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主人喟然而嘆曰:「痛乎風俗之移人也。
子實秦人,矜誇館室,保界河山,信識昭、襄而知始皇矣,烏睹大漢之云為乎?夫大漢之開元也,奮布衣以登皇位,由數期而創萬代,蓋六籍所不能談,前聖靡得言焉當此之時,功有橫而當天,討有逆而順民。
故婁敬度勢而獻其說,蕭公權宜而拓其制。
時豈泰而安之哉,計不得以已也。
吾子曾不是睹,顧曜後嗣之末造,不亦暗乎?今將語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監於太清,以變子之惑志。
往者王莽作逆,漢祚中缺,天人致誅,六合相滅。
於時之亂,生人幾亡,鬼神泯絕,壑無完柩,郛罔遺室。
原野厭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項之災,猶不克半,書契以來,未之或紀。
故下人號而上訴,上帝懷而降監,乃致命乎聖皇。
於是聖皇乃握乾符,闡坤珍,披皇圖,稽帝文,赫然發憤,應若興雲,霆擊昆陽,憑怒雷震。
遂超大河,跨北嶽,立號高邑,建都河、洛。
紹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蕩滌,體元立制,繼天而作。
系唐統,接漢緒,茂育群生,恢復疆宇,勛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
豈特方軌並跡,紛紛後辟,治近古之所務,蹈一聖之險易云爾哉。
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內,更造夫婦,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倫實始,斯乃伏犧氏之所以基皇德也。
分州土,立市朝,作盤輿,造器械,斯乃軒轅氏之所以開帝功也。
龔行天罰,應天順人,斯乃湯、武之所以昭王業也。
遷都改邑,有殷宗中興之則焉。
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
不階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
克己復禮,以奉終始,允恭乎孝文。
憲章稽古,封岱勒成,儀炳乎世宗。
案《六經》而校德,眇古昔而論功,仁聖之事既該,而帝王之道備矣。
至於永平之際,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儀,修袞龍之法服,鋪鴻藻,信景鑠,揚世廟,正雅樂。
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肅。
乃動大輅,遵皇衢,省方巡狩,窮覽萬國之有無,考聲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燭幽。
然後增周舊,修洛邑,扇巍巍,顯翼翼。
光漢京於諸夏,總八方而為之極。
是以皇城之內,宮室光明,闕庭神麗,奢不可逾,儉不能侈。
外則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為沼,發 苹藻以潛魚,豐圃草以毓獸,制同乎梁鄒,誼合乎靈囿。
若乃順時節而搜狩,簡車徒以講武,則必臨之以《王制》,考之以《風》《雅》,歷《騶虞》,覽《駟鐵》,嘉《車攻》,采《吉日》,禮官整儀,乘輿乃出。
於是發鯨魚,鏗華鍾,登玉輅,乘時龍,鳳蓋棽麗,和鑾玲瓏,天官景從,寢威盛容。
山靈護野,屬御方神,雨師泛灑,風伯清塵,千乘雷起,萬騎紛紜,元戎竟野,戈鋌彗雲,羽旄掃霓,旌旗拂天。
焱焱炎炎,揚光飛文,吐焰生風,欱野噴山,日月為之奪明,丘陵為之搖震。
遂集乎中囿,陳師案屯,駢部曲,列校隊,勒三軍,誓將帥。
然後舉烽伐鼓,申令三驅, 輶車霆激,驍騎電騖,由基發射范氏施御,弦不睼禽,轡不詭遇,飛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
指顧倏忽,獲車已實,樂不極盤,殺不盡物,馬踠余足,士怒未渫,先驅復路,屬車案節。
於是薦三犧,效五牲,禮神祇,懷百靈,覲明堂,臨辟雍,揚緝熙,宣皇風,登靈台,考休徵。
俯仰乎乾坤,參象乎聖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
西盪河源,東澹海漘,北動幽崖,南趯朱垠。
殊方別區,界絕而不鄰。
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陸讋水栗,奔走而來賓。
遂綏哀牢,開永昌,春王三朝,會同漢京。
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圖籍,膺萬國之貢珍,內撫諸夏,外綏百蠻。
爾乃盛禮興樂,供帳置乎雲龍之庭,陳百寮而贊群後,究皇儀而展帝容。
於是庭實千品,旨酒萬鍾,列金罍,班玉觴,嘉珍御,太牢饗。
爾乃食舉《雍》徹,太師奏樂,陳金石,布絲竹,鐘鼓鏗鍧,管弦燁煜。
抗五聲,極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備,泰古華。
四夷間奏,德廣所及,僸佅兜離,罔不具集。
萬樂備,百禮暨,皇歡浹,群臣醉,降煙熅,調元氣,然後撞鐘告罷,百寮遂退。
