整齊。此為約束之意。④免:免於死罪。⑤格:革。此言百姓革除壞毛病而走上正路。按程樹德《論語集釋》引黃式三語曰:「格、革,音義並同,當訓為革。」⑥老氏:指老子李耳。以下引文前四句出自《老子》第三十八章,後二句出自《老子》第五十七章。⑦上德:具有高尚道德的人。不德:不表現為形式上的德。按陳鼓應《老子註譯及評介》:「上德的人,因任自然,不表現為形式上的德。」是以:因此。有德:實際上是有德的。⑧下德:道德低下的人。不失德:竟謂執守形式上的德。無德:沒有實際的德。⑨滋章:越發嚴酷。章,通「彰」,此為森嚴酷烈的意思。⑩信哉:可信啊。是言:這些話。(11)具:工具。制治:管理政治。清:政治清明。濁:政治污濁。(12)昔:從前。此指秦朝。網:法網。(13)奸邪:奸邪欺詐。萌起:不斷產生。(14)極:極點,指情況最嚴重之時。(15)遁:欺瞞。(16)振:振作。(17)救火揚沸:意謂無濟於事。按「救火」是負薪救火。「揚沸」。是揚湯(熱水)止沸(熱水)。(18)武健:強健有力。嚴酷:指嚴厲的法令。(19)惡:何。(20)溺其職:喪失其職。(21)聽訟:判案。按此三句出自《論語·顏淵》篇。吾:孔丘自稱。猶人:與別人相等。(22)下士:愚蠢淺陋的人。按此句出自《老子》第四十一章。(23)觚(gū,姑):古代有梭角的酒器。圜(yuán,元):通「圓」。按這句喻漢代的法制較秦代有重大變化。(24)斫(zhuó,濁):砍削。雕:指雕刻的花紋。朴(pǔ,仆):本。此指本來的狀態。此句說漢代法律重視本質,不重形式。(25)吞舟之魚:指大魚。此句言漢法寬疏。(26)吏治:官吏的治績。:純厚盛美。(27)艾(yì,義)安:太平無事。艾,通「乂」。(28)彼:指寬厚。此:指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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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吏列传序 - 賞析

司馬遷親身受過酷吏的殘害。本文是對酷吏列傳》的序,表明了司馬遷反對嚴刑峻法,實行德政的主張。這篇序尤可分為三層:第一層用孔子、老子的話,闡明了道義的重要作用。第二層從「太史公曰」到「非虛尤也」,作者充分肯定了孔子、老子的觀點,並進一步發展了自己反對嚴刑峻法的主張。第三層從「漢興」到結尾,用漢初刑法寬簡、風氣淳厚、百姓平安的事實,從正面證明德治的重要性。這篇序文的結構很嚴謹,尤其是前後呼應,善於運用對比手法。文章一開頭先引用孔子和老子的話,提出論點,然後用暴秦的事實來論證這一論點。接着再一次引用孔子和老子的話來闡明自己的觀點。最後以漢初的事例正面論證自已的觀點,得出「在彼不在此」的結論。漢初的事例與秦亡的史實,形成鮮明對比,暗中又與武帝時的弊政形成對比,還與篇首孔子、老子的觀點相呼應。全文論點與論據緊密配合,層層深入。太史公是不贊成用嚴刑峻法和酷吏來治國的,於是他在開篇就引用了孔子的話。太史公認為,法令刑法只不過是治理國家的一個工具,並不是把國家治理得好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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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遷

作者:司馬遷

司馬遷(前145年或前135年~不可考),字子長,生於龍門(西漢夏陽、即今陝西省韓城市,另說今山西省河津市),西漢史學家、散文家。他以其「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史識創作了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原名《太史公書》)。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範,該書記載了從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到漢武帝元狩元年,長達3000多年的歷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魯迅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司马迁其它诗文

《廉頗藺相如列傳 /》

司馬遷 〔兩漢〕

廉頗者,趙之良將也。

趙惠文王十六年,廉頗為趙將,伐齊,大破之,取陽晉,拜為上卿,以勇氣聞於諸侯。

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

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

秦昭王聞之,使人遺趙王書,願以十五城請易璧。

趙王與大將軍廉頗諸大臣謀: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見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來。

計未定,求人可使報秦者,未得。

宦者令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

」王問:「何以知之?」對曰:「臣嘗有罪,竊計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語曰:『臣嘗從大王與燕王會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願結友」。

