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說隨帆瞻九面。碧藕花開,朵朵波心現。曉日漸飛金碧顫。晶光返射湘江練。
誰遣迷雲生絕巘。蒼水仙蹤,霧鎖靈文篆。帝女修眉愁不展。深深未許人間見。
《蝶戀花·岳峰遠碧》,是王夫之《瀟湘十景詞》之六。這之前,他曾寫過《瀟湘小八景》和《瀟湘大八景》。瀟湘,是湘江的別稱,因其深且清而得名。《湘中記》云:「湘川清照五、七丈,下見底,石如樗蒲矣,五色鮮明,白沙如霜雪,赤岩若朝霞。」王夫之是湖南衡陽人,長期活動於湘水之濱,對家鄉的山山水水,不但有細緻的觀察,而且有極深厚的感情,因而他筆下的湖南山水,自然優於他省他鄉的墨客騷人。
「岳峰遠碧」,就是從遠處看蒼碧的岳峰。作者在本詞小序中云:「自衡陽北三十里至湘潭南六十里,岳峰淺碧,宛轉入望。」岳峰,即南嶽衡山。山在衡山縣西,湘江流經其東,可俯瞰湘江。山勢雄偉,有七十二峰,以祝融、天柱、芙蓉、紫蓋、石廩五峰最為著名。詞中所描述的「碧藕」,即芙蓉峰。
上片寫的是泛舟湘江望中所見。「見說隨帆瞻九面」,早就聽說在曲折的湘江上航行,可以望見衡山各個不同的側面。湘江從衡山東側逶迤至株州,然後折而向西,至湘潭南六十里,再折而向北。所以,在這一段航程中,可以從東、西、北等多角度看岳峰。《水經注》載漁歌云:「帆隨湘轉,望衡九面。」「碧藕花開,朵朵波心現。」寫蒼碧的芙蓉等峰,倒映在清澈的江水中,像朵朵盛開的蓮花,在波心隱現。傳神地畫出了一幅湘江衡岳倒影圖。「曉月漸飛金碧顫,晶光返射湘江練。」清晨,天際殘月漸漸隱去;衡岳群峰披上朝霞,峰間飛瀑流泉,返射顫動着的陽光,與素練般的江水,交相輝映,組成了一片飛動的神奇世界。畫面極美,讓人傾倒。
下片寫雲霧中的衡岳山峰。在旭日飛升時,變幻莫測的「迷雲生絕巘」,將岳峰挺拔多姿的身影,掩蓋起來了。作者由此展開了豐富、奇幻的想象:首先假定這隱去「絕巘」的「迷雲」,是有人「遣」來的,「迷雲」的「生」,是有意識、有目的的行動。然後詢句,這「迷雲」是誰遣來的呢?作者從兩方面作了回答:
一、「蒼水仙蹤,霧鎖靈文篆。」呵,這迷雲的興起,原來是為了掩蓋蒼水使者的仙蹤,封鎖靈文古篆。《吳越春秋》載:禹登衡山,「傷父功不成,乃于衡山血馬祭之,仰天而嘯,夕夢一人,自稱元夷蒼水使者,曰:欲得我山神書者齋焉。禹乃齋,遂獲金簡玉字之書,知治水之要,其功乃成。」又《衡陽縣誌》載,衡陽城北有岣嶁峰,上有石碑,字如蝌蚪文。
二、「帝女修眉愁不展,深深未許人間見。」這迷雲的興起,是為了掩蓋帝堯二女的倩影,不許人間看到娥皇、女英修長的愁眉。自古有將遠山喻修眉的用法。又晉張華《博物志》載:「堯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於蒼梧之野),二妃啼,以涕揮竹,竹盡斑。」
上片寫得十分明快,描繪衡山至湘潭一段湘江,山如蓮花,水如素練,雅淡高潔。其境界令人流連,其神韻令人景仰。下片轉入迷離悽惋的敘述,如悲似怨、愁苦哀傷,感情激盪。上片寫的是樂景,下片抒的哀情。這強烈的哀樂對比,用心何在?龍榆生先生有一段話,也許可作回答:王夫之「竄伏窮山,四十餘年,一歲數徙其居,故國之戚,生死不亡」(《近三百年名家詞選》)。詞中是否有亡明之戚呢?見仁見智,惟讀者自省。
脂我神輿,游於太虛。太虛匪虛,充塞無餘。火來陽燧,水赴方諸。
水火無間,況道之儲。薺麥夏成,款冬凍舒。摩盪無方,各含道腴。
匪車何軸,匪戶何樞。六龍並轡,互惜其珠。行地無疆,良哉駿駒。
哂彼曲學,謂之乘除。心不可游,道不可拘。庶幾夙夜,警我頑愚。
昏昏昏曉忘春曙。幾尺幽窗,半掩蒼苔,一抹青山,平鋪飛絮。
似酒醒乍扶頭,鐙灺難留炷。沈沈天海濛濛,早把韶光,暗裡消去。
拚與。白鳥盪銀波,清猿隱高樹。芭蕉幾葉,莫有綠肥,輕寒依然勒住。
想流水小橋東,密筱濃陰處。應有怨老鶯聲,細把閒愁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