於是聖上親萬方之歡娛,又沐浴於膏澤,懼其侈心之將萌,而怠於東作也,乃申舊間,下明詔,命有司,班憲度,昭節儉,示太素。
去後宮之麗飾,損乘輿之服御,抑工商之淫業,興農桑之盛務。
遂令海內棄末而反本,背偽而歸真,女修織紝,男務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恥纖靡而不服,賤奇麗而弗珍,捐金於山,沈珠於淵。
於是百姓滌瑕盪穢而鏡至清,形神寂漠,耳目弗營,嗜欲之源滅,廉恥之心生,莫不優遊而自得,玉潤而金聲。
是以四海之內,學校如林,庠序盈門,獻酬交錯,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詠仁。
登降飪宴之禮既畢,因相與嗟嘆玄德,讜言弘說,咸含和而吐氣,頌曰:「盛哉乎斯世!」今論者但知誦虞、夏之《書》,詠殷、周之《詩》,講羲、文之《易》,論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濁,究漢德之所由。
唯子頗識舊典,又徒馳騁乎末流。
溫故知新已難,而知德者鮮矣。
且夫僻界西戎,險阻四塞,修其防禦,孰與處乎土中,平夷洞達,萬方輻湊?秦嶺、九崚,涇、渭之川,曷若四瀆、五嶽,帶河溯洛,圖書之淵?建章、甘泉,館御列仙,孰與靈台、明堂,統和天人?太液、昆明,鳥獸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遊俠逾侈,犯義侵禮,孰與同履法度,翼翼濟濟也?子徒習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
識函谷之可關,而不知王者之無外也。
主人之辭未終,西都賓矍然失容,逡巡降階,揲然意下,捧手欲辭。
」主人曰:「復位,今將授予以五篇之詩。
」賓既卒業,乃稱曰:「美哉乎斯詩!義正乎揚雄,事實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學,蓋乃遭遇乎斯時也。
小子狂簡,不知所裁,既聞正道,請終身而誦之。
」。
霍光,字子孟,票騎將軍去病弟也。
父中孺,河東平陽人也,以縣吏給事平陽侯家,與侍者衛少兒私通而生去病。
中孺吏畢歸家,娶婦生光,因絕不相聞。
久之,少兒女弟子夫得幸於武帝,立為皇后,去病以皇后姊子貴幸。
既壯大,乃自知父為霍中孺,未及求問,會為票騎將軍擊匈奴,道出河東,河東太守郊迎,負弩矢先驅至平陽傳舍,遣吏迎霍中孺。
中孺趨入拜謁,將軍迎拜,因跪曰:「去病不早自知為大人遺體也。
」中孺扶服叩頭,曰:「老臣得託命將軍,此天力也。
」去病大為中孺買田宅奴婢而去。
還,復過焉,乃將光西至長安,時年十餘歲,任光為郎,稍遷諸曹侍中。
去病死後,光為奉車都尉光祿大夫,出則奉車,入侍左右,出入禁闥二十餘年,小心謹慎,未嘗有過,甚見親信。
征和二年,衛太子為江充所敗,而燕王旦、廣陵王胥皆多過失。
是時上年老,寵姬鈎弋趙倢伃有男,上心欲以為嗣,命大臣輔之。
察群臣唯光任大重,可屬社稷。
上乃使黃門畫者畫周公負成王朝諸侯以賜光。
後元二年春,上游五柞宮,病篤,光涕泣問曰:「如有不諱,誰當嗣者?」上曰:「君未諭前畫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
」上以光為大司馬大將軍,日磾為車騎將軍,及太僕上官桀為左將軍,搜粟都尉桑弘羊為御史大,皆拜臥內床下,受遺詔輔少主。
明日,武帝崩,太子梟尊號,是為孝昭皇帝。
帝年八歲,政事一決於光。
遺詔封光為博陸侯。
光為人沉靜詳審,長才七尺三寸,白皙,疏眉目,美須髯。
每出入下殿門,止進有常處,郎僕射竊識視之,不失尺寸,其資性端正如此。
初輔幼主,政自己出,天下想聞其風采。
殿中嘗有怪,一夜群臣相驚,光召尚符璽郎郎不肯授光。
光欲奪之,郎按劍曰:「臣頭可得,璽不可得也!」光甚誼之。
明日,詔增此郎秩二等。
眾庶莫不多光。
光與左將軍桀結婚相親,光長女為桀子安妻,有女年與帝相配,桀因帝姊鄂邑蓋主內安女後宮為倢伃,數月立為皇后。
父安為票騎將軍,封桑樂侯。
光時休沐出,桀輒入代光決事。
桀父子既尊盛,而德長公主。
公主內行不修,近幸河間丁外人。
桀、安欲為外人求封,幸依國家故事以列侯尚公主者,光不許。
又為外人求光祿大夫,欲令得召見,又不許。
長主大以是怨光。
而桀、安數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慚。
自先帝時,桀已為九卿,位在光右。
及父子並為將軍,有椒房中宮之重,皇后親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顧專制朝事,由是與光爭權。
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懷怨望。
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鹽鐵,為國興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
於是蓋主、上官桀、安及弘羊皆與燕王旦通謀,詐令人為燕王上書,言光出都肄羽林,道上稱蹕,太官先置;又引蘇武前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還乃為典屬國,而大將軍長史敞亡功為搜粟都尉;又擅調益莫府校尉;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臣旦願歸符璽,入宿衛,察奸臣變。
