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乎,大海之西,浙河之東!是曰會稽,夏後所封。
吞雲吐雨隔躔次,闔辟光景調春冬。地平天成五千載,職貢長與中華通。
洞天石室神仙宮,香爐紫氣騰芙蓉。禹穴窈窕潛蛟龍,玉書金簡今無蹤。
但見蒼松翠柏,晻曖閉白日,猿狖叫嘯生悲風。臥龍何蜿蜒,向之離立如孩童。
上有朱甍碧瓦,縹緲浮玄穹。流星穿窗月掛戶,下視水木光玲瓏。
多年不見嘗膽處,野花自落莓苔中。綠蘋香飄楊柳濃,漁舟一葉波溶溶。
黃冠賀老巳寂寞,澹煙細雨空青楓。雁山狂客意匠工,能以翰墨偷天功。
對此使我心神融,便欲築室依巃嵷。短衣瘦策尋葛洪,咽服石髓餐晴虹,翩然遠逐浮丘公。
不須懷古意慘戚,伯夷綺季俱蒿蓬。
苦齋者,章溢先生隱居之室也。
室十有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巔。
匡山在處之龍泉縣西南二百里,劍溪之水出焉。
山四面峭壁拔起,岩崿皆蒼石,岸外而臼中。
其下惟白雲,其上多北風。
風從北來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
於是鮮支、黃蘗、苦楝、側柏之木,黃連、苦杕、亭歷、苦參、鈎夭之草,地黃、游冬、葴、芑之菜,櫧、櫟、草斗之實,楛竹之筍,莫不族布而羅生焉。
野蜂巢其間,採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謂之黃杜,初食頗苦難,久則彌覺其甘,能已積熱,除煩渴之疾。
其檟荼亦苦於常荼。
其洩水皆齧石出,其源沸沸汩汩,瀄滵曲折,注入大谷。
其中多斑文小魚,狀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
山去人稍遠,惟先生樂游,而從者多艱其昏晨之往來,故遂擇其窊而室焉。
攜童兒數人,啟隕籜以蓺粟菽,茹啖其草木之荑實。
間則躡屐登崖,倚修木而嘯,或降而臨清泠。
樵歌出林,則拊石而和之。
人莫知其樂也。
先生之言曰:「樂與苦 ,相為倚伏者也,人知樂之為樂,而不知苦之為樂,人知樂其樂,而不知苦生於樂,則樂與苦相去能幾何哉!今夫膏粱之子,燕坐於華堂之上,口不嘗荼蓼之味,身不歷農畝之勞,寢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輿隸,是人之所謂樂也,一旦運窮福艾,顛沛生於不測,而不知醉醇飫肥之腸,不可以實疏糲,籍柔覆溫之軀,不可以御蓬藋,雖欲效野夫賤隸,跼跳竄伏,偷性命於榛莽而不可得,庸非昔日之樂,為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趙子曰:『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
』彼之苦,吾之樂;而彼之樂,吾之苦也。
吾聞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踐以嘗膽興,無亦猶是也夫?」劉子聞而悟之,名其室曰苦齋,作《苦齋記》。
倦鳥思一枝,櫪馬志千里。營營勞生心,出入靡定止。
伊余朽鈍材,懶拙更無比。才疏乏世用,嗜僻惟書史。
雖非濟時具,頗識素餐恥。既懷黎民憂,妄意古人企。
寧知乖圓方,舉足輒傷趾。塵埃百病侵,貧窶萬感累。
艱難幸息肩,遲莫竊所喜。明時登驥騄,駑馬但垂耳。
自非冀北姿,莫羨追風駛。便欲解衣冠,躬耕向桑梓。
終懷葵藿戀,不慕沮溺詭。潛陽動原隰,白日曖蘭芷。
塒雞戒晨鳴,客子駕行李。縈紆越巘崿,浩蕩涉風水。
淹留具區北,信宿滄江圯。維時連年歉,道路多流徙。
官司職撫字,黔首皆赤子。陳紅太倉米,豐年所儲偫。
為民備乏困,朝廷豈私此。推餘補不足,茲實王政始。
臣子宜奉承,天威不違咫。柰何簿書曹,暴慢蔑至理。
苟雲出納吝,當閔觳觫死。嗚呼草莽露,慘惻溝瀆委。
聞之猶鼻酸,見者宜顙泚。踰淮入大河,淒涼更難視。
黃沙渺茫茫,白骨積荒藟。哀哉耕食場,盡作狐兔壘。
太平戢干戈,景物未應爾。意者斯人徒,縱慾擾天紀。
鬼神赫震怒,咎戾良有以。去年人食人,不識弟與姊。
至今盜賊輩,嘯聚如蜂蟻。長戈耀白雪,健馬突封豕。
豈惟橫山澤,巳敢剽城市。途行絕稀少,空車但牆倚。
身行須結集,一寐四五起。牧民豈無人,司寇亦有氏。
陣車不驅馳,大田無耒耜。邦家祿食恩,豈為臣奉己。
山東古要地,燕趙猶唇齒。況茲南北沖,津梁通遠邇。
屬當全盛時,四海同一軌。廟堂多稷契,振舉無遺弛。
勿雲疥癬微,不足成瘡痏。滔天起濫觴,炎岡發星炬。
虞朝有分北,漢庭煩直指。農夫植嘉穀,所務誅稂秕。
耕耘苟失時,雨露空沾灑。威懷豈異任,守令職非痹。
端能慎黜陟,此輩何足弭。故鄉隔山川,前途塞荊枳。
青徐氣蕭索,河濟俱泥滓。痛哭賈生狂,長嘆漆室悝。
何當天門開,清問逮下俚。
雲淡風微,江雨欲來還去。倚闌干、鬢霜千縷。白水青蕪,是征鴻歸處。
望盡天涯,夕陽猶在深深樹。艾葉榴花,又上阿誰門戶。
悄空梁、燕雛自語。王謝亭台,杳不知何許。獨立蒼茫,亂鴉啼、滿城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