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山水為吾鄉,山能千里江亦長。
亘於天地,莫可縮寫寄一紙,渺渺並蒼蒼。
縈灘沓渚犬牙出,重村雜樹青煙藏。
沙溪杳杳引百丈,艫艫前後來群商。
漁翁舴艋聚蟲蟻,百綱對舉如牽囊。
風波澎湃濯山足,厓葉倒墮斗與飛漚忙。
迸泉或自岩腹落,兩僧仰面灑沫涼。
燕車冀馬空轆轣,宜未信此為荒唐。
似之小卷當為發大笑,長游便欲追吳檣。
日既去,日復來。
來如赴,去如頹。
來是誰約?去是誰推?一來一去,彼此自禪續。
無與我事,何故使我心驚猜?似乎少年有根是汝拔,老丑無種是汝栽。
百年所算三萬六千日,自我而數指作枚。
我今行年已七十,曆日二萬五千枚。
所該百而去七大大半,又復使我心驚呆。
雖欲不驚呆,猛見霜絲雪縷垂兩腮。
何況人生不滿百,疾烏捷兔又如此而相催。
我思天地靈長之氣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然後運窮劫盡盪而為灰。
吾人亦謂參三才,胡乃其氣短索不得相追陪。
准天地而言,人眇塵海之一埃。
慨歲月之玩人,同今古而一雷。
我無長繩系日住,亦無長戈揮日回。
亦不知學仙能久視,亦不知托佛能輪迴。
而今而後,去之日付一杯,來之日付一杯,不憂罄其瓶,恥其罍。
春暖秋涼,山邊水隈,訪黃菊,尋白梅。
秋月自與吾慮淨,春雲自與吾懷開。
晝游之地吾蓬萊,夕息之處吾夜台。
以殤視我吾老大,以彭視我吾嬰孩。
信壽夭,吾何以外。
請享此見在,不樂胡為哉!。
廬山高,高乎哉!郁然二百五十里之盤距。
岌乎二千三百丈之,謂即敷淺原。
培何敢爭其雄?西來天塹濯其足,雲霞旦夕吞吐乎其胸。
回崖沓嶂鬼手擘,澗道千丈開鴻。
瀑流淙淙瀉不極,雷霆殷地聞者耳欲聾。
時有落葉於其間,直下彭蠡流霜虹。
金膏水碧不可覓,石林幽黑號綠熊。
其陽諸峰五老人,或疑緯星之精隳自空。
陳夫子,今仲弓,世家廬之下,有元劂祖遷江東。
尚知廬靈有默契,不遠千里釧於公。
公亦西望懷故都,便欲往依五老巢雲松。
昔聞紫陽祀六老,不妨添公相與成七翁。
我常游公門,仰公彌高廬。
不崇丘園肥遁七十淫,著作白髮如秋蓬。
文能合墳詩合雅。
自得樂地於其中。
榮名利祿雲過眼,上不作書自薦,下不公相通。
公乎!浩蕩在物表,黃鵠高舉凌天風。
二百年來畫花卉,吳中沈周稱第一。頡頏並數陳生淳,不事丹青祗水墨。
天機一派掌上流,盡掃鉛華露風骨。家雞曩昔厭餘子,邇歲聲名陡籍籍。
吾家此卷尤絕奇,不向長安市中得。南海黎君夙遺我,把袂河梁示親昵。
牙籤錦軸題八分,四字猶存故人跡。憶生袒裸盤礴時,頤指群工若役。
中山大管操如椽,半醉掀髯見真率。桑皮丈八橫高堂,元氣茫茫墮幾席。
姚黃魏紫信手拈,瞥眼千花萬花出。須臾四座回春風,媚李穠桃總辟易。
青油翠幕張層階,十二雕闌護傾國。天然富貴壓塵土,底事珊瑚斗玉石。
盤行瑪瑙夜色殷,屏敞琉璃曙光濕。瓊樓特起明朱霞,玉佩低垂映紅日。
女英媯汭偕娥皇,飛燕昭陽倚合德。廊開響屧西子游,亭俯沉香阿環立。
霏煙綰霧態不禁,握雨攜雲狀難悉。枯枝斷干若草草,嫩蕊繁英轉奕奕。
芳菲恍度洛水頭,爛漫如棲上林側。咄嗟陳生何太奇,十指參差幻帝力。
含毫肯避造物嗔,落楮翻令化工泣。經時顧凱筆欲飛,曠代徐熙品推逸。
趙昌形似真兒曹,黃監精工詎倫匹。為拈老句題冊終,跋扈飛揚迥相敵。
連城十五差足償,美錦三千復何惜。臥觀旬月仍卷還,笑殺明誠錄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