候司光出沐日奏之。
桀欲從中下其事,桑弘羊當與諸大臣共執退光。
書奏,帝不肯下。
明旦,光聞之,止畫室中不入。
上問:「大將軍安在?」左將軍桀對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
」有詔召大將軍。
光入,免冠軍頓首謝,上曰:「將軍冠。
朕知是書詐也,將軍亡罪。
」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將軍之廣明,都郎屬耳。
調校尉以來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將軍為非,不須校尉。
」是時帝年十四,尚書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亡,捕之甚急。
桀等懼,白上:「小事不足遂。
」上不聽。
後桀黨與有譖光者,上輒怒曰:「大將軍忠臣,先帝所屬以輔朕身,敢有毀者坐之。
」自是桀等不敢復言,乃謀令長公主置酒請光,伏兵格殺之,因廢帝,迎立燕王為天子。
事發覺,光盡誅桀、安、弘羊、外人宗族。
燕王、蓋主皆自殺。
光威震海內。
昭帝既冠,遂委任光,迄十三年,百姓充實,四夷賓服。
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
武帝六男獨有廣陵王胥在,群臣議所立,咸持廣陵王。
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
光內不自安。
郎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雖廢長立少可也。
廣陵王不可以承宗廟。
」言合光意。
光以其書視丞相敞等,擢郎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太后詔,遣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宗正德、光祿大夫吉、中郎將利漢迎昌邑王賀。
賀者,武帝孫,昌邑哀王子也。
既至,即位,行淫亂。
光憂懣,獨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田延年。
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選賢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於古嘗有此否?」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後世稱其忠。
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
」光乃引延年給事中,陰與車騎將軍張安世圖計,遂召丞相、御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會議未央宮。
光曰:「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鄂失色,莫敢發言,但唯唯而已。
田延年前,離席按劍,曰:「先帝屬將軍以幼孤,寄將軍以天下,以將軍忠賢能安劉氏也。
今群下鼎沸,社稷將傾,且漢之傳諡常為孝者,以長有天下,令宗廟血食也。
如令漢家絕祀,將軍雖死,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乎?今日之議,不得旋踵。
群臣後應者,臣請劍斬之。
」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
天下匈匈不安,光當受難。
」於是議者皆叩頭,曰:「萬姓之命在於將軍,唯大將軍令。
」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
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詔諸禁門毋內昌邑群臣。
王入朝太后還,乘輦欲歸溫室,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王入,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
王曰:「何為?」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毋內昌邑群臣。
」王曰:「徐之,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
車騎將軍安世將羽林騎收縛二百餘人,皆送廷尉詔獄。
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
光敕左右:「謹宿衛,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負天下,有殺主名。
」王尚未自知當廢,謂左右:「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系之乎?」頃之,有太后詔召王。
