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兩漢 / 賈誼 / 論積貯疏
拼 译 译

《論積貯疏》

賈誼 〔兩漢〕

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

」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嘗聞。

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飢;一女不織,或受之寒。

」 生之有時,而用之亡度,則物力必屈。

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也,,故其畜積足恃。

今背本而趨末,食者甚眾,是天下之大殘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長,是天下之大賊也。

殘賊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將泛,莫之振救。

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財產何得不蹶!漢之為漢,幾四十年矣,公私之積,猶可哀痛!失時不雨,民且狼顧;歲惡不入,請賣爵子,既聞耳矣。

安有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驚者?世之有飢穰,天之行也,禹、湯被之矣。

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胡以相恤?卒然邊境有急,數千百萬之眾,國胡以饋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罷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

政治未畢通也,遠方之能疑者,並舉而爭起矣。

乃駭而圖之,豈將有及乎?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

苟粟多而財有餘,何為而不成?以攻則取,以守則固,以戰則勝。

懷敵附遠,何招而不至!今驅民而歸之農,皆著於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轉而緣南畝,則畜積足而人樂其所矣。

可以為富安天下,而直為此廩廩也,竊為陛下惜之。

節自《漢書·食貨志》。

論積貯疏 - 譯文及註釋

譯文管子說:「糧倉充足,百姓就懂得禮節。」百姓缺吃少穿而可以治理得好的,從古到今,沒有聽說過這事。古代的人說:「一個男子不耕地,有人就要因此挨餓;一個女子不織布,有人就要因此受凍。」生產東西有時節的限制,而消費它卻沒有限度,那麼社會財富一定會缺乏。古代的人治理國家,考慮得極為細緻和周密,所以他們的積貯足以依靠。現在人們棄農經商(不生產而)吃糧的人很多,這是國家的大禍患。過度奢侈的風氣一天天地滋長,這也是國家的大禍害。這兩種大禍害公然盛行,沒有人去稍加制止;國家的命運將要覆滅,沒有人去挽救;生產的人極少,而消費的人很多,國家的財富怎能不枯竭呢?漢朝從建國以來,快四十年了,公家和個人的積貯還少得令人痛心。錯過季節不下雨,百姓就將憂慮不安,年景不好,百姓納不了稅,朝廷就要出賣爵位,百姓就要出賣兒女。這樣的事情皇上已經耳有所聞了,哪有治理國家已經危險到這種地步而皇上不震驚的呢?

世上有災荒,這是自然界常有的現象,夏禹、商湯都曾遭受過。假如不幸有縱橫二三千里地方的大旱災,國家用什麼去救濟災區?如果突然邊境上有緊急情況,成千上萬的軍隊,國家拿什麼去發放糧餉?假若兵災旱災交互侵襲,國家財富極其缺乏,膽大力壯的人就聚集歹徒橫行搶劫,年老體弱的人就互換子女來吃;政治的力量還沒有完全達到各地,邊遠地方敢於同皇上對抗的人,就一同舉兵起來造反了。於是皇上才驚慌不安地謀劃對付他們,難道還來得及嗎?

積貯,是國家的命脈。如果糧食多財力充裕,幹什麼事情會做不成?憑藉它去進攻就能攻取,憑藉它去防守就能鞏固,憑藉它去作戰就能戰勝。使敵對的人歸降,使遠方的人順附,招誰而不來呢?現在如果驅使百姓,讓他們歸向農業,都附着於本業,使天下的人靠自己的勞動而生活,工商業者和不勞而食的遊民,都轉向田間從事農活,那麼積貯就會充足,百姓就能安居樂業了。本來可以做到使國家富足安定,卻竟造成了這種令人危懼的局面!我真替陛下痛惜啊!