以此知之,故欲往。

』相如謂臣曰:『夫趙強而燕弱,而君幸於趙王,故燕王欲結於君。

今君乃亡趙走燕,燕畏趙,其勢必不敢留君,而束君歸趙矣。

君不如肉袒伏斧質請罪,則幸得脫矣。

』臣從其計,大王亦幸赦臣。

臣竊以為其人勇士,有智謀,宜可使。

」於是王召見,問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請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強而趙弱,不可不許。

」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趙不許,曲在趙。

趙予璧而秦不予趙城,曲在秦。

均之二策,寧許以負秦曲。

」王曰:「誰可使者?」相如曰:「王必無人,臣願奉璧往使。

城入趙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請完璧歸趙。

」趙王於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見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

秦王大喜,傳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萬歲。

相如視秦王無意償趙城,乃前曰:「璧有瑕,請指示王。

」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卻立,倚柱,怒髮上沖冠,謂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發書至趙王,趙王悉召群臣議,皆曰『秦貪,負其強,以空言求璧,償城恐不可得』。

議不欲予秦璧。

臣以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況大國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強秦之歡,不可。

於是趙王乃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書於庭。

何者?嚴大國之威以修敬也。

今臣至,大王見臣列觀,禮節甚倨;得璧,傳之美人,以戲弄臣。

臣觀大王無意償趙王城邑,故臣復取璧。

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於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擊柱。

秦王恐其破璧,乃辭謝固請,召有司案圖,指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

相如度秦王特以詐佯為予趙城,實不可得,乃謂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傳寶也,趙王恐,不敢不獻。

趙王送璧時,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齋戒五日,設九賓於廷,臣乃敢上璧。

」秦王度之,終不可強奪,遂許齋五日,舍相如廣成傳。

相如度秦王雖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徑道亡,歸璧於趙。

秦王齋五日後,乃設九賓禮於廷,引趙使者藺相如。

相如至,謂秦王曰:「秦自繆公以來二十餘君,未嘗有堅明約束者也。

臣誠恐見欺於王而負趙,故令人持璧歸,間至趙矣。

且秦強而趙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趙,趙立奉璧來。

今以秦之強而先割十五都予趙,趙豈敢留璧而得罪於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當誅,臣請就湯鑊,唯大王與群臣孰計議之。

」秦王與群臣相視而嘻。

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殺相如,終不能得璧也,而絕秦趙之歡,不如因而厚遇之,使歸趙,趙王豈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見相如,畢禮而歸之。

相如既歸,趙王以為賢大夫使不辱於諸侯,拜相如為上大夫。

秦亦不以城予趙,趙亦終不予秦璧。

其後秦伐趙,拔石城。

明年,復攻趙,殺二萬人。

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好會於西河外澠池。

趙王畏秦,欲毋行。

廉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

」趙王遂行,相如從。

廉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里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

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絕秦望。

」王許之,遂與秦王會澠池。

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

」趙王鼓瑟。

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

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缻秦王,以相娛樂。

」秦王怒,不許。

於是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

秦王不肯擊缻。

相如曰:「五步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

於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缻。

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缻」。

秦之群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壽。

」藺相如亦曰:「請以秦之咸陽為趙王壽。

」秦王竟酒,終不能加勝於趙。

趙亦盛設兵以待秦,秦不敢動。

既罷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在廉頗之右。

廉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羞,不忍為之下。

」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

」相如聞,不肯與會。

相如每朝時,常稱病,不欲與廉頗爭列。

已而相如出,望見廉頗,相如引車避匿。

於是舍人相與諫曰:「臣所以去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義也。

今君與廉頗同列,廉君宣惡言而君畏匿之,恐懼殊甚,且庸人尚羞之,況於將相乎!臣等不肖,請辭去。

」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視廉將軍孰與秦王?」曰:「不若也。

」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雖駑,獨畏廉將軍哉?顧吾念之,強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

今兩虎共鬥,其勢不俱生。

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也。

」廉頗聞之,肉袒負荊,因賓客至藺相如門謝罪。

曰:「鄙賤之人,不知將軍寬之至此也。

」卒相與歡,為刎頸之交。

《報任安書(節選)》

司馬遷 〔兩漢〕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

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

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

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

仆竊不遜,近自托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上計軒轅,下至於茲,為十表,本紀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