王聞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帳中,侍御數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殿下。
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
光與群臣連名奏王,……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當廢。
……皇太后詔曰:「可。
」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
」光曰:「皇太后詔廢,安得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馬門,群臣隨送。
王西面拜,曰:「愚戇不任漢事。
」起就乘輿副車。
大將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絕於天,臣等駑怯,不能殺身報德。
臣寧負王,不敢負社稷。
願王自愛,臣長不復見左右。
」光涕泣而去。
群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屏於遠方,不及以政,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
」太后詔歸賀昌邑,賜湯沐邑二千戶。
昌邑群臣坐亡輔導之誼,陷王於惡,光悉誅殺二百餘人。
出死,號呼市中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光坐庭中,會丞相以下議定所立。
廣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刺王反誅,其子不在議中。
近親唯有衛太子孫號皇曾孫在民間,咸稱述焉。
光遂與丞相敞等上奏曰:「《禮》曰:『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
』大宗亡嗣,擇支子孫賢者為嗣。
孝武皇帝曾孫病已,武帝時有詔掖庭養視,至今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廟,子萬姓。
臣昧死以聞。
」皇太后詔曰:「可。
」光遣宗正劉德至曾孫家尚冠里,洗沐賜御衣,太僕以軨車迎曾孫就齋宗正府,入未央宮見皇太后,封為陽武侯。
而光奉上皇帝璽綬,謁於高廟,是為孝宣皇帝。
明年,下詔曰:「夫褒有德,賞元功,古今通誼也。
大司馬大將軍光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守節秉誼,以安宗廟。
其以河北、東武陽益封光萬七千戶。
」與故所食凡二萬戶。
賞賜前後黃金七千斤,錢六千萬,雜繒三萬匹,奴婢百七十人,馬二千匹,甲第一區。
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雲皆中郎將,雲弟山奉車都尉侍中,領胡越兵。
光兩女婿為東西宮衛尉,昆弟、諸婿、外孫皆奉朝請,為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
黨親連體,根據於朝廷。
光自後元秉持萬機,及上即位,乃歸政。
上謙讓不受,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後奏御天子。
光每朝見,上虛己斂容,禮下之已甚。
光秉政前後二十年。
地節二年春病篤,車駕自臨問光病,上為之涕泣。
光上書謝恩曰:「願分國邑三千戶,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為列侯,奉兄驃騎將軍去病祀。
」事下丞相御史,即日拜光子禹為右將軍。
光薨,上及皇太后親臨光喪。
太中大夫任宣與侍御史五人持節護喪事。
中二千石治莫府冢上。
賜金錢、繒絮、繡被百領,衣五十篋,璧珠璣玉衣,梓宮、便房、黃腸題湊各一具,樅木外臧槨十五具。
東園溫明,皆如乘輿制度。
載光屍柩以轀輬車,黃屋在纛,發材官輕車北軍五校士軍陳至茂陵,以送其葬。
諡曰宣成侯。
發三河卒穿復士,起冢祠堂。
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奉守如舊法。
初,霍氏指西漢權臣霍光子孫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
夫奢則不遜,不遜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
在人之右,眾必害之。
霍氏秉權日久,害之者多矣。
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愛厚之,宜以時抑制,無使至亡。
」書三上,輒報聞。
其後,霍氏誅滅,而告霍氏者皆封。
人為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者,見其灶直突註:突,煙囪,傍有積薪。
客謂主人:『更為曲突,遠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
』主人嘿然不應。
俄而家果失火,鄰里共救之,幸而得息。