注釋管子:即管仲。後人把他的學說和依託他的著作,編輯成《管子》一書,共二十四卷。倉:貯藏穀物的建築物。《呂氏春秋·仲秋》:「修囷(qūn)倉。」高誘註:「圓曰囷,方曰倉。」廩:米倉。實:充實,滿。而:同「則」,就,連詞。禮節:禮儀法度。不足:指衣食不足,缺吃少穿。治:治理,管理。及:到。未之嘗聞:即「未嘗聞之」,沒有聽說過這回事。未嘗,不曾。副詞。之,指「民不足而可治」,代詞在否定句中作賓語,一般要前置。古之人:亦指管子,以下四句引自《管子·輕重甲》,與原文略有出入。夫:古代對成年男子的通稱。或:有的人,代詞。生之有時:生產有時間的限制。之,指物資財富,代詞。亡:同「無」。度:限制,節制。則:那麼,連詞。物力:指財物,財富。屈:竭,窮盡。至:極,副詞。孅(xiān):通「纖」,細緻。悉:詳盡,周密。畜:同「蓄」,積聚,儲藏。恃:依賴,依靠。背本趨末:放棄根本的事,去做不重要的事,此處是指放棄農業而從事工商業。古代以農桑為本業,工商為末業。背,背離,背棄。是:這,代詞,作主語。殘:害,危害,禍害。淫侈(chǐ)之俗:奢侈的風氣。淫,過分,副詞。以:連詞。長(zhǎng):增長。賊:害,危害,禍害。公行;公然盛行。即「莫或止之」,沒有人去稍微制止它一下。莫,沒有人,代詞。之,代詞,指「殘賊公行」之事。是「止」的賓語,前置。或,副詞,有「稍微」、「稍稍」之意。大命:國家的命運。將:將要,副詞。泛:通「覂」,翻覆,覆滅。振救,拯救,挽救。生之者:生產糧食、財物的人。靡:耗費。漢之為漢:意謂漢朝自從建立政權以來。這是個主謂短語,「之」是用於短語主、謂之間的助詞。為,成為,動詞幾:將近,副詞。公私:國家和個人。猶:還,仍然,副詞。可哀痛:指積蓄少得使人痛心。失時:錯過季節。雨:下雨,動詞。且:將,副詞。狼顧:狼性多疑,行走時常回頭看,以防襲擊,比喻人有後顧之憂。此處形容人們看到天不下雨的憂慮不安。歲惡:年景不好。惡,壞。不入:指納不了稅。「入」是「納」的意思。請賣爵(jué)子:即請爵賣子。指富者向國家繳糧買爵位,貧者賣兒女為生。漢朝有公家出賣爵位以收取錢財的制度。既:已經,副詞。聞耳:聞於耳,指上述嚴重情況傳到了皇帝的耳中。安:哪裡,副詞。為:治理。阽危:危險。阽,臨近。若是:如此,象這個樣子。上:皇上,皇帝。飢穰:荒年和豐年。此處為偏義複詞,只指荒年。飢,災荒,《墨子·七患》:「五穀不收謂之飢。」穰,莊稼豐熟。天之行也:是自然界的固有現象。天,大自然。行,常道,規律。禹、湯被之:禹,傳說中古代部落聯盟領袖。原為夏后氏部落領袖,奉舜命治水有功,舜死後繼其位。湯,商朝的開國君主。被:遭,受。之:代詞,指「飢穰」。傳說禹時有九年的水災,湯時有七年的旱災。即:如果,假如,連詞。方二三千里:縱橫各二三千里。胡以:何以,用什麼。胡,代詞。以,介詞。相:副詞,兼有指代接受動作一方的作用,此處指「方二三千里」的災區。恤:周濟,救濟。卒然:突然。卒,通「猝」。急:緊急情況,指突然爆發的戰爭。饋:進食於人,此處指發放糧餉,供養軍隊。兵:兵災,戰禍,戰爭。乘:因,趁。大:非常,十分,副詞。屈:缺乏。徒:同夥。衡擊:橫行劫掠攻擊。衡,通「橫」。罷(pí):通「疲」。羸(léi):瘦弱。易:交換。畢:完全,副詞。通:達。能:是衍文。疑者:指對朝廷反抗的人。疑:同「擬」,指與皇帝相比擬,較量。並:一同,副詞。舉:舉兵。爭起:爭先起來鬧事。乃:才,副詞。駭:受驚,害怕。圖:謀劃,想辦法對付。豈:難道,副詞。夫:助詞,用在全句之前,表示一種要闡發議論的語氣。大命:大命脈,猶言「頭等大事」。苟:如果,假如,連詞。粟:此處泛指糧食。何為:做什麼事。何,疑問代詞作賓語,前置。為,動詞。以:憑,靠,介詞,後面省略賓語「之」。則:就,連詞。懷敵:使敵對者來歸順。懷,歸向,使動用法。附遠:使遠方的人順附。附,使動用法。招:招撫。何:疑問代詞作賓語,前置。毆:通「驅」,驅使。歸之農:使動雙賓語,使之歸農。著:「着」的本字,附着。食其力:靠自己的勞力吃飯。末技:不值得重視的技能,此處指與「本業」相對的「末業」,即工商業。游食之民:遊手好閒,不勞而食的人。游食,坐食,不勞而食。《荀子·成相》:「臣下職,莫游食。」楊倞註:「游食謂不勤於事,素餐游手也。」緣南畝:走向田間,從事農業。緣,因,循,此處有趨向之意。南畝,泛指農田。樂其所:以其所為樂,即樂於從事自己的本業(農業)。樂,以……為樂,意動用法。所,名詞。可以:助動詞。為:做到。富安天下:使天下富足安定。富安,使動用法。富,指食用充足;安,指政治安定。而:但,卻,連詞。直:竟然,副詞。為:造成,動詞。廩廩:同「懍懍」,危懼的樣子。指令人害怕的局面。竊:私下,副詞,表示自謙。為:替,介詞。陛下:對帝王的尊稱。▲