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

仆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伯夷列傳》

司馬遷 〔兩漢〕

夫學者載籍極博。

尤考信於六藝。

《詩》、《書》雖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

堯將遜位,讓於虞舜,舜、禹之間,岳牧咸薦,乃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既興,然後授政。

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統,傳天下若斯之難也。

而說者曰:「堯讓天下於許由,許由不受,恥之逃隱。

及夏之時,有卞隨、務光者。

」此何以稱焉?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蓋有許由冢雲。

孔子序列古之仁聖賢人,如吳太伯、伯夷之倫詳矣。

余以所聞,由、光義至高,其文辭不少概見,何哉?孔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軼詩可異焉。

其傳曰: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

父欲立叔齊。

及父卒,叔齊讓伯夷。

伯夷曰:「父命也。

」遂逃去。

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

國人立其中子。

於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往歸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載木主,號為文王,東伐紂。

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

太公曰:「此義人也。

」扶而去之。

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採薇而食之。

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於嗟徂兮,命之衰矣。

」遂餓死於首陽山。

由此觀之,怨邪非邪? 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若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者非邪?積仁潔行,如此而餓死。

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顏淵為好學。

然回也屢空,糟糠不厭,而卒蚤夭。

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千人,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

若至近世,操行不軌,專犯忌諱,而終身逸樂,富厚累世不絕。

或擇地而蹈之,時然後出言,行不由徑,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者,不可勝數也。

余甚惑焉,倘所謂天道,是邪非邪?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

」亦各從其志也。

故曰:「富貴如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

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

」舉世混濁,清士乃見。

豈以其重若彼,其輕若此哉?「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賈子曰:「貪夫徇財,烈士徇名,夸者死權,眾庶馮生。

」同明相照,同類相求。

「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

」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顏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

岩穴之士,趨舍有時,若此類名湮滅而不稱,悲夫。

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於後世哉! 。

《項羽本紀贊》

司馬遷 〔兩漢〕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

」又聞項羽亦重瞳子。

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傑蜂起,相與並爭,不可勝數。

然羽非有尺寸,乘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

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

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

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屈原列傳》

司馬遷 〔兩漢〕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

為楚懷王左徒。

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嫻於辭令。

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

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

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平屬草稿未定。

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眾莫不知。

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

』」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

「離騷」者,猶離憂也。

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

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

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

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

《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

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

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

明道德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不畢見。

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

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

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

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蟬蛻於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屈原既絀。

其後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

乃令張儀佯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

」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

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

」楚使怒去,歸告懷王。

懷王怒,大興師伐秦。

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于丹、淅,斬首八萬,虜楚將屈匄,遂取楚之漢中地。

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於藍田。

魏聞之,襲楚至鄧。

楚兵懼,自秦歸。

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

楚王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

」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

」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於懷王之寵姬鄭袖。

懷王竟聽鄭袖,復釋去張儀。

是時屈原既疏,不復在位,使於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

其後,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眜。

時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

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

」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

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

懷王怒,不聽。

亡走趙,趙不內。

復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

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

楚人既咎子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

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眷顧楚國,繫心懷王,不忘欲反。

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

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

然終無可奈何,故不可以反。

卒以此見懷王之終不悟也。

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自佐。

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

懷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內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

《易》曰:「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以汲。

王明,並受其福。

」王之不明,豈足福哉!令尹子蘭聞之,大怒。

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頃襄王。

頃襄王怒而遷之。

屈原至於江濱,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

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

」漁父曰:「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

舉世皆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

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

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溫蠖乎?」乃作《懷沙》之賦。

於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

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

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

其後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為秦所滅。

自屈原沉汨羅後百有餘年,漢有賈生,為長沙王太傅。

過湘水,投書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

適長沙,過屈原所自沉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

及見賈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鵩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 。

