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吳五月炎蒸初,楝樹著雨花扶疏。
此時黃魚最稱美,風味絕勝長橋鱸。
憶昔東南全盛餘,海舶銜尾張網?。
公然滿載返吳市,市中雜遝歡擔夫。
柳條貫鰓冰貯腹,數尾僅直千青蚨。
豪門膳宰善烹治,劑以醯醬芼筍蔬。
芳鮮頓覺溢几案,主賓下箸爭歡呼。
自從洲島阻兵燹,鯨鯢竄逸稽天誅。
詔書尺一禁航海,漁師安敢帆揚蒲?蛤蜊海母尚難致,況望此魚供客需!老饕雖患食指動,畏觸禁令生他虞。
吳儂日夕嘆且吁,有司束濕嚴錙銖。
何當小丑就拘執,舳艫往返如通衢。
䞟趠風中販鮮至,此魚復得登庖廚。
吾儕口腹詎足挍,但願海晏波濤除。
廟堂日俟羽書捷,戈船諸將今何如?。
齊安道上風土嘉,修篁盧橘森槎丫。
使君簿領本無幾,日未停午先放衙。
徐呼官騎出江郭,蹋遍籬筍穿林花。
青山隔岸斂晴霧,赤磯映水蒸明霞。
竹雞亂啼江路晚,乘興徑入魚蠻家。
我聞髯翁昔寓此,曾借隙地開耕畬。
荷鋤自種元修菜,賦詩屢乞桃花茶。
有時月出江水碧,招攜佳客浮輕楂。
可憐遺蹟渺難問,流傳兩賦人猶夸。
使君南行頗快意,安用憑弔生咨嗟。
江山風月不易得,殊勝賈傅官長沙。
計期已見三寒食,明年候汝趨京華。
崑山徐健菴先生,築樓於所居之後,凡七楹。
間命工斫木為櫥,貯書若干萬卷,區為經史子集四種。
經則傳注義疏之書附焉,史則日錄、家乘、山經、野史之書附焉,子則附以卜筮、醫藥之書,集則附以樂府詩餘之書。
凡為櫥者七十有二,部居類匯,各以其次,素標緗帙,啟鑰燦然。
於是先生召諸子登斯樓而詔之曰:「吾何以傳女曹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目濡染舊矣。
蓋嘗慨夫為人之父祖者,每欲傳其土田貨財,而子孫未必能世富也;欲傳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寶也;欲傳其園池台榭、舞歌輿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娛樂也。
吾方以此為鑑。
然則吾何以傳女曹哉?」因指書而欣然笑曰:「所傳者惟是矣!」遂名其樓為「傳是」,而問記於琬。
琬衰病不及為,則先生屢書督之,最後復於先生曰:甚矣,書之多厄也!由漢氏以來,人主往往重官賞以購之,其下名公貴卿,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或親操翰墨,及分命筆吏以繕錄之。
然且裒聚未幾,而輒至於散佚,以是知藏書之難也。
琬顧謂藏之之難不若守之之難,守之之難不若讀之之難,尤不若躬體而心得之之難。
是故藏而勿守,猶勿藏也;守而弗讀,猶勿守也。
夫既已讀之矣,而或口與躬違,心與跡忤,采其華而忘其實,是則呻占記誦之學所為譁眾而竊名者也,與弗讀奚以異哉!古之善讀書者,始乎博,終乎約,博之而非誇多鬥靡也,約之而非保殘安陋也。
善讀書者根柢於性命而究極於事功:沿流以溯源,無不探也;明體以適用,無不達也。
尊所聞,行所知,非善讀書者而能如是乎!今健菴先生既出其所得於書者,上為天子之所器重,次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藉是以潤色大業,對揚休命,有餘矣,而又推之以訓敕其子姓,俾後先躋巍科,取宦仕,翕然有名於當世,琬然後喟焉太息,以為讀書之益弘矣哉!循是道也,雖傳諸子孫世世,何不可之有? 若琬則無以與於此矣。
居平質駑才下,患於有書而不能讀。
延及暮年,則又跧伏窮山僻壤之中,耳目固陋,舊學消亡,蓋本不足以記斯樓。
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姑為一言復之,先生亦恕其老誖否耶?。
君不見巴東山色連巴西,江頭日落風淒淒。行人過此不能去,停車愁聽江猿啼。
岩壑千里斷行路,藤梢葛刺紛無數。啼猿弄此猶未了,倏然騰上青楓樹。
使君行指蠶叢祠,巴人道迎歌《竹枝》。歌聲將絕猿聲續,清音裊裊如哀玉。
錦官驛外雜鳴泉,大劍山頭悲落木。此日長安一憶君,知君遙宿閬城雲。
各中夜夜啼猿起,若到三聲那可聞。
將軍能舞丈二殳,少年笑罵輕豎儒。京城枹鼓百不虞,安坐營門一事無。
薊門風高白草枯,跨鞍遠走叱撥駒。手抨角弓腰僕姑,去逐飛鳥追群狐。
歸來取酒黃公壚,炙牛作脯乳作酥。是時月出縣浮屠,萬家寂寂秋煙孤。
笑從北里邀名妹,清歌妙舞紅氍毹。滿堂俠客相叫呼,酒酣立馬爭摴蒱。
信手一擿喝作盧,眼中百萬如錙銖。將軍自詫高荊徒,區區禮法焉能拘。
願君善保千金軀,文州小丑方逋誅。國家右武需熊貙。
行建牙纛西南隅。斬馘狸菟窮根株,遙飛捷書獻群俘。
立取侯印黃金塗,功名如此真丈夫。慎勿縱飲為粗疏,試開玉帳談孫吳。
羅浮神仙堀,名勝天下聞。岧嶢東西樵,異花靄氤氳。
花間蛺蝶大於扇,疑是麻姑五色裙。君家舊住羅浮麓,偶負巾箱出岩谷。
一枝藤杖宛如龍,徒步頻歌遠遊曲。遠遊興盡忽言還,蒔藥眠雲掩舊關。
慚予未絕三彭累,矯首羅浮那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