本節內容由匿名網友上傳,原作者已無法考證。本站免費發布僅供學習參考,其觀點不代表本站立場。

論積貯疏 - 賞析

這篇奏疏,是賈誼針對西漢初年在經濟上所面臨的嚴重危機,提出的要注意積貯的重要論文。它從不同角度論述了加強積貯對國計民生的重大意義,表現出一個地主階級政治家思想家的遠見卓識。他提出的主張,對於維護漢朝的封建統治,促進當時的社會生產,發展經濟,鞏固國防,安定人民的生活,都育一定的貢獻,在客觀上是符合人民的利益的,在歷史上有其進步的意義。同時,他的重視發展農業,提倡積貯的思想,即使至今,也仍有借鑑的價值。

文章開宗明義,提出了「倉廩實而知禮節」這一觀點,既而引用古人有關不耕不織、用之無度給人民帶來的危害性的言論,對照當時社會食者眾、靡者多、積蓄少的現象,提醒當權者必須慎重正視這一嚴重的社會問題。

接着文章論及災害的必然性,談到禹、湯受此之苦,並在此基礎上接連設問:如果我們也遇到災害,「國胡以相恤」?如果邊境有敵人入侵,「國胡以饋之」?不僅如此,文章更具體揭示了旱荒給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一一勇者行劫,老弱者易子而食,政治未畢通等。

最後從正面歸結到「夫積貯者, 天下之大命也」, 指出「苟粟多而財有餘, 何為而不成」、「懷敵附遠,何招而不至」的大利。同時,進一步提出了「驅民而歸之農,皆著於本,使天下各食其力」的具體辦法。

賈誼在文章中還毫不隱諱地揭露了當時人民備受饑寒的困苦生活,對統治階級驕奢淫逸、揮霍無度提出嚴厲的批判,言辭犀利激切。

本文理論結合實際,緊密圍繞「積貯」的論題,從正反兩面逐層深入地來論證中心論點。文章第一段,首先引用管子之言和古人深知民足致治的事實,對古之治天下,重積貯的理論和經驗進行了總結,闡明積貯與國計民生的關係,從正面論證了積貯的重要。接着由古及今,聯繫實際,針對當前生產少,消費多,淫侈之風滋長,不重視積貯,國家有覆亡可能的危險形勢,說明不重積貯的危害,從反面論證了積貯的重要意義。這樣通過古今對比,理論和形勢的分析,從正反兩面對中心論點進行了有力的論證。第二段,則就應付自然災害和戰爭兩個方面,從國家存亡攸關的高度闡明不積貯的危害,從反面進一步論證了積貯的重要。至第三段,則在前面充分闡述的基礎上,水到渠成地歸納出「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的中心論點,並與第二段及第一段的有關部分進行對比論證,闡明積貯之利是關係國家富強的根本大計,重視農業生產,是加強積貯的根本措施,從正面更深入一層論證了積貯的重要意義。文章這樣圍繞中心論點,引古證今,理論結合實際,進行正反對照,並以確鑿的論據,嚴密的邏輯,層層深入進行論證,把道理說得清楚透徹,有條不紊,令人信服。▲

本節內容由匿名網友上傳,原作者已無法考證。本站免費發布僅供學習參考,其觀點不代表本站立場。

論積貯疏 - 創作背影

《論積貯疏》選自《漢書·食貨志》。文題為後人所加。是賈誼23歲時(前178)給漢文帝劉恆的一篇奏章。他從太平盛世的背後看到了嚴重的社會危機,這在他向文帝上的《論積貯疏》中做了大膽的揭露,並提出了他的改革政治的主張。

班固 .漢書 .浙江 :浙江古籍出版社 ,2000 :P428 .