《【南呂】一枝花_【南呂】一》

司馬遷 〔兩漢〕

  【南呂】一枝花廷儀公子實當代都督李公之家嗣也。器宇宏達,才華瞻敏,

百氏之書,靡不該浹;至於龍韜虎略,不待言而可知也。及乎禮賢下士,彬彬然

誠有儒者之風,不以富貴而驕慢於人,以是人皆景仰而樂與之游。今年冬適過吳

門,解鞍旅館,予得獲見,遂即傾蓋,歡若平生。於是宿留,命酌於小樓之上,

鳴琴賦詩,放歌劇飲,以罄一時之歡。既而出諸名公所贈詞章樂府以示予且詠然,

其辭氣雄偉,風調清越,不覺使人技癢。愧予無似,曷克窺其閫奧而闖其藩籬哉。

茲不自揣,勉述〔南呂〕一闋以呈。校諸傑作,固不能模楷其萬一,然於期望之

私,庶幾有在焉。

  瑤台上品仙,麟閣中人物。胸襟開宇宙,器量溢江湖。聲振寰區,會見懸魚

袋,行看佩虎符。錦みま人跨鳳侶,金蹀躞馬驟龍駒。

  【梁州】詩裁囊錦奚奴捕,醉壓雕鞍侍女扶。看花南陌歸來暮。香尖滿路,

月色盈衢。歌鐘簇擁,珠翠縈紆。轅門畫戟森成列,戍閣銅龍漏滴初,轉氍毹紅

鋪錦褥。燦金蓮光搖銀炬,擊琅聲碎珊瑚。醉乎,玉奴。流蘇帳暖春風度,雪

兒歌紅指舞。一刻千金未肯孤,洞府仙都。

  【餘音】玉鞭驕馬游荊楚,錦纜牙檣下汴吳,解垢琴書客窗遇。學能周魯,

才兼文武,佇看襲爵封侯快陛補。 題張思恭「望雲思親卷」時父母已歿矣(並序)

