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駘蕩天氣清,載馳驄馬春巡行。
刺桐花底林投畔,森然古墓何崢嶸。
路旁老人為余泣,當年一線存前明。
天兵既克澎湖島,維時台海五烈皆捐生。
至今壞土都無恙,誰為守護勞山精。
雲封馬鬣連衰草,四圍怪石爭縱橫。
時聞鬼母悲啼苦,想見仙娥笑語聲。
歲歲里民寒食節,椒漿頻奠陳香羹。
滿目荒涼已感嘆,更聽此語尤傷情。
有明歲晚多節義,樵夫漁父甘遭烹。
島嶼最後昭英烈,頑廉懦立蠻婦貞。
田橫從死五百皆壯士,吁嗟乎,五妃巾幗真堪旌。
未央宮前桃李花,柳枝煙裊御陌斜。
貴主初臨萬年館,小侯新試七香車。
香車繡幰開長樂,十里天街鋪錦箔。
台上乘鸞白管簫,樓頭走馬黃金絡。
賜衣分得御袍香,寶玦珊瑚佩帶長。
朝游歌管金張第,暮入風流趙李場。
君不見隴西老將頭白盡,百戰不博通侯印。
隋艦臨淮甸,唐旗出井陘。
斷鰲支四柱,卓馬濟三靈。
祖業隆盤古,孫謀復大庭。
從來師俊傑,可以煥丹青。
舊族開東嶽,雄圖奮北溟。
邪同獬廌觸,樂伴鳳凰聽。
酣戰仍揮日,降妖亦斗霆。
將軍功不伐,叔舅德惟馨。
雞塞誰生事,狼煙不暫停。
擬填滄海鳥,敢競太陽螢。
內草才傳詔,前茅已勒銘。
那勞出師表,盡入大荒經。
德水縈長帶,陰山繞畫屏。
只憂非綮肯,未覺有膻腥。
保佐資沖漠,扶持在杳冥。
乃心防暗室,華發稱明廷。
按甲神初靜,揮戈思欲醒。
羲之當妙選,孝若近歸寧。
月色來侵幌,詩成有轉櫺。
羅含黃菊宅,柳惲白蘋汀。
神物龜酬孔,仙才鶴姓丁。
西山童子藥,南極老人星。
自頃徒窺管,於今愧挈瓶。
何由叨末席,還得叩玄扃。
莊叟虛悲雁,終童漫識鼮。
幕中雖策畫,劍外且伶俜。
俁俁行忘止,鰥鰥臥不瞑。
身應瘠於魯,淚欲溢為滎。
禹貢思金鼎,堯圖憶土鉶。
公乎來入相,王欲駕雲亭。
自予歸江寧,愛其山川奇勝,間嘗與客登石頭,歷鍾阜,泛舟於後湖,南極芙蓉、天闕諸峰,而北攀燕子磯,以俯觀江流之猛壯。
以為江寧奇勝,盡於是矣。
或有邀予登覽者,輒厭倦,思舍是而他游。
而四望有掃葉樓,去吾家不一里,乃未始一至焉。
辛酉秋,金壇王中子訪予於家,語及,因相攜以往。
是樓起於岑山之巔,土石秀潔,而旁多大樹,山風西來,落木齊下,堆黃疊青,艷若綺繡。
及其上登,則近接城市,遠挹江島,煙村雲舍,沙鳥風帆,幽曠瑰奇,畢呈於幾席。
雖向之所謂奇勝,何以加此?凡人之情,鶩遠而遺近。
蓋遠則其至必難,視之先重,雖無得而不暇知矣;近則其至必易,視之先輕,雖有得而亦不暇知矣。
予之見,每自謂差遠流俗,顧不知奇境即在半里外,至厭倦思欲遠遊,則其生平行事之類乎是者,可勝計哉!雖然,得王君而予不終誤矣,此古人之所以貴益友與。
漢用陳平計,間疏楚君臣,項羽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其權。
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
」未至彭城,疽發背,死。
蘇子曰:「增之去,善矣。
不去,羽必殺增。
獨恨其不早爾。
」然則當以何事去?增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以是去耶?曰:「否。
增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
增曷為以此去哉?《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為霰。
』增之去,當於羽殺卿子冠軍時也。
」陳涉之得民也,以項燕。
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懷王孫心;而諸侯之叛之也,以弒義帝。
且義帝之立,增為謀主矣。
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亡而增獨能久存者也。
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弒義帝之兆也。
其弒義帝,則疑增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讒入之。
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
獨遣沛公入關,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於稠人之中,而擢為上將,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弒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後知也。
增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
中道而弒之,非增之意也。
夫豈獨非其意,將必力爭而不聽也。
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
方羽殺卿子冠軍,增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
為增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七十,合則留,不合即去,不以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雖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項羽不亡。
亦人傑也哉! 。