賈誼

作者:賈誼

賈誼(前200~前168),漢族,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東)人,字太傅。西漢初年著名的政論家、文學家。18歲即有才名,年輕時由河南郡守吳公推薦,20餘歲被文帝召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為太中大夫。但是在23歲時,因遭群臣忌恨,被貶為長沙王的太傅。後被召回長安,為梁懷王太傅。梁懷王墜馬而死後,賈誼深自歉疚,直至33歲憂傷而死。其著作主要有散文和辭賦兩類。散文如《過秦論》、《論積貯疏》、《陳政事疏》等都很有名;辭賦以《吊屈原賦》、《鵩鳥賦》最著名。 

賈誼其它诗文

《第四十八回》

賈誼 〔兩漢〕

  遭眾忌賈誼被遷 正閫儀袁盎強諫

  卻說丞相陳平,專任數月,忽然患病不起,竟至謝世。文帝聞訃,厚給賻儀,賜諡曰獻,令平長子賈襲封。平佐漢開國,好尚智謀,及安劉誅呂,平亦以計謀得功。平嘗自言我多陰謀,為道家所禁,及身雖得倖免,後世子孫,恐未必久安。後來傳至曾孫陳何,擅奪人妻,坐法棄市,果致絕封。可為好詐者鑒。這且不必細表。惟平既病死,相位乏人,文帝又記起絳侯周勃,仍使為相,勃亦受命不辭。會當日蝕告變,文帝因天象示儆,詔求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當由潁陰侯騎士賈山,上陳治亂關係,至為懇切,時人稱為至言。略云:

  臣聞為人臣者,盡忠竭愚,以直諫主,不避死亡之誅,臣山是也。臣不敢虛稽久遠,願借秦為喻,唯陛下少加意焉!夫布衣韋帶之士,修身於內,成名於外,而使後世不絕息。至秦則不然,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賦斂重數,音朔百姓任罷,音疲赭衣半道,群盜滿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視,傾耳而聽。一夫大呼,天下響應,蓋天罰已加矣。臣聞雷霆之所擊,無不摧者,萬鈞之所壓,無不靡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勢重非特萬鈞也,開道而求諫,和顏色而受之,用其言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又況於縱慾恣暴,惡聞其過乎!昔者周蓋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

  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勝其求,身死才數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廟滅絕矣。秦皇帝居滅絕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亡無也輔弼之臣,亡直諫之士,天下已潰而莫之告也。今陛下使天下舉賢良方正之士,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已在朝廷矣,乃選其賢者,使為常侍諸吏,與之馳騁射獵,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懈弛,百官之墮於事也。陛下即位,親自勉以厚天下,振貧民,禮高年,平獄緩刑,天下莫不喜悅。臣聞山東吏布詔令,民雖老羸癃疾,扶杖而往聽之,願少須臾毋死,思見德化之成也。今功業方就,名聞方昭,四方向風,乃從豪俊之臣,方正之士,與之日日獵射,擊兔伐狐,以傷大業,絕天下之望,臣竊悼之!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臣不勝大願,願少衰射獵,以夏歲二月,定明堂,造大學,修先王之道,風行俗成,萬世之基定,然後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得與宴遊,方正修絜音潔之士,不得從射獵,使皆務其方以高其節,則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盡心以稱大禮。如此則陛下之道,得所尊敬,然後功業施於四海,垂於萬世子孫矣。

  原來文帝雖日勤政事,但素性好獵,往往乘暇出遊,獵射為娛,所以賈山反覆切諫。文帝覽奏,頗為嘉納,下詔褒獎,嗣是車駕出入,遇着官吏上書,必停車收受,有可採擇,必極口稱善,意在使人盡言。當時又有一個通達治體的英材,與賈山同姓不宗,籍隸洛陽,單名是一誼字。少年卓犖,氣宇非凡。賈誼是一時名士,故敘入誼名,比賈山尤為鄭重。嘗由河南守吳公,招置門下,備極器重。吳公素有循聲,治平為天下第一,文帝特召為廷尉。隨筆帶過吳公,不沒循吏。吳公奉命入都,遂將誼登諸薦牘,說他博通書籍,可備諮詢,文帝乃復召誼為博士。誼年才弱冠,朝右諸臣,無如誼少年,每有政議,諸老先生未能詳陳,一經誼逐條解決,偏能盡合人意,都下遂盛稱誼才。文帝也以為能,僅一歲間,超遷至大中大夫。誼勸文帝改正朔,易服色,更定官制,大興禮樂,草成數千百言,厘舉綱要,文帝卻也嘆賞,不過因事關重大,謙讓未遑。誼又請耕籍田、遺列侯就國,文帝乃照議施行。復欲升任誼為公卿,偏丞相周勃,太尉灌嬰,及東陽侯張相如,御史大夫馮敬等,各懷妒忌,交相詆毀,常至文帝座前,說是洛陽少年,紛更喜事,意在擅權,不宜輕用。文帝為眾議所迫,也就變了本意,竟出誼為長沙王太傅。誼不能不去,但心中甚是怏怏。出都南下,渡過湘水,悲吊戰國時楚臣屈原,屈原被讒見放,投湘自盡。作賦自比。後居長沙三年,有鵩鳥飛入誼舍,停止座隅。鵩鳥似鴞,向稱為不祥鳥,誼恐應己身,益增憂感,且因長沙卑濕,水土不宜,未免促損壽元,乃更作鵩鳥賦,自述悲懷。小子無暇抄錄,看官請查閱《史》《漢》列傳便了。