  吾鄉張思恭嘗持「望雲思親詩卷」征予詩。予嘉思恭之意,遂賦五言古詩一

首,已歸之矣。茲復請余詞,將欲揭者座隅而朝夕歌詠之,以示不忘親之故也。

大唐梁公仁傑為并州法曹時,登太行見白去孤飛,因指曰:「吾親舍在其下。」

雲移乃去。此梁公思親於在堂之日。矧今思恭望雲思親於既歿之後,其孝也為何

如哉!予益嘉恭之孝且純也,故不辭而複述〔南呂〕詞一闋以貽之。

  人為萬物靈,孝乃一身本。賢愚均化育,今古重彝倫。敬祖尊親,晨昏宜定

省,冬夏問寒溫。看古來孝諸賢俊,到如今青史流芳世不湮。

  【梁州】且休說唐時仁傑專前美,誰知道晉代張翰有遠孫。家居積祖松陵隱。

雙親淪歿,一念猶存。既歸黃壤,望斷白雲。我則見卷舒觸石生膚寸,我則見變

化從龍出厚坤。雲來時好着我攪斷柔腸,雲聚處好着我結愁成陣,雲飛時好着我

飄散心神。淚痕,滿巾。恨無羽翼能飛奮,越思忖越愁悶。怎得吾親更返魂,報

答深恩。

  【餘音】雲橫嶺岫連丘隴,雲鎖松揪掩墓門。雲來雲往何時盡?孝心未伸,

孝思怎忍?留取個孝行名兒做標準。 七月初六日為施以和壽

  長生境上仙,仁壽鄉中叟。七賢林下客,九老會中儔。紺發青眸,適興娛詩

酒,忘情狎鷺鷗。揀林泉勝處遨遊,樂桑榆晚景優遊。

  【梁州】人都道散消搖陸地神仙,我則道厭塵囂箕山許由。慶生辰恰值新秋

候。一枝梧墜,六葉抽。雙星南度,大火西流。這其間綺筵開香黃金獸,翠

袖捧醅斟碧玉甌。則其那西池姥來獻蟠桃,南極老重添遐算,東海翁再下仙籌。

嵩邱,華阜。高巍巍萬仞橫空秀,更鐘厚更堅久。願祝椿齡不老秋,名並莊周。

  【餘音】溪南剩把茅堂構,深隱煙霞傲列侯,閒來時撫孤松看盡雲橫岫。利

名不求,是非總休,似這般五福俱全世希有。 贈妓桂香秀馬氏

  不同桃李芳,自歷風霜久。幽姿超萬卉,素質壓凡流。品異名優,素娥為伴

侶,青女結綢繆。古香飄玉宇銀溝,清影蔽綠窗朱牖。

  【梁州】銀蟾影里孤根瘦,玉兔光中萬粟稠。占高秋骨與繁華斗。狂蜂難覓,

粉蝶誰搜。別許那狀元攀折,仙客雕搜。品題一出騷人手,聲價平增了五百籌。

你看他吐新詞胸藏錦繡,舞霓裳步撒香鈎,整金釵指露纖柔。莫愁,見羞。紫雲

紅拂皆居後。□□□更清秀。總有千金未許酬,名擅青樓。

  【餘音】金風淅淅當時候,玉露正值秋,繡幕羅幃要消受。韓生漫偷,

荀卿漫投,都不如這一縷余馨再三嗅。 贈人

  天生瑚璉材,裔出簪纓彥。鶯花壇上客,詩酒社中仙。所事堪憐,俊逸張京

兆,風流司馬遷。宴金丹西入瑤池,訪瓊仙東遊閬苑。

  【梁州】秦台夜月乘鸞鳳,謝館春風醉管弦。千金揀得如花面。腰肢裊娜,

體態嬋娟。文禽翼比,瑞木枝連。仰見他舞霓裳風搖翠柳,臨鸞鏡水映紅蓮。則

這捧霞觴翠袖殷勤,按銀箏珠璣錯落,歌白雪金玉相宣。百年,業冤。姑蘇台下

重相見,意綢繆情眷戀。山海深盟膠漆堅,永保團圓。

  【餘音】毫分不惜蠅頭利,十萬曾纏鶴背錢,紅景鄉中姿歡宴。行攜素手,

坐並香肩,似這般美滿恩情世間鮮。 詠雪景

  千山鳥罷飛,四野雲同螟。九天敷上瑞,萬國賀昇平。積素堆瓊,幻出冰壺

鏡,妝成白玉京。那時節擁藍關馬足難行,臨蔡地兵威越整。

  【梁州】這其間江頭有客尋歸艇,我這裡醉里題詩漫送程。你看他溯澄江下

不減王猷興。沖開鷺序,盪散鷗盟。梨花亂撒,柳絮飄零。那時節酒停斟聽唱陽

春,人將別重歌古郢。想當初釣魚人擊凍敲冰,騎驢客沖寒忍冷,牧羊徒守節持

旌。美名,擅稱。輝光照耀終難泯,他每志堅貞秉忠正。一片丹衷貫日星,流播

芳馨。

  【餘音】香縑貌得三冬景,彩筆吟成萬古情,臨行持此為相贈。則願你藝超

薛譚,才壓秦青,那時節聲價超遷邁夷等。 壽人八十

  南山頌載歌,北海樽頻敬。西池桃並結,東土佛重生。八秩初登,佇見膺三

聘,行看受七征。享期頤松柏遐齡,宜受用桑榆晚景。

  【梁州】我則見碧天邊一點孤星現,陸地上千枝火樹明。正生甲卻值元宵景。

歡聲涌沸,弦管鏗鏘。高開綺筵,勝會賓朋。捧遐觴翠袖殷勤,歌白雪金釵列整。

人都道降長生蓬島仙鄉,躋壽考香山老宿,東昇平洛社耆英。本是個德星,壽星。

從今五福都兼併,順天時樂天性。見盡黃河幾淺清,則願壽等崗陵。

  【餘音】莊庭椿老枝偏盛,海屋籌添數倍增,看來年渭水風雲慶。名流汗青,

功蓮良平,那時節爵位高崇列台鼎。 詠白牡丹

  不將脂粉施,自有天然態。羊脂輕捻就,酥乳砌成來。夾葉重台,妖紅冶艷

都難賽。素質檀心可喜煞,水晶球無貶無褒,白玉瓣不寬不窄。

  【梁州】徹賺得尋芳客爭探斗買,勾引得惜花人淺耨深埋。冠群不入凡流派。

沉香亭館,碧玉台階,黃蜂難覓,粉蝶難猜。倚東風連理爭開,迎晚日並蒂相偕。

我則道紫麝臍調合就天香,白鳳翎鋪排着國色,玉梅英妝點出容額。潔白,瑩白。

涅難緇標格堪人愛,困雕闌脈脈猶黃你。卯酒才消暈粉腮,那時節笑靨微開。

  【餘音】歌鐘到處攜歡約,舞袖飄時壓善才,博得個能是的名兒自多賴。再

休去迷花戀色,再休去惹垢沾埃。他本是個救苦難的觀音離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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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盧使君二首》