於是殺牛置酒,謝其鄰人。
灼爛者在於上行,余各以功次座,而不錄言曲突者。
人謂主人曰:『鄉使聽客之言,不費牛酒,終亡火患。
今論功而請賓,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耶?』主人乃寤而請之。
今茂陵徐福數上書言霍氏且有變,宜防絕之。
鄉使福說得行,則國亡裂土出爵之費,臣亡逆亂誅滅之敗。
往事既已,而福獨不蒙其功。
唯陛下察之——貴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發灼爛之右。
」上乃賜福帛十匹,後以為郎。
宣帝始立,謁見高廟,大將軍霍光從驂乘,上內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
後車騎將軍張安世代光驂乘,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
及光身死。
而宗族竟誅。
故俗傳之曰:「威震主者不畜。
霍氏之禍,萌於驂乘。
」贊曰:霍光以結髮內侍,起於階闥之間,確然秉志,誼形於主。
受襁褓之託,任漢室之寄,當廟堂,擁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因權制敵,以成其忠。
處廢置之際,臨大節而不可奪,遂匡國家,安社稷。
擁昭立宣,光為師保,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學亡術,暗於大理,陰妻邪謀,立女為後,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顛覆之禍,死財三年,宗族誅夷,哀哉!昔霍叔封於晉,晉即河東,光豈其苗裔乎?金日磾夷狄亡國,羈虜漢庭,而以篤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將,傳國後嗣,世名忠孝,七世內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因賜姓金氏雲。
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實曰長安。
左據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華、終南之山。
右界褒斜、隴首之險,帶以洪河、涇、渭之川。
眾流之隈,汧涌其西。
華實之毛,則九州之上腴焉。
防禦之阻,則天地之隩區焉。
是故橫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龍興,秦以虎視。
及至大漢受命而都之也,仰悟東井之精,俯協《河圖》之靈。
奉春建策,留侯演成。
天人合應,以發皇明,乃眷西顧,實惟作京。
於是睎秦嶺,睋北阜,挾酆灞,據龍首。
圖皇基於億載,度宏規而大起。
肇自高而終平,世增飾以崇麗。
歷十二之延祚,故窮泰而極侈。
建金城而萬雉,呀周池而成淵。
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
內則街衢洞達,閭閻且千,九市開場,貨別隧分。
人不得顧,車不得旋,闐城溢郭,旁流百廛。
紅塵四合,煙雲相連。
於是既庶且富,娛樂無疆。
都人士女,殊異乎五方。
游士擬於公侯,列肆侈於姬姜。
鄉曲豪舉,遊俠之雄,節慕原、嘗,名亞春、陵。
連交合眾,騁騖乎其中。
若乃觀其四郊,浮游近縣,則南望杜、霸,北眺五陵。
名都對郭,邑居相承。
英俊之域,紱冕所興。
冠蓋如雲,七相五公。
與乎州郡之豪傑,五都之貨殖,三選七遷,充奉陵邑。
蓋以強幹弱枝,隆上都而觀萬國也。
封畿之內,厥土千里,逴躒諸夏,兼其所有。
其陽則崇山隱天,幽林穹谷,陸海珍藏,藍田美玉。
商、洛緣其隈,鄠、杜濱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屬。
竹林果園,芳草甘木,郊野之富,號為近蜀。
其陰則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靈宮起乎其中。
秦漢之所極觀,淵雲之所頌嘆,於是乎存焉。
下有鄭、白之沃,衣食之源。
提封五萬,疆埸綺分,溝塍刻鏤,原隰龍鱗,決渠降雨,荷插成雲。
五穀垂穎,桑麻鋪棻。
東郊則有通溝大漕,潰渭洞河,泛舟山東,控引淮湖,與海通波。
西郊則有上囿禁苑,林麓藪澤,陂池連乎蜀漢,繚以周牆,四百餘里。
離宮別館,三十六所。
神池靈沼,往往而在。
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馬,黃支之犀,條支之鳥。
逾崑崙,越巨海,殊方異類,至於三萬里。
其宮室也,體象乎天地,經緯乎陰陽。
據坤靈之正位,仿太紫之圓方。
樹中天之華闕,豐冠山之朱堂。
因瑰材而究奇,抗應龍之虹梁。
列棼橑以布翼,荷棟桴而高驤。
雕玉瑱以居楹,裁金壁以飾璫。
發五色之渥彩,光焰朗以景彰。
於是左墄右平,重軒三階。
閨房周通,門闥洞開。
列鍾虡於中庭,立金人於端闈。
仍增崖而衡閾,臨峻路而啟扉。
徇以離宮別寢,承以崇台閒館,煥若列宿,紫宮是環。
清涼、宣溫、神仙、長年、金華、玉堂、白虎、麒麟,區宇若茲,不可殫論。
增盤崔嵬,登降炤爛,殊形詭制,每各異觀。
乘茵步輦,惟所息宴。