  賈誼既去,周勃等當然快意,不過勃好忌人,人亦恨勃,最怨望的就是朱虛侯劉章,及東牟侯劉興居。先是諸呂受誅,劉章實為功首,興居雖不及劉章,但清宮迎駕,也算是一個功臣。周勃等與兩人私約,許令章為趙王,興居為梁王,及文帝嗣位,勃未嘗替他奏請,竟背前言,自己反受了第一等厚賞,因此章及興居,與勃有嫌。文帝也知劉章兄弟,滅呂有功,只因章欲立兄為帝,所以不願優敘。好容易過了兩年,有司請立皇子為王,文帝下詔道:「故趙幽王幽死,朕甚憐憫,前已立幽王子遂為趙王,見四十七回。尚有遂弟辟彊,及齊悼惠子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有功可王。」這詔一下,群臣揣合帝意,擬封辟彊為河間王,朱虛侯章為城陽王,東牟侯興居為濟北王,文帝當然准議。惟城陽濟北,俱系齊地,割封劉章兄弟,是明明削弱齊王,差不多剜肉補瘡,何足言惠!這三王分封出去,更將皇庶子參,封太原王,揖封梁王。梁趙均系大國,劉章兄弟,希望已久,至此終歸絕望,更疑為周勃所賣,嘖有煩言。文帝頗有所聞,索性把周勃免相,托稱列侯未盡就國,丞相可為倡率,出就侯封。勃未曾預料,突接此詔,還未知文帝命意,沒奈何繳還相印,陛辭赴絳去了。

  文帝擢灌嬰為丞相,罷太尉官。灌嬰接任時,已在文帝三年,約閱數月,忽聞匈奴右賢王,入寇上郡,文帝急命灌嬰調發車騎八萬人,往御匈奴,自率諸將詣甘泉宮,作為援應。嗣接灌嬰軍報,匈奴兵已經退去,乃轉赴太原,接見代國舊臣,各給賞賜,並免代民三年租役。留遊了十餘日,又有警報到來,乃是濟北王興居,起兵造反,進襲滎陽。當下飛調棘蒲侯柴武為大將軍,率兵往討,一面令灌嬰還師,自領諸將急還長安。興居受封濟北,與乃兄章同時就國,章鬱憤成病,不久便歿。了過劉章。興居聞兄氣憤身亡,越加怨恨,遂有叛志,適聞文帝出討匈奴,總道是關中空虛,可以進擊,因即驟然起兵。那知到了滎陽,便與柴武軍相遇,一場大戰,被武殺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武乘勝追趕,緊隨不舍,興居急不擇路,策馬亂跑,一腳踏空,馬竟蹶倒,把興居掀翻地上。後面追兵已到,順手拿住,牽至柴武面前,武把他置入囚車,押解回京。興居自知不免,扼吭自殺。興居功不及兄,乃敢造反,怎得不死。待武還朝復命,驗明屍首,文帝憐他自取滅亡,乃盡封悼惠王諸子罷軍等七人為列侯,惟濟北國撤銷,不復置封。

  內安外攘,得息干戈,朝廷又復清閒,文帝政躬多暇,免不得出宮遊行。一日帶着侍臣,往上林苑飽看景色,但見草深林茂,魚躍鳶飛,卻覺得萬匯滋生,足快心意。行經虎圈,有禽獸一大群,馴養在內,不勝指數,乃召過上林尉,問及禽獸總數,究有若干?上林尉瞠目結舌,竟不能答,還是監守虎圈的嗇夫,官名從容代對,一一詳陳,文帝稱許道:「好一個吏目,能如此才算盡職哩?」說着,即顧令從官張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字季,堵陽人氏,前為騎郎,十年不得調遷,後來方進為謁者。釋之欲進陳治道,文帝叫他不必高論,但論近時。釋之因就秦漢得失,說了一番,語多稱旨。遂由文帝賞識,加官謁者僕射,每當車駕出遊,輒令釋之隨着。此時釋之奉諭,半晌不答,再由文帝重申命令,乃進問文帝道:「陛下試思絳侯周勃,及東陽侯張相如,人品若何?」文帝道:「統是忠厚長者。」釋之接說道:「陛下既知兩人為長者,奈何欲重任嗇夫。彼兩人平時論事,好似不能發言。豈若嗇夫利口,喋喋不休。且陛下可曾記得秦始皇麼?」文帝道:「始皇有何錯處?」釋之道:「始皇專任刀筆吏,但務苛察,後來敝俗相沿,競尚口辯,不得聞過,遂致土崩。今陛下以嗇夫能言,便欲超遷,臣恐天下將隨時盡靡哩!」君子不以言舉人,徒工口才,原是不足超遷,但如上林尉之糊塗,亦何足用!文帝方才稱善,乃不拜嗇夫,升授釋之為宮車令。