司馬遷 〔兩漢〕

一領彤弓下赤墀,惟將清淨作藩籬。馬卿山嶽金相似,

張緒風情柳不如。心染煙霞新句出,筆驅奸蠹宿根隳。

鄱陽黎庶還堪羨,頭有重天足有氂。

司馬遷文亞聖人,三頭九陌碾香塵。盡傳棣萼麟兼鳳,

終作昌朝甫與申。樓聳嬌歌疏雨過,風含和氣滿城春。

因知寰海昇平去,又見高宗夢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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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州董子故里》

司馬遷 〔兩漢〕

嫚秦廢學校,坑儒並焚書。師吏辜誦說,《六經》歸榛蕪。

漢興雖天授,創業由征誅。典禮命叔孫,綿蕞誠區區。

百年生董子,私淑洙泗徒。下帷絕窺園,精心究典謨。

從容對三策,致君期唐虞。武皇內多欲,遇之以虛拘。

詎能崇正學,詔令相江都。後復相膠西,驕主重諂諛。

誠正能感通,兩地無齟齬。邪臣懷妒嫉譎計何從攄。

《春秋》詳災異,眾口訾其迂。弟子昧師說,妄謂論大愚。

獲罪得免死,諴口全其軀。所幸聖道明,邪正分殊途。

以待後來者,迭起胥匡扶。有宋五子興,直溯姬孔初。

日月懸中天,蒙翳消雲衢。何人啟塗徑,廣川實先驅。

而胡昌黎伯,吐辭取敷腴。屈原司馬遷,子云與相如。

論道遺董子,所見猶偏隅。我過景州里,祠宇叢枌榆。

稽拜瞻儀容,和粹緬真儒。王道復誰陳,攬轡空踟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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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某侍郎事》

司馬遷 〔兩漢〕

累代科名曜木天,一門群從盡神仙。薦賢誤認王安石,下獄幾同司馬遷。

還我頭顱恩浩蕩,憐他喬梓罪牽連。長安怪道黃金貴,獄吏區區要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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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戴武庫山水圖歌》

司馬遷 〔兩漢〕

長笑司馬遷,足跡半天下。

天下區區只九州,何乃中塗便回駕。

崑崙拔地撐九天,地脈四走瓜蔓延。

星分棋布聳喬嶽,千里萬里相鈎連。

元氣胚渾異南北,荒服之外何茫然。

天山冷斷黑樓雪,海國瘴隔蒼梧煙。

大江西來匯百川,黃河觸裂蛟龍淵。

長風吹濤卷高霧,扶桑咫尺眉睫邊。

周王八駿不足貴,蹀躞弄影瑤池前。

何不駕飈輪,望八極,手握斗柄雲中旋。

仙人驂紫鸞,一去不復返。

浩蕩千古懷,堯舜事已遠。

不如高臥讀書樓,采芳摘秀春復秋。

六經為山道為海,稷禼伊傅期同游。

手掖疲癃登壽域,熙熙皞皞無時休。

況君少年飽經濟,直上天門朝冕旒。

昔人文勢君可敵,昔人事業君須惜。

吐我胸中五色奇,醉倚秋雲寫寒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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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堂》

司馬遷 〔兩漢〕

少陵何人斯,曰似司馬遷。太史牛馬走,於此何有焉。

瞢者瞢不理,知言超言前。政如春在花,春豈必丑妍。

又如發清彈,意豈必在弦。悠悠雲出山,滔滔水行川。

雲水山川行,莫測何能然。不知其誰知,軟語黃庭堅。

庭堅語弗軟,壯折灩澦顛。盡寫劍硤詩,不數金薤篇。

密付草玄後,夜光寒燭天。扁作大雅堂,醉墨猶明鮮。

至今百歲後,此意惟心傳。炎宋諸王孫,傳癖不復痊。

閉戶閱宗派,尚友清社賢。呂韓儼前列,芳蠟然金蓮。

三洪偕二謝,病可攜瘦權。奪胎換骨法,妙處尤拳拳。

疏越正始音,細取麟角煎。亦有老斲輪,堂下時蹁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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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孟東野序》

司馬遷 〔兩漢〕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盪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樂也者,郁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敚,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

  其於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以鳴,夔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遠。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聃、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駢、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絕也。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將天丑其德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

  唐之有天下,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高出魏晉,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從吾游者,李翱、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矣。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於天者以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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