後宮則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
合歡、增城、安處、常寧、茝若、椒風、披香、發越、蘭林、蕙草、鴛鸞、飛翔之列,昭陽特盛,隆乎孝成。
屋不呈材,牆不露形。
裛以藻繡,絡以綸連。
隨侯明月,錯落其間。
金釭銜璧,是為列錢。
翡翠火齊,流耀含英。
懸黎垂棘,夜光在焉。
於是玄墀扣砌,玉階彤庭,碝磩彩致,琳珉青熒,珊瑚碧樹,周阿而生。
紅羅颯纚,綺組繽紛。
精曜華燭,俯仰如神。
後宮之號,十有四位。
窈窕繁華,更盛迭貴。
處乎斯列者,蓋以百數。
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蕭曹魏邴,謀謨乎其上。
佐命則垂統,輔翼則成化。
流大漢之愷悌,盪亡秦之毒螫。
故令斯人揚樂和之聲,作畫一之歌。
功德著乎祖宗,膏澤洽乎黎庶。
又有天祿、石渠,典籍之府。
命夫諄誨故老,名儒師傅,講論乎《六藝》,稽合乎同異。
又有承明、金馬、著作之庭。
大雅宏達,於茲為群。
元元本本,殫見洽聞。
啟發篇章,校理秘文。
周以鈎陳之位,衛以嚴更之署,總禮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
虎賁贅衣,閹尹閽寺。
陛戟百重,各有典司。
周廬千列,徼道綺錯。
輦路經營,修除飛閣。
自未央而連桂宮,北彌明光而亘長樂。
凌隥道而超西墉,掍建章而連外屬。
設璧門之鳳闕,上觚稜而棲金爵。
內則別風之嶕嶢,眇麗巧而聳擢,張千門而立萬戶,順陰陽以開闔。
爾乃正殿崔嵬,層構厥高,臨乎未央。
經駘湯而出馺娑,洞枍詣以與天梁。
上反宇以蓋戴,激日景而納光。
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躋。
軼雲雨於太半,虹霓回帶於棼楣。
雖輕迅與僄狡,猶愕眙而不能階。
攀井幹而未半,目眴轉而意迷,舍欞檻而卻倚,若顛墜而復稽,魂怳怳以失度,巡迴途而下低,既懲懼於登望,降周流以彷徨。
步甬道以縈紆,又杳窱而不見陽。
排飛闥而上出,若游目於天表,似無依而洋洋。
前唐中而後太液,覽滄海之湯湯。
揚波濤於碣石,激神岳之嶈嶈。
濫瀛洲與方壺,蓬萊起乎中央。
於是靈草冬榮,神木叢生。
岩峻崷崪,金石崢嶸。
抗仙掌以承露,擢雙立之金莖,軼埃壒之混濁,鮮顥氣之清英。
騁文成之丕誕,馳五利之所刑。
庶松喬之群類,時游從乎斯庭。
實列仙之攸館,非吾人之所寧。
爾乃盛娛游之壯觀,奮泰武乎上囿。
因茲以威戎夸狄,耀威靈而講武事。
命荊州使起鳥、詔梁野而驅獸。
毛群內闐,飛羽上覆,接翼側足,集禁林而屯聚。
水衡虞人,修其營表。
種別群分,部曲有署。
罘網連紘,籠山絡野。
列卒周匝,星羅雲布。
於是乘鑾輿,備法駕,帥群臣,披飛廉,入苑門。
遂繞酆鄗,歷上蘭。
六師發逐,百獸駭殫,震震爚爚,雷奔電激,草木塗地,山淵反覆。
蹂躪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
爾乃期門佽飛,列刃鑽鍭,要趹追蹤。
鳥驚觸絲,獸駭值鋒。
機不虛掎,弦不再控。
矢不單殺,中必疊雙。
颮颮紛紛,矰繳相纏。
風毛雨血,灑野蔽天。
平原赤,勇士厲。
猿狖失木,豺狼懾竄。
爾乃移師趨險,並蹈潛穢。
窮虎奔突,狂兕觸蹶。
許少施巧,秦成力折。
掎僄狡,扼猛噬。
脫角挫脰,徒搏獨殺。
挾師豹,拖熊螭。
曳犀犛,頓象羆。
超洞壑,越峻崖。
蹶嶄岩,巨石隤。
松柏仆,叢林摧。
草木無餘,禽獸殄夷。
於是天子乃登屬玉之館,歷長楊之榭。
覽山川之體勢,觀三軍之殺獲。
原野蕭條,目極四裔。
禽相鎮壓,獸相枕藉。
然後收禽會眾,論功賜胙。
陳輕騎以行炰,騰酒車以斟酌。
割鮮野食,舉烽命釂。
饗賜畢,勞逸齊,大輅鳴鑾,容與徘徊。
集乎豫章之宇,臨乎昆明之池。
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涯。
茂樹蔭蔚,芳草被堤。
蘭茝發色,曄曄猗猗。
若摛錦布繡,燭燿乎其陂。
鳥則玄鶴白鷺,黃鵠鵁鸛,鶬鴰鴇鶂,鳧鷖鴻雁。
朝發河海,夕宿江漢。
沉浮往來,雲集霧散。
於是後宮乘輚輅,登龍舟。
張鳳蓋,建華旗。
祛黼帷,鏡清流。
靡微風,澹淡浮。
棹女謳,鼓吹震,聲激越,謍厲天,鳥群翔,魚窺淵。
招白鷳,下雙鵠。
揄文竿,出比目。
撫鴻罿,御矰繳,方舟並騖,俯仰極樂。
遂乃風舉雲搖,浮游溥覽。
前乘秦嶺,後越九嵕,東薄河華,西涉岐雍。
宮館所歷,百有餘區。
行所朝夕,儲不改供。
禮上下而接山川,究休佑之所用。
采游童之歡謠,第從臣之嘉頌。
於斯之時,都都相望,邑邑相屬。
國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業,士食舊德之名氏,農服先疇之畎畝,商循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規矩。
粲乎隱隱,各得其所。
若臣者徒觀跡於舊墟,聞之乎故老,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舉也。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曰車騎將軍竇憲,寅亮聖明,登翼王室,納於大麓,維清緝熙。
乃與執金吾耿秉,述職巡御。
理兵於朔方。
鷹揚之校,螭虎之士,爰該六師,暨南單于、東胡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