  既而梁王入朝,與太子啟同車進宮,行過司馬門,並不下車,適被釋之瞧見,趕將過去,阻住太子梁王,不得進去,一面援着漢律,據實劾奏。漢初定有宮中禁令,以司馬門為最重,凡天下上事,四方貢獻,均由司馬門接收,門前除天子外,無論何人,並應下車,如或失記,罰金四兩。釋之劾奏太子梁王,說他時常出入,理應知曉,今敢不下公門,乃是明知故犯,以不敬論。這道彈章呈將進去,文帝不免溺愛,且視為尋常小事,擱置不理,偏為薄太后所聞,召入文帝,責他縱容兒子,文帝始免冠叩謝,自稱教子不嚴,還望太后恕罪。薄太后乃遣使傳詔,赦免太子梁王,才准入見。文帝究是明主,並不怪釋之多事,且稱釋之守法不阿,應再超擢,遂拜釋之為中大夫,未幾又升為中郎將。會文帝挈着寵妃慎夫人,出遊霸陵,釋之例須扈蹕,因即隨駕同行。霸陵在長安東南七十里,地勢負山面水,形勢甚佳,文帝自營生壙,因山為墳,故稱霸陵,當下眺覽一番,復與慎夫人登高東望,手指新豐道上,顧示慎夫人道:「此去就是邯鄲要道呢。」慎夫人本邯鄲人氏,聽到此言,不由的觸動鄉思,悽然色沮。文帝見她玉容黯淡,自悔失言,因命左右取過一瑟,使慎夫人彈瑟遣懷。邯鄲就是趙都,趙女以善瑟著名,再加慎夫人心靈手敏,當然指法高超,既將瑟接入手中,便即按弦依譜,順指彈來。文帝聽着,但覺得嘈嘈切切,暗寓悲情,頓時心動神移,也不禁憂從中來,別增悵觸。於是慨然作歌,與瑟相和。一彈一唱,饒有餘音,待至歌聲中輟,瑟亦罷彈。文帝顧語從臣道:「人生不過百年,總有一日死去,我死以後,若用北山石為槨,再加紵絮雜漆,塗封完密,定能堅固不破,還有何人得來搖動呢。」文帝所感,原來為此。從臣都應了一個是字,獨釋之答辯道:「臣以為皇陵中間,若使藏有珍寶,使人涎羨,就令用北山為槨,南山為戶,兩山合成一陵,尚不免有隙可尋,否則雖無石槨,亦何必過慮呢!」文帝聽他說得有理,也就點頭稱善。時已日昃,因即命駕還宮。嗣又令釋之為廷尉。

  釋之廉平有威,都下憚服。

  惟釋之這般剛直,也是有所效法,仿佛蕭規曹隨。他從騎尉進階,是由袁盎薦引,前任的中郎將,並非他人,就是袁盎。盎嘗抗直有聲,前從文帝游幸,也有好幾次犯顏直諫,言人所不敢言。文帝嘗寵信宦官趙談,使他參乘,盎伏諫道:「臣聞天子同車,無非天下豪俊,今漢雖乏才,奈何令刀鋸餘人,同車共載呢!」文帝乃令趙談下車,談只好依旨,勉強趨下。已而袁盎又從文帝至霸陵,文帝縱馬西馳,欲下峻阪,盎趕前數步,攬住馬韁。文帝笑說道:「將軍何這般膽怯?」盎答道:「臣聞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乘危,不僥倖,今陛下馳騁六飛,親臨不測,倘或馬驚車復,有傷陛下,陛下雖不自愛,難道不顧及高廟太后麼?」文帝乃止。過了數日,文帝復與竇皇后慎夫人,同游上林,上林郎署長預置坐席。待至帝後等入席休息,盎亦隨入。帝後分坐左右,慎夫人就趨至皇后坐旁,意欲坐下,盎用手一揮,不令慎夫人就坐,卻要引她退至席右,侍坐一旁。慎夫人平日在宮,仗着文帝寵愛,嘗與竇皇后並坐並行。竇後起自寒微,經過許多周折,幸得為後,所以遇事謙退,格外優容。俗語說得好,習慣成自然,此次偏遇袁盎,便要辨出嫡庶的名位,叫慎夫人退坐下首。慎夫人如何忍受?便即站立不動,把兩道柳葉眉,微豎起來,想與袁盎爭論。文帝早已瞧着,只恐慎夫人與他鬥嘴,有失閫儀,但心中亦未免怪着袁盎,多管閒事,因此勃然起座,匆匆趨出。明如文帝,不免偏愛幸姬,女色之盅人也如此!竇皇后當然隨行,就是慎夫人亦無暇爭執,一同隨去。文帝為了此事,打斷遊興,即帶着后妃,乘輦回宮。袁盎跟在後面,同入宮門,俟帝後等下輦後,方從容進諫道:「臣聞尊卑有序,方能上下和睦,今陛下既已立後,後為六宮主,無論妃妾嬪嬙,不能與後並尊。慎夫人就是御妾,怎得與後同坐?就使陛下愛幸慎夫人,只好優加賞賜,何可紊亂秩序,若使釀成驕恣,名為加寵,實是加害。前鑒非遙,寧不聞當時『人彘』麼!」文帝聽得「人彘」二字,才覺恍然有悟,怒氣全消。時慎夫人已經入內,文帝也走將進去,把袁盎所說的言語,照述一遍。慎夫人始知袁盎諫諍,實為保全自己起見,悔不該錯怪好人,乃取金五十斤,出賜袁盎。婦女往往執性,能如慎夫人之自知悔過,也算難得,故卒得保全無事。盎稱謝而退。

  會值淮南王劉長入朝,詣闕求見,文帝只有此弟,寵遇甚隆。不意長在都數日,闖出了一樁大禍,尚蒙文帝下詔赦宥,仍令歸國,遂又激動袁盎一片熱腸,要去面折廷爭了。正是:

  明主豈宜私子弟,直臣原不憚王侯。

  究竟淮南王長為了何事得罪,文帝又何故赦他,待至下回說明,自有分曉。

  賈誼以新進少年,得遇文帝不次之擢,未始非明良遇合之機。惜乎才足以動人主,而智未足以絀老成也。絳灌諸人,皆開國功臣,位居將相,資望素隆,為賈誼計,正宜與彼聯絡,共策進行,然後可以期盛治。乃徒絮聒於文帝之前,而於絳灌等置諸不顧,天下寧有一君一臣,可以行政耶!長沙之遷,咎由自取,吊屈原,賦鵩鳥,適見其無含忍之功,徒知讀書,而未知養氣也。張釋之之直諫,語多可取,而袁盎所陳三事,尤為切要。斥趙談之同車,所以防宵小;戒文帝之下阪,所以范馳驅;卻慎夫人之並坐,所以正名義。誠使盎事事如此,何至有不學之譏乎?惟文帝從諫如流,改過不吝,其真可為一時之明主也歟!