元戎輕武,長轂四分,雲輜蔽路,萬有三千餘乘。
勒以八陣,蒞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絳天。
遂陵高闕,下雞鹿,經磧鹵,絕大漠,斬溫禺以釁鼓,血屍逐以染鍔。
然後四校橫徂,星流彗掃,蕭條萬里,野無遺寇。
於是域滅區殫,反旆而旋,考傳驗圖,窮覽其山川。
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躡冒頓之區落,焚老上之龍庭。
上以攄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後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
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銘盛德。
其辭曰: 鑠王師兮征荒裔, 剿凶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 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載兮振萬世! 。
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並為郎。
稍遷至栘中廄監。
時漢連伐胡,數通使相窺觀。
匈奴留漢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輩。
匈奴使來,漢亦留之以相當。
天漢元年,且鞮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乃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
」盡歸漢使路充國等。
武帝嘉其義,乃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因厚賂單于,答其善意。
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餘人俱,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單于益驕,非漢所望也。
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
緱王者,昆邪王姊子也,與昆邪王俱降漢,後隨浞野侯沒胡中,及衛律所將降者,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
會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漢時,素與副張勝相知,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衛律,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其賞賜。
」張勝許之,以貨物與常。
後月余,單于出獵,獨閼氏子弟在。
虞常等七十餘人慾發,其一人夜亡,告之。
單于子弟發兵與戰,緱王等皆死,虞常生得。
單于使衛律治其事,張勝聞之,恐前語發,以狀語武。
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見犯乃死,重負國。
」欲自殺,勝、惠共止之。
虞常果引張勝。
單于怒,召諸貴人議,欲殺漢使者。
左伊秩訾曰:「即謀單于,何以復加?宜皆降之。
」單于使衛律召武受辭。
武謂惠等:「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
衛律驚,自抱持武,馳召醫。
鑿地為坎,置熅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
武氣絕,半日復息。
惠等哭,輿歸營。
單于壯其節,朝夕遣人候問武,而收系張勝。
武益愈,單于使使曉武,會論虞常,欲因此時降武。
劍斬虞常已,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當死。
單于募降者赦罪。
」舉劍欲擊之,勝請降。
律謂武曰:「副有罪,當相坐。
」武曰:「本無謀,又非親屬,何謂相坐?」復舉劍擬之,武不動。
律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蒙大恩,賜號稱王,擁眾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
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
律曰:「君因我降,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復欲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汝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汝為見!且單于信女,使決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斗兩主,觀禍敗!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