复制

《送賈元英之照潭》

賈誼 〔兩漢〕

照潭遙望九華山,弓馬蕭蕭日暮還。

夢裡無題惟寄內,胸中有策欲平蠻。

落花閉戶眠黃犬,明月開籠放白鷳。

絳灌何曾輕賈誼,早隨鴛鷺入朝班。

复制

《送燕諫議知潭州》

賈誼 〔兩漢〕

長沙地饒美,賈誼獨傷悲。

自古臨榮辱,幾人無怨咨。

使君擁符節,大艦出江湄。

意氣陶然樂,應無吊屈辭。

复制

《贈王汝立推府之安慶》

賈誼 〔兩漢〕

奕世簪袍襲主榮,兩朝科第接家聲。皋陶獨守虞廷典,賈誼同歸漢史評。

藩閤暮雲回望地,郡堂秋月坐吟情。褒名喜入觀風草,不待三年政已成。

复制

《早春酬內弟璣》

賈誼 〔兩漢〕

騎馬沖泥到竹扉,孤城雪日美暉暉。將飛鴻雁春相聚,得食魚蝦暖自肥。

賈誼上書番遠謫,桓榮稽古巳多違。亦知匡濟諸君事,勿羨東皋早拂衣。

复制

《送朱君佐應朝北上》

賈誼 〔兩漢〕

花封暫假金閨彥,棨戟遙臨劍水清。芳草幾年勞別夢,寒雲十月倍離情。

居人愁望青鳧遠,仙侶同飛彩鷁輕。賈誼定應前席問,經綸知不負蒼生。

复制

《贈故大同府節判魏張公祝入祠七十韻》

賈誼 〔兩漢〕

魏博富才藪,儲英斷幽顯。金璞無留精,虎豹澄視眄。

文章兩漢際,墨跡蒼頡篆。多賢信足徵,特秀殊異撰。

張公真天人,弱冠負婉孌。鳳毛何翩躚,孤嘯絕㟞嵃。

矯然雲空翮,似共扶搖摶。遠器詎可識,棲棲徂蒼畎。

腹存五經笥,身與六藝卷。叔孫禮猶尊,毛公《詩》放衍。

桃李垂映春,蕪穢屢摧揃。庭草有餘姿,園葵復開展。

李膺縣龍門,侯巴激繩勉。有母老且貧,負米不憚緬。

北堂或寢憂,視食臉必泫。夜坐寧解衣,晨興忘孱愞。

仲由晚升堂,曾參力親勔。豈不懷曠逸,所愧斯道舛。

操觚赴風檐,論議浮雲捲。天地豈毫末,萬物皆䵷黽。

揮霍斷鵠劍,絡繹如瓮繭。九河一奔決,筆力與深淺。

賈誼魁大庭,郤生逼眾選。春雨濕荷衣,秋風醉華宴。

領教即同州,文旆辭御輦。淒其燕坐氈,寂寞公堂鱔。

盤中長苜蓿,衣上生苔蘚。整飭文字宗,手足成宿胼。

乙科連佳士,芳聲捷銀匾。銓曹籍哲行,聖意親眷繾。

制可決宸衷,銜命理東兗。淮南多賓客,河間討墳典。

枕中鴻寶書,禮經得細闡。其王似太宗,英睿天潢演。

虬須多瀟灑,虎步遺芳䠄。設醴延穆生,駢羅出禁臠。

謹介控豪俠,揮金㓗筐

复制

《送余侍御貶荊門州》

賈誼 〔兩漢〕

漠漠楊花送馬蹄,春風萬里盡堪悲。

浮雲忽變清和節,平楚遙連賈誼祠。

異日霜雕猶避擊,明時市虎不須疑。

郢門流水終朝海,且共交遊覆酒卮。

复制

《冊立冠婚分封四詠 其二》

賈誼 〔兩漢〕

問豎曾聞日幾回,龍樓深處正徘徊。招賢不藉留侯策,豫教常懸賈誼才。

鶴馭風清調玉燭,蓂階氣盎接蓬萊。微臣更有承華頌,留對君王次第開。

复制

《集雅詩二十首 其六 賈誼》

賈誼 〔兩漢〕

漢庭來雒少,宣室動餘豐。琅琅禮樂器,蒼璧間璜琮。

酬知長太息,盡出治安胸。諸臣微不足,帝欲斂其鋒。

長沙非賜玦,懷沙豈堪從。如何終哭泣,以繼汨羅蹤。

千年悲屈賈,獨使二懷逢。空留鵩鳥賦,永作大鈞鏞。

复制

《呂居仁》

賈誼 〔兩漢〕

呂氏一門,我朝韋平。衣冠既南,孰為典型。猗歟北扉,翰墨騰英。

難進之風,藹於心聲。其進維何,風雷隱砰。賤霸尊王,萬古作程。

天將開之,以豁聵盲。孰遏其萌,維盜實憎。觀公初心,何止懲羹。

親朋斯升,方喜匯征。私書之詒,猶欲卻行。豈願空言,與乳臭爭。

道之將宏,非人所能。俯首事讎,眾方若酲。詎知禍胎,自漢公卿。

淪胥一談,大呂為輕。綸音一頒,四海竦聆。臧宮鳴劍,賈誼請纓。

書下奉天,已識中興。曲筆誰歟,反肆譏評。陰險何知,雲收霧明。

公帖初獲,我心未寧。謂彼噂沓,臆度以情。是或鼠腐,猶疑鴻冥。

既見公書,懇懇至誠。視彼儻來,雖寵若驚。肯以王言,屈於奸朋。

公義既昭,公論既明。迨今百年,猶歉混並。時歟數歟,迄莫我聽。

公帖雲煙,公心日星。彼犬之狺,何吠非形。天澄氣清,修竹蘭亭。

閱此帖焉,對於汗青。

复制

《登粵王台》

賈誼 〔兩漢〕

江上粵王台,登高望幾回。南溟天外合,北戶日邊開。

地濕煙嘗起,山晴雨半來。冬花采盧橘,夏果摘楊梅。

跡類虞翻枉,人非賈誼才。歸心不可見,白髮重相催。

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