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北闕。
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
獨匈奴未耳。
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
匈奴之禍,從我始矣。
」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
單于愈益欲降之。
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
天雨雪。
武臥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
匈奴以為神。
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羝乳乃得歸。
別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
武既至海上,廩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實而食之。
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
積五六年,單于弟於靬王弋射海上。
武能網紡繳,檠弓弩,於靬王愛之,給其衣食。
三歲余,王病,賜武馬畜、服匿、穹廬。
王死後,人眾徙去。
其冬,丁令盜武牛羊,武復窮厄。
初,武與李陵俱為侍中。
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
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樂。
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陵來說足下,虛心欲相待。
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義安所見乎?前長君為奉車,從至雍棫陽宮,扶輦下除,觸柱折轅,劾大不敬,伏劍自刎,賜錢二百萬以葬。
孺卿從祠河東后土,宦騎與黃門駙馬爭船,推墮駙馬河中溺死,宦騎亡,詔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飲藥而死。
來時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陽陵。
子卿婦年少,聞已更嫁矣。
獨有女弟二人,兩女一男,今復十餘年,存亡不可知。
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系保宮。
子卿不欲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為乎?願聽陵計,勿復有雲。
」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
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
臣事君,猶子事父也。
子為父死,亡所恨,願無復再言!」陵與武飲數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歡,效死於前!」陵見其至誠,喟然嘆曰:「嗟呼,義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霑衿,與武決去。
昭帝即位,數年,匈奴與漢和親。
漢求武等,匈奴詭言武死。
後漢使復至匈奴,常惠請其守者與俱,得夜見漢使,具自陳道。
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荒澤中。
使者大喜,如惠語以讓單于。
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
」單于召會武官屬,前以降及物故,凡隨武還者九人。
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師。
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
開府東征建羽旗,天南官屬隸車騎。軍中晝漏傳嚴警,戟上霜威動翠蕤。
十萬樓船過下瀨,三千兵甲繕諸夷。前旌鳥隼招搖出,後隊龍蛇風雨隨。
太白秋高趨舉事,旄頭夜落令休遲。將軍按劍從天下,壯士揮戈逐日馳。
大樹雄風生凜冽,邊兵殺氣觸淋漓。天清席捲鯨鯢浪,夜雪軍驚鵝鴨池。
諸葛謀深閒作陣,謝安材練雅能棋。威靈本藉君王寵,經略誰當長子師。
朱芾瑲蔥明氣色,玉壺樽酒曠襟期。武昌夜月聆孤嘯,牛渚秋風聽客詩。
植柳何曾誇渭曲,折楊時自按涼伊。因招碣石黃金廄,共倒襄陽白接䍦。
銅柱伏波銘遠績,燕然班固勒新詞。少年頗負腰間劍,今日方歸囊里錐。
草檄幾能酬筆札,請纓猶欲佐偏裨。非無堂下三千士,感